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劍 第四卷 第一百零三章 戰場
    一萬聖元騎兵中伏的博浪谷內,望著眼前的戰場,背負著雙手的蘧儀,面色鐵青,凝視無語。負在背後的雙手,下意識的撫摩著繫在左手手腕上的玉石墜子,--那是一個小小的守護天使像,是多日前他在魔獸森林內一段刻骨銘心經歷的紀念與見證。

    侍立在旁的侍衛長章寒,偷眼望去,心頭驀然打了一個突,情知作出這個無意識動作的元帥,往往是處在極度的憤怒或者憎恨情緒之中,根本不受平日理智情緒的控制。

    「看來今日費遺是在劫難逃了,不從軍令,合該著這小子倒霉。」章寒微微皺眉,暗中想著。

    天甲軍管將鐵速自谷口走來,身後是一群衣甲鮮明的神武軍團高級軍官。鐵速走到蘧儀身後,躬身恭敬的道:「尊敬的元帥閣下,軍團中所有管將以上的軍官,全部到齊,聽從您的吩咐。」

    蘧儀緩緩回過身,面對一名名昂首挺立、精神煥發、英挺抖擻的下屬,點了點頭,算是見過,淡淡的道:「你們都跟隨我來。」說著一句話也不再說,領先對著戰場深處走去。

    此時眾位因為追擊兩位魔武殿下大獲全勝、精神極度昂揚的軍官們,全察覺出元帥大人心情的不佳,面面相覷,都不知是什麼原因,卻不敢詢問,識趣的不發出絲毫異議,舉步跟在身後。眾位軍官中,只有兩人心中有數,金剛狼一臉漠然的望著近處的戰場,似乎漠不關心,只是腮上不住抽搐的肌肉,微微暴露了他所隱藏的情緒;另一人就是費遺管將,低垂著頭,面色慘白,跟在最後面。

    漸漸進入戰場的中心,展現在眾位神武軍團高級軍官面前的,是一副慘絕人寰的戰爭場面,觸目儘是殘缺不全、死的奇形怪狀的士兵屍體,殘肢斷臂、血肉的碎塊、破碎的甲冑、斷裂的兵器,遍佈一地,腳下更是鮮血浸染的赤紅泥漿,整個戰場瀰漫著濃重的幾欲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兒,衝擊著每一個人的嗅覺器官。

    饒是眾位管將與統領,都是身經百場血戰、自死屍堆積的慘烈戰場幾度滾爬出來的老軍人,而今面對如此景象,仍然感到難以忍受。

    神武軍團的士兵與魔武暴熊軍的戰士,都是極度的凶悍,真刀實槍拚死對戰下,有的被敵人長矛洞穿了肚子,卻臨死一刀,將敵人頭顱給砍成兩半;有的被敵人一斧劈中,斧刃自肩劈到胸口,而手中的長劍,仍深深刺入了敵人的小腹,兩人屍體就此挺立不倒,借助對方兵器如此支撐著;有的一根拒馬長槍上,像穿糖葫蘆一樣,一舉貫穿了四五名士兵;有的士兵雙腿全無,雙手卻死死扼住一名敵兵的脖頸……

    望著這無比慘烈的一幕幕,眾位將領耳畔不斷轟鳴,彷彿戰場又活了過來,充斥戰場的廝殺聲、兵器格擋聲、劈刺聲、砍擊肉體骨骼聲……不斷的此起彼伏,震耳欲聾,打擊著眾人的聽覺神經。

    眾位高級將領面色都是如紙一般的慘白,喉頭抖動,雙目呆滯,剛才的氣度昂揚,早不翼而飛,--在如此血戰的戰場上,即使軍銜再如何尊崇的高級軍官,也是難以自大的起來。

    一直默不作聲走在最前面的神武軍團元帥大人,走到戰場的正中,停住了腳步,對著整個戰場,解下頭盔,頭顱慢慢的深深低垂下來,似乎在默立致哀。身後的眾位將領,望著自己無比尊敬的元帥閣下,眼中充滿了驚訝,隨即一臉的羞愧慚然,立即也都是依樣而行。

    蘧儀忽然回過身來,冷著臉,對眾位下屬道:「知道我為什麼不讓打掃這片戰場,而帶領你們前來視察?」

    觸及元帥飽含責備的冷冷目光,眾位軍官都不約而同的心虛的低下了頭。

    蘧儀面色浮現出一片潮紅,雙目微微現出血絲,激動的道:「你們最低也都是一軍管將,不用我再來解說,應該能夠明白的看透雙方自開戰、直到戰爭結束,這場戰鬥的經過,以及其中的所有細枝末節的態勢。」

    在元帥的訓誡下,眾位將領大氣不敢喘,低頭受訓。

    蘧儀微微一頓,似乎感覺控制不了情緒,喝道:「金剛狼,你出列,述說戰爭經過。」

    剛狼冷漠著臉色,出列指點著周圍的地勢,勉強保持著冷靜道:「我軍一萬騎兵,是自谷口處追擊魔武大王子潰散的軍隊而進入谷中的,當軍隊盡數進入谷中時,預先埋伏在山谷兩側、佔據高嶺的數萬魔武暴熊騎兵,突然衝出,四下合圍,居高臨下,壓向我軍;而在此之前,谷口已然被暴熊四千精銳輕兵,佔據把守,斷了我軍退路。我軍猝不方及,意識到中伏,立即組織軍隊突擊谷口,企圖打開退路,卻最終失敗;面對谷內暴熊軍士的攻擊,我軍將領卻又戰術運用失策,沒有依*地勢展開防禦,反而主動迎擊數倍與己的敵軍,最終導致傷亡慘重。最後能夠堅持到我率領的援軍到達、並且最終逃出山谷的,一萬騎兵軍隊,僅僅不過四、四千殘軍而已。」

    金剛狼沉重的低聲述說著戰爭的經過,面色痛苦。在一旁靜聽的所有將領,默不作聲,也是面色沉重,念及當時形勢的慘烈,不由得都是脊背冷汗直冒。

    蘧儀斷然喝道:「面對數倍於己的敵軍,我軍悍然不懼,直到最後一刻,即使損失慘重,卻也是堅決抵抗,寧死不退一步,沒有被擊潰,沒有被全殲。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沒有援軍到來,他們即使全部戰死,也絕對陣列不亂,更沒有一名逃兵與降兵。他們無疑是好樣的!他們的陣亡,也給了魔武軍沉重的打擊,最終使得他們付出了三千餘人的代價。」說到這兒,蘧儀不由又停住了話頭,平靜一下頗為激憤的情緒。

    眾位將領神色肅穆,聽著訓誡,知道元帥一定還有下文,勞師動眾召集眾將前來,當然不是單單為了表彰一萬聖元軍的驍勇。

    果然,蘧儀接著厲聲喝道:「金剛狼!」

    金剛狼挺胸道:「在。」

    「我軍戰士,可有頭向後逃命的?」

    「報,沒有。」

    「可有臨危膽怯、畏懼後退的?」

    「報,沒有。」

    「各隊長、武長、曲長,都在什麼位置?」

    「報,各位軍官,都在應該在的位置,至死也未曾離開一步。」

    蘧儀面色陰沉,粗聲道:「那麼,我們如此好的戰士與軍官,死的可是值得?」

    「--報,不值得。」金剛狼額頭汗水淋漓,漠然的面色終於微微發白,卻仍然挺胸回答道。

    蘧儀緩緩轉過頭,定定望著神色呆滯、站在最後面的費遺管將,緩緩道:「作為管將,接到原地待命的命令後,卻置之不理,貪功冒進,以至於中伏;中伏後又指揮失當,完全不顧惜士兵的性命,--費遺,你可知罪?」

    費遺面如死灰,渾身如同篩糠般顫抖,顫聲道:「元、元帥,當時敵潰軍就在眼前,實在是下屬們戰情湧奮,難以……」

    「你放屁!你怎麼不說是你妄圖軍功、不從軍令?還敢狡辯!軍法官何在,給我拖開,軍法從事!」蘧儀握著手腕玉石的手一緊,斷然下令道。

    「元帥,不要啊,我知罪了,我知罪……」費遺管將癱在了地上,,苦苦哀求,卻被行刑軍法官上前,像對待一頭死豬一樣,粗魯的拉起來拖遠。

    眾將情知元帥是動了真怒,--蘧儀一向理智溫和,在眾位將領印象中,還從未如此動怒過,一時間所有人都大氣也不敢出,站立原地不敢稍有異動,自然更不敢為費遺管將求情。

    蘧儀陰沉著臉道:「這等廢物,如此怕死,真是丟盡了軍人的臉面。」

    金剛狼面色慚紅,低聲道:「元帥,是我督軍不嚴,對於此次軍事失利,我身為統領,應負主要責任,請元帥重重懲罰。」

    蘧儀冷著臉,望了他一眼,道:「軍紀官,記錄,金剛狼督軍不嚴,以致軍隊中伏,損失慘重,為示警戒,特解除其統領之職,降為管將,暫且代行統領職權。」轉頭面對眾位將領,蘧儀又道:「以後凡有違軍令者,定然依律嚴懲不饒。」

    「是!」眾位軍官齊挺胸應道。

    蘧儀緩緩走到一名全身紮著繃帶的軍官面前,定定注視著他。那名軍官赫然是費遺管將的下屬雄鄴武長,面對元帥的定視,初始他有一絲慌亂,隨即安定了下來,雖然全身是傷,舉動艱難,卻仍對著敬愛的元帥,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

    蘧儀依舊不眨眼的望著他,淡淡道:「你是左軍第七管軍的一名武長吧?名字稱作雄鄴,可對?」

    鄴挺胸道,「卑職有罪,甘願受懲。」

    「你有什麼罪?你很好!」蘧儀目光溫和,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退後一步,肅容道:「軍紀官,記錄,雄鄴武長在接到軍令後極力進諫上峰,阻止冒險追擊;中伏後又組織有效的防禦,並且身先士卒,身受重傷。為示嘉獎,特提拔一級,實補左軍第七管軍管將之職。」

    雄鄴頓時驚呆了,忙道:「元帥,望您收回成命,第七管軍上下將士,浴血奮戰,全部有功,特別是戰死的各位弟兄們,我不過是僥倖活了下來而已,實不宜擔當這個職位。」

    蘧儀難得的鬆懈了緊繃的臉,歎氣道:「戰死的弟兄們,並沒有罪,隨後我會獎賞的。不過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就這樣,你的武長職位保持不變,但暫且代理第七管軍管將之職,以後有功,再行實補吧。」

    蘧儀揮手讓雄鄴入列,望著面前一大群神武軍團高級將領,揮手沉重的道:「諸位,你們這幾日想必也追殺的過癮了,是否都多少有了些輕敵的情緒了?我告訴你們,我們面對的,是凶狠強悍的魔武國幾十萬大軍,你們絲毫的輕敵情緒,也許都會使得你們犯下錯誤、造成失誤、構成不可彌補的損失,最終導致全盤失敗。你們手上的士兵,都是帝國最精銳、最優秀的戰士,最新鮮、最活力的血液,最堅固的盾,最鋒銳的矛。你們的隨便一個命令,也許他們就要付出幾十、幾百、幾千,甚至幾萬的性命,才能夠去完成。諸位,他們是支撐帝國穩定的根基,是帝國開拓疆域的有生力量,沒有他們,什麼帝國安定,什麼統一世間,一切都是一句空話。自今而後,我希望,你們所做出的每一個決策,都要深思熟慮一些,都要有一定的把握,不要犯輕率毛躁的錯誤。犧牲當然是無可避免,但自今而後,凡是帝國的士兵,每犧牲一名,我希望他們都是死得其所,鮮血不致於白流,都要將帝國統一世間的戰車車輪,推動的更向前一步!」

    「謹遵元帥軍令,杜絕士兵無謂的犧牲!」眾將領齊聲聽命。

    蘧儀漸漸臉色緩和下來,頗為疲憊的道:「但願你們能夠記住你們所說的話,如果記不住,那麼你們也要記住眼前的景象,--這是血的教訓啊!六千帝國的最精銳士兵……」蘧儀聲帶忽然嗚咽起來,手捂著臉。

    眾位高級將領,赫然看到了終生難以忘懷的一幕:自己敬愛的元帥,泣不成聲,自指縫間,淚水滲出……

    眾位軍官熱血如沸,齊刷刷的單膝跪地,高聲痛呼道:「元帥!」

    蘧儀勉強抑制住情緒,下令軍士打掃戰場,慢慢的恢復了冷靜的他,對著侍衛作了一個手勢。接到命令的章寒侍衛長,立即喝令下屬擺開桌椅,鋪開地圖。

    蘧儀對著環立的諸位軍官,淡然道:「你們上前來,趁著大家都在,我們索性就此開個軍事會議。我們神武軍團,現在處在『博浪谷』附近,距離地堅城,還有二百里路程。魔武國的地堅城,將是我們奪取的第一座城市,我命令,各路軍隊,立即停止休整,向地堅城前進,務必四日後到達,不得耽誤第五日的攻城戰鬥。」

    金剛狼等眾位高級軍官,挺身站立,齊聲道:「願從軍令。」

    蘧儀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遙望遠遠的地堅城方向,面色肅穆,良久道:「在以後的行軍中,難保暴熊軍團不故伎重施,再次前來偷襲或設伏,因此希望各位不要冒進,彼此保持聯絡,穩步推進。記住,勝利與士兵的性命,是同樣的重要。」

    眾軍官又齊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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