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風波生的第二天鮑福做出一項決定:在村子北端建設一個新的家園迅脫離這個是非之地。

    桂晴當即提出異議:「現在奶奶已經上了歲數。雖說身體還算硬朗但咱們早晚不在跟前能行嗎?再說村裡人會不會說閒話?」

    「這個我已經考慮過了咱們只是搬過去居住並沒有分家吃飯什麼的還在這邊。孩子們除了小聖跟過去其餘的都在這兒。因此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避開昭闐兩口子、二瞎子、機槍、老夫人等一夥人的擾亂另一方面是為了防備咱舅的那雙黑手……你想他們一幫人再野蠻也總不至於再到北邊的新房子裡去搶劫吧?到時候我把吃的用的統統放在新房子裡隨用隨拿。反正兩處又沒有多遠的路程說話工夫就到了這樣多好啊!以後咱們心情好的時候就在這邊多呆一會兒心情煩的時候就立即轉移。這樣一來能減少許多麻煩事兒。那老夫人就是想多看一眼你的『臉子』也做不到了。常言道:『遠者香近者臭。』只怕這一遠離咱娘也會改變許多。」

    「我看行。」桂晴高興道「不過還有一條眼下就要進入中秋了起牆好說每隔半個月起一茬不到兩個月的工夫就可以上頂了問題是磚瓦這一時半會兒的咱上哪兒弄去?」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李莊正好有人定好了磚瓦卻又改變了主意現在正叫嚷著轉讓呢咱只要跟他打個招呼不就齊了嗎?」

    「那明天咱就動手?」

    「晚一天不如早一天我準備今天就動手弄好了年前咱就能住上新房子。」

    「使不得使不得。」桂晴連連擺手「年前咱只能看到新房子。那牆壁什麼的都還沒干呢屋裡潮得很你能吃得消嗎?」

    「哈哈哈我這不是心急嗎!那年後咱肯定搬過去嘍。嗨明天能搬過去才好呢!」

    「你呀幹什麼事兒都是一聲。好我贊成!」

    農村有句俗話:「跟誰不睦勸誰蓋屋;跟誰不和勸誰喂鵝。」看來老百姓把蓋房子的事兒看得是多麼的勞神傷體啊!當然就現在來說只要你有錢想蓋一棟房子那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兒。但是在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在中國貧窮的農村想蓋一棟房子是多麼不可思議啊。整個工程耗時耗力不說單是備料就夠你頭疼的了。那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你想買什麼賣方老跟在你的屁股後面轉悠只要你有誠意大不了咱來個「八折優惠」。如果你運輸不方便那沒關係咱有的車輛送貨上門那是咱份兒內的事兒!一切都隨了你的心願後人家還會奉上句:「初次合作非常愉快歡迎您經常光臨蔽店!」可那時你想買東西哼你得先學會當孫子。如果你運氣不好光一根鐵釘就夠你忙活三天三夜的。你覺得什麼都齊備了可是在上頂的時候有一個螺絲帽不合適就有可能讓你急得徹夜難眠。一棟房子蓋下來你整個的就跟從閻王爺跟前走過一遭似的。所以用老百姓開玩笑的話說只有跟你不和睦的人才會勸你走這一步路的。

    前面說過了鮑福是個心靈手巧的人許多行道他一看就會只要做起來管比你行家出手利落。蓋房子也決不例外據工程隊的人講從打地基、砌磚到上梁、布瓦、抹牆等整個工序他都做得有聲有色。只可惜這麼大的工程並非一人所為否則鮑福敢一人獨攬下來。看來他大顯身手時候又要到了。果然僅僅三天工夫他就把前期工程所用物料全部準備停當。除此以外拉土的拉土運磚的運磚;木工在這邊忙碌夯手在那邊吆喝。一切都處於緊張有序的狀態之中。很快第一茬泥牆起來了。

    這中間一家人除了兩個老太太在家裡忙著做做飯燒燒水以外其餘的包括最小的孩子都投入到工地上去了。小的們至少可以搬搬磚遞遞水什麼的總能派上用場用鮑福的話來講這叫:「是螻蛄都咬草。」

    正當這邊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馮水新一家人又不高興了。特別是碧月這幾天一見到學智就給臉子看。學智無論多麼誠心誠意地找她攀談她都不給面子。學智非常納悶只是由於這一陣子工地上的事情太多他也只好把碧月的事情暫時掛在腦後心想等過了這一陣子再跟她談。

    但是情況的展又不由得使學智的眼睛一愣:就在馮水新來工地的第二天碧月又滿面笑容地跟他和好如初了。嘿這姑娘惱也是她笑也是她究竟著了什麼魔了?

    學智是何等的聰明呀!這孩子晚上趴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左思右想碧月他爹究竟在工地上說了些什麼?好像沒說什麼呀!那麼爸爸又告訴他什麼了?學智又搖了搖頭。再仔細想想哦對了爸爸好像把家裡最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兒說了一下爸爸自始至終都在重複那些話:「咱惹不起還躲的起呀?大哥這就叫:『眼不見心不煩。』反正我搬出來了你們今後就是鬧破大天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學智不由得笑了。

    原來這片宅基地是按學智的名分分得的這就不可避免地使人產生許多猜疑。「這八月的天兒地裡馬上就要忙起來了鮑福忽然蓋房子幹什麼?」「也許人家想娶兒媳婦吧。」「瞎說小聖該多大!再說他還上著學呢。」「廢話光興你長就不興人家長了?再過兩年總可以了吧?也許鮑福正在為兒子張羅親事吧。」「有道理這孩子很成器最近這段日子上門提親的可不少有好幾家子都打聽到我的門上來了。」「我聽說女家不是咱這邊的前一陣子小聖到省城裡演出被哪個當官兒的女孩子看中了。」「我說吶那麼多提親的人家愣是連眼皮都不翻。原來人家早有目標了。」

    這樣的猜疑頗為流行。僅僅幾天的工夫整個蘆花村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工地上的小伙子們自然也會跟學智開著各種各樣的玩笑。「小聖侄兒啊聽說給你說的媳婦兒很俊方圓百里的都找不到這麼好的。是真的嗎?」「弟弟呀是不是在省裡掛的?你們那個了嗎?」「好小子真棒!出門沒幾天愣是讓你給弄來一個。」「你老岳在哪個部門工作?」「小子哎你知道娶媳婦是幹什麼的嗎?小心別漏進去了!」……

    一晃就到了中秋節莊戶人家沒幾個閒錢兒也就草草地過去了。

    地裡的活兒開始一天比一天重起來。經過了這一陣子繁重的體力勞動再加上前一陣子家裡煩心事兒的折磨鮑福覺得身體有些不支。但是每逢從地裡走來看一眼新起的半截牆壁時他滿身的不舒服又都會煙消雲散。

    這天傍晚他下晌回家後獨自坐在屋裡閉目養神忽然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只見學智神情恍惚地向他走來。

    「到底怎麼啦這麼無精打采的?」鮑福責備道。

    學智仍打不起精神來。

    「怎麼了你?」鮑福更加不高興起來。

    「有件事兒我也是剛剛聽說不知道是真是假?」學智坐下來惶恐地說。

    「到底出什麼事兒了這麼緊張?」最近以來鮑福在這個院子裡聽到的壞消息太多了他甚至都懷疑這個地方的風水有問題了。看到學智這麼緊張的樣子他不知道又有什麼不幸降臨了他的神情也跟著緊張起來。

    「毛主席逝世了。」

    天哪我沒有聽錯吧?他下意識晃了晃腦袋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你再說一遍。」

    「毛主席逝世了。」

    鮑福不敢再問下去了他只覺得滿腦子都在轟轟地響彷彿有萬架戰鬥機同時從耳畔掠過。這不可能毛主席怎麼會死呢?他老人家不是萬壽無疆嗎?萬壽無疆就是永遠都不會死的。彷彿有另一種聲音在說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和斯大林不是也已經死了嗎?毛主席不是跟他們一樣嗎?他心裡卻說毛主席跟他們不一樣毛主席會永遠活下去的即使會死也決不會在我們所能預見的將來生至少我們這一代人是不會看到的。

    鮑福又想起了幾天前讀過的報紙。是啊報紙上不是說毛主席的身體非常健康嗎?報紙上的話還會有錯?另外幾年前毛主席不是還滿懷豪情地遨遊過長江嗎?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敢於在如此大風大浪裡鋌而走險這是何等的氣魄和毅力啊!你再看他老人家面對風雲突變的國際社會談笑之間就創立了三個世界的理論難道一位瀕臨死亡的人也有如此寬廣的胸懷和驚人的膽略嗎?

    年輕的讀者有所不知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們對這位偉人的崇拜已經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在那時莫說像鮑福這樣一位農村青年不敢相信這種事實就連城市幹部都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

    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毛澤東早已不是一位普通的領袖或者說已經脫離了普通生命結構的範疇而成為萬眾矚目的神靈。這種神靈地位的確立要上溯到數年前的文革初期。那時候在大小會議開始之前都少不了這樣的祝願:「在開會之前先祝願我們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種祝願之詞在祖國的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竟然千篇一律一字不差。然後會議正式開始但在講話之前還少不了先來一段「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在會議進行當中還會不時地插進幾句口號如:「誓死捍衛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一定要牢記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教導!」「把毛主席開創的革命事業進行到底!」「誰反對毛主席我們就要跟他鬥爭到底!」等等。後來一些人覺得這樣做還不過癮又別出心裁地增加了一套「早請示晚回報」。這不得不令人懷疑:當身處雲南邊陲的農民懷著誠惶誠恐的心情向毛主席「回報」工作時遠在北京中南海豐澤園的毛主席能聽到嗎?如果聽不到這又跟逢年過節老太太端著一碗水餃向灶王爺虔誠祈禱的情景有什麼不同?總之那時候毛主席的影響已經滲入到了工作和生活的方方面面。當時在社會上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說的是有一對夫妻妻子因為有了外遇丈夫堅持要跟她離婚妻子不肯。丈夫把妻子告到了機關革委會。主任聽了兩人的訴說一籌莫展抬頭看到了毛主席像忽然有了主意:「你們一個要離一個不肯我也沒辦法。現在我要求你們各人背誦一句毛主席語錄並且把毛主席的話跟你們離不離婚的事情結合起來誰結合得有理我就聽誰的。」於是丈夫先說:「下定決心堅決離婚。」話音剛落妻子道:「排除萬難再過十年。」主任聽了苦笑不得。由此看來毛主席的神靈地位被推向了極致。

    當然作者不敢詆毀毛主席的豐功偉績。作者也是一位毛主席的崇拜者但同時卻認為這種對偉人盲目崇拜的表面現象不僅不利於樹立偉人的形象反而有損於他老人家的形象。更令作者遺憾的是時光雖然跨入了二十一世紀一個嶄新的時代正在昭示著人們一步步走向文明。但是上述陋俗不僅沒有得到遏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趨勢。據說近幾年來在一些地方建起了「毛公廟」有的人家乾脆把毛主席的神靈「請」到了家裡。毛主席已經像關老爺、玉皇大帝一樣開始享受起人間香火來了。當然祭奠英靈緬懷偉人的心願可以理解但方式值得商榷。如果那些人不健忘的話總還記得老人家說過的話吧:「要橫掃一切牛鬼蛇神。」要知道老人家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反對燒香磕頭的領袖級人物他曾經把這些行為視為「牛鬼蛇神」。如果用老人家最反對的東西去祭奠他那麼他在天之靈能心安理得嗎?

    綜上所述作者認為種種現象表明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中國的老百姓對於這位偉大領袖的崇拜表現為一種不健康的甚至是扭曲的心靈狀態。

    讓我們把目光收回到兩千五百年之前看看春秋時期我國偉大的思想家老子是怎麼看待偉人的:

    大(通「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譽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案有不信。猷何!其貴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謂我自然。

    ……《道德經》第十七章

    這段話的意思是:最好的君主老百姓只知道有這麼個人並不十分關注他的音容笑貌;其次的君主老百姓會才會主動親近他;再次一等的君主老百姓害怕他;最差勁的君主老百姓便侮辱他。君主誠信不足於是老百姓就不會信任他。最好的君主總是深思熟慮的啊!他貴重自己的言語不輕易號施令。功業建立了事情成功了老百姓卻不知道是君主所賜予卻說我們順應了自然。

    鮑福從沉思中醒悟過來看看天色已晚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大街上。他要親自鑒定一下兒子剛剛帶來的消息是否可靠。令他失望的是今天莫說在大街上說話的人根本看不到就連偶爾在各自的家門口站一站的人也幾乎沒有。平常在街上打鬧的孩子們像商量好了似的說不出來一個都不出來西北角那個一向最引人駐足的十字路口今天也一反常態變得冷落起來。整個村落裡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風吹樹葉出一片「瑟瑟」的聲音。

    天空是晴朗的但因為沒有月亮所以顯得格外幽深就像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黑暗的天空中偶爾有一兩點星光在閃爍那分明是流淚的眼睛在無奈地眨巴著。一陣猛烈的西風吹過被汗水浸濕了的薄衣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冰涼冰涼的鮑福不禁打了個寒噤。

    他漸漸感到了情況的不妙他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真想隨時倒在任何一個地方睡上一覺。然而他忍住了他要堅持走完每一條街道他不相信整日裡那麼喧鬧的一個村莊就真的見不到一個人影。他終於遠遠地看見有兩個人在一起說話了他的心裡一陣陣緊張步子也不由得加快起來。可是還沒等辨認出說話的人是誰人家早走散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幾年前的歲月中去了那時的他每當從街上走過就像現在這樣沒人理沒人問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去的。他正要上床躺一會兒忽然現了床頭上的收音機……這是他聽說矮老頭死去的消息以後心情一高興買下的。他不得不嘲笑自己的愚蠢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就想不起來呢?他心裡一慌張手也跟著不聽使喚起來他極力地控制著怦怦跳動的心臟哆哆嗦嗦地打開收音機他的心很快就變得更加冰冷起來。

    收音機裡一曲淒痛哀惋的音樂過後播音員用一種最低沉的音調念道:「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中國共產黨中央軍事委員會沉痛宣告: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政治家、理論家、軍事家我黨、我軍、我國各族人民的偉大導師中國共產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毛澤東同志因病醫治無效於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時十分在北京逝世終年八十三歲。……」

    剎那間鮑福覺得一組組電影畫面不停地從眼前掠過一片片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不斷地在耳邊響起。神采奕奕的毛主席又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向紅衛兵小將們揮手致意了………

    一陣夢幻過去鮑福的心開始穩定下來。他看到一家人都默默地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一聲也不響。他更懶得說話。他一向很少看報紙收音機裡的新聞也很少關注所謂的國際國內形勢也只是從會議上瞭解那麼一小點兒。這會子他開始關心起國家大事來了。他搜腸刮肚地想毛主席這一死中國不就完了嗎?好多年前美帝國主義、蘇修集團還有盤踞在台灣的國民黨反動派就有圍攻大6的野心他們怕的就是毛主席現在他們什麼也不用怕了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過來了。還有國內這幾年也非常不安靜劉少奇、林彪、鄧小*平紛紛登場這是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又有多少呢?如果這些人一齊出動跟外國侵略者來個裡應外合那事情就麻煩大了。到那時國家會亂成什麼樣子?老百姓還會有安靜的日子過嗎?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立刻把思路調整到自己目前的狀況上來別管外面有多亂只要咱自己家裡有吃有穿就行。階級敵人不是要搞復辟嗎?搞復辟就是要走資本主義道路走資本主義道路就是誰願咋整就咋整誰掙得多誰穿得好也不算丟人了。這有什麼不好?要真是這樣還不如走資本主義好呢!他們真要走就讓他們走去得了。只要不天天打仗不天天開會能讓老百姓吃得飽穿得暖誰在台上不都一樣?現在這個社會也該變變了你手裡的錢兒稍微寬敞一點兒就有人眼紅即使明裡不敢整你暗地裡也決不會把你放過說什麼這叫「割資本主義尾巴」、「限制資產階級法權」;如果你的家庭再稍微露點兒富那更不得了啦那非拿你個資產階級暴戶不可。他們還叫嚷什麼「越窮越革命」、「要始終保持勞動人民的本色」。我就不明白走社會主義道路為什麼非得讓大家共同過苦日子?去***說得好聽老子才不管你們的那一套吶!老子窮的時候你們不是照樣瞧不起嗎?與其窮得讓人瞧不起還不如富得讓人眼紅痛快呢!他剛剛覺得冰冷的心暖和了一點兒但忽而又被另一種念頭刺得疼痛難忍。原來他又想起了他死去多年的父親。是啊要不是老爺子當年跟隨毛主席冒著槍林彈雨浴血奮戰奪取紅色政權自己能有今天嗎?自己能有站在大隊和工作組面前說話的權利嗎?這一切還不是用老爺子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倘若中國的紅色政權真的被資產階級竊取了那麼老爺子的鮮血豈不是白流了?自己還有什麼資格跟人家比成分論階級?一想到這些他的心裡不由得又亂了起來。

    幾天來他就是在這種昏昏沉沉、冥思苦索中度過的。他不知道他將要面對的會是什麼他也不知道誰能把這些道理給他講清楚。他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思想感情他不願意跟任何人說話包括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每天出門幹活下班回家其餘的他哪裡都不去包括正在建設中的新家園。他的身體比幾天以前更糟糕了他隨時都有累倒的可能。然而他對誰都不肯說只願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他認為肢體上承載的痛苦越大心靈上遭受的折磨就越小。他有勇氣也有毅力跟病魔做鬥爭。

    轉眼到了陽曆的九月十八日這一天是召開毛主席追悼大會的日子。按照上級的要求縣、社、隊普設靈堂幹部、群眾佩帶黑紗。

    下午3點前蘆花村的群眾全部集中在了大隊部院子裡。院子被塞得滿滿的沒有一個人隨意走動也沒有一個人破例抽煙。一個個都斂聲屏氣肅穆莊嚴。會場上一度出現了蘆花村有始以來從未有過的安靜。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降起了茫茫細雨整個院子裡除了雨打樹葉出「辟里啪啦」的聲音再無任何聲音。

    3點整追悼會正式開始。

    高音喇叭裡先響起的是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蠻裡蠻氣的口音:「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追悼會現在開始………」

    話音剛落人群中立即出一聲淒厲的哭叫隨即只見一個人應聲倒下。

    周圍的人一看鮑福倒在了地上連忙去攙扶。這時他已經人事不醒了……

    鮑福在家裡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當他勉強睜開眼睛時只覺得四肢無力頭腦漲。醫生的診斷結果是長期勞累過度再加上因愁悶而造成的神經衰弱的影響致使氣血供應不足身體虛弱。唯一的辦法就是靜下心來休息一陣子。

    就這樣鮑福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一個多月。這期間北院的牆壁又接了兩茬由於事先計劃周密工地上的事兒沒有受到半點兒影響。在養病過程中鮑福最感到欣慰的事情就是陽曆的十月十六日以華國鋒主席為的黨中央一舉粉碎了禍國殃民的「四人幫」挽救了革命挽救了黨。鮑福掙扎著坐起來無限感慨地對桂晴說:「我說呢這幾年我總覺得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原來是王、張、江、姚這四個人在毛主席身邊使了手腳。既然如此那以後『割資本主義尾巴』、『拿資產階級暴戶』的口號再沒人喊了?誰再有錢也不算丟人了?哈哈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四人幫』怎麼早不完蛋?要不是因為他們我能臥病在床嗎?看來人一旦上了歲數什麼事情都做不成了。想當年毛主席是何等的英明啊!林彪夠狡猾的吧愣是精不過他什麼事情能瞞得了他老人家?可是年紀一大就糊塗了連『四人幫』這幾個小毛孩子他老人家都招架不住啦你說這可悲不可悲?」

    桂晴衝他笑笑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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