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宰相府,書房。
書房內書香飄逸,四壁排滿書架,壘的滿滿當當都是大部頭的各種精裝版本書籍;在書架的縫隙間,也懸掛著幾幅古典油畫。除了書架與書,整個書房供人活動的空間已剩很小,僅擺有一張小巧的紫檀木几案,兩張舒適的紫檀木椅。
一名二十餘歲的青年,正坐在桌前,對著几上的棋局皺眉苦思。另一側,一人背幾而坐,看不見面目,但見後背很寬,身披著淡白色絲綢長袍。
那人手中端著的,是一杯鮮紅似血的紅葡萄酒,正輕輕搖晃,似乎醉心於鮮紅液體的眩目色澤。盛酒的杯子,赫然是一隻以一整塊高純度的水晶雕琢而成的水晶杯,瑩潤剔透、價值連城。
白袍人將杯子湊到鼻端,輕輕吸了一口,瞑目無限的回味。隨之,異像出現了,杯子裡原本鮮紅的美酒,竟然變成了黯紅色,而酒香,也完全消失了。一個無比悅耳,如同仙樂般的聲音響起:「好醇香的葡萄美酒,足足有三百年陳。這等美酒,放眼整個世間,也只有有著千年悠久而古老歷史的丹氏家族,才可能珍藏擁有。於別處,是萬難品嚐的到,很是難得啊。」說著,他伸出一隻瑩潤若玉的手臂,將水晶酒杯輕輕放在了几案上。
那名青年依舊在關注著棋局,淡笑道:「老師過譽了。」左手微微一抬,一道白芒應掌射出,罩向水晶酒杯。一陣白霧騰起,酒杯內的殘酒完全消失烏有,潔淨的水晶杯在几案上閃爍著柔和而細膩的光芒,好像杯中從來就沒有盛過美酒。隨即他右手也微微一抬,又一道紅芒射出,撞在擺在几案上的水晶酒樽上。酒樽的塞子「波」的一聲憑空跳起,離開瓶口,而不等落下,一道葡萄美酒形成的酒箭,自瓶口射出,落向水晶杯。
塞子落下,重新塞住水晶酒樽。酒箭落到水晶杯內,恰好是標準的葡萄美酒容量,三分之一杯,即使用量器來量,也未必如此精準。
那只若玉般的手臂再次伸過,將重新盛有美酒的酒杯端起。顯然兩人這般一個奇異的「喝」,一個奇特的「斟」,已然不知進行多少次了。而自始至終,那青年也未曾抬頭,將目光離開過棋局。
如若此時浩泊在此,定然會吃上一驚:這青年所發出的白色鬥氣,赫然就是他得自聖劍、原本神族的無上神力,只是他將神力完全改造,變得面目全非而已;而能夠將鬥氣運用的如此精深微妙,卻令他也只得歎為觀止。
白袍人又將水晶杯湊到鼻端,邊輕聲道:「怎麼,還沒有破開棋局?」
「不!」那青年雙眼神光一閃,「啪」的落下了一粒棋子,微微笑道:「破開了。這一著,老師你應該是輸了吧?」
白袍人毫不為意,淡淡的道:「你確定?再仔細的看一看,審視一遍。」
那青年對著棋局,又重心凝神思慮了一陣,最後堅定的道:「是的,老師,我確定您已然輸了。」
白袍人耐心的道:「丹農,棋局如戰局,這個道理我已經對你講過。戰爭中,你不但要身處局中,調動運用你手頭所可以動用的全部力量,爭取給敵手以致命一擊;同時,你還要超脫戰局之外,立足凌駕在整個戰局之上,全面而深刻的去把握戰局。像現在,你看透與瞭解了自己,同時也要將對手的意圖與後著給完全看透。也就是說,你要算自己,算敵人,算時機,算機遇,無所不算,--只有這樣你才有可能成為一名合格的統帥與將領。」
青年點頭受教,又耐心細看,最後搖頭道:「老師,恕弟子愚魯,實在參不透這一局。」
白袍人搖頭道:「不,你並不愚魯,你已經超過我對你的期許很高了,只是人力也總有盡時而已。丹農,你要記住,你是神王所選定的人,注定不會平凡,你將是這個世間有史以來最為偉大的英雄,最為睿智的君王!大陸必將在你的手中趨向統一。--因為,你,是神祇的寵兒。」
青年微微激動,肅然道:「願為神祇服務,完全奉獻,毫不保留!」
白袍人袍袖微動,一粒棋子「突」的跳起,落在了棋局之上,道:「現在你再看,如何呢?」他竟然根本無須轉身,對棋局一眼未看,卻是瞭然於心。
青年身軀微微一震,面色發白:「是弟子輸了。」
「不,你並沒有輸。剛才你最後的那一著,已經是人世間的頂峰之作了,舉世已是難覓敵手。而我破解你所用的那一著,已非人類的智慧,是屬於神祇的智慧,因此實際上你並沒有輸。」說著,白袍人慢慢轉過身來,--英俊而年輕的面龐,額頭飾有一小塊玉石抹額,雙目閃爍著無限智慧的自信光芒,赫然是神族中司掌智慧的智慧之神。
青年自愧弗如:「老師智慧如海,遠非弟子所能及。」
智慧神微笑道:「丹農,你是我最為得意的作品,作為你的老師,我很是驕傲。你擁有著不弱於神祇的力量與智慧,但卻不能夠自如的運用,你總認為,力量能夠決定著一切,因此對我傳授給你的智慧,有時很不以為然。」
青年垂頭恭敬的道:「弟子不敢。」
智慧神點頭,道:「丹農,雖然你的力量很是強大,在帝國中已是難覓敵手,但整個世間,還有多少未知強大的存在,你知道嗎?你能夠保證自己次次都穩獲全勝?一隻獅子與一隻兔子搏鬥,的確是力量決定著一切,因為雙方實力相差太過懸殊;但如果是兩隻獅子之間搏鬥呢?在力量對等的情況下,如想戰勝對手,那就非智慧不可,--這種情況,就是智慧決定著結局。這十年來,我已經將激發你的潛力、如何運用你自身力量的智慧,全部教給了你,你而今欠缺的,不過是融合貫通,完全吸收而已。如果你做到了,那麼你的一隻腳就已經跨入了神域,可以稱作半個神祇了。像這樣……」說著智慧神對著几案上的水晶杯,如玉般的手遙遙一控,一道柔和的白霧湧出,杯中的酒液忽然完全消失,杯子也立即熔化為一團水晶溶液,在几案上如水流般流淌;手臂再一揮,手指輕點幾下,水晶溶液四下聚攏,受不可測的外力的影響,層層壘高,絲絲光暈旋洩,最後竟然又還原成一隻水晶杯,--與原來那隻,竟然分毫不差。
青年完全呆住了。
將杯子在青年面前一放,智慧神道:「想一想,能不能將杯子想我一樣熔化後再還原?用智慧來操縱你的力量,做到這一切,--做到,你就會突破瓶頸,達到我對你的最終期許,跨入神域。現在已經沒有外力可以借助,全要看你自己。」
青年雙眼精芒再次亮起,定定盯著眼前的杯子,漸漸的物我兩忘,開始深思。
忽然,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丹琢宰相走了進來。
正負手站立在一副描繪神、魔大戰的油畫前,仔細觀賞的智慧神,淡淡的問道:「怎麼樣?」
丹琢宰相垂手微微躬身,恭敬的道:「與大人預料的完全一樣,夏周果真並非忠誠的神之信徒。無論我怎麼勸說,他都不肯答應再增派軍隊。」念及待自己恩重信寵的皇帝,竟然是一個信仰不堅定的「異類」,宰相大人大為消極。
智慧神驀然轉身,雙目炯炯的望著他,道:「那麼,你決定了嗎?到了你必須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宰相大人一陣猶豫。智慧神道:「怎麼,莫非你的信仰也動搖了?」平淡的聲音,隱含著無比的威壓。
宰相大人身軀一顫,惶恐的道:「萬萬沒有!只是念及皇帝對我丹氏一族隆恩深重,一時間情感上很是接受不了……」
智慧神神色稍緩,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對神祇的信仰,無論任何人,都必須是全部身心的堅定與聖潔,不容許存在絲毫的褻瀆。而今夏周褻瀆了他的信仰,成為了神的棄徒,神已經決定不再眷顧於他、以及他的夏氏家族。而你,是耽於私情,與他一起墜入地獄,還是與之決裂,繼續沐浴在神的光輝之下?」
宰相大人雙眼漸漸恢復了堅定不移的神色,斷然道:「願為神服務!帝國的皇帝,必須是信仰最為堅定的信徒,既然現今的皇帝做不到這一點,下民願為神祇分憂,剷除於他!」
智慧神滿意的道:「很好!放手去做吧,有神在你背後。」
宰相大人皺眉道:「夏氏立國已經千年,主宰帝國根深蒂固,一時很難動搖。如果發動政變,勢必將導致流血與動亂,而我們一統世間的大業,又必須要一個安定富足的帝國。如此,勢必將難以兩全。」宰相大人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那次變革,沒有流血與犧牲?對於附和夏周、褻瀆神祇的信仰不堅定份子,必須要剷除,容不得他們繼續存在,以免將褻瀆神明的思想,繼續擴散下去,--要知道,褻瀆神明如同瘟疫,也是會傳染的!而對你則正好來一個清洗與大換血,保證你以後政局的純潔,也使得神祇們安心,免得再次後院起火。因此流血與犧牲是完全必要的。」智慧神道。
宰相大人仍舊頗為猶豫,道:「如此我也沒有意見。只是,夏周主政已久,效愚忠的大臣權貴,遍佈朝政;而他又身為皇帝,名正言順。我若要剷除他,勢必要背上謀逆篡權、背主欺上的罵名,這卻於我日後統治帝國,很是不利。」
智慧神並不以為然:「自來政變,都是成者王侯敗者賊而已,只要你成功,我想你會有很多辦法,能夠使得別人閉嘴的。況且,你是為神祇剷除異徒,理直氣壯,順理成章,有何罵名之說?如再不然,神祇自會為你正名。」
宰相大人又猶豫了一會兒,堅持道:「夏周勢力太大,又佔據身為皇帝的先機,而我以下犯上,雖為主動,實則仍是被動。萬一事有不諧,豈不滿盤皆輸?」
智慧神冷冷一笑:「丹琢,原來你是害怕膽怯了?三十年前,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當時世間最為威名盛隆的大英雄,叱詫風雲,不可一世,連同神祇,也是對你另眼相看的,--怎麼老了,當年的雄風蕩然無存,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你可是奧羅拉慧眼相中的男人,不要使得她失望哦!」智慧神話語中隱含著警告。
宰相大人平和的道:「我不過是謹慎一些而已,剷除夏周,我這麼做是以下犯上,阻力很大,名不正而言不順。當然,如果智慧神大人能夠……」
智慧神斷然拒絕道:「不,我是不會運用神力去幫助你的。丹琢,你還是重振當年的雄風,利用自己的力量,去推翻這個偽政權吧!--我相信你完全能夠做到。身為智慧神,我最為討厭的事情,莫過於以強力壓制智慧,使得智慧的光芒完全黯淡。而今你與夏周,他佔了名分上的先機,而你佔了先發制人的先機,勢力相當,相差無多,關鍵看你們兩人如何運用自己的智慧。以智慧來決定你們的結局,這正是我想要的。你運用自己的才智與能力,打敗你的敵人,只有這樣我才會敬重你,神祇也才會信任你。*神祇的力量奪取政權,你自己的光輝完全被掩蓋,不但不利於你統治帝國,更得不到神祇的重視。現在你有如此多的有利條件,卻連一個小小的帝國都不能夠推翻,--這讓神族如何信任你?你又能夠完成日後的一統大陸的大業嗎?當然,我答應你在你控制局面後,對於那些心懷堅定的信仰、卻不理解你所作所為的政臣,我會顯示神跡,使得他們你的。」
宰相大人被逼無路,無奈的點了點頭,望了對著水晶杯皺眉瞑思的愛子一眼,長吸口氣,完全沉靜了下來,道:「好吧,為了神祇,我就去盡力一搏!」
智慧神望著退出書房的宰相大人,搖著頭,悠然道:「看來,衰老的確是一名人類英雄最大的敵人啊!」
丹農週身聖潔的鬥氣猛然一陣猛烈的波動,如若實質,向四下擴散,雙手如蘭花般不停在半空畫著各種符號,擺出種種姿勢,龐大的力量,隨著他的手勢,不但的湧向身前的水晶杯。他控制力量的能力,較之智慧神差的遠了,不能夠向智慧神一樣不浪費絲毫鬥氣。但是,面前水晶杯,終究也在逐漸熔化、流動,最後,重新又聚攏一起,開始還原。
望著還原後,稍微有些走形、也變得頗有些粗糙的水晶杯,丹農一臉的慚愧。智慧神卻面帶微笑,讚許道:「你果真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期望,雖然手法還有些生疏,但終究已經入門了!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