雪林之中,於氐根與李大目二人攔住周揚前後去路。
經過這段時間潛水與路途奔波,僅管他擁有驚人的體能,卻因為是在逃走的心態,故而戰意低落。
如今竟心生退意,本打算從左右逃走,卻忽然意識到這正是於、李二人的目的。
果然,李大目冷笑道:「事到如今,周鄉侯仍能如此冷靜,確實教在下相當佩服哩!看來當初於師兄教我不要輕敵真是太對了,這十年裡,我李大目的心血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周揚暗暗吸了口涼氣,不知道他所謂的「心血」究竟是人還是兵器。
只見李大目一對短斧用力互撞了幾下,左右各閃出五道身影,各個都是手持雙斧,或是短刀圓盾之類的,全是克制周揚長槍的短型兵刃,外圍又隨之衝出了四五十名弓箭手。
這樣的陣式,加上兩名僅次於張牛角的黑山凶人,確實擁有治他於死地的實力。
別說他周揚現在正是逃難之中,就算是當日與丁瀟一戰的完美狀態,想要安然脫身也不太可能。
雪林內瀰漫著森森殺氣,只因李大目已舉向他步來,那些被他特訓十年的弟子們也緩緩逼來。
倒是於氐根由始至終都是雙手負背,一動不動。
看來此人必是善於偷襲的高手,要麼在一旁虎視耽耽,要出手就是一擊毖命。
周揚收攝心神,閉上眼睛去把握於氐根那股刻意隱藏的殺氣,決定全身貫注與眼前其他人交手,只要於氐根一露殺機,無論眼前面臨多少敵人,都要全力掉頭應付,否則必然死於這雪林之中。
「放箭!」
一聲低喝,左右外圍放出數十道勁箭。
但箭勢雖猛,卻並不準確,甚至站著不動都不會有事。
但是雨如雨下,仍令人心中膽寒,有誰敢冒這樣的風險,若不是周揚清楚無誤,把握住這些受訓十年的弓箭手真正目的,此時已然喪命於當場。
李大目怎會不知區區幾十名弓箭手,斷不可能取下周揚性命。
勁箭去處,只為封處周揚可能出手的角度,配合以那十名真正厲害的死士。
箭矢仍在空中,十名手持短刃圓盾或雙斧的死士早已撲了過來。
周揚知道真正的殺招終於來了,雙目怒睜,虎嘯鐵槍飛直相迎,連人呈一字形,大有壯士去兮不復還的去勢。
十名死士顯然未曾想過對手在窮途末路的時候,仍是厲害至此,一時間竟難以近身。
他們的優勢便是近身肉博,而周揚的長槍則是橫掃千軍,於混戰之中的群最厲害,或是馬上衝鋒陷陣,亦能所向無敵。
若是讓敵人貼近自己,而且還同時十名受過專門對付他的死士,那下場必是十分慘烈。
「嗖嗖嗖——」
空中的箭矢至今方才落地,幾乎同一時間打在槍桿與他避開的地方。
由此可見,這一連串的攻勢進行得如此快速。
電光火石之間,李大目猛然出手。
一對短斧倏地奔到眼前,周揚強壓住內心震憾。
再不敢顧及那十名死士是否貼近自己,或是弓箭手在對準他拉弦搭箭了,而只能全力扛住這對短斧突如其來的猛攻。
李大目走的果然是剛猛搏命的路線,難怪他的這十名弟子與他路線極像。
然而,無論是弓箭手配事十人陣,十人又為李大目提供這搏命一擊,站在一旁的於氐根始終沒有透露半點情緒波動的跡象。
他就像在看著動物們為生存而互相廝殺,絲毫與他無關,如此冷酷之人才最是棘手。
「十指連心!」
李大目忽然喝道,並後退數步。
只見十名短兵死士重新歸位,左右排開,整齊不絮地同時合併。
周揚被夾在中間,唯一的退路只有前方與後方。
而這兩個方向只有李大目和於氐根兩大高手把住,一時間周揚再度被困,以一擋十。
十人陣法顯是演練得極為通透,左右「當當」兩聲之後,立刻橫開換人。
周揚早就嘗過被人車輪式的打法,源源不絕的體能並不怕耗盡,只怕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讓蓄待發的於氐根捉住弱點。
忽然間,只見李大目一對虎目掠過寒芒,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雙斧望空虛劈下——兩道刃氣直逼而來。
周揚避無可避,唯有硬生生地橫槍擋住,正好與李大目面照面。
兩人開始比拚力量,同時那十名死士不斷逼進。
與此同時,背後殺機盛起。
於氐根終於出手,翻掌如刃向他刺去,完全與當年張牛角以手化刃的可怕功夫一模一樣。
「噗——」
周揚用盡全身力氣,格開了十名死士與李大目的短兵圓盾,使他們全部往後退數步,並在情急之下閃開了於氐根最可怕的一擊。
然而,於氐根的手刃仍是不可倖免地從他腰間穿過,活生生地割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此掌若是擊中腎部,必是透體而過,命喪當場的結局。
周揚雖然避開致命一擊,但仍逃不過這一重創,腰部失去支點,雙膝軟跪在雪地上。
「不愧是能夠殺死張教主的人。」於氐根開口說道,「我兄弟二人苦練十年,費盡心血創造的這十弟子,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仍沒辦地致你於死地。」
「可是我好像也活不成了。」周揚緊緊抓住槍桿,以槍撐住自己的身體。
他知道再戰下去,必是死路一條,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感覺像是臨死之前的遺言,反而覺得一身輕鬆。
李大目厲聲喝道:「既然知道活不成,乾脆就讓這對斧頭砍了你腦袋,以祭奠教主的在天之靈吧!」
周揚仰天長歎一聲,此時心中儘是感想。
原以為赤壁之戰能夠阻止火燒戰船,改變歷史,然而卻掌控不住已知的命運。
最後一切宣告失敗的時候,自己的生命亦要在此終結。
原來人就算在臨死之前,仍然無法做到對世間毫無留戀的心態,否則他周揚必然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時間,去好好看看那幅仍藏在懷中的離塵圖。
於吉這老傢伙說的那種心態,恐怕這輩子都做不到了。
事實上越在這種時候,周揚越不希望了此一生,因為他還有兒子周康,有那麼多伴隨他走過十年又十年的今天,還有甘心追隨他的蘇辰、耿龍、彭義源,以及終於成長為真正大將的徐晃、樂進、李典他們。
最後,還有小皇帝、司馬懿這兩個小傢伙,他們也都成年了。
司馬懿究竟長成什麼樣子,自從北征之後就再也沒有去看過他。
張春華仍然陪小皇帝一直玩到長大嗎?小遙仍活著這兩個男孩的心中嗎?
還有呂玲綺,她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好多的答案都沒有解開,好多的人都在等他回去,豈能將生命輕易斷送於此?
絕不!
正當李大目如同死神般地向周揚走來時,他堅持地挺起了胸膛,利用左邊身體撐起了整個人的動作,為了求生,他只想繼續戰鬥下去。
於氐根似乎也覺察到了眼前的仇人正在快速恢復當中,知道刻不容緩,急忙叫道:「立刻殺了此人。」
周揚狂笑數聲,單手支起虎嘯鐵槍指道:「命運選中了我,來到了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又怎會輕易棄我而去,命運選中了我,並非讓我去改變命運,也不是去順從命運,而是由我自己來掌握命運!」
於氐根和李大目等人只當他在胡言亂語,十二人加上外圍弓箭重新擺起陣式,重新向他發起了猛攻。
與此同時,天空飄起了白雪。
「嗖嗖——嗖嗖——」
周揚一手緊握虎嘯鐵槍,另一手從懷中取出被劉曄改造過的飛鏢向左右扔出,立刻有十幾名弓箭手當場喪命。
雪地上被濺染了更多的鮮血,為這灰色的世界渲上了一些色彩。
風雪愈演愈烈,就似於、李二人的狂攻猛擊,絲毫不給他留有半點喘氣的機會。
周揚卻心如止水地如飛如舞般與之周旋,早已忘記了腰間那重創的傷痛。
當李大目的雙斧和於氐根的掌刃,已然準確無誤地劈中周揚身體時,卻發現一切只是虛空的陰影。
周揚早已飛身而起,左右連刺三槍。
雪中散起層層槍影,又有五名死士被奪去生命,另一名死士則倒在雪地上緊緊地摀住眼睛,竟被當場刺瞎,再無作戰能力。
敵人兵敗如山倒,再無一人是周揚一合之將。
此時他把什麼虎嘯鐵槍、生死搏命等忘得一乾二淨,彷彿進入了最初練習太平經時的感覺,一切僅憑本能的直覺在作反應。
兔起鶴落間,於氐根與李大目同時貼近周揚身體,又錯身而過,剎那間交換了十幾招,也交換了位置。
唯獨周揚落回原地,始終沒有移開半步。
當他右肩上血光迸現之時,李大目亦雙斧落地,飛鏢亦盡數掀光,最後四名死士與十幾名弓箭手在來不及慘叫下倒在了雪地之中。
周揚兩手空空,脫了手的虎嘯鐵槍破雪而下,發出尖銳破空的嘯聲。
最後刺入於氐根天靈蓋,永遠止境地允吸著他的腦漿與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