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生 正文 第十七章 三年(上)
    這百合蓮子羹的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實還是後院妻妾們拈酸吃醋的一些事兒,吳姨娘剛進候府那會兒,是極得二老爺王翀君喜歡的,因原先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難免養得嬌貴些,吃食也頗為講究,王翀君怕她剛進府受委屈,甜品點心都是特意吩咐了大廚房單獨做的。

    而吳姨娘又素來喜愛食那甜羹,最愛這百合蓮子羹,隔個兩三天便是要吃的,這一天也是正趕巧了,李氏也讓廚房做了這羹,那伺候吳姨娘的小丫鬟不知曉,就拿了給李氏的那碗給吳姨娘吃了,本不是什麼大事,再做一碗給李氏送去也就罷了,可偏巧那陣子李氏正暗恨吳姨娘奪去了王翀君的寵愛,便咬住了這個過錯不放,又是去老太太那邊哭訴,說王翀君寵愛小妾連她這個正牌奶奶都置之不理,著實狠狠告了一通黑狀。

    老太太唐氏又是素來最討厭妾室爭寵的,不然也不會當初老太爺剛死,就把他的那些妾室都打發到鄉下莊子裡去養老了,一聽李氏說得這般可憐,又有理有據的,立馬狠狠責罰了王翀君幾句,讓他對自家媳婦好一點。

    王翀君當時也是年輕氣盛,因著受了責罵,便將怨憤都算在了李氏頭上,氣她不夠大度容人,反而更加寵著吳姨娘了,連著好幾個月都沒有踏進李氏的房門一步。

    自那之後李氏反而沉寂了下來,表面上對著吳姨娘寬容了許多,還時常會到她的汀蘭苑中小坐,倒真是一副妻妾和睦的景象。對著王翀君也是溫柔體貼,無微不至,倒是讓他憶起了當初的結髮情誼,也變慢慢開始宿在她房中了。

    這之後的一年都相安無事,也是有一日,李氏去吳姨娘院中小坐,同她一起用了甜點,也還是那百合蓮子羹,告辭回去後,過了僅有半個時辰,便腹痛難忍,急急尋了大夫回來,竟是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因吃了不乾淨的東西,生生便這樣沒了。

    李氏悲傷過度,慟哭了一場,竟也暈厥過去,然而李氏是從汀蘭苑吃了東西回來便開始腹痛的,所以所有的茅頭便一齊指向了吳姨娘,無論她怎樣辯解,都無人相信,老太太知曉後震怒,但因為也確實沒有確鑿地證據,也只是將那做羹的人活活打死了,又杖責了幾個經手的小丫鬟,吳姨娘那裡只是警告了一番,倒也沒受什麼皮肉之苦。

    但自這件事之後,王翀君就不再像以前那樣夜夜宿在汀蘭苑了,反而陪伴悲傷過度的李氏的時間多了起來,儼然又成一個好夫君,吳姨娘的風光也到此戛然而止,連那些原先普普通通的姨娘都比她有臉面一些,再沒有原先那些特權了。

    當初這件事以後,吳姨娘也曾靜靜地思考了許久,確實佩服李氏的耐心,也著實低估了她的嫉恨心理,她用長達一年的時間布下這個讓她百口莫辯的局,吳姨娘甚至懷疑,她那個所謂掉了孩子,是否也是子虛烏有的,但願賭服輸,這後院從來都不會有常勝將軍,但李氏又能支撐多久呢?

    李氏聽著翡翠稟報著吳姨娘已經拿走了她賞的那個食盒,微微的點頭,百無聊賴地拿勺子攪動著那一碗晶瑩的液體,這些過去了許久的往事又重新讓她翻出來,只是是想讓吳姨娘明白,無論怎樣,沒有一個人能越得過她去,她想讓那個人死,便不會再給她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又是一年春去了,今年的夏日好似往年都要燥熱上幾分,只是初夏,那灼熱的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印得地上滿滿都是銅錢大小的粼粼光斑,汀蘭苑中的各色花兒,被那陽光一蒸曬,空氣裡便充滿了甜醉的氣息。

    這夏日裡那一身清涼湖綠夏裝的嬌俏女孩兒,風風火火地穿過院子,晃眼間便進了房內,右手還提溜著個雕花食盒,左手卻是拿著絲帕一刻不停地試著額上源源沁出的汗水,那白嫩的臉頰因著暑氣泛出粉紅的顏色,本是雋秀的眉此刻皺得正緊,小嘴中呼呼得不斷喘著粗氣。

    「紅豆姐,快給我倒杯茶來,氣死我了!」那少女進屋之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又是一陣「撲哧撲哧」地大喘氣。

    「呦,小綠豆,又是誰招惹你了,看把你氣成這小模樣的,趕快喝了姐姐的茶滅滅火!」聞聲而來的少女在這夏日裡竟仍還著著一件深藍色的衫裙,頭髮梳地一絲不苟,露出高高光潔的額頭,看樣子比那綠衣丫頭穩重不少。正提著個茶壺,為綠衣少女到了杯溫熱的茶水解渴。

    「你就是給我倒上一桶茶也滅不了我的火,不帶這麼欺負咱們的。」那名喚綠豆的丫鬟狠狠灌下一碗茶水,氣憤地開口。

    「你倒是給我說說,這又是怎麼了啊!」紅豆又往空杯子中倒滿了茶水,坐下來細細詢問著。

    「還不是廚房裡頭那幫子眼皮子淺的廚娘們,咱們小姐早上不是提了想吃冰鎮了的酥酪嗎,我就想著午飯後跟廚房要些碎冰來,準備了那麼一小碗,也好讓小姐練完了字以後可以解解暑,涼快涼快。

    說到這又是鼓了腮幫子惡狠狠地灌下一杯水,重重地放下杯子繼續說道:「誰知道這群勢利眼,竟跟我說什麼這冰塊可都是稀罕物,各房的少爺小姐們都不夠用,她那裡實在是勻不出多的來給我們。」

    「或許那廚娘沒說瞎話,確實是不夠用呢。」紅豆體貼地拿帕子給綠豆扇了扇,才思量著開口,她從來都是息事寧人的脾氣。

    「哪能啊,我前腳剛離開,後腳那五小姐身邊的青青便也去尋那廚娘要冰,要不是我忘了拿帕子回去尋,還不知曉那廚娘這般的兩面三刀,給青青拿了一大碗冰塊呢,對著她那嘴臉別說有多諂媚了,她就是看人下菜碟,存心欺負咱們小姐!」綠豆越說表情越深憤憤,那模樣真恨不得回去再找那廚娘打一架。

    「好了,你也別再為這點小事兒不痛快了,跟那些個刁奴計較什麼,這大熱天的,也不怕上火,等會兒千萬別在小姐面前提起這事兒,免得她心裡不舒服,這酥酪我先用井水冰鎮著吧,雖說比不上冰塊來的那麼涼,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再說咱們小姐年紀還這般小,還是少吃些寒涼的東西為好。」紅豆順手拿了綠豆放在桌上的食盒,準備用井水冰涼了。

    「小姐午睡醒了沒有?」綠豆灌下這幾杯茶水,又被紅豆勸慰了這一陣,稍稍平復了點怒火,轉而問起了自家小姐的事。

    「應該還睡著吧,這才躺下了沒一個時辰,你也別閒著了,趕快去準備筆墨,等會兒小姐醒了就該練字了,別又讓她等著。」紅豆已經拎著食盒走到了門口,又回頭對綠豆提醒道。

    「知道啦,知道啦,真不理解小姐年歲小小的哪來這麼大的毅力,竟是每天雷打不動地都要練字,小孩子不是都應該想著玩的嗎,就像五小姐似的,明明比咱們小姐還要大上三歲,照樣每天只顧著玩。」綠豆歪著腦袋絮絮叨叨地埋怨著,好似恨不得代替自家小姐每日裡好好玩玩。

    紅豆無奈地搖搖頭也不理她,想來早就習慣了她這脾性,只管掀了門簾出去。其實屋裡頭睡著王蓉嫿早就被外頭的動靜吵醒了,有些呆呆地望著床頂上

    復的雕花,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兒去,她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年了,總算是多多少少知曉了一些這個世界的信息。

    不是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有記載的朝代,這裡是大祟(sui)朝,開國兩百多年,現在這個皇帝已經在位三十七年了,社會背景與中國歷史上的明朝有些相仿,但女子的地位大大高於明朝女子,也沒有裹足這等殘忍的迫害女性的習俗,女子可以讀書識字,大戶人家的女子若是目不識丁更會被其他閨秀所恥笑,也有許多有才情的女子在這個朝代大放異彩,女子閨閣中流傳出來的優秀詩句也會被文人們廣為傳頌,這也不失為一個覓得好郎君的方法。

    王蓉嫿重生的這個府邸為忠勇侯府,是大祟朝開國功勳之一,皇帝親封的正三品世襲忠勇侯,王家亦是傳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上任家主王卿凜去世後,便把爵位傳給了現在的家主,嫡長子王翀顯,官拜從二品禮部尚書,在朝堂上也算是相當說的上話的官員了,皇帝陛下對他也頗為信任。

    而平日在這個候府裡她說一沒有人敢說二的人物,便是王卿凜的正妻,王翀顯的生母唐氏,皇帝陛下親封的二品郡太夫人,老太太今年也有五十八了,這年歲在古代也算是高壽了,但身子骨還是萬分硬朗,雖常說自己年歲大了,要享清福了,把事情都交給小輩們去做,但候府中大大小小事兒,還是以她馬首是瞻,是個絕對說一不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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