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命人把虎符送到陳王處之後,也不敢再多作耽擱,立刻前往皇宮去見曹丕報告調查結果,並把甄妃交給他的香囊信呈上。
曹丕捧著香囊,並未拆信,已然眉頭深鎖地問道:「這真的是甄妃交給你的嗎?」
周揚誠惶誠恐地道:「微臣豈敢造假?」
曹丕歎道:「這塊香囊乃是甄妃十幾年前親手所織,本來以來是要自己留著或是送給將來的孩子,沒想到如今卻用在了這件事情裡,這信的內容,朕真不忍心看啊!」
周揚心下恍然,嘴上卻道:「若非微臣看不懂這信裡的詩句的話,一定幫皇上解讀。」
曹丕忽然笑道:「姐夫真是謙虛了,就憑姐夫當年與朕和賈先生三人一起對酒當歌這麼多次,足見姐夫足可與先帝並駕齊驅哩!不過就算如此,這信朕還是得親自查看。」
周揚稍微鬆了口氣,要是曹丕叫他幫心讀信的話,必然會當場洩氣了。
只見曹丕的手稍微顫動著取出書信,默默地看了起來。
開始周揚還以為他只是因為心情激動,可是觀察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曹丕的動作一直都很遲鈍,才感到有些不妥。
可是此時又不敢打斷他的思路,只要安靜地等待著結果。
終於,過了良久。
曹丕把書信重新裝回了香囊,動作仍是顫抖著,但是目光卻深情地道:「就讓這信送到陳王那邊去吧!」
周揚不敢胡亂猜測,連忙伸手接過香囊信後,才關切地問道:「皇上最近是否操勞過度,感到身體有所不適?」
曹丕道:「這幾年來,朕致力於平撫士族與各地民心的穩定工作,主力宣傳儒家思想,以此贏得了天下百姓的支持,國家展也算頗為順利,但是邊界之患卻變成了最頭痛的問題,以致我大魏難以騰出手來對付吳、蜀,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
周揚歎道:「且不說吳國長久以來在孫權的手裡經營得十分穩定,就算皇上能夠騰出時間,要對付吳國估計一時半刻之間也難以做到,不過蜀方卻在夷陵之戰遭受了史無前例的慘痛損失,在諸葛亮才剛剛手握大權,內部仍未穩定之前,確實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曹丕接著說道:「吳國雖然難以所圖,但是他們現在也不敢在與蜀方大戰之後,再得罪我們,若是按照原本的計劃,只要與吳結好,加上荊州有曹仁將軍,合肥又有張遼將軍,足以讓東吳不敢踏足我大魏邊境半步,可惜這兩位將軍皆已年紀老邁,身體也和朕一樣有所不適,只怕撐不了幾年了。」
周揚道:「皇上是否擔心這幾年內擺不平國內三大難題,以致東吳緩過氣來,繼續施行聯蜀抗魏的策略呢?」
曹丕苦笑道:「自先帝以來,這一直都是我方最頭痛的事情,吳、蜀兩國聯手,哪怕什麼事也不做,但是久了仍是對我方極為不利。」
這時候,門外傳來急報,張遼病逝於江都,一代名將就此隕落。
周揚渾身劇震,同時看曹丕更是顫抖得厲害,連忙安慰道:「皇上請注重龍體。」
言未盡,只見曹丕身子一晃,坐倒在了椅背上,神情茫然,顯然是強作鎮定地道:「立刻加派前往東吳的細作,以便隨時瞭解情況。」
周揚道:「微臣立刻派人前往合肥接替張遼將軍。」
曹丕卻道:「還有誰能夠擔此大任呢?」
周揚立刻舉薦道:「當年曹休將軍經常跟隨先帝四處征伐,更曾是『天下驍銳』的虎豹騎中擔任宿衛之職,可謂是獨擋一面的大將之才,可以遣往合肥鎮守。」
曹丕搖了搖頭道:「文烈乃是國家之棟樑,本打算由他前往西域收復歸統權,如今竟要南懸北撤地派去防守東吳。」
周揚道:「現在也只能拆東牆補西牆了,至於西域方面,只好另擇人選了。」
曹丕歎道:「很多事情都這麼拖了又拖,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實現天下一統的夢想啊!」
周揚亦是心有感觸,只恨自己總是這麼顧慮重重。
其實司馬懿顯然是目前十分寶貴的人才,可是卻被自己雪藏起來而不敢重用,別說為了防止將來成為曹魏謀朝篡位的可怕人物,就是現在要解決當務之急,都已是如此棘手了。
自己已經破例把他從牧野帶到了洛陽,如果再讓他踏入朝廷的話,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只能是付諸流水,曹魏的將來亦只能按歷史展來走。
周揚始終不希望這一切是一個錯誤,畢竟擺在眼前的只是三個難題,只要時間允許的話,即可一步步地慢慢解決。
或許只是自己操之過急,又或是看到曹丕目前的身體狀況,以至心情開始有點兒混亂了。
不過一想到將來若是曹睿成為了繼嗣者的話,亦是曹魏的一大明君,自然也就比較安心了許多,希望如果在曹丕這一代仍無法完成的夢想,也只能寄拖在曹睿身上了。
然而自己與曹睿之間的關係似乎頗為陌生,此子更是令人難以捉磨。
不像追隨曹操那樣是從一無所有開始,也不像與曹丕的關係那麼密切。
事隔三代,既使是真有血親之緣的族人都會變得陌生起來,更別說他周揚只不過是進入曹族的女婿而已。
看來郭皇后的顧忌不無道理,除了要為曹魏選定一個明君之外,同時也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
這是一條不容自己隨意操控與選擇的政治道路,很多事情也只能如此了。
「河西之地羌胡聯軍之亂已經迫在眉捷,北疆鮮卑屢次侵擾,邊界守將久而生變。」曹丕目光凝聚道,「恢復西域一帶為我大魏統治的事情,現在只能暫時放一放了。」
「皇上打算如何佈置這三大難題?」周揚關切地問道。
「鮮卑對我大魏邊界屢次侵擾,早從百年前就持續至今,但是卻從未真正踏足中原。」曹丕道,「最大規模的一次是鮮卑王檀石槐斷然拒絕了漢恆帝的招撫,並舉後直指洛陽,最後卻不知道什麼原因,只是聽說鮮卑內部出現了問題,檀石槐忽然病逝歸天,否則如今的中原將會是另一番局面了。」
「皇上的意思是打算從鮮卑內部著手嗎?」周揚猜測道。
「對付鮮卑這種擅長游擊戰術的民族,卻從不攻城略地的,除非我大魏擁有當年漢武時期的強悍騎兵和霍去病、衛青那樣的猛將將其驅逐。」曹丕道,「要不然就只能採用安撫策略了,區別只是大魏並非漢恆帝時那般闇弱,鮮卑得到了好處,應該會暫時罷兵,但是為了徹底解除邊界之患,還需要從根本上去著手。」
「安撫鮮卑,等同於安撫邊界守將,至少起到了暫緩邊患的作用。」周揚贊同道。
「至於河西之地的羌胡聯軍,必然派遣一名足於匹敵的大將前往鎮壓。」曹丕沉聲道,「否則朕寧可放手不理,也好過白白把魏軍斷送這群西涼最強悍的騎兵手裡,徒喪河西人民的信心。」
「微臣願意親率大軍前往河西鎮壓。」周揚並非自告奮勇。
事實上他對自己領兵打仗並沒有那麼強大的信心,如果說帶兵的話,他自認能夠帶著幾百個平時較為親密的士兵已算不錯了,要是統領上萬名作戰驍勇的戰士,那根本就是紙上談兵。
可是周揚自信背後有個司馬懿,這個無論在政治上或是軍事上,都擁有傑出才能的三國權臣人物,絕對是他最可靠的後盾。
然而曹丕卻搖了搖頭道:「並非朕信不過姐夫的能力和手底下的諸多能人異士,只是擔心萬一朝廷內部生變的時候,至少有姐夫這樣的權臣站在朕的背後支持,所以姐夫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離開洛陽,只有周揚這個名字留在洛陽,才是安定國家最大的信心,也是漢鼎錢莊正常運作的支柱哩!」
周揚心下恍然,如果曹丕正在著手嗣繼之事,目的就是為了解決內部憂患,同時又面臨著邊界三大難題。
看來當個皇帝確實不是一件什麼好差事,當個好的皇帝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還是等到子建收到這香囊信之後,看看會有什麼反應再說吧!」曹丕說著目光又落回了周白手裡的香囊信,頓了頓又道,「朕希望這個好弟弟依然喜歡吟詩作對,而不會對朝政感興趣就最好了,哪怕他對甄妃仍有那麼些餘情未了,但只要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朕的事情就行了。」
「皇上寬宏大量。」周揚道。
「姐夫也像那班大臣們一樣來這一套了嗎?」曹丕苦笑道。
「總而言之,所有的事情都等內部穩定之後再說,」周揚連忙轉移話題道,「但是最重要的還是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要緊。」
說完便先行告退了,正如司馬懿所說,現在確實只能靜觀其變了。
事實上真正送到曹植那裡的,並不僅僅是甄妃的香囊信這麼簡單,還有曹睿托他交去的那道虎符。
不知道曹丕是否知道,另外三分之一的虎豹騎權利在自己兒子手裡,抑或這只是曹睿故弄玄虛而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