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自漢武帝時期便多次叛亂,不過早在延熹年間,先零羌便為漢朝名將皇甫規所安撫,最終歸順朝廷。
漢末時期,朝廷腐敗,中原各地暴起民亂,先零羌亦再次被迫造反,後來也被段穎所平定。
直至五年前,十常侍開始掌權,同大將軍何進展開了明爭暗鬥的政治戰,導致天下民不聊生,而先零羌部落也在貪官污吏的壓迫下,再次發動叛亂,並舉兵攻佔了隴右。
周揚雖然搞不清楚,羌人中究竟有多少部族,也沒有親身體驗到當時的情景,可是一聽到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員事跡時,卻有些感同深受,不禁問道:「後來呢?」
彭義源道:「後來董卓便出兵鎮壓,當年皇甫規將軍整治當地的官吏,而董卓採用的則是恐怖鎮壓,而且手段極其凶殘。」
周揚只知道那董卓殘忍嗜殺,以及入京之後的種種暴行,沒想到還有這些事情。
彭義源仰首閉目,痛苦說道:「我親眼目睹董卓屠我族人的經過,整個先零羌彭氏只剩下我一人,其他部族也相繼被屠殺,蘇辰他們跟我一樣,都是家族的倖存者。」
周揚問道:「那鄧三又是怎麼回事?」
彭義源雙目暴睜,怒道:「當年官逼民反,卻不見秦胡有何作為,如今我彭族衰敗,他們卻乘機佔領地盤,若非鄧三這傢伙從中挑撥離間,治元多又怎敢如此。」
「治元多是誰?」周揚奇道。
「正是那伙殺死張旬的馬賊首領,」彭義源說道,「此人與李儒狼狽為奸,如今又想在新平一帶,將我們趕盡殺絕,所以這一切根本與周兄弟你無關。」
「李儒怎知你們會在這裡?」周揚追問道。
「當日在山巖小路的時候,治元多那些秦胡馬賊並沒有追來,」彭義源歎道,「而是另一股西涼軍,所以我們立刻徹退。」
周揚恍然大悟,原來李儒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
彭義源繼續說道:「這些事情,連董卓自己都不知道,只要事後提著我們七個人頭去見董卓,然後說周兄弟英勇陣亡,連你也順便除掉,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
周揚暗歎那李儒確實狡猾,原來早就料到,彭義源七名先零羌後人,必然不會就此作罷。
所以計劃將周揚和彭義源等人,在去往新平的路上一網打盡,甚至不惜把身邊的蘇辰也搭上,若他知道蘇辰也是先零傭兵之一的話,恐怕後果將會更加不堪設想。
可惜李儒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我周揚的優勢,於是笑道:「李儒認為治元多繼續追殺我們,再加上新平丁原的突騎兵,我們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死地。」
彭義源不禁問道:「周兄弟有何妙計?」
周揚道:「妙計倒沒有,只要我們能夠一人一馬安全到達新平,就可以了。」同時把這次的行動一字不露地告訴對方。
彭義源聽完之後,肅容道:「你確定能夠說服呂布?」
周揚信心十足地比出一個OK的手勢,微笑道:「不但能夠說服呂布,而且還可以幹掉董卓,但你們一定要對我完全信任。」
彭義源苦笑道:「現在也沒得選擇了,只憑我們七人想要殺入安定,簡直是癡人說夢。」
這時候,林中響起一陣啼鳴聲。
只見彭義源嘴型微動,也發出了相同的聲音,表示回應。
「暗語?」周揚問道
「是時候了,走吧!」彭義源對他的見識表示讚賞。
兩人離開樹林,回來的只有蘇辰和另外三人。
蘇辰道:「王旗王令兄弟監視住兩條要道,只要發現敵人,立即觸發陷阱。」
彭義源冷笑道:「至少得留治元多他們在這裡玩兩天。」
周揚大感佩服,這七人行事慎密,去留果斷。
回到營地,一名養馬伕來報說李肅不見了,正驚疑間,只見李肅也從林中跑了出來,一看多了些人,問道:「周爺,這是咋回事?」
周揚反問道:「你跑哪去了!」
結果見李肅的褲頭沾了片樹葉,便都明白了。
隊伍連夜起程,因為赤兔馬被套了繩索,經常叛逆地讓十餘名養馬伕一路折騰,所以延緩了行程速度,趕了三天仍未到達新平。
彭義源等人出自於羌,自幼都是在馬背上成長的遊牧民族,竟然也對赤兔馬毫無辦法,多次嘗試著馴服,卻都以失敗告終。
除了讚賞赤兔馬剛烈無比之外,卻也為此大傷腦經。
最頭疼的問題,就是怕萬一治元多等馬賊追來的話,保人容易保馬難,因為李肅可以說話,而赤兔馬卻不行。
連羌人都搞不定這匹馬,周揚更是自歎不如,結果在蘇辰的嘲弄之下,他終被激怒。
可是一看那馬背,竟比普通戰馬更高了些,而且每一寸肌肉油光亮澤,就像個奧運健將一樣,令人望而卻步。
最後周揚還是禁不住女人的激將,跳上了馬背,心裡卻暗自盤算著,在被甩下來之前,依仗自身的敏捷身手,能夠安全落馬就好。
結果,蘇辰邪惡地讓馬伕放開安全拉繩。
周揚駭然失色,原本就極不適應騎馬走遠路,馬術也依然比較生疏,在馬背上被前頂後甩,心裡卻不停地問候蘇辰的祖宗。
韁繩脫手,赤兔馬反倒不怎麼想把他扔下來似的,更加肆意地玩弄著他。
看著他的狼狽相,蘇辰在不遠處笑得合不攏嘴,卻被身旁的彭義源瞪得不敢出聲。
周揚感到肚子裡吃的東西,幾乎都被翻到了喉嚨處,忍不住大叫救命。
「辟叭!」
後腰一陣骨折聲,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冰凍住了。
周揚兩手死死地抱住馬頸,下半身卻被赤兔馬狠狠地撞起,以至整個人如同被向上掰斷的玉米,綠著臉色飄浮在半空。
這感覺十分怪異,馬伕們在四周擔憂地來回跑,而自己卻被定住不動。
分明連樹葉微動與每個人的心跳聲,都能盡收耳內,卻聽不到遠處的蘇辰仍在不停叫喊。
電光火石間,所有的聲音和停止的時間,突然又彷彿快進的電影般一閃即逝。
腰背痛不欲生,就像被硬生生拉長的骨頭,鬆手撞到了一起,渾身上下幾乎散架般地掉落,最後周揚又騎回了馬背上,同時進入了忘我境界。
以前練太平經的時候也是如此,不過此忘我非彼忘我,這次的境界完全被動,就像暈了一樣毫無知覺,人卻夢遊般地還在繼續活動。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風景起伏而過,前方的馬伕們輕鬆地互相談笑,似乎為解脫了服侍赤兔馬而開心,而後面則傳來彭義源在責怪蘇辰的聲音。
周揚緩緩轉醒,左臉貼著馬頸鬃毛,心想怎麼沒理我?
於是掙扎著坐直了身體,手緊緊地按住後腰,生怕整個人忽然斷成兩截。
他抓了抓生硬的短髮,低頭一看,赤兔馬竟乖乖的在跨下緩行,原來不是沒人理他,而是沒人敢靠近。
蘇辰一臉不悅地跑過來,白了他一眼,冷冷說道:「對不起!」
彭義源仍在後面,對她擺了張兇惡的臉。
蘇辰只好無奈地歎了口氣,語氣還是不太友好地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幫忙?」
周揚的臉差點變成一塊被捏住的麵包,哭喪著答道:「難得你還關心我的死活,可不可以告訴我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蘇辰奇道:「你竟渾然不知?」
不遠處的李肅見她可以靠近赤兔馬,立刻小跑過來,正打算大獻慇勤,卻被彭義源扯住了後背衣領,像拎起個小孩般放到了身邊。
蘇辰繼續說道:「反正你剛才是威風了,連這神馬都向你臣服了。」
周揚難以置信地問道:「我剛才……很威風嗎?」
蘇辰白了他一眼,嗔道:「裝蒜!」
周揚嘗試著稍微用力,後腰似乎沒有大礙,左扭扭右彎彎,好像變得更加輕鬆了。
「咈,咈咈……」
赤兔馬忽然沉鳴了起來,顯然有些不安。
蘇辰瞭解馬性,立刻察覺到了異樣,以為這馬又要瘋狂起來了,急忙叫道:「小心!」
然而馬沒有再折磨周揚了,而是後方遠處一馬追來,馬背上趴著的人,赫然就是七人中的王令,只見他渾身鮮血,背後插著一箭。
所有人大驚失色,彭義源強忍著悲痛,冷靜地把王令抱下了馬,讓他躺在懷中,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王令顫動著雙唇,聲音微弱地道:「所有人……都中計了,沒有治元多……哥哥死了……」
言未盡,渾身已然癱軟。
彭義源仰天落下兩行熱淚,但此時卻決不能衝動,否則王旗王令兄弟便是白死了。
蘇辰與其他四人,默默地望著同伴的屍體,神態變得異常森冷。
周揚仍在馬上安扶著,可是赤兔馬卻不停地悶叫。
彭義源放下王令的屍體,站了起來,說道:「此馬和周兄弟一樣,能夠感應到危機,剛才王令兄弟說沒有治元多,也就是說,除了這些秦胡馬賊之外,還有另一股敵人。」
周揚問道:「現在怎麼辦?」
彭義源與蘇辰互望了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李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