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大字如血,飛舞在崖壁上,宛如千年的訴說。雖然刻歷甚早,但那字卻依舊鮮紅,正如那誓約,依舊歷歷在目。
因為這八個字,是刻在心上的。心永不變,字便如新。
難道禁錮著定遠侯心魔的天之鏈塹,也是紫極老人設下的禁制麼?那這禁制又是鎮壓誰的?李玄心中的不安更加深重,他喃喃誦動紫極老人傳的口訣,鈞天令揮動,一簇赤光自令上升起,照映著那崖壁上的八個大字一團火紅。慢慢地,大字飛舞成八團巨大的烽火,轟然怒捲進了鈞天令。
一陣熾烈的火力自李玄手中透出,那枚令牌一瞬間變得火一般燙,差點將他的靈魂灼透!他幾乎要將鈞天令拋了出去,但就在此時,蒼天令鏗然一聲輕響,一縷清涼自令身上透出,瞬間佈滿了他的全身。鈞天令也發出悠長的清音,那股火烈之勢慢慢消歇了下去。
李玄定睛看時,鈞天令變成一塊晶瑩的紅玉,目光穿透進去,這塊小小的玉中似乎有著廣大的世界,背面的符咒彷彿變成了無比巨大的宮閣,懸立在玉中,而刻在正面的那條似鳳非鳳的妖物,也變得無比巨大,在這個世界中翱翔著。雖然這些影像都被封鎖在玉中,但李玄莫名地感覺到,這一切都真實地存在在某個地方,這塊玉不過是一面鏡子,將它映出來了而已。
而那八個大字,卻在他的手握上那塊玉的瞬間,映在了他的心底。他的心忽然痛了起來。
滄桑……
已經延續了萬年的惆悵啊……
但這心痛卻讓他無比懷念,他緊緊握著令牌,良久,方才歎了口氣,卻發覺,他的雙頰已佈滿了淚痕。
他發動了第三枚令牌,昊天令,金色光華閃過,一隻巨大的虎形妖物載著他直上九天,來到了另一個他曾經來過的地方。
那是荒涼的沙漠,是紅色的深谷,是萬千獸類棲息的城池。
九靈封魔,他來到的,是跟石紫凝擊敗三剎鬼毒大摩天的地火玄谷。這裡也是禁制之一麼?李玄疑惑地想著。他站在高台上,念出了第三遍咒訣。莽然一陣呼嘯響過,萬叢石筍上,忽然浮起了點點赤色的玄火,每一點火光中,都是一隻猛獸的影子。它們狂烈地咆哮著,咆哮聲響徹天地。忽然,這些凶獸全都化成點點光輝,鑽入了昊天令中。
昊天令也在同時起了變化,它中心的那點金芒變得無比燎亮起來,一閃彷彿耀遍了整個世界。李玄握住的,並不是一枚令牌,而是一個小小的,燦爛無比的太陽!他駭然變色,萬獸之狂暴憤怒自手掌間轟然怒發,海濤一般撞擊著他的心靈。鈞天令上的火芒倏然一閃,透入昊天令中,萬獸一聲清嘯,漸漸平息了下去。李玄大汗淋漓,不敢在此多留,匆忙發動了最後一枚令牌。
然後,他驚駭地發現,他出現在了神鰲體內的靈台幻海中。
他就站在三生秘境之屋中,只不過沒有見到君千殤。
那塊巨大的三生石臥在屋子的正中央,只不過天狐九靈兒自其中破出後,它已消盡了鋒芒。但隨著李玄誦動第四遍咒訣,三生石逐漸變得透明起來,中間隱隱顯露出了無數的影像,千千萬萬個影子在其中漂移著,無休無止,無盡無垠。李玄手中的玄天令也閃過一陣黑光,漸漸地,這些影子全都飄向玄天令,於是玄天令便愈來愈黑,彷彿任何一絲光都無法從其中透出一般。那黑是如此妖異,如此詭秘,李玄甚至懷疑自己的目光都被納入其中,無法拔出!
萬獸的呼嘯在這一刻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火烈之聲,木濤清音。四枚令牌上各自透出青、赤、玄、黃四色光華,凌空糾結在一起,宏音大放,彷彿多年不見的故友重逢,在訴說著離別之情。
李玄心中竟然也充滿了感傷。
良久,四枚令牌共鳴之聲漸漸止歇,它們靜靜臥在李玄手中,宛如四枚晶瑩的玉石。不過每一枚玉石中都有一個世界,都有片宮閣,都有一個頂天立地的龐大妖物。李玄毫不懷疑,一旦將這些妖物放出來,它們每一隻都有心魔那樣的毀滅性力量!
他沒有看到君千殤,這個宛如神衹一般的大人物,不知遁入了何處。李玄知道,自己是無法掌握這種人的去向的,也就不甚在意。
讓他在意的是,為什麼紫極老人所設的這四處禁制,他都來過?
從他誦動口訣的結果來看,這些禁制都完好無缺,那麼紫極老人擔心的又是什麼?
而且,這口訣,明顯是為了收回禁制的,紫極老人為何又在這關頭收回這些禁制呢?
這些禁制,究竟禁鎖的是什麼人?
李玄滿腹疑問,突然,四枚令牌結成的彩光緩緩落下,將他的身影吞沒。隨後,他聽到了紫極老人的歎息之聲,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睡廬中。
果然,紫極老人目光緊緊盯在四枚令牌上,他的雙目中,也儘是疑問。
他喃喃道:「鈞天四靈的威曜絲毫不減,為何他能逃出去呢?」
他苦苦思索著,李玄禁不住問道:「誰?誰逃出去了?」
紫極老人驟然一驚,將四令收了起來,道:「你必須要努力學習!」
李玄見紫極老人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倒也不覺得意外。這肯定是個巨大的秘密,比心魔巨大多了,紫極老人自然不會輕易吐露。何況他來睡廬的目的,就是想要好好學習,因此,聞言精神大長,響亮應道:「是!」
紫極老人道:「我會更加刻苦地訓練你,你可能要承受比以前多數倍的艱難,你肯麼?」
李玄大叫道:「我肯!」
紫極老人道:「這是地獄般的訓練,你接受麼?」
李玄叫道:「我接受!」
然後他眼前一黑,就來到了地獄中。
茫茫的天,茫茫的地,茫茫的世界。
淒厲的鬼嘯聲破空傳來,李玄不由得一聲慘叫,他恐怖地發現,這並不是紫極老人所製造出的輪迴之境,這是真正的地府鬼界!
因為人力有時而窮,人的想像,也有時而止。紫極老人製造出來的輪迴之境,大都有一個界限,比如一所無法跨出的房子,一座無法攀爬逾越的山谷,等等。有的時候也會是草原,是森林,但四周都有白茫茫的雲彩籠罩住,看不到再遠處的景象。但這裡卻不同,李玄只用了一眼,就看出這是個浩茫,廣大的世界。這個世界真實無比,在遙遠的天盡頭,聳立著險惡崎嶇的山峰,一道寬闊無比的河流自山中流淌而下,翻湧滾過他的身邊。河水陰沉沉的,粘稠之極,似乎其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血。一陣風吹來,那風中全是腥惡之氣。
天陰的好像垂在頭頂上一般,但卻沒有雲,彷彿這裡的天就是這麼低。黑沉的大地看上去那麼壓抑。地上不生一棵草,一棵樹,只有巨大的骨架支天而起,上面懸掛著殘破的血肉。有的白骨太過高大,直刺入天幕中去。鬼哭之聲幽幽傳來,無比深遠,卻又無比淒厲。李玄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天書爺爺倏然探出頭來,只看了第一眼,它的封面就變得慘白慘白,連封面上繡著的花紋都慘白無比:「九幽鬼界!竟然是九幽鬼界!」
它哀怨無比地看著李玄:「自從我跟了你,怎麼就沒遇到什麼好事?天天被人追殺,現在居然到了鬼界中了!天啊,怎麼說我都是太初四寶之首,怎就如此命苦呢?」
李玄沒好氣地道:「你哭嚎什麼?什麼是九幽鬼界?這裡不是臭老頭製造出的輪迴之境麼?」
他雖然早就看出這裡絕不是輪迴之境,但仍然存了一絲僥倖。天書老爺爺雖然跟封常青一樣膽小怕死,但見多識廣,說不定能知道一些這裡的秘密。
天書爺爺慘叫道:「紫尊怎會創出這樣的輪迴之境?紫尊又不是變態,怎會製造出這樣的輪迴之境?這是真的九幽鬼界啊!完了,我們會死在這裡的!」
李玄一聽,心立即沉了下去:「究竟什麼是九幽鬼界,你趕緊說!」
天書爺爺道:「你難道從來都不學習麼?九幽鬼界都不知道?九幽鬼界就是地獄啊,而且是地獄中的地獄!活人進了地獄,有什麼後果,你知道麼?就算不被鬼吃掉,受這陰邪之氣中傷,也會元氣侵蝕,死於非命的!」
李玄倒吸了一口冷氣,道:「臭老頭將我送到這裡來,想做什麼?殺人滅口麼?我可不知道他什麼秘密啊!我知道了,這一定也是課程的內容,只要我們找到出口,就可以了!」
天書爺爺蔫道:「什麼出口?九幽鬼界乃是至怨至邪的惡鬼受苦之地,能有什麼出口?你不要妄想了!」
李玄笑嘻嘻地道:「不會的啦!臭老頭不會對我們這麼壞的啦!這一定只是課程而已,他一定會像以前那樣,給我留一個出口,只要我找到了,他就會放我出去的。他說要對我進行更刻苦的訓練的,在九幽鬼界中找出出口,不是比輪迴之境更苦更難麼?你放心好了!」
他笑嘻嘻的,渾不在意。天書爺爺嘟囔道:「你若是這樣想,那就再好不過了。不過……你可不要怪我老頭子囉嗦,我總覺得有些不太對頭!」
陡然,一團熒熒的綠光在陰黑的暗夜中閃現,李玄一驚,只見一隻龐大的綠色頭顱凌空懸浮在身前,森寒的獨眼直直對準著他。沒有身子,只有頭顱,而且頭上血肉模糊,五官揉在一團,也說不清楚哪裡是眼睛,哪裡是鼻子,虛茫茫的綠氣自他的嘴中噴出,化成熒熒綠光,旋繞在頭顱四周,看上去妖異可怕。它冷森森地一笑,猛然向李玄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