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圖卷 第十二卷 北冥有魚 第七章 劍囊
    “楚狂人?”葉秋和張紫淵都覺愕然有些人只是一個名字就能傳給人無限遐想而莊周報的這個假名無疑也是如此傲然一笑莊周拍了拍桌子歌道“我本楚狂人風歌笑孔丘。”

    葉秋詫異的問道“孔丘可是孔仲尼先生沒想到大哥也看過他的書。”

    莊周微微一笑卻是不語接著吃起東西來張紫淵收斂起了先前的那種輕蔑他這次是異地赴職還沒介紹過自己的來歷葉秋便一口道出他的來歷顯然是從那幾塊牌上猜出來的但那牌上更是只有官職沒有名字這人竟然能由此知道自己的名字這就不簡單了除了消息極度靈通之輩還有誰有這種手段。

    而莊周雖然穿的破破爛爛舉止失禮但剛才說話時狂態必露而且能夠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顯然也是隱士一流不是才華出眾就是另有所恃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張紫淵畢竟是久混官場的人物不過是片刻之間便已經將莊周和葉秋兩人的來歷看的八九不離十這便是察言觀色之道了此道到了巔峰境界不但能把握人的喜好習慣甚至連上位者的心思都是一清二楚如同掌中觀紋能夠影響到人的喜怒哀樂當真是厲害之極古來的許多弄臣奸臣幸臣都是深擅此道張紫淵雖然沒到這個地步但看人神情氣度還是會的雖然仍有些不以為意說話間便客氣許多。

    叱了幾句不知高低的兩名子女張紫淵便問道“孔丘孔仲尼本官多年以前倒是見過他的書好像是叫論語什麼的但通篇迂腐不堪不通實物卻是可笑。”

    莊周眼中俱是笑意干脆裝著困倦趴在了桌上沒想到這張紫淵還是有些眼力的竟然一下就抓住了儒家最大的毛病這裡已經是白虎星域有的地球典籍也是當年的那些能跨越星際的強人帶過來的肯定不會多尤其是孔丘的思想其實是直接繼承的西周周公的學說周公制禮而後孔子在周公的禮基礎上提煉出了仁後來孟子又提煉出了義所以孔子其實也是個學生他的聖人地位是到唐代才確定的又有數千年時間潛移默化這才形成了孔子在古代中國至高無上的地位在這遙遠的異國他鄉沒有這種背景自然不會有人把孔子當回事能夠實事求是的評價反而能看到那光環下的陰影。

    看到莊周睡去葉秋很是無奈只好一個人應付這頗讓人討厭的張紫淵剛才張家家僕的舉動實在是大大的得罪了她便就著剛才的話題又說了幾句葉秋卻對孔丘頗為敬佩當年封神之役的影響真是遍及三界太公周公兩人分別被譽為武聖和文聖直到現在三界的大格局還是當年確立葉秋對孔子能從周公制定的禮中提煉出仁這個價值卻是很佩服不想張紫淵剛才還在聲討孔子見到葉秋很是欣賞竟然口風一轉變成了孔子之學還是頗有可取之處的而且搜索記憶從記得的幾句論語殘章中找出例子來論證這個觀點竟然立論嚴密讓人贊歎葉秋點頭贊賞之余卻也明白別看這張紫淵已經四五十歲官也當的不小卻是沒有自己的立場的就好像牆頭草一般風從哪邊來他就往哪邊倒根本是看人下菜碟。

    要是剛才是莊周說話這張紫淵張大人估計現在正在批駁孔丘學說的荒謬吧。

    葉秋神色復雜的看了莊周一眼暗想也只有大哥才不會如此無論做什麼都是源自本心即便這觀點不同於世俗也是一樣的毫不猶豫的說出來沒有半點顧忌看大哥那落魄的樣子想必就是因為如此不懂得迎合得罪了人吧又不屑於和那幫俗人為伍吧要不然以大哥的才智這天下又有什麼地方不可去又有什麼事情做不來都是俗人太多啊容不下這等奇男子想到這葉秋看莊周的眼神不免又溫柔許多。

    卻是莊周這廝扮演的太過逼真連葉秋也把他真當成了落魄的狂生紅塵中的奇人他那副樣子要說是行走人間的仙人說出去別人也不信呀自然而然就把他當成了混得不如意的狂生對社會滿腹抱怨之心這廝還不時的吟幾句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恨不得把人都殺光的樣子就更證實了這種看法。

    雖然頗為鄙夷張紫淵的為人但葉秋說話之間卻是滴水不漏舉止落落大方神態更是從容淡定看的張紫淵更是暗覺自己猜想不錯這葉秋也不知是什麼人絕對是有很大背景的這種言談舉止都是要久經訓練才能達到的否則即便是城府再深智力再高第一次碰到也會有手忙腳亂之感看葉秋的模樣卻是常與官府打交道的並無局促不安之感反而在說話之間隱隱主導了局勢不是久居上位絕對不會如此。

    不過張紫淵好歹也混了多年官場了雖然猜測葉秋大有來歷也看出對方對自己並不感冒純粹是在應付自己無奈的歎息了一聲也只好起身告辭葉秋冷淡的說了幾句打了這忽然冒出來的張大人看著這一群人敲鑼打鼓的離去葉秋臉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厭惡之色卻在看到莊周時眨眼消失不見一臉溫柔的望著莊周酣睡的樣子。

    這地方本來只是趕路歇腳的葉秋卻是一點也不急看著莊周睡著也不去叫醒竟然就坐在那裡小手托著腮部眼神迷離仿若巫山煙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太陽幾乎落山莊周才清醒過來只覺暢美無比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看向葉秋的眼神也有點不同實在沒想到她竟然就這麼守了一下午剛開始的時候莊周還是裝睡但他收斂了元力後身體素質雖然遠勝於普通人那種睡不著的毛病卻是沒了心神放松之下竟然不知不覺間真的睡去。

    普通人的感覺真好。

    甜甜一笑葉秋也站了起來“大哥你醒了。”

    莊周點了點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看了看天色便拉了葉秋的手笑道“走吧。”

    這兩人竟然默契無比沿著路邊走去。

    莊周和葉秋都是步行在歇腳的亭子裡耽擱了一下午時間卻來不及了走了大概半個時辰雖然兩人都不覺得累天卻黑了下來眼看已經錯過宿頭兩人正以為要宿在野外不免有些麻煩忽然透過前邊林子隱隱看到幾點***疾走幾步便見到一座荒廢的寺廟。

    兩人走到近處才見那寺廟門口停著幾輛馬車可不是張紫淵一行人。

    莊周有些詫異這一行人雖然行李不少可早走了很久也不至於像自己兩人一樣錯過宿頭吧進了這荒廢的寺廟便見到張紫淵一家還有數十的家丁丫鬟正在生火做飯莊周和葉秋很輕易的問出這一行人耽擱下來的原因卻是張紫淵的小兒子忽然痧這才停下不走了。

    兩人找到張紫淵時他正焦急的走來走去便是見到莊周和葉秋兩人也是無心搭理只是愁眉苦臉的拱了拱手在那踱來踱去眉頭都皺到了一塊顯是頗為焦慮。

    這房間早已經被清理出來榻上躺了個小孩面色潮紅意識已經迷糊嘴裡還不時的喃喃著聽不懂的話語。

    葉秋忽然驚訝的咦了一聲走到那生病的男孩跟前抓住他的手腕診起脈來張紫淵頓時大喜連聲問道“葉公子莫非還會醫術可知他得的是什麼病。”

    張紫淵看上去已經五十多歲這小男孩卻只有十來歲一看就是晚來得子極為寵愛的這時為了孩子竟然連自身顏面都顧不上了也不自稱本官莊周暗笑惡感倒去了許多葉秋卻是理都不理手搭在了小家伙的手腕上只是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急得張紫淵在旁邊直搓手旁邊幾個女人眼圈紅紅的想是之前被罵得狠了這時見有人替小公子診治頓時又開始哭哭啼啼起來其中幾個眼神閃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不外乎家庭內部的爭寵之類的莊周只是望天不理葉秋一邊診脈似乎遇到什麼難題皺了下眉張紫淵頓時心中一驚叫道“哭喪啊人還沒死呢都給我滾出去出去出去。”

    把一干女人都趕了出去一邊緊張的看著葉秋。

    良久葉秋才放開手站了起來淡淡的望了一眼急切的張紫淵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小心的拔出塞子從裡面倒出一枚藥丸顏色赤紅大如龍眼遞給張紫淵“和水服下一刻鍾後便好。”

    張紫淵千恩萬謝的接過丹藥嗅嗅那藥丸只覺一股清香直透胸髒頓時大喜又沖外面吼了一聲幾個女人急急的沖了進來又有丫鬟端了水過來將藥丸給小孩沖水服下葉秋給的藥丸頗為靈驗一被吞下小孩的呼吸便平穩下來臉上潮紅的神色也淡了許多。

    張紫淵對葉秋又是連連感謝葉秋只是不理淡淡的吩咐道“一會醒了之後給他多喝開水再好好睡一覺便好了張大人夜裡還要警醒一點。”

    張紫淵連連點頭“葉公子放心在下定會讓人寸步不離的看著他。”

    葉秋神色淡然就好似剛才救人的不時她一般拉了莊周走出來自選了一個偏廂這寺廟早就荒廢了也沒人居住房間裡竟然掛起了蜘蛛網兩人看了一眼便又退了出來干脆就坐到了庭院中這時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四野黝黑一片除了張家僕人點燃的那些***再看不到一點光亮。

    莊周看看天笑道“沒想到天竟是黑了全怪我貪睡這才錯過宿頭不過幸好冥冥中自有天意竟然讓賢弟救了那小孩也是一樁功德賢弟醫術通神便是其他人都沒辦法的病也能手到擒來為兄實在是佩服。”

    葉秋臉一紅手被莊周拉著也不掙開只是低聲說道“大哥那小孩的病情有古怪只怕不是痧。”

    她說著便解下背上的革囊塞到莊周懷裡“大哥你且帶著這個要是今晚有什麼古怪的東西出現你便打開這革囊自然萬事平安。”

    莊周愕然的接過革囊“有什麼古怪那小孩的病不是給治好了麼難道還有反復之處。”

    葉秋踱了跺腳“大哥不要多問要是信得過我便帶著這革囊遇到危險便打開我明日再給大哥解釋。”

    莊周便不再多問兩人坐在一起仰看頭上星空莊周信口給葉秋說著那些星座的故事如果有什麼不知道的便代入一些經典的愛情故事什麼梁山伯與祝英台什麼羅密歐與朱麗葉改頭換面之後被莊周用來哄女孩子殺傷力真是驚人葉秋雖然是男裝打扮卻不免挨得莊周越來越緊嘴裡不時出幾聲驚歎眼睛都朦朧起來小手緊緊的抓著莊周的衣襟。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秋裝著睡著半個身子都鑽到了莊周懷裡只盼著夜色深沉莊周看不到自己紅的臉頰卻不知莊周此刻臉色也是奇怪無比。

    從來都是洞察一切把握全局通盤分析最後掌握勝機一擊致命謀定後動這在莊周過往的人生中幾乎形成了一種習慣接過葉秋的革囊時莊周第一次希望自己迷糊一些難的糊塗啊他輕聲哼著搖籃曲悠閒而放松哄著葉秋入睡兩眼一片茫然。

    自我生以來只有我保護人的哪有人保護我的。

    雖然葉秋表現的很是柔弱但莊周卻知道在葉秋的心目中自己多半是需要被保護的這讓莊周感覺很是奇怪卻又有些不捨這種感覺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從來都是強者什麼時候體會過弱者的滋味。

    莫非這就是體悟人生麼。

    雖然一身修為都封入了丹田之中但由於北冥化鯤的特質這一階段是可以吸納其他人的真元力的何況身體強悍新生的浩然正氣時刻都在增長這小半天下來已經不下於一個普通武者幾十年苦修再加上實力直追本體的第二元神阿拉貢莊周無所畏懼。

    但這個時候卻冒出來一個女孩子把自己當成了弱者保護這種復雜的感覺還真是說不清楚。

    尤其是接過她遞來的革囊時莊周已經知道這位賢弟竟然也是修士。

    自古以來修行路徑無數光是大的流派就不知多少細節處有差異的更是無數事實上每個人的修行方式都不可能完全相同即便是同一門派的弟子對同一法決的理解也會有偏差所以甚至可以說有多少人修行便有多少條道路只是許多人走過的軌跡被包容在了前人的范圍之內重疊之處太多走的人多了這才漸漸有了幾條主要的路。

    由三清教演化來的道教由西方教演化來的佛教以及由太古神族演化來的天庭便是最主要的三條路。

    其他如巫門之類曾經興盛一時的流派卻是徹底衰敗了。

    但除了這三條路之外並不是說便沒有其他道路了。

    有煉丹的有修劍的有制器的有攻符的有用陣的有馭獸的有驅鬼的此外還有許多都可以統稱為外修修的是身外之物而不是本源命性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劍修一派。

    除了那種御劍飛行的流派其實劍修內部還有許多支派只是到了後世這些劍修法門失傳才讓人以為劍修就是腳踏飛劍的那一種其他都湮沒了。

    上古時代最出名的是丸劍祭煉之術這一派的劍修煉劍之時是先選一把材質上好的寶劍用三味真火煉化成一團然後吞入腹中用體內真元溫養等到用時便從口中將劍丸吐出出劍芒威力絕倫是古劍仙最出名的流派當年黃帝身邊的九天玄女煉的便是這種丸劍在輔助黃帝平定蚩尤之亂時出了很大力氣曾經用丸劍斬殺神族兩大頂尖高手風伯雨師從此丸劍揚名大荒。

    到了後世明朝的時候白蓮教在山東起義腦唐賽兒就得了九天玄女所留丸劍祭煉法門的殘章煉有劍丸兩枚一枚劍丸能百余丈長的劍芒另一枚劍丸也能劍芒數十丈就憑著這不成熟的兩枚劍丸唐賽兒一人獨抗天下煉氣士而不落下風像當時天師教幾乎被奉為國教實力極為強大但卻仍然無法與唐賽兒爭鋒可見這丸劍的威力。

    不過這種丸劍對煉氣士要求太高祭煉之初便要用三味真火將寶劍煉化像唐賽兒那樣已經是宗師級人物的煉氣士祭煉起來也是力不從心不過弄了個半成品可想其中難度。

    除了丸劍之外另有一脈稱為囊劍卻是不需要將寶劍煉化而是將寶劍放置於體外用革囊或是盒子盛放平時用口鼻呼吸祭煉等到用時便從囊中放出稱為囊劍。

    這種囊劍祭煉的要求便低的多只要有煉劍的法門又有合適的寶劍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上手算是丸劍之術的簡化版葉秋煉的便是這囊劍那革囊之中盛放的赫然是一柄寶劍。

    知道煉囊劍的修士並不像祭煉丸劍一般體若金剛一身修為全仗這劍囊見到葉秋竟然把劍囊讓給自己護身莊周不由心中感激要知道沒了這劍囊葉秋雖然學過一些法門但戰斗力卻是去了大半把保命的東西給了自己這份情意又哪是一般的好感可以解釋的。

    一邊緊張的思索甚至開始評估起了葉秋的戰斗力另一邊卻若無其事的輕輕拍著葉秋的腦袋哄著她睡覺沒有半點異樣莊周眼中第一次出現了迷惘這到底是好是壞這到底是對是錯一面不斷的追求著自己的本心一面卻不斷的掩飾著自己偽裝著自己這是不是一種悲哀。

    連自己的心都無法完全順從種種看不見的無形束縛纏繞著解去一種又有一種生出來真是亂麻一般麻煩無比難怪佛道兩家搞到最後都選的是斬斷三屍也好六賊也好其實都是人的各種感情欲望吧斬斷了誅殺了自然也就沒了情欲的困擾。

    所以三請教也好西方教也好教旨都是以清淨無為為宗其實說的就是無情之道吧而像佛教一般其實教義便駁雜不純佛祖的名字釋迦摩尼便是清靜和慈悲的意思而菩薩是菩提薩陀的簡稱其實是求道和普渡的意思無論是釋迦摩尼還是菩提薩陀看著非常合理終究是自相矛盾既然清淨哪來慈悲所謂普渡也不是真普渡其實眾生實無滅渡者在出世和入世之間彷徨不已。

    佛教畢竟不是聖人所立雖然釋迦摩尼是老子化胡而來朝拜的是西方極樂世界阿彌佗佛也就是西方二聖中的接引道人但畢竟釋迦摩尼本人不是混元聖人所創教義還是不純。

    從來理性長存情欲多變所以上古時代如老子所傳道德經黃帝所傳陰符經又或是後來釋迦摩尼的金剛經都視情欲為大敵並且將之冠以種種名字三屍六賊五賊或者說降伏或者說誅殺或者說斬斷歸根究底還是一樣的。

    無情之道啊真的好艱難。

    但比起自己走的路來卻又不算什麼了。

    他修行道路無意間和東皇太一一般也是先成太一最後自身成道如此一來情欲本來就是人的一部分自然不能學佛道兩門一般或是誅殺或是降伏而要理性和情欲悉數貫通無分彼此這才成道這想法雖好但比起佛道兩門簡單的斬斷情欲來說卻不知道要困難了多少倍。

    宇宙蒼茫無人能徹底洞察而人心卻是僅有的可以媲美宇宙的存在要徹底洞察自己這是何等艱難心海叵測其中凶險之處更要勝過外法自然。

    他又注南華經得悟莊子一脈的逍遙和修行之術再受到葉秋啟恍然大悟性有真偽唯有驅除偽像洞察本性見到真心才能見性自在這便和太一大道徹底沖突理性和情欲不能共存兩者便如冰炭一般只能存在一樣否則必然徹底消亡。

    實在是矛盾心便在這種矛盾中搖擺。

    好似小船漂浮在怒海。

    莊周抿了抿嘴只覺得淡淡的苦澀味道當年接輿佯狂而歌是不是也是今日自己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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