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地劇烈的陣顫,那些人類引以為自豪的現代文明標誌即城市高層建築,如同孩子搭建的積木一般頹然倒地。泰安,這座曾經風景優美的旅遊城市已經在短短的幾分鐘內變成了由一片殘垣斷壁所組成的廢墟。
華夏自古以來就有穩如泰山的成語,泰安的得名亦有這方面的祈求因素在其中。
古時候每次泰山發生地震、山崩之類的自然災害都被視為上天警告上位者的訊息,就連號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天子也得低下他那高傲的頭顱承認施政有所偏差,乃告罪於天下以謝。
然而今日杜言修放眼望去,泰山腳下除了大片狼藉且濃煙滾滾燒得正旺的建築廢墟,再也見不到任何能夠使人聯想起這裡曾經是人口稠密都市的證據。
自神話時代以來,以華夏為根據地的太古魔神總共有兩位,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蚩尤閣下。
昔日此君因為反對黃金英雄驅逐神、魔的計劃最為賣力而迅速登上了黃金英雄急欲剷除對象的黑名單。那之後不久,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裡,太古魔神蚩尤閣下遭到五名黃金英雄聯手合擊,終因寡不敵眾而落敗。
蚩尤戰敗後被黃金英雄以禁忌秘術破體封印,平均切成五份封印分別在精心挑選出的靈魂中,估計他老先生還在六道輪迴之中身不由己地轉悠呢!
至於另外一位太古魔神就是與魔神蚩尤齊名的暗神魔天,蚩尤滅亡後它同樣沒能逃過黃金英雄的追殺,斬草除根的道理彼時的人們已經總結得差不多了。
在遭到黃金英雄中最強者之一,鳳姬精衛使用自我犧牲的方式提升力量發出的致命一擊之後,幾乎形神俱滅的暗神魔天也被只剩最後一口氣的精衛拖著一同進入了六道輪迴。這一次同樣是使用強力的靈魂封印,只不過封印者與被封印對象是一對一罷了。
作為幾乎於永生不滅的太古魔神,無論是蚩尤還是魔天,只要本宇宙尚不曾滅亡,那麼它們所具有的那種難以置信的再生能力,都能使它們重新獲得新生。
即使是靈魂封印業只能延緩這個結果,卻不能從根本上制止它們復活。
西方天界之戰中,杜言修在自己的前世殘留下精神力量操縱下差點親手殺了齊雲,原因就是作為封印方的鳳姬精衛察覺到齊雲身體裡魔天的靈魂正在復甦,所以她才要殺死齊雲延緩這個必然來臨的結果。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杜言修雖然從他的前世黃金英雄鳳姬精衛那裡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這個潛伏在齊雲身體裡的危機一旦被外界因素刺激點燃以後會有多麼嚴重。
關於這一點杜言修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仍舊執意阻止前世的自己出手消滅齊雲這個不安定因素的計劃,甚至不惜以殘害自己的身體為代價換取了精衛的讓步妥協。這固然是杜言修認為這種所謂預防性的舉措並不符合他一貫的作人原則,此外杜言修確信即便有萬一發生,他也有能力阻止災害蔓延。
只是杜言修不曾想到,他千算萬算卻單單算漏了一條,居然是他自己在無意間親手點燃了這個炸彈的導火索。
適才杜言修與齊雲二人精神相通的時候,巨大的精神衝擊恰好為已經不堪重負的靈魂封印添上了最後一根稻草,眼前泰安的慘象杜言修必須承擔上大半的責任。
「魔天,你這個無膽匪類,給我出來!」
盛怒之下的杜言修厲聲喝道,只看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便知杜言修心中的怒氣何等強烈。
不等話音落地,杜言修身前不遠處的一座高層建築廢墟上亮光閃過,面容氣質已然大變的齊雲就那樣安然地站立在廢墟之上。
面前齊雲那雙杜言修曾經無數次窺見過柔情流露與關懷備至的眼眸中,此刻只餘下那令人看後冷徹肺腑的凜厲寒光與狂野的戰意,再有就是如汪洋大海般要將所有人都吞沒的仇恨。
「小雲,你還認得我嗎?」
儘管杜言修已然清楚齊雲自身薄弱的本體意識在暗神魔天這個等級的對手面前自保都已經是勉為其難,仍然免不了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忍不住出言問道。
這或許就是杜言修作為人類,感情軟弱的表現吧!
曾經是杜言修那麼熟悉的紅潤嘴唇閉合之間吐出的言語徹底粉碎了杜言修冀望和最後一點困擾,應該被稱作魔天閣下的齊雲冷冰冰地說道:
「你是說這個身體原有的意識嗎?不好意思,我已經把她抹掉了!」
一股巨大的哀傷籠罩著杜言修的心頭,他這一生中從沒有經歷過如此沉重的精神打擊,一個至親至愛的人就這樣永遠消失了!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眼眶中含著淚水的杜言修,他那止不住顫抖的手臂和嘴唇剎那間血色盡褪,僅從臉色看來,此時的杜言修絕對比死人好不了多少。這一瞬間杜言修的精神狀態就彷彿已經衰老成了遲暮之年洞悉世事變遷,因而心如枯木的老者。
幸福會叫人沉醉,痛苦會使人崩潰,仇恨能使人堅強,卻只有一無所有才能讓人變得無所畏懼,同時也變得喪心病狂。
當杜言修從那無盡的痛苦海洋中掙扎著爬上岸,他的雙眼中就已經不存在任何人類的情感了,無論歡喜、傷悲、哀愁、怨恨,通通都已不復存在。
杜言修眼神中剩下的唯有無視世間一切存在的絕決與洞悉萬物本質的大徹大悟,經歷了這一場打擊,杜言修終於超越了成神之路上最為艱難的障礙,那曾經屬於人類的情感與回憶。
神態安詳的杜言修那一平如水的聲線完全聽不出應有的情緒波動,他就像事不關己一樣,無比淡然地說道:
「很好!城市居民死傷殆盡,齊雲的意識也不存在了,這樣一來我也不必顧忌什麼了!來吧!」
輕輕抬起左手掌心朝下的杜言修做出一個五指收攏的動作,頓時一直在哀鳴的大地陷入了死一般的靜寂,然後杜言修微笑著說道:
「泰山的地氣實在太充裕了,不好好借用一下似乎太過浪費,那麼就請太古魔神閣下您好生品味一下其中的滋味吧!」
沒等說完,杜言修的掌心向上一翻,地面上頓時湧出大片的土黃色光芒,接著依照杜言修不同的手勢流轉佈置成陣勢,將借用齊雲身體轉生的太古魔神暗神魔天困在中央動彈不得。
杜言修正待有所動作之時,忽聞背後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說道:
「杜宗主且慢動手,您就忍心看著全城的人和這些同道給這邪神陪葬嗎?」
滿面笑意的杜言修似乎全然不在意地說道:
「原來是修竹前輩,我該怎麼做難道還用你來教訓嗎?要知道,這個代價已經很低了!」
說完,杜言修真摯地一笑,滿懷深意地望著修竹道人,似乎修竹道人剛剛說出口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而杜言修只是不屑於和他理論而已。
碰得灰頭土臉的修竹道人哀歎一聲,說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這麼多條的生命全在您的掌握之中,莫非杜宗主就一點都不動心嗎?」
純粹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杜言修對修竹道人的話仍是報以笑容,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道:
「動心!呵呵呵呵,說得好,但是你認為那顆屬於人類的心,我身上還有嗎?」
沒有人類的心!修竹道人驚異地望著剛剛講出這番話的杜言修,直到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的確不屬於人類的那種對於生命和責任的淡漠,以及對一切存在的無謂態度。
生殺由我,是謂天人。修竹道人才不自覺地點點頭,說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果然已經踏出那一步了!」
完全捨棄人類之心的杜言修絲毫都不在乎人類的生死存亡,正如褪去繭衣的蝴蝶終將忘卻自身在地面上蠕動爬行的那種生活。
在認定齊雲遭到無情抹殺的同時,受到巨大精神刺激的杜言修失去了紅塵俗世牽絆他最有力的一根絲線,也因此變得了無牽掛,終於蛻變成標準非人者的存在模式「神明」。從此以後,人類的一切規條法則都不可能再對杜言修的行為起到約束作用了,因為他不是人類,用不著理會人類的規矩。
不過杜言修並未忘卻自己內心中對於暗神魔天深入靈魂的憎恨,他剛才諸多的做作不是為了束縛對手,而是要爭取時間熟悉新的力量運作模式。
在取得新身份的時候,原有的修為已經全部被杜言修捨棄了。不破不立,沒人能在畫滿圖畫的紙張上創作新的作品,唯有破舊立新才是正途。因此毅然決然的杜言修在他踏足神魔領域的第一步就廢除了自己原有的道力修為。
雖然在杜言修眼前的依舊是齊雲那張鮮活生動的面容,但是齊雲精神內核的存在杜言修卻已感受不到了,光剩下一個軀殼的齊雲又怎麼能叫杜言修動手之時心存顧忌呢?
想到此處,一股巨大的力量貫穿杜言修的整個身體,他的清澈雙眼中似乎都要噴出火焰。
剛才杜言修刻意表現出的那種淡然與無謂的假面具頃刻間灰飛煙滅,瞎子都看得出杜言修的憤怒已經超越了這個世界所能容納的極限。假如不能消滅對手宣洩怒火,此時杜言修積蓄的極端憤怒力量就將毫不猶豫地毀滅他自己,也許還會捎帶上整個人間界一塊上路。
「八葉王陣,紅蓮招來,遵從於我,焚天滅地!」
傳說地獄最深處燃燒著能夠毀滅一切存在的火焰,名叫「紅蓮業火」,是由宇宙中最極端的負面能量所幻化而生,能燒盡所有物質與能量,甚至是永生不滅的靈魂。宇宙中的一切存在,就算是大羅金仙、諸天神明,若是粘上一絲「紅蓮業火」也唯有形神俱滅一途。
原本這種恐怖到了極點的火焰永遠不應該出現在世間,除非整個世界行將毀滅的終結之日。
而無所顧忌的杜言修既不肯遵守人類的律法與道德規條,也不肯順從神、魔約定俗成的規矩,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毀滅眼前的對手,除此之外已然生無可戀的杜言修根本就什麼都不在乎。
「轟隆隆」
恐怖的「紅蓮業火」首先從地表以下開始發威,不斷沉降的建築廢墟和搖搖欲墜的大地拼合在一起組成了杜言修所希望看到的東西,「滅世浩劫」。
當空氣中瀰漫著不祥的氣氛,顫抖的大地是那樣岌岌可危,就連遍佈各種自然陣圖的東嶽泰山都不能自保,開始朝著酥軟的地面下沉。地表之下,那終將吞噬一切的「紅蓮業火」正在飛速蔓延,暢快淋漓地享受著毀滅的樂趣。
而暗神魔天的臉色也隨著杜言修的瘋狂舉動而變得愈發陰沉起來,那張原本屬於齊雲的臉上浮現出驚恐和不安的神情。
「紅蓮業火」即便是在神、魔之間的戰爭中亦是標準的限制級武器,縱然是太古魔神那又如何,難道你能逃得過「紅蓮業火」的洗劫嗎?望著有些手足無措的魔天,杜言修開心的笑了起來,笑得那麼瘋狂而暢快,而又讓人充分感覺到他笑聲中無法掩飾的決然與一絲透徹心腑的冰寒。
一邊笑著,杜言修一邊冷冷地說道:
「哈哈哈哈,魔天閣下,你大概沒想到我這個人性子太過暴烈,一旦陷入絕望之後,什麼樣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吧!可惜啊!你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讓我傷心的代價你絕對付不起!」
杜言修講得沒錯,這個時候暗神魔天已經在後悔了,不過它並未失去希望。
儘管此時已經身處絕境之中,但是魔天手中還有一張此刻最強有力的王牌不曾打出,它有充分的理由確信杜言修接不下這張看似平平無奇的王牌。
只要一刻沒有分出勝負,猖狂的杜言修就未免得意得稍微早了一點。只聽得暗神魔天大聲叫喊著說道:
「無知小輩休要猖狂,你別高興得太早了,那個小妮子的精神體可還攥在我的手中,到時候紅蓮業火燒過來大家玉石俱焚,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麼好得意的!」
暗神魔天一語中地,果然它此言一出,陷入半瘋癲狀態的杜言修立刻清醒了不少,反口問道:
「你說是就是,我怎麼知道你這傢伙不是在信口雌黃?拿出證據來!」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擁有漫長壽命的神、魔,暗神魔天一聽杜言修的語氣有所緩和並未一口封死協商的大門,急忙應承下來,說道:
「好,我這就拿出證據來,你可要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