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重重的一拍龍椅的把手:「沒用的東西,我偌大的皇宮,居然能讓一個刺客來去自如,今後若是有人來行刺朕,恐怕你們也是拿他不下了!」
那幫大臣一個個面露惶恐之色,噗通齊齊跪倒在地,以頭搶地紛紛說到:「吾皇福壽永康,豈是宵小可以傷害……」
這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李昂就站了起來,很是生氣的一甩袍袖:「哼,你們這幫沒用的東西,整日裡就會說些什麼福壽永康的廢話,這刺客都摸到宮裡來了,居然還跟朕說什麼豈是宵小可以傷害。朕看你們這快活日子怕是要過到頭了!」說完,很是生氣的由那幫護衛擁護著,從紫宸殿後出去了。
朝上一片嘩然之聲,諸位大臣一個個都顯得有點兒驚慌失措的樣子,但是其實,他們這種狀態,其中至少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裝出來的。
雖然他們並不知道是誰在行刺王守澄,更不會想到是杜風乾的。但是,不管是誰,總歸不會是與朝臣為敵的人,否則就不會去行刺王守澄了。即便是他們宦官內部的爭鬥,那麼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情,這幫大臣都巴不得王守澄被刺死呢。現在聽說王守澄沒有性命之礙,多少還有些失望。
亂了一陣之後,見到李昂都已經走了,這幫大臣們也就唏噓感慨著紛紛離去,只有裴度和白居易故意落在了後邊。
等到了最後。走在皇宮內的道路上的,就只剩下了更加滯後地杜風以及裴度和白居易三人。
而裴度和白居易走著走著,相互對視了一眼,很默契的慢下了腳步。
杜風見二人腳步慢了下來,會心的一笑,迎上前去,小聲的說了一句:「二位大人很是覺得可惜,那王守澄為何沒被刺客刺死吧?」
裴度伸出手,輕捻頜下長鬚,又對著白居易笑了一笑。
白居易則面上露出些微的擔憂之色。緩緩開口說到:「這朝臣們好容易大致上統一了意見,決定對河北三鎮進行討伐。就連一直激烈反對的李宗閔和李逢吉二人,也不敢多言了。卻又遭此意外。王守澄會不會聯合梁守謙以及魚弘志等人,拒不發兵呢?」
杜風淡淡一笑:「二位大人,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場所,慢慢的說吧。」
說完,杜風甩開膀子,逕自往前走去。
裴度和白居易相互又對視了一眼。也亦步亦趨的跟上。
除了宮城,進了皇城之後,三人地轎夫都已等候多時,杜風走到自己的轎子邊上,低聲吩咐了一句:「你們一會兒把轎子抬到西市去……」
轎夫不明白,但是還是點了點頭:「喏。少爺。」
杜風地轎子前裡帶路,後頭裴度以及白居易的轎子緊緊跟上。
很快,三人地轎子就都到了西市的市口。杜風的轎夫按照吩咐落了轎。杜風從轎中走了出來,後邊的兩頂轎子顯然也是得到吩咐說是一切看前邊的轎子行事,於是也都落了下來。
杜風揮揮手,打發轎夫自己先行回去了,而後笑著轉過身來,看著剛剛下轎的裴度以及白居易二人。
「二位大人,今日裡沒什麼公務要忙吧?那就陪著下官逛逛這西市吧。看起來,好似繁華的很吶,販夫走卒,叫賣聲不絕於耳,倒是別有點兒趣味。」說完,又是背著手,緩緩向前走著。
很快,三人一行便走到西市之中,裡邊果然如杜風所說地,是一片喧嘩叫賣之聲。
這時候,杜風的腳步也就放慢了下來,四下裡打量了一番,看到右手邊有個茶社,高高的挑起一面旗子,上邊迎風招展三個大字:逢雲社。
「兩位大人是否覺得口渴?不如就在此地稍稍休息休息,喝口茶水吧?」杜風笑著問身後的兩人。
那兩人面面相覷,心說我們三人可都穿著朝服呢,這大搖大擺的在市井裡走就已經有點兒不像話了,還跑到這麼一間跟大車店似的茶社裡喝茶?但是想了想,也覺得這種耳目繁多地地方,倒是其實更適合說些事情,身旁都是些販夫走卒打尖過往的人們,內裡台上還有個拉胡琴唱小曲的,倒是地確不怕隔牆有耳了。便也點頭同意,三人這才一同走了進去。
裡頭的掌櫃的一看,當時就嚇了一大跳,心說我這破店,怎麼突然來了三位當官的?別是有什麼毛病了吧?
但是他左看右看,也沒覺得自己這裡頭犯了哪條王法了,便帶著一臉奉承的笑容,走到門口,點頭哈腰的說到:「三位大人,怎麼想起跑到小店裡來啊?小的這店裡沒什麼毛病吧?」
杜風擺了擺手:「幹嘛?你開了店還不許人進來喝茶?」
掌櫃的一臉的窘態,連忙解釋:「不是不是,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小的這破敗的茶社,怕是污了幾位大人的耳目。」
杜風又笑了笑說:「那就趕緊空一張乾淨的桌子出來,視野要好,我聽說你這裡唱小曲的唱的不錯!」
那掌櫃的苦笑一聲,心說我這兒唱曲兒的?一個瞎眼老頭拉琴,他的孫女兒唱曲兒。雖然那小孫女兒只有十五六歲,正是花樣的年紀,但是長的是歪瓜裂棗,這幾個當官的總不會是看上那小妞兒了吧?還要視野好的……搞得掌櫃的實在是有點兒摸不清這些當官的想法了。
不過,這些不是他要考慮的,現在杜風等三人已經進了門。他就只能按照他們地吩咐去辦。
於是連忙指揮著跑堂的,使茶社正中間的一桌人讓了出來,再用乾淨的抹布使勁兒擦了擦那張桌子,確保是能夠達到的最大的乾淨程度了,這才將杜風和裴度以及白居易讓了過去。
這茶社裡的台上台下都傻了,他們哪兒見過當官的跑到這種地方來喝茶的啊?別說是一看就知道這三人官品不低,就算是最普通的侍衛小官,也不會到這種地方來喝茶啊。於是乎一時間整間茶社裡都靜默了起來,台上地忘了拉琴唱曲,台下的端著杯子神態各異。
杜風一看。心說我靠,你們這幫傢伙不唱曲兒不拉琴不閒扯淡了。我還跟這兩個老傢伙說個屁地話啊,於是乎心裡想到。人就站了起來:「你們怎麼了?該喝茶喝茶,該聊天聊天,台上的胡琴也給爺拉起來,那小妞兒地曲子也給唱起來。該幹嘛幹嘛麼!都傻看著我幹什麼?」
一句話,那幫人縱使心裡還是一百個納悶,也不敢再多看他們一眼了,於是乎杜風的話音剛落。台上的胡琴就匆忙的響了起來,那個丑妞兒的小曲也唱起來了,只是荒腔走板完全不在調上,唱的是一塌糊塗。
下邊的一看,好吧,官老爺吩咐咱們閒扯淡。那咱們得聽話啊,於是乎一個個地沒話找話,這個說今天天氣不錯。那個說剛吃飽不想睡覺,還有說家裡老婆不下蛋……反正是沒有一個人的話靠譜兒的,整個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好像是自己的那兩片嘴皮子不屬於自己了一樣。
那些茶客觀察了一會兒,好像覺得這三個當官的也沒什麼企圖,逐漸地,也就不去管他們了,又開始自顧自的聊起了天來。杜風淡淡一笑,眼看著桌上的粗茶也已經上好了,給白居易和裴度各自斟上了一杯。
「呵呵,兩位大人怕是從未喝過如此粗辛地茶水吧?不如嘗嘗,看看這苦命的百姓們都是喝的什麼樣子的茶水。」說完,自己先舉了一杯起來,放在唇邊慢慢的啜吸著。
那兩人也端起了茶杯,可是放在嘴邊喝的時候,卻覺得滿嘴的苦澀,完全不是個滋味兒。
「王守澄今日被刺,二位大人覺得最可能派去刺客的人,會是什麼人呢?」杜風喝完了杯子裡的茶,放下茶杯,邊給自己倒著茶,邊問了出來。
白居易和裴度對視了一眼,半晌都沒有回答。
杜風突然又笑了:「呵呵,兩位大人可是覺得很是為難,以至於不好回答是麼?」
白居易和裴度還是面面相覷,死活就是不開口。
杜風的頭轉動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發現在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邊上,有一個帶著一個碩大斗笠的傢伙,還刻意的壓低了斗笠的沿兒。杜風暗暗一笑,心說果然跟來了。
「二位大人可是覺得這事兒最有可能的,或者說嫌疑最大的,就是皇上?或者說是皇上授意什麼人幹的?」
杜風此話一出,白居易和裴度同時微微點頭,但是同時又搖搖頭,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諱忌莫深。
「換了其他的人,怕是也只會是這樣想吧?在明知道今日裡朝會之上,群臣之間對於河北三鎮的意見明顯是要歸於統一的,於是乎暗派殺手,去行刺王守澄,以期造成皇上借此除掉王守澄,隨即趁著宦官內亂的時候,要求神策軍二軍中尉交出部分兵權或者直接帶兵出征,使其缺了個主心骨,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是也不是?」
白居易又看了看裴度,終於還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既然杜大人不避諱,那麼白某也就直說了。今日朝會之上,文武百官,怕是都做此想。而宦官內部,恐怕一如其是。皇上畢竟還是年輕啊,這事兒有點兒操之過急了。」
見裴度也隨之點了點頭,面部表情也更加嚴峻了起來,杜風笑了。
「呵呵,既然二位大人也做如是想,並且說了,朝臣以及宦官都做如是想,那麼,皇上此舉豈非逼著王守澄造反?況且又何必一擊不中居然還有暇自顧,使自己全身而退。按說,皇上若是派去的人,當個死士該是不成問題吧?即便最終殺不了王守澄,他也不會在一劍之後,並且是在明顯沒能刺中要害的情形下,倉皇逃竄。難道,皇上就派了這麼個酒囊飯袋去?」
杜風這麼一說,白居易和裴度兩人臉色微變,似乎也覺得這裡邊文章很大。
「那杜大人以為如何?」
杜風緩緩的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神飄向台上那唱曲兒的爺孫倆。
好半天之後,他才緩緩開口:「我倒是以為,這是否會是王守澄自己設的苦肉計?」
「你的意思是……?」裴度急急問道。
「根本沒有所謂刺客,王守澄自己刺了自己一劍,謊稱刺客行刺,隨後在朝臣以及宦官之中造成此事為皇上遣人所為的假象,而後任由皇上要求其發兵,他也拒不發兵。此有兩種理由。其一,謊稱皇宮內有奸細,覬覦我大唐朝權,這次是王守澄,下次說不得就是皇上。恐為外邦差使,因此拒不發兵,要保障長安城內安全,並且長安城內從此兵馬戒嚴,所有朝臣皆在宦官監視之下。其二,或可稱河北三鎮收到消息,此番刺殺皆為警告,如若貿然發兵,恐其早已做好準備,十萬神策軍即便傾巢而出,河北三鎮兵力加起來有二十萬眾,怕是難以討逆成功,反倒受制於人,因此,還是拒不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