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周揚思潮起伏。
幾天前才剛投河穿越,一切都有種夢幻般不真實的感覺,眼前的時代好像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卻又實實在在地可以感受到疼痛與飢渴。
為了生存在沙漠中掙扎,又眼睜睜地看著王棟渴死,難民們一個個倒下,生命在他眼前逐漸耗盡,直至望見武威城的那一刻起,這夢幻般的世界,忽地變得真實起來。
昨晚又和馬雲祿在床上的嬉鬧,加上從太平經書中體驗到了時間快慢的矛盾,使他無論在感情或精神上,都投入到這世界裡去,愈陷愈深。
現在馬雲祿去見她爹馬騰了,至今還沒回來,恐怕不是撒撒嬌那麼簡單。
難道真要聽她的話,乖乖的不要到處亂跑不成。
於是悄悄地爬出窗外,事實上他從門口直接走出來也沒事,不過此時有點作賊心虛,所以才捨門求窗。
僕人們都在忙著午膳,而馬家的人應該都和馬騰在一起,所以此時的馬府後院,空無一人。
周揚發現自己的每處感觀,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背後剛有動靜,立刻便引起他了的警覺,轉過身去發現只是落葉,同時感覺到不遠處的前方,正是馬雲祿和馬騰在一起的房內。
於是便偷偷藏在牆角暗處,仔細聆聽著他們的對話,隔著牆竟也能清清楚楚地聽到。
「爹,那個叫周揚的傢伙,真的很有意思哩!」
周揚心裡暗叫糟糕,昨晚這小丫頭片子敢留自己在房裡,孤男寡女也不避嫌,莫非早已打定了主意,想要招他入贅。
「可是他的來歷,你瞭解嗎?」聲音低沉而有力,語氣中卻帶著慈愛,看來他應該就是西涼最大的兩股軍閥勢力之一的馬騰了。
「不瞭解。」馬雲祿回答道。
「為父擔心的是這個叫周揚的人,可能是董卓派來的細作。」
周揚倒吸了口涼氣,這種推斷確實極有可能成立。
因為他剛剛掉到沙漠的時候,確實是和難民們在一起,而這些難民們也確實是從安定遷移而來的。
如果讓馬騰細查下來的話,那麼周揚的來歷就更加撲朔迷離了,在安定斷然是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同時自己還和那身為黃巾賊的王棟,扯上了難以言喻的關係。
周揚頓覺頭痛起來,以前根本不會把事情想得這麼複雜,而是選擇性地逃避掉麻煩,如今卻能夠清晰地分析著眼前的情況。
問題是為什麼馬騰認為他是董卓的細作,而不是其他勢力的細作,繼續聽下去之後,才恍然大悟。
原來前段時間,董卓派了使者前往隴右,表示想與韓遂、馬騰合作,並且一同入京。
韓遂的立場還沒確定,所以才和馬騰商量,而馬騰這才回到了馬府,想和族人們一起商量是否入京。
周揚知道董卓入京,正是接到了朝廷的詔書去洛陽剷除十常侍的。
名義上是除賊,事實上卻是藉機帶兵進京懾政,放縱士兵在洛陽城中大肆剽虜財物,淫掠婦女,虐刑濫罰,以致人心恐慌,內外官僚朝不保夕,比起那十常侍的禍害更甚百倍。
不過這些歷史事件,馬騰和朝遂如今又豈能知情。
周揚心裡忽然閃過了個念頭:如果去安定,便有機會跟著董卓入京,不但可以擺脫與馬家日積月累的感情,而且還可以在曹操回陳留起兵之前投靠他,這樣時間上就能完全吻合了。
「咦?你在這做什麼?」馬雲祿從遠處走來。
「捉,捉螅蟀呢!」
周揚暗罵剛一分神,差點就忘記自己是在偷聽了,要是被他們發現的話,那可就真成了董卓派來的細作了。
只見馬雲祿眼中閃過狐疑,莫非已經開始猜測。
周揚正想再找個借口哄騙她,卻看到對面又走來一名體形魁梧的男人,身上披著戰袍,應該就是剛才說話的馬騰了。
果然,馬雲祿指著周揚說道:「爹,他就在這裡。」
周揚偷偷擦了把冷汗,心想這馬騰可不像馬雲祿那麼好騙,雖然歷史中記載的馬騰性格寬和,待人誠懇,可並不代表頭腦簡單。
馬騰闊步而來,打量了一眼周揚,沉聲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馬雲祿幫忙答道:「他在捉螅蟀。」
這話要是由周揚自己說出來,基本上沒人會信,不過馬雲祿清脆直接的回答,卻能夠讓一件沒人會信的事情,變得確是如此的樣子。
馬騰頓了良久,才道:「一會到我書房裡來。」
說完轉身離開,只留下周揚心虛地想著,這是叫我還是叫她呢?
這時候,馬雲祿的目光掃了過來,同時把臉湊近,輕聲說道:「別以為本小姐不知道,你鬼鬼祟祟在做什麼,臭小子,難道你真的是董卓派來的細作?」
周揚知道這個問題要是回答不好,立刻就會命喪馬府,不過轉念一想:她剛才明知道我在偷聽,卻騙了馬騰說捉螅蟀,顯然是不希望我真與董卓扯上關係。
馬雲祿眼中帶著難以至信的神色,追問道:「你真的是?」
周揚大膽地反問道:「如果真的是呢?」
馬府後院陷入了一片沉默,這可不再是什麼好玩刺激的事情,而是軍閥勢力之間的關係,馬雲祿就算再怎麼天真無知,再怎麼喜愛眼前的「玩物」,也絕對不會為了他而背叛父親的。
望著眼前如此純情的少女,有時真想就這樣留在西涼,然後成為馬家的人,憑藉著自己對三國歷史的瞭解程度和二千年的知識,應該能在這裡有所作為。
不過以後卻要面臨著曹操的征討,而且馬騰馬超都不是什麼雄才大略的人物,所以還是會被曹操吞併,最後才有了強大的北魏,也才有天下一統的局面。
因此,離開馬家勢在必行。
「我去見你爹,把事情交待清楚。」周揚果斷著走過她身旁。
「站住!」
「還有什麼事嗎?馬小姐。」
周揚腳步停了一會,便微笑著離開了,只留下發呆的馬雲祿。
其實他早就想找個機會和馬家斷絕關係,如今剛好被懷疑是細作,與其被這麼質疑著,不如乾脆地向馬騰坦白,反而更不會讓人藏有戒心。
馬騰坐在書房中,聽完周揚一番胡扯之後,便點了點頭相信了,因為這些本來就是他自己的猜測,如今得到了證實之後,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看法,語氣反而沒那麼冷漠地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周揚低著頭答道:「我想離開武威。」
房門被推開,馬雲祿衝了進來,嬌聲喝道:「我不同意!」
馬騰又問:「殺了他?」
馬雲祿拔出佩劍,指著周揚說道:「殺他輕而易舉,我要聽他怎麼說。」
周揚驚訝的是自已所做的這一切,估計和練的那七張太平經圖案有關,才讓心理起了這麼大的轉變,要是以前,剛才在後院的時候,只會想方設法來哄騙她,如今腦海中卻有著層出不窮的想法,都想去一一嘗試,看結果是否和自己預料的相同。
「你倒是說呀!」馬雲祿焦急地跺足追問。
「由始至終,我都沒有承認過與董卓有任何關係。」周揚慢吞吞地說道。
「那你剛才怎麼說?」馬騰道。
周揚剛才所說的鋪陳,等的正是現在,為的就是此刻的回答,從容地解釋道:「我的確是不想留在武威,而是想加入董卓,並找機會殺了他。」
馬雲祿驚道:「什麼?」
馬騰臉色也微微一變,整個書房沉默了良久,直到一名侍衛敲門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之後,才緩過神來,目光直逼周揚,沉聲問道:「你可知道,董卓與我的關係?」
周揚心想那名侍衛說的話八成和我有關,恐怕馬騰在回府之前,就已經知道我和馬小姐的事情,所以早就派人去查了。
結果當然是什麼都查不到了,好在他們也查不到和董卓有任何牽連。
既然現在已經表明了與董卓的敵對立場,那麼馬騰會有此一問,估計是在試探,於是便假裝思考了一會兒,才答道:「您和董卓同是西涼人,莫非是朋友?」
馬騰冷笑著,反問道:「你說呢?」
周揚默然無語,此時馬雲祿卻收起長劍,看著她剛才急得都快哭了出來,不禁心裡一軟,差點跪下說出發誓效忠的話來,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
「那你為何要殺董卓,打算如何殺?」馬騰話鋒一轉,來得突然。
若是真要殺董卓的話,心裡應是有所計劃,而且一定得有極大的仇恨。
可是董卓的樣子,除了在三國遊戲裡看過之外,真人長什麼樣子,卻是素未蒙面,更談不上有什麼仇恨與殺董計劃。
總不能說那董卓入京後如何焚城的事,曹操如何刺殺假獻刀,然後天下如何憤然討伐,最後王允又是如何連環計使呂布殺董,這些都是還沒發生的事情,根本沒辦法講出來。
這時候,又有人來,聲音一聽便知道是馬超,他在門口叫道:「爹,董卓的使者來了。」
周揚鬆了口氣,剛才那問題確實一時半刻答不上來,如今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而且也想看看馬騰如何應付董使。
既然韓遂沒有表明立場,也就是在等著馬騰的答案,如果馬騰同意隨董入京,韓遂也不會閒著,所以董使這次前來,馬騰的答覆將會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