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正文 第一章
    雨是夜裡開始降落的而且下了整整一夜趕到天明的時候已失去了夜間的狂歡就像初婚的新郎經過了一夜的折騰早已變得筋疲力盡。

    不過那雨還仍然下著只是落地無聲了。如果以一面較光滑的黃土牆面做映襯去觀看那飄落的雨絲那簡直就是一位俊秀的村姑胸前跳蕩著的織布機上的緯線。

    街上的行人有的已經不用雨具了。是啊三月裡的濛濛細雨打在臉上身上都是舒服的。古人曾以「沾衣欲濕杏花雨」之句來描述這一深切體驗想來十分貼切。

    蘆花村是東西狹長的南北兩條平行路道貫通東西。學校就坐落在南路南側偏東的位置。

    學校的大門口沒有懸掛牌匾。校門兩側粘貼的是用兩開的紅紙連接而成的大副標語內容是:「誓死捍衛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將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政治鬥爭進行到底!」因為紅紙沒有被全部寫完所以在最後空餘的位置上用兩個字的空間寫了一個大大歪歪的「!」。字體龍飛鳳舞一看就知道出自鮑昭闐老師的手筆。其中的「死」字最具特色字中的彎勾出上面橫畫很高的位置大有上天入地、粉身碎骨的英雄氣概。昨日標語剛張貼出來就引起了圍觀群眾的嘖嘖稱讚。可見鮑老師的書法還是深受群眾歡迎的。然而在明眼人的眼裡這種「書法」又是別樣一種景像那簡直就是一群受傷的老狼被獵人追趕得四處逃散狼狽到了極點。那筆被群眾贊為最具力度的彎勾恰恰是被行家稱做「鼠尾」的嚴重敗筆。現在這副紅色的大標語已經被雨水浸泡透了顏色變得黑紅標語下面被紅紙浸染過的水道道像血一樣一串一串地往下流……

    現在教室裡正在上上午的第一節課高年級上的是音樂課。汪清賢老師正在帶領同學們為下個星期全學區的歌詠比賽做準備。他做過一番糾正後只聽群聲繼續唱道:

    我們是毛主席的紅衛兵

    從草原來到天安門

    後邊的旗海紅似火

    戰鬥的歌聲響入雲

    偉大的領袖毛主席

    指引我們向前進

    啊嗨嗨啊嗨嗨

    敬愛的毛主席

    不落的紅太陽

    草原上人民終於您

    永遠革命志不移

    ……

    汪老師繼續為同學們糾正演唱的錯誤;這時候又傳來了低年級老師領讀課文的聲音。只聽老師一字一板地念道:「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然後是參差不齊高低音混雜的同學們的朗誦聲:「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老師接著念道:「必須同生產勞動相結合。」同學們跟著學:「必須同生產勞動相結合。」……「資產階級統治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持續下去了。」「資產階級統治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持續下去了。」

    難得同學們有這樣一個安靜的學習機會。咱們先不要打擾他們。剩下這段時間咱們不妨到別處走走省得下雨天悶的慌。

    校園的西牆根緊靠一條小路小路通過學校前面的荷塘一直向南延伸過去。嚴格地說前面的這片水域不能叫做荷塘而應該叫它河流因為它往東往西都還有很長的路程。在平常的日子裡小路是可以通往南北兩岸的因為這片水域的地勢本來就比別處高出一米多再加上小路又高於水底一米多。只是到了夏季水勢增大小路被浸沒在水中兩岸的交通只能通過村子西頭的小橋通過。但是膽大的年輕人為了少走路程還是能夠憑借經驗順著原來的小路趟過去的。

    眼下小路的兩邊只有少量的水小路西面的蓮藕才展露出尖細的綠角極少幾片像碗底一般大小的荷葉孤單單怯生生地鋪展在水面。

    校園的彼岸沿水一帶全是些楊柳樹木再往南便是一片綠油油的麥田了。靠近楊柳樹帶有一片長勢茂盛的麥田被一圈土牆孤零零地圍住。很顯然這片麥田享受了特殊的待遇。

    「鏘!」「鏘!」一陣鐵器撞擊硬土的聲音打破了曠野的寂靜。

    一位七十歲上下的老漢兩手緊握著撅頭非常賣力地刨打著那圈堅硬的土圍牆。他的黑裌襖濕淋淋的也不知是被汗水浸透的還是被雨水淋濕的緣故。他的頭上冒著熱氣嘴巴一張一合地喘著粗氣。然而仍然看不出他要休息的跡象。

    幾次三番人們在背後議論他:「西敬大爺這是圖個啥?家裡不缺吃不少穿的一大把年紀了整天價瞎折騰!他老人家這是中的哪門子邪?」

    西敬老漢從來就不理會人們的議論他仍然我行我素地整天地忙碌著。

    也不知過了多少這種時光了至少對岸上學的最大的娃娃從記事那天起就看見這位老頭兒將這片圍牆拆了又築築了又拆一年四季天天如此。可笑的是幾十年過去了在這片土地上既沒有增加什麼也沒有減少什麼依舊是從前的老樣子。過去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答理;問多了他就回答一句話:「我就認這門子!」

    就當時的情況來講種自留地是政策絕不允許的。因此早就有人強烈要求把這塊地收歸生產隊了。然而這種要求一次次地提出卻又一次次地被大隊否決。因為西敬老漢身邊只有一個女兒女婿便是縣革命委員會主任。他的女婿曾經為村裡辦過許多大事至少村裡每年所需的化肥都是憑藉著他女婿的一紙字條購買的。

    其實女兒女婿也不主張他這麼做並多次要求他搬到城裡去住他的答覆仍是那句話:「我就認這門子!」

    這位孤僻老人的所作所為確實令人啼笑皆非。但是當我們坐下來冷靜地思考時就會驀然覺身邊的一些人甚至包括自身都在做著一些類似西敬老漢的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許這就叫做個性吧。就拿眼前的情形來說吧時下剛剛降落了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透雨莫說莊稼人就是在城裡工作的幹部們都會喜滋滋的。今天一大早家家戶戶都在張羅著雨後要做些什麼從哪一件事兒做起。可是現在坐在辦公室裡批改作業的鮑昭闐老師就不知認了哪「門子」反正他對窗外的雨是煩惱透了他甚至認為他所有的煩惱都是由窗外的春雨帶來的。此時此刻他很想站在太陽下暴曬一陣子。

    其實真正追溯起來他的煩惱情緒並非來自窗外的雨而是辦公桌上的那摞厚厚的作文本。他已經批改過五篇了很顯然這五篇文章出自同一人之手。如果說它們之間還有點兒差異的話那也僅僅是在傳抄過程中出現的增字、減字、錯別字以及標點符號等方面的差異再有那就是主人公的名字了因為一位好社員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八個生產隊裡。最令他煩惱的就是作文的題目明明叫《記一位好社員》可他閱讀了好半天卻始終弄不明白「好社員」究竟是誰?文章都是這樣開頭的:「在光焰無際的毛澤東思想的光輝照耀下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戰鬥洗禮下在……廣大貧下中農通過與階級敵人進行殊死的鬥爭取得了社會主義建設的輝煌勝利湧現出的好人好事如雨後春筍舉不勝舉如……」接下來便是某某社員帶病冒雨搶收生產隊裡的莊稼當病情作不能再堅持勞動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教導於是渾身又增添了無窮無盡的力量直到任務全部完成後才暈倒在勞動的現場。最後一段寫今後怎樣向先進人物學習等決心。這些文章千篇一律不說還錯別字連篇。更有甚者一篇不足兩頁的作文居然出現了紅、蘭、黑三種顏色的字跡真是五花八門!都六年級的學生了這些問題都講了一百遍了連耳朵也該磨出繭子來了可他們就是不記。他們為什麼就不能寫出一篇像樣的作文呢?

    他實在沒心情再看下去了他的情緒糟糕透了。他點著一隻「紅燈」牌香煙(這種煙當時還叫「一毛找」因為它只賣到九分錢)猛吸兩口覺得還是非常氣悶。他打開窗戶想換一下空氣。一陣冷風夾著冰涼的雨滴迎面打來煙灰飛了他一臉他不禁打了個寒噤。他把窗戶狠狠地關上然後回到原來的座位上裹緊身上的薄棉襖低下頭一個勁兒地抽煙。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趕忙把夾在嘴裡的半隻香煙拔出來用力掐滅然後卡在耳朵上。他像洗牌似的飛快地把尚未批改的一摞厚厚的作文本一本一本地另外摞起當作文本出現「鮑學智」三個字時他的手突然停住了。接著他把這本作文捧在手裡激動得雙手顫抖著。他又像是怕被風吹走或被人搶去似的在胸口貼了一陣子。

    激動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把作文本放在辦公桌上從第一頁開始一頁一頁地往後翻看。清麗娟秀並且略帶有毛筆字筆意的歐體小楷頓時像甘露一樣洗去他滿腦子的煩惱。字體從始到終沒有一絲錯亂。僅就字體而言這個本子莫說能作為學生臨摹的範本就連現有在校的所有教師都望塵莫及。鮑昭闐老師每次批閱這位學生的作文時都要從第一頁開始逐頁翻看。每次翻看他都覺得自己不是在翻閱一位中學生的作文簡直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大作。

    「記一位好社員」六個字映入眼簾了。鮑老師從陶醉中醒悟過來看那下面的內容是:

    「我隊裡有個好社員名叫武梓寅……」

    「好!」鮑老師感動得脫口而出幾乎要跳起來。多麼簡練的語言啊絲毫都不拖泥帶水。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忘記他正坐在辦公室裡了他彷彿是一位戲迷票友正坐在茶樓裡聽一出蕩氣迴腸的古裝戲當聽到演員乾淨利落地唱完一句導板時情不自禁地出了一聲喝彩。

    他滿含淚水地繼續往下看去。文章大約記述的是這位好社員在一個寒冷的天氣裡搶修生產隊豬圈的故事。那是一個三九嚴寒的傍晚烈烈寒風凍的人們連手都不敢伸出袖口。可是現實情況不得不要求搶修者的兩隻手直接跟稀泥接觸。很多人嚇得連忙退縮。只有武梓寅勇往直前。文章這樣寫道:「只見他袖子一挽兩手插入泥中。」

    一個「插」字把這位好社員奮不顧身的精神表現得淋漓盡致。這分明又是一個亮點。鮑老師雙眼緊緊地盯住這兩句話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實在不敢相信這種極富傳神色彩的語言居然出自一位六年級十四歲的中學生之手。

    每次閱讀完這位學生的作文之後他都會遇到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該如何下評語呢?還能再用「語言流暢內容豐富結構完整層次清楚……」之類的陳詞濫調嗎?那樣批改者豈不太顯得力不從心了?除此又有什麼更明確的說法呢?如果此類文章出現在某種報刊上那好辦了他既可以吹捧成妙手文章也可以貶低為滿紙謊言。因為他畢竟不會面對作者即使面對作者他也會強詞奪理既然會強詞奪理自然也就無所謂是非曲直了。學術之爭麻跟政治之爭是兩回事兒;學術之爭永遠都分不清個是非曲直而政治之爭是有是非曲直之分的因為政治上歷來強調大是大非。而現在他所面對的僅僅是一位中學生的作文啊。他既不能運用學術手段也不能運用政治手段。當然你也可以給學生提出更高的要求你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藝術境界說得無邊無際可是你最終要對你的話負責。學生也是要追求進步的呀學生一旦要向你請教更高更深的知識時你能回答得上嗎?你如果回答不上那不成了捉襟見肘了?鮑昭闐是聰明人他才不做那種傻事兒呢。那樣誰還再承認他的學問淵博呢?

    說到他的學問淵博就連蘆花村一個呀呀學語的孩子都會認同從來就沒人敢否認他是一位最稱職的教師。他的資歷就能說明一切他是堂而皇之的在邑城一中讀過三年書的高中生!而邑城一中又是省屬重點中學啊!高中生而且是文革之前的高中生這在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人物啊!不僅僅蘆花村的大人孩子承認他是有學問的就連整個程漳集公社的教師無不對他刮目相看。跟別人不敢不對他刮目相看一樣他也不敢不對鮑學智刮目相看。也許在眾多對他刮目相看的人員當中還有一萬分之一的人對他稍有微詞(這裡僅僅指的是學問)可他對於鮑學智的認可度在任何時候都絕對過一分之一萬。從另一方面來講這位學生也非常敬仰他的老師。如果說學生對老師的敬仰完全取決於一個「博」字的話那麼老師對他的學生的認可度除了「博」還有一個「精」。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這對師生共同對書法藝術感興趣。老師的字儘管奔放、張揚但根基不牢、虎頭蛇尾只能蒙騙一下外行而已;而學生的字筆筆到位、字字入法不僅追求奔放而且注重收斂時常得到行家的青睞。很顯然兩個人的藝術品味根本不在同一個重量級別上。

    說到學問的「精」還有一件事情很值得一提。

    那是在學區教師會上的一次言每個教師都照著稿子一字不漏地念完了近期深入開展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的心得鮑老師是最後一個念稿子的。他念完後學區負責人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說他對材料的整理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像有的教師那樣兒戲。最後這位負責人再一次強調今後大家一定要以鮑昭闐為榜樣充分認識這場運動的實質意義。會後不久學區組織了教務大檢查有一位教師驚訝地現鮑學智同學的一篇作文跟鮑老師那天的言幾乎一字不差。這位老師無限感慨地說:「真是名師出高徒啊!」鮑老師聽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本想在那次會議上隨便敷衍一下沒想到事情會把他搞得如此狼狽不堪。

    鮑老師提著飽吸了紅色墨水的蘸筆試著要在文章的後面書寫點什麼然而筆尖剛要觸及紙面他的手就好像要觸電似的猛然縮了回來。他將蘸筆在墨水瓶裡慢慢悠悠地攪了很大一會子然後又在瓶口磨絮了一陣子。此時此刻他覺得手中的這支筆有千斤重。幾經反覆他像決定一件生死存亡的大事一樣把筆從瓶腹中拔出來筆尖上飽含的紅色墨水像眼淚一樣在辦公桌上滴了長長的一串……

    他盡量控制住哆哆嗦嗦的手在正文下面空兩行位置的後面抹了一個蒼白無力的「甲」字接著在「甲」字下面又寫了一行小得連他自己都覺得窩囊的阿拉伯數字:「76。4。6」。

    他看著這些墨跡未乾的紅道道覺得很像一盤正在飄蕩著濃濃香氣的菜餚上蠕動著的幾隻綠頭蒼蠅。他趕快翻到前一頁。空靈、雋永的文字再一次把他帶進一個靜謐的世界裡。

    恍兮惚兮眼前的文字彷彿變成了一片綠幽幽、崔燦燦的芳草細碎的、金子一樣的黃花點綴在綠草叢中。像柳絮一樣帶著種子的雪白絨毛在空中飛來飄去……那是蒲公英正在向天地傳播著春天的消息。在黃花與綠草叢中一位少年正遙遙向這邊走來。他穿著火紅的毛衣顯得很有朝氣他的臉蛋紅紅的就像秋天裡沐浴在陽光裡的紅蘋果一樣可愛:他永遠都顯得那麼清潔就像從不沾染世間的塵埃一樣;他濃密的黑總是閃著亮光。一綹短而整齊的黑很鬆軟很自然地罩住眉心使得那張嫩悠悠、毛茸茸的臉平添了幾分文弱。

    倏忽之間少年變成了另外一種樣子:蓬垢面衣帽歪斜。原本藍色的舊棉襖已變得灰白不清紐扣多半脫落兩衫衣襟向外閃忽著裡面露出骯髒的內衣。他時常用右袖揩去粘稠的鼻涕使得袖口積澱了一塊硬硬的亮亮的污痕。

    煙頭上微弱的余火燒疼了他的手指也把他從沉思中喚醒。他把煙蒂甩到地上就像甩掉了一隻毒蠍一樣生怕它不死又用腳使勁地搓了幾下。他拖起疲憊不堪的身體挪到門口。

    也許是曾經吃過低矮房門苦頭的緣故吧每當進出門的時候他總有稍微低頭的習慣好在他瘦高的個子略有點駝背的樣子因此他前傾的動作倒還顯得比較自然否則肯定會被人誤認為他在給人鞠躬。歲月的磨難使得他總比同齡人顯得蒼老了許多。他本來只有三十五歲但給人的感覺總有四十開外。他那張蒼白的臉上深陷著一雙讓人捉摸不定的眼睛給人一種通達世務的感覺。即使是最簡樸的服裝也遮掩不住他那種隱而不露的神態。

    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太陽像捉迷藏似的從雲叢中露出了笑臉把它那種暖洋洋的光一絲一絲地撒在樹上、房頂上以及所有能看到它笑臉的地方。鳥雀們開始歡快地鳴唱了。教室裡老師講課的聲音越來越小想是他們正在做堂課的最後總結馬上就要迎接下課鈴了。這會子幾乎是一天當中最安靜的時刻了站在校院裡就能清楚地聽到西敬老漢「鏘」「鏘」的拆牆聲。

    堆砌在太陽周圍的一塊雲叢很快就土崩瓦解了陽光變得更加燦爛。強烈的陽光刺在鮑老師的臉上使他感到由衷的不舒服。他本能地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這會兒他忽然又討厭起陽光來了他恨不得讓厚厚的雲叢重新捲來把太陽深深地鎖在裡面讓天空猛然掀起一場鋪天蓋地的暴風驟雨。

    「鏘!」「鏘!」

    西敬老漢拆牆的聲音像木槌一樣敲打著他的耳鼓震撼著他的心靈。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那不是嘲笑而是自嘲。

    是的西敬老漢每年每日都在做著自己想做的一切而不受任何干擾。他卻不能。因為他沒有扭轉乾坤的本領也沒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法術他只能在一種特定的圈子裡安於現狀。

    「當當」「當當」……下課鈴終於響了。

    「轟!」同學們像一群出籠的小鳥不等老師走下講台就擁擠在教室門口。一陣相互埋怨之後他們立即朝著校園裡各個方向去了。

    一部分學生奔赴的目標是校院南牆邊的廁所。有那種俏皮的男生一邊奔跑一邊用手捂著肚臍下面的位置故意做出急不可耐的樣子以引起別人的笑。更多的同學則不顧地滑嬉笑著玩耍各種遊戲。當然一不小心摔倒在泥水裡的情景也比比皆是。遊戲的種類五花八門如:踢毽子、跳繩、玩紙燕等等不一。還有一種遊戲叫「斗拐」也很有意思:參與雙方共兩人要麼男對男要么女對女很少出現男女混雜玩耍的情景。參與者立在相距約兩步遠的地方同時將右腿或者左腿向前彎曲至另一條腿的膝部位置一隻手搬著這條腿的腳背處。在做好充分準備後雙方齊喊:「開始」然後各自跳躍著向對方撞去就像兩隻公羊頂撞一樣。此遊戲雖然比試的是力量但一般不具有較強的殺傷力因此在校園裡廣為流傳。

    就這樣一群生龍活虎的娃娃們在校園裡無憂無慮地、唧唧查查地玩耍著、嬉戲著。誰也不曾防備一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男生從牆根處鬼鬼祟祟地潛移過來。他乘人不備猛地將一棵碗口粗細的垂柳樹搖晃了一下然後迅離開。柳樹下立即像下雨似的落下水來眾娃娃們被淋得抱頭縮腦苦不堪言。他們苦惱過後紛紛用一種仇視的目光尋找著惡作劇的製造者。而那個混小子早躲到一邊幸災樂禍去了。大家找不到報復的辦法自然少不得七嘴八舌地亂罵一陣:「缺德」「混帳東西」「不得好死」……

    鮑學冰豈能把人家的罵話放在心上?他依舊嬉皮笑臉企圖尋找更大的刺激。當看到一位留長辮子的姑娘正專心致志地踢毽子時他的鬼眼珠兒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接著一閃身藏到了姑娘的背後。不容分說乘她毫無防備順手拽去一根長。姑娘「哎吆」一聲急忙轉身一看是他只好認倒霉:「誰願理你!」隨即轉過臉去繼續玩兒她的遊戲。

    他覺得這還不過癮還想尋點是非。他一眼看見二望頭上的帽子壞主義又來了。他跟對面的同夥交換了一下眼色便輕而易舉地摘下了二望頭上的帽子。他不懷好意地把人家的帽子在自己兩腿的交叉處搓了又搓然後高聲叫一聲「著!」就把帽子拋向同夥同夥做完同樣的動作後就像傳球似的又拋向另外的同夥。就這樣二望的帽子在空中拋來拋去。二望羞得滿臉通紅無論怎樣著急都始終抓不到帽子。

    這個遊戲又玩膩了他望著二望滿頭大汗的樣子恩似的將帽子扣到另一位姑娘的頭上又跑到別處去了。

    正當他無所事事地傻愣著的時候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頭兒慢悠悠地走進了校園像是在找孩子。學冰一看是後街上的學忠老大哥於是又來了精神。他緊走幾步來到學忠的背後雙手將學忠的兩眼摀住。學忠一緊張本來就不大靈便的身體頓時失去了重心。只聽得「撲通」一聲學忠一下子摔倒在泥水中半天沒有爬起來濺起的泥水「唰」地迸了那位穿粉紅上衣的女生一身那位女生氣得幾乎要哭了。

    周圍立即引起了一陣哄笑。

    有個懂事的學生趕忙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老人攙扶起來。

    學冰站得遠遠的只管拍著手傻笑。等笑夠了他又要尋釁滋事卻現所有看見他的學生都在躲避著他。他覺得有些無聊就扯開嗓子沒情沒調地瞎唱起來:

    你跟俺玩兒

    俺不玩兒。

    俺上家西蓋屋玩兒

    蓋不起

    上城裡

    城裡有個剝牛哩

    剝得他媽光悠哩。

    ……

    這一切全被鮑昭闐老師看在了眼裡。剛才兒子的一番舉動他已經看不下去了只是考慮到自己的臉面沒好意思聲張準備回到家裡再好好地教訓教訓這個混帳東西。沒想到這東西越弄越不像話了在好端端的校園裡你幹嗎唱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這也是學生唱的嗎?鮑老師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那種出口不文明的人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氣得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崩崩作響他想抄起一件東西狠狠地揍這個傢伙一頓但掃視了一遍整個校園也沒有看到可抄的東西。也是一時性急他來不及多想順手脫掉腳下的鞋子也不管地有多濕路有多滑就像餓虎撲食一樣朝學冰奔來……

    學冰依舊在瞎唱著。有看見鮑老師的同學忙喊:「學冰快跑!你爸爸要打你啦!」學冰還以為提醒他的同學又在捉弄他呢因此回敬道:「你爸爸要打你呢!」

    說時遲那時快鮑老師早揚起鞋子朝學冰的臉上打了過來。這時只見那位懂事的學生閃電般地搶在他們父子中間掄起手要制止鮑老師的暴力行為。結果晚了他的臉上卻挨了重重的一鞋底。

    「啊呀學智……」鮑老師拿鞋子的手軟了鞋子掉在地上。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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