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正式決裂
曹睿的出現,就像郭太后這場美夢的終點。
事實上他早在這裡等候多時了,難怪把郭太后帶離洛陽可以這麼順利,原來一直都沒有逃過這年輕皇帝的手掌心。
這不僅令郭太后最後的心願難以達成,也意味著周揚將面臨著有史以來,最痛苦的選擇。
無論周揚與郭太后之間是否有任何暖昧關係,他們單獨在這地方被曹睿撞上了,便等同於事情已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太后果然還是更念舊情。」曹睿並不感到意外,淡淡笑道,「朕還以為在這裡等你們,將會白跑一趟了,沒想到除了太后之外,竟然也會遇到束裝打扮的周丞相,當年與武帝爺爺一起打拼江山時候的周丞相,是否也是這個樣子?」
「皇上能否放行?」周揚知道多說無益,索性直接了當地道,「太后已至終年,最後的一個小小心願,只為了在這片麥田里守候秋天,再看一次許昌秋收時的情景而已。」
「太后守候的不僅僅是秋天吧」曹睿猜測道,「還有與先帝曾經的浪漫回憶,不是嗎?」
「這有什麼不對嗎?」郭太后沉聲道。
「沒有不對」曹睿語氣忽然轉冷道,「當年母后得到先帝的寵愛,那麼她又有什麼不對嗎?」
「皇上的意思是決定在這裡動手嗎?」郭太后苦笑道。
「在這裡動手?」曹睿訝道,「動什麼手?太后不會以為朕會像你這麼狠毒吧這種事情,太后應該知道怎麼做才對。」
「明白了。」郭太后深深歎了口氣道,「既然本宮無法實現最後的心願,那麼懇請皇上在本宮死後,能夠與先帝一起葬在首陽山,可以嗎?」
「太后」周揚渾身一震,心裡一直在盤算著如何繼續把她帶走。
如今已經被曹睿當場撞見了,更貼切的說,自己和郭太后一直都在曹睿的掌控之下。
他們能夠逃到這裡,根本就是曹睿有意放行的。
既然情況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也就是說再沒有更糟的程度了。
周揚早已收納心神,將注意力投放在曹睿身後那片麥田里,可以確定在他身邊,除了幾名貼身侍衛之外,也埋伏了令人難以估計的實力。
也就是說無論護送郭太后的是周揚還是更多的高手,曹睿都有十足的把握,也鐵了心要將他們兩人當場拿下。
那麼周揚心中暗暗下了決定,憑著自己手中的虎嘯鐵槍,只要不傷及曹睿的情況下,就把郭太后硬生生地帶離許昌。
可是郭太后的語氣,似乎已感到十分疲倦。
也許對她來說,無論逃到哪裡都沒有什麼意義了,能夠再一次看到許昌的農田,能夠再一次回憶當年與曹丕的浪費,已是平生無憾了。
唯一只有一個小小的不完美,那就是沒有等到秋天。
郭太后轉身對周揚說道:「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令我生時能夠回憶美好的過去,死後可以與先帝永遠同眠,這樣已經足夠了,不要再多生是非,周丞相請保重了。」
周揚心裡一痛,惟有打消了剛才那衝動的念頭。
曹睿問道:「許昌亦有當年先帝住的宮殿,太后既然那麼懷念先帝,就在那裡好好住下吧至於周丞相,朕實在不知道你在此地有何貴幹?」
周揚硬著頭皮道:「微臣這就返還洛陽。」
曹睿淺笑道:「朕又沒打算干涉周丞相的私事,周丞相喜歡去哪裡都可以,如今北境鮮卑軍情已交由秦朗、陳泰他們全權負責,西蜀防禦工事則有武帝時期五子良將中,僅剩的張郃將軍與長安太守夏侯楙,東吳方面則有繼大司馬曹休的曹真將軍,周丞相如果希望像太后一樣安享晚年的話,朕一定會視您為亞父的。」
周揚心中冷笑,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郭太后此去許昌宮,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準備等死,曹睿這番話顯然已不打算再與他委與屈蛇了。
自從虎豹騎三分之二的軍權回歸朝政,以及黃龍軍建立開始,曹睿已不再對周揚像以前那麼忌憚了。
雙方正式決裂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除非周揚可以永遠消失。
就像曹睿剛剛的提議一樣,跟郭太后一起所謂的安享晚年。
「多謝皇上的好意。」周揚心想既便自己與曹睿真要決裂,也絕不可以公然無視禮節,否則只會讓對方更加有機可乘,於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沉住氣道,「但是微臣仍願意為國家繼續效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死而後已嗎?」曹睿喃喃自語。
兩人忽然沉默了起來,直到侍衛藉以「護送」郭太后離開為名,周揚才先行告退。
然而從這一刻起,他們都知道一切將會不同了。
事實上從很早以前,曹睿就開始算計皇位,算計周揚與郭太后,甚至算計曹丕。
僅從甄妃死後沒多久,他就借曹丕射獵時涕泣「父皇已殺其母,兒臣不忍復殺其子。」暗其深意,既可見此子少年時已是心機極深。
如今終於登上了皇位,朝權又逐漸收歸於手。
無論周揚如何忠心耿耿,又是如何沒有篡逆之心,都早晚會被曹睿逐漸削權。
可是直至此刻,周揚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哪怕他現在選擇的是退隱,其結果也必然像郭太后一樣,不管逃到哪裡都跑不出曹睿的手心。
因此,他明白了。
當司馬懿見到他心事重得回來時,一時間仍不知道狀況,但是卻隱隱猜到幾分,問道:「太后出事了?」
周揚點了點頭,歎道:「皇上一直盯著太后,也一直盯著我。」
蘇辰深深吸了口氣,道:「也就是說,我們已別無選擇了?」
司馬懿道:「這也是預料中的結果,早晚都會如此。」
蘇辰道:「幸虧之前周郎聽從了仲達的提議,咱們提前做了許多佈署,否則此時將會是完全被動的局面。」
張春華興奮地問道:「那現在我們要打算怎麼做?直接殺入宮裡,把皇上綁了,然後哥哥自己當皇帝也不錯吧」
司馬懿曬道:「你想事情總是不經大腦,這樣不等於教哥哥造反,然後告訴天下人快來討伐嗎?」
張春華嘟著嘴道:「造反就造反,當年高祖皇帝不也是造成才有漢朝的嗎?」
司馬懿道:「此一時彼一時也,那個時候秦政殘暴,民不聊生,才造就了高祖皇帝與西楚霸王這兩位英雄人物,如果像現在魏國民生安定,經濟日漸增長,沒有人會喜歡戰爭,除了吳、蜀兩國與大魏的國力距離越拉越遠,他們才會每天坐立不安,時刻想著聯合抗魏,重新造就新的天地,但是他們最終必將以失敗收場。」
周揚知道吳、蜀兩國最後的確是滅亡,可是司馬懿居然也如此肯定,不禁問道:「何以見得?」
司馬懿道:「別看現在魏國邊境常被侵犯,一直處於被動防守的姿態,那是因為以魏國的國力完全可以耗得起這種長年累月的戰爭,而吳、蜀則希望速戰速決,以戰養戰,最好可以通過不斷的勝戰,令餓著肚皮在沙場上衝鋒陷陣的士兵們沖昏了頭腦,利用勝戰來鼓舞士氣,以此給自己的國家信心,否則吳、蜀之間的血海深仇,豈能如此容易就妥協了。」
周揚深感歎服,不過眼前自己正面臨著被逐漸削權的命運,而等待著他的則是要與自己一直努力的成果對抗。
司馬懿又道:「如今皇上這麼做,等同於與哥哥攤牌,如果哥哥還是猶豫不決的話,等意識過來的時候,就為時晚矣」
周揚道:「我並沒有對皇上再有半點心存妄想了。」
張春華連忙問道:「那哥哥猶豫些什麼呢?」
周揚頓了一會兒,才道:「有一些事情我覺得很奇怪,就算皇上知道我們把郭太后帶離了洛陽,可是我們本打算是往北方博陵的方向,而且以我赤兔馬之快,就算是虎豹騎也不可能追得上,更別說是跟蹤了,所以皇上應該是早就等在了許昌,他是如何知道我們改道去許昌的呢?」
張春華疑道:「哥哥是否懷疑東方朔是皇上的人?」
司馬懿震驚地道:「春華妹妹居然也會用腦了,雖然完全沒有這種可能,但是卻十分難得了。」
張春華嗔道:「為何不可能?東方朔這人本來就不可靠哩」
司馬懿道:「因為就算東方朔是內奸的話,他頂多也只知道哥哥帶郭太后去博陵而已,而哥哥是與郭太后單獨相處的時候,忽然改變主意去許昌的,所以絕不可能會有內奸。」
周揚道:「我也覺得不可能是東方朔出賣我們,莫非皇上真的能未卜先知?」
司馬懿想了一會兒,忽然露出不妥的神態,開始分析道:「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皇上本來並不是去許昌等郭太后的,只是途中得到哥哥與郭太后前往許昌的情報,才決定在那裡等你們自投羅網。」
周揚問道:「那麼皇上跑去許昌做什麼?」
司馬懿倒吸了一口涼氣,道:「糟了,皇上此去許昌,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傾盡全力對付哥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