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陣忙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互聽遙遙的一人爽聲道:「故人來此,王駕怎不相見?」
這聲音才響時彷彿極遠,這十個字說完,就已經如在耳邊。隆隆聲響,沖養殿那扶桑沉鐵所鑄的大門,被一人緩緩推了開來。眾人不由自主地一起注目看了過來。
此人的身材並不高,穿的也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但眉目之間,自然有一種莽莽蒼蒼的英雄之氣,使人見了不由自主地心生欽服。那人的目光從左到右在人群中巡查了一遍,雖不怎麼凌厲,但被看到的人,卻暗暗發虛,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來。
凌冠羽緩緩道:「雲中君呢?是他邀我前來的,怎麼躲起來不見?」
雲中國的太宰踉蹌沖了前去,哭道:「國君……國君剛被人殺了!」
凌冠羽臉色一變,鼻子嗅了嗅,突然一步跨出,眾人就覺眼前一花,他已經站在了雲中君的屍首旁邊。就見他盯著那屍首,沉吟片刻,道:「雲夢香沉呢?」
雲中太宰道:「雲夢香沉向來是鑲嵌在國君的王冠上,而國君的首級……卻被那兇手帶走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凌冠羽突然沖天而起,轟地將那雲貝嵌成的殿頂撞了個大洞,人影在白日下晃了一晃,已然去得遠了。他的聲音遙遙傳來:「我去將那兇手追來!你們好好看著國君的屍首!」
寒風怒卷,漪蘭緊緊抓著謝雲石的手,兩人迅速地竄出皇宮。謝雲石回頭一瞥,正好看見凌冠羽沖天而起!但他首先望向的,是東方,而漪蘭跟謝雲石逃向的,卻是西方。等凌冠羽轉過頭來時,兩人已經轉過了另一座宮殿,視線被擋住了。
謝雲石也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失望。
凌冠羽為什麼要來雲中國?漪蘭為什麼要殺雲中君?這些謝雲石統統不知道,但他忽然之間就變成了兇手,而且是殺害父親金蘭兄弟的兇手!造成這一切的,居然就是現在牽著自己手的這個人。謝雲石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陣怒氣,他忍不住頓住腳步,重重地將漪蘭的手摔出。
漪蘭身子跟著頓住,卻並未放手,只冷冷地看著他。
謝雲石怒道:「放開我!」
漪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將他的手放開。她仍然穿著那身骯髒的衣服,她的臉也仍然隱藏在那灰色的頭巾中,看不清楚是什麼表情,而她的眼睛,也依舊冷若冰霜,中間沒有半點波動。
謝雲石焦躁地走動著,忍不住叫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他!」
漪蘭沒有立即回答,直到他停下來,才緩緩道:「因為我是個殺手,有人出錢,讓我殺他。我並不是沒有名字,我叫血蘭,殺人從不失手的血蘭。」
謝雲石更怒:「有人出錢你就殺人?出多少錢?我給你更多!」
漪蘭搖了搖頭,道:「沒有用的,契約已經簽了,多少錢都不能改變,何況,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拿出一個口袋來,將手中提著的頭顱塞進去。這個口袋,就是原來她裝琴的布囊,難怪那麼髒。
那染在她身上的血跡,在太陽的照耀下,也漸漸變得灰暗,彷彿是永不能撲落的塵埃,沾染在她的衣衫上。謝雲石忽然想到,她身上的髒污,是不是都是她殺的人的鮮血?
漪蘭將頭顱藏好,淡淡道:「走吧。」
謝雲石怒道:「我不走!我要回王宮,這件事與我無關,他們會相信我的。」
他說著,轉身向回走了去。突然,他的腰上微麻,全身再也不能動作分毫,頭上一黑,被一隻口袋當頭蒙住,他還未明白過來,已被漪蘭扛起,向外飛奔去。
有件東西不停地碰著他的腰,謝雲石動彈不得,也無法知道那是什麼。猛然之間,他忽然想起,這是雲中君的頭顱,一陣噁心衝起,只得強行壓下。
所幸不過多時,布囊揭開,漪蘭將他放了出來。這是雲中城邊上的一座高山,名叫鹿山,此時國人都在都城中慶賀,這裡幾乎無人踏足。謝雲石的腰上又是一麻,氣血開始通行起來。他霍然站了起來,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漪蘭仍然靜靜地望著他,道:「不會有人相信你的,因為,他們必定會認為你是為了偷雲夢香沉,才夥同我殺了雲中國君。」
謝雲石大吼道:「我是冤枉的!我跟你只是在路上認識的而已。」
漪蘭淡淡道:「你跟他們說,你帶一個只是在路上認識的土著女子去參加國君的慶宴,他們會相信麼?」
謝雲石怔住了。——這樣的話,會有人相信麼?不會!他喃喃道:「可是我真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啊!」
漪蘭扶住他的肩膀,道:「你跟我走吧。」
謝雲石跳了起來,道:「你這兇手!還要我跟你走?你想都休想!」
漪蘭並不理會他的憤怒,道:「你跟我走,我帶你去找僱傭我的那個人,只有抓住他,世人才會相信你的清白。」
謝雲石的憤怒頓時消散,他一把抓住漪蘭的手,剛要說什麼,卻又搖了搖頭,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是殺手,是要信守諾言的吧?」
漪蘭點點頭,復又搖搖頭,道:「沒關係的,我突然想通了……」
她頭巾下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我不喜歡人家叫我血蘭,漪蘭這名字很好。」
謝雲石怔了怔,心裡立即歡喜了起來,又抓起漪蘭的手道:「那你乾脆不要做殺手了,以後我永遠叫你漪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