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道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蠱毒門」所在的山谷清幽雅致,山間清泉飛瀑隨處可見,谷底小溪潺潺流水清澈見底,山谷崖壁之上籐蔓叢生,間或有野生幽蘭,隨風搖擺暗香輕浮動,好一個人間仙境世外桃源,不愧為海外知名的洞天福地之一。

    眼前如此美景,心緒煩亂的杜言修卻無心賞玩,目下非洲事務大局已定,剩下些許瑣碎事情不過是大家在談判桌上討價還價而已,事情做到這個地步,身為始作俑者的杜言修也可以如願功成身退了。因此現在杜言修不是在為了非洲的事情煩心,自從來到「蠱毒門」,越是接近掌門接任大典,杜言修心中的不安也就跟著增長幾分。

    直覺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因人而異,每個人直覺的靈敏程度都大有區別,杜言修雖然一向自認為直覺不夠敏銳,但是他也從未試過直覺示警達到現在這個程度,對於自控能力極強的修行者而言,這種情形簡直是匪夷所思到了極點。

    不管怎麼說,凡事小心無大錯,杜言修面上不露聲色,私下裡的準備卻不敢懈怠分毫。

    心事重重的杜言修一夜無眠,清晨起來作罷每日必修的功課,杜言修便下意識地沿著谷中卵石修葺的小路,一路走向谷中深處。原本「蠱毒門」有很多禁忌所在外人不許靠近,不過此次乃是數百年才有一次的掌門接任大典,對前來觀禮的客人不便如此無禮,於是「蠱毒門」的弟子依照師命封閉了各處禁地,任由觀禮的賓客隨意遊覽不加限制。

    心不在焉的杜言修在山谷中盤桓了大半個時辰,恍惚間聽得遠處大殿鐘鼓齊鳴,掌門接任大典儀式已經拉開序幕。杜言修心想自己作為客人遲到已經是失禮,有意不去觀禮豈非對主人家十分不敬,念及此處,杜言修提氣輕身,幾個縱越跨過谷中的羊腸小道,眼看繞過前面的山嘴就是「蠱毒門」的大殿了,正在急於趕路的杜言修忽然聽得身旁一聲斷喝:

    「好你個逸風宗的兔崽子,給爺爺把命留下!」

    仇家!杜言修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碰見了仇家。「逸風宗」在武學方面雖然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但是輕身功夫的路數自成一家,與別派皆有不同。杜言修自然知道自己的輕功容易洩底,平日裡從不炫耀,沒有絕對必要也不肯使用,不料今日正巧趕上他心神不定,處事思慮未免有了疏漏之處,急於趕路卻忘記隱藏底細。也是杜言修命中和該有此一劫,今日他碰上的便是「逸風宗」世仇「七耀聖宗」的第二號人物仇天方。

    說起「逸風宗」和「七耀聖宗」結仇,那可就說來話長了,傳說唐末五代十國之時,「逸風宗」出了一位驚才絕艷的人物,此君非但一身道術修為精深,而且兼通百藝學識廣博,此君唯一的毛病就是好酒卻又無量,好酒本也無大錯,但是此君素來放蕩不羈自命風流,酒品不好。故此他在外出積修外功天下巡遊之際雖是小心又小心,到底還是惹出一樁禍端。

    「逸風宗」雖然門規嚴謹,不過那都是屬於預防性的措施,真正犯下過錯的弟子處罰都不會太重。尤其是關於弟子潔身自好這一條,能夠堅持潔身自好那自然更好,偶有情孽纏身無法擺脫的倒霉蛋,門中執法長老也是同情多於責備,一般都是允許他們結為夫妻同修了事。反正「逸風宗」的心法不拘泥於外物,如果修不成天仙,做一個消遙自在的散仙也不錯,可是這一次的麻煩正是出在這裡,真是叫人始料不及。

    前面說到的那位好酒的仁兄,接到師門傳訊,五代十國天下戰亂,自然是沒有有心思修繕水利設施,不想水利失修又恰逢天降暴雨,導致黃河氾濫。而黃河水災過後,各地瘟疫橫行,鬧得家家戴孝路路哭,好端端一個清平世界直如人間地獄一般。

    師門命外出巡遊天下的弟子全部趕往黃河災區,施醫捨藥兼且派發糧食救濟災民。此君對於救災事務自是駕輕就熟,不到十日便將自己分片之內的災民和病人處理妥當,清閒了下來。

    這一輕閒便惹出事情來了,一戶災民本是酒坊主人,家境尚算殷實。只因前些日子家中遭了洪水,田宅皆被洪水席捲而去,只剩下祖傳的一本釀酒秘訣和一些陳年酒藥,因為看到這位仁兄嗜酒如命,便有意將這本釀酒秘訣相贈。不料主人家的女兒卻是不肯,父母問起緣由,女兒又不肯說,還是母親瞭解小兒女的胸懷,套出了女兒中意恩人的話頭。老兩口一商量覺得女兒眼力不錯,相中的未來女婿,人品相貌俱是上上之選,便尋了一個機會與此君說起親事。

    若是此君不喝酒,這門親事他是絕對不會胡亂應承下來的,千不該萬不該,那日裡這位仁兄喝了不止一個二兩,而好酒無量的他卻只有二兩的酒量。然後便是大家常說的酒壯俗人膽,迷迷糊糊的此君就順口答應了這家主人提親的事情,待得他酒醒,主人家已經興沖沖地告知了十里八鄉得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換作一般人到了這步田地,認命就是了,怪只怪這位仁兄心氣太高,酒坊主人家的女兒雖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至少算是個小家碧玉不成問題,他卻看不上眼,一心只是惦記著天仙功業。面臨此困局他左右思量實在無法可解,便橫下一條心來,留書一封遠遁千里,來了個逃之夭夭。

    酒坊主人的女兒性情剛烈,當她知曉此事的前因後果,當晚就背著家人服毒自盡了。酒坊主人一家人十分悲傷地給女兒操辦了喪事,本來事情到此也可告一段落,卻不料酒坊主人失蹤多年的外甥突然返家,事情再起波折。

    此人名喚鍾驊,自幼父母雙亡由開酒坊的舅舅撫養長大,與酒坊主人的女兒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在九歲那年突然走失,遍尋不著眾人都以為他失足跌落黃河,紛紛猜想他已經命喪黃泉,卻不知他此時為何又突然出現。

    鍾驊自述過往經歷,原來他當年是遇見當代「七耀聖宗」的宗主,被收錄在「七耀聖宗」門下修習法術多年,如今修為已有小成,便向師尊告假下山前來探望親人。

    自幼喪親的鍾驊別無兄弟姐妹,只有這個比他大了三歲的表姐最是親近,二人的感情比之尋常人家的親生姐弟尚要深厚許多。此時鐘驊左右打量不見表姐行蹤,便開口詢問舅舅表姐的下落,於是酒坊主人含淚講述了事情的前後經過,當下氣得鍾驊暴跳如雷。只因救災之時「逸風宗」的弟子照例不會通報名姓,而唯一知曉那位仁兄名姓的就是曾經前去提親的酒坊主人,可酒坊主人念及此人施醫捨藥救濟災民的恩惠不肯講出他的名號告知外甥。

    鍾驊雖是氣得七竅生煙也無可奈何,只得暫時壓住火氣,與左鄰右舍打聽此人的身材樣貌,隨後便牢牢記在心中,時時與自己所見之人比對。天下何其之大,要尋找一個連姓名都不知曉的人何異於大海撈針,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十年之後,在九江鍾驊終於碰見了各項標準都對上號的人物,他就是「逸風宗」的弟子何足道。

    自從惹下這樁禍事,何足道痛定思痛從此戒酒,但是也無法挽回逝去的生命。怪只怪何足道行事無方,酒後無德。今次又是大戰過後江南地區瘟疫橫行,閉關思過十年的何足道出了閉關的石室直接前來救治瘟疫災區的災民,結果正好撞上鍾驊。

    冤家路窄,一見何足道,鍾驊先是一驚,隨即上下打量此人,心中已然有了七分把握,遂上前攔住何足道,二人一番對話印證了鍾驊的猜想,於是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雙方交手之時,偏巧「逸風宗」門下的另外一個晚輩弟子途經九江,雖是不明所以,不過見到本派中人與人交戰,總不能在一旁坐視,便插手殺入戰圈。何足道的道法修為本就在鍾驊之上,只因心中內疚不願下重手,故此纏戰不休。新來的弟子不知就裡,一出手就打傷了鍾驊,而鍾驊拚死反擊的一擊也將來人打成重傷。這件事情雙方都有不是,但誰肯低頭認錯呢?於是兩家的仇怨就從個人恩怨上升到門派衝突的高度,彼此攻殺不斷,過去的時間愈久,積恨仇怨便愈深。

    「七耀聖宗」是旁門的一大支系,家大業大從來不肯吃虧。而「逸風宗」自視極高,怎麼肯低下頭與「七耀聖宗」談和,結果兩家的關係江河日下。「逸風宗」高手雖然很多,但是門戶的人丁不旺,總有弟子落單被人家逮到機會圍毆的例子,漸漸的「逸風宗」門人的苦頭吃多了,自然學乖了,長久以來「逸風宗」就養成了深藏不露的習慣,到了杜言修這個時代,已經變成一種不成文的規矩。

    本代「七耀聖宗」在東海一戰損失雖然不小,但是情況總好過差點全家死絕的老冤家「逸風宗」,仇天方就是「七耀聖宗」的第二高手,功力修為僅次於「七耀聖宗」的宗主,屬於次宗師級的修真高手。

    倘若換作「七耀聖宗」其他人來此,很難在杜言修身上討得便宜,畢竟杜言修的努力程度和天賦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偏偏這個仇天方本與杜言修的師父同輩的人物,數百年的修為豈是泛泛,說到底還是杜言修運氣不好。如今同輩的修行者當中杜言修少逢敵手,一般的前輩高人尋常亦不會自輕身份向小輩出招,唯獨「七耀聖宗」與「逸風宗」積怨極深,已到誓不兩立的地步,許多常識性顧忌都是不存在的。

    而且眼下的「逸風宗」人才凋零殆盡,幾成孤家寡人的杜言修除了靠自己搭救自己,也沒什麼外援的指望了。正應了那句古話,內外交困走投無路。杜言修是一個會輕易放棄希望的人嗎?他不是!

    「逸風宗就算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也決不會不戰而逃。」

    由於個性的原因,杜言修從來都不會使出全力對付一個對手,他信守著仁者無敵的人生信條,臨陣對敵永遠只用七成實力。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的時候,譬如站在杜言修面前的仇天方,修為、實戰經驗等各方面的實力都要勝過後起之秀的杜言修,在這樣的對手面前保留實力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杜言修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一生中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真過,大吼一聲,同時出手的仇天方沒有給杜言修留下什麼準備的時間,現在比的就是臨敵應變。

    杜言修雙目寒芒一閃,他身上為了參加本次觀禮特地穿戴的道裝被狂暴的真氣催動,前後一眨眼的功夫便漲成了一個大圓球。將將趕在利刃著體之前提前迎上去,只聽見「彭!」的一聲,杜言修身上的道裝長袍碎裂成漫天布屑,杜言修則把口一張,噴出一口鮮血。一個照面,遭到突襲的杜言修就重傷吐血,形勢岌岌可危。

    「七耀聖宗不過如此!區區在下杜言修就是逸風宗本代宗主,只管放馬過來。」

    嘴上說得硬氣,杜言修的心中正在默禱,「逸風宗歷代祖師在上,今日一戰關乎我派生死存亡,非是弟子一人貪生怕死,還請列祖列宗見諒,不肖弟子杜言修我要打破禁忌,啟封神劍了!請歷代祖師保佑。」

    傷重勢危的杜言修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他伸手入懷中,拿出一個三寸長短的錦盒。銀白色的錦盒之上赫然有著密密麻麻互相疊加的硃砂符錄,有些符錄可能是年代過於久遠,鮮紅的硃砂印記已經變成深褐色。

    看著錦盒杜言修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

    「我逸風宗本是道家一脈,信守戒律從不枉開殺戒,唯獨今日杜某我這個不肖弟子壞了門戶的規矩,便能當場斬殺閣下也要返回門戶面壁十年懺悔過錯,閣下於有榮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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