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急如焚時,背後突然有人問道:「太尉大人沒事吧?」
回頭一看,卻是王鈺,於是回答道:「沒事,王大人,賊軍攻城,如之奈何?」
王鈺上前幾步,往下一看,只見梁山人馬列在護城河外,各執火把,軍容整齊。幾員戰將在陣前往回衝撞,大聲叫罵,其他人不認識,可豹子頭林沖王鈺卻是一眼認了出來。
那林沖在外面,早就盯著高俅,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真想領軍殺進城去,將高俅老賊碎屍萬段。突然瞥見,高俅身邊多了一員文官,身材高大,不正是自己那結義兄弟王鈺嗎?早前楊效祖來投奔自己,帶來了王鈺書信,才知道他如今作了大官。自己這個小兄弟,果然不是凡人啊。
王鈺見林沖在裡面,眉頭一動,計上心頭。當即向高俅說道:「太尉,賊人如此囂張,先前還驚了聖駕,你我食朝廷俸祿,理當為君分憂。現在打開城門,領軍殺出去,捉拿賊首獻於聖上如何?」
高俅心裡暗道,你個黃口小兒,只知道貪功冒進。這軍旅之事,豈是你曉得的?賊人兵馬多少還不清楚,如果貿然出城,有什麼差池,如何跟聖上交待?
嘴裡卻說道:「王大人忠心可嘉,只是賊兵勢大,不可輕動。」
「既然太尉不肯發兵,我只帶拱聖軍八百騎出城破賊。若是戰死,也是忠臣。如果僥倖得勝,功勞你我一人一半!」王鈺大聲說道。
高俅聽得心頭直窩火,正要訓斥他,腦中靈光一閃,他自己尋死,我何不成全他?
「好!王大人好氣魄!本官在城上為你助威!王大人,請!」
王鈺哼了一聲,將頭上烏紗摘下,遞給高俅。又從旁邊軍士手中奪過一桿長槍,大步奔下城樓,跨上戰馬,舉槍大呼:「將士們!賊兵囂張,跟我一起出城迎敵,回來之後,我在聖上面前進言,加官進爵,指日可待!」說罷,命令守城士卒大開城門,領著八百騎衝將出去。
那宋江等人在城外,見城門突然大開,一彪軍馬衝了出來。正進退不得,秦明武松等人想要廝殺,已經勒緊戰馬,只等號令一下便殺個痛快。
林沖眼快,望見當先一人正是王鈺,心裡想,這是我兄弟,怎能傷害他?怕他是他知道我在軍中,故意作出樣子給高俅老賊看的,如今我只需向宋哥哥進言,退軍便是。
一念至此,便拱手向宋江說道:「哥哥,官軍殺出,我等兵微將寡,不如退兵。」
這些梁山頭領裡,林沖說話頗有份量,只因他曾經做過八十萬禁軍教頭。宋江一聽,怎會不從,當即下令退兵。卻不料王鈺兵馬已然衝至陣前,兩軍交戰,亂作一團。宋江無心戀戰,打馬便走。
王鈺身邊護著數十個勇武的軍士,如鐵桶一般,往來衝突。王鈺領著他們四處衝殺,可四週一望,全是保護自己的士兵,想使勁也使不上。梁山軍馬如潮水般向後退去,王鈺發現了林沖,兩腿一夾,衝出重圍,來到身邊。
「賊將休走!」王鈺瞅準一個空隙,挺槍便往林沖胳肢窩下捅去。林沖早就望見王鈺撲來,見面前長槍捅到,順勢一夾,再往身邊一拉,王鈺立刻撲倒在他身上。
「大哥領軍速退,朝中自有小弟來打點。」王鈺趁這個機會,小聲說道。
「好,賢弟保重。」林沖說罷,一掌推開王鈺,調轉馬頭,大呼撤退。梁山軍馬退去後,王鈺只追出兩里地遠,便收兵回京。清點戰果,居然斬梁山賊寇首級百餘,總算是替朝廷挽回點面子。
禁宮,寶華殿。
驚魂未定的趙佶暴跳如雷,殿下蔡京,童貫,高俅,梁師成,楊晉等一班大臣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梁山賊人,竟然打到京城來了?平日裡,你們總在朕面前說,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就是這麼個太平法?只怕朕在睡夢之中,讓賊兵摘了項上人頭,你們還在說天下太平!」
眾臣一驚,齊齊跪下:「臣等有罪!」
「有罪有罪!就知道說有罪!還有沒有一點新鮮的?」趙佶抓起案上香爐,使勁扔了下來,一個上好的玉香爐,給摔得粉碎。眾臣見天子發了雷霆之怒,誰敢多言,一個個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高俅!」趙佶突然叫道。
高俅一個戰慄,慌忙答道:「臣在。」
「你是殿前司都指揮使,掌管著京城的禁軍內衛,你是怎麼辦的差?賊人進京,你事先沒有一點察覺?朕將十數萬兵馬交到你手上,你就是這麼帶的?」趙佶先前在飄香閣受了驚嚇,正一肚子火沒處發。這下找上高俅,也合該他倒霉。
高俅磕頭如搗蒜,連聲說道:「臣有罪!臣有罪!」趙佶一聽,更是氣得七竅生煙,說不出話來。往下一望,惟獨不見王鈺蹤影。
「王鈺何在?王鈺人呢?」
「回陛下,王大人領軍出城,追趕梁山賊寇去了。」高俅回答道。
趙佶一聽這話,倒是有些吃驚:「哦?出城追趕?帶了多少兵馬?」
「王鈺率領八百拱聖軍騎,出城追趕梁山賊寇。」高俅怕宮中有變,王鈺一出城,他就下了令,說是怕賊兵打回,不得擅自開門。而自己則火速進宮,面聖請罪來了。
「八百?區區八百兵馬,你就讓他出城破敵?要是有個閃失,損我一員棟樑,你……」趙佶急怒攻心,身子一顫,跌坐在龍椅之上。後面那句狠話,顧念著高俅的臉面,總算是沒有說出來。
此時,內侍省都知李公公快上得殿來,在天子面前奏道:「陛下,殿前司副都指揮使王鈺,已將梁山賊寇趕出京城,斬敵人首級五百有餘。現在殿外候旨。」王鈺明明只斬首一百多級,到了李都知這兒,就給多上報了四百,看來以前的錢沒有白送。
趙佶喜出望外,急宣王鈺上殿。只見王鈺朝服不整,烏紗斜帶,好好一領三品大員紫色官服,染滿了鮮血塵土,實在是有失體統。
「臣王鈺,特來向聖上請罪。」王鈺急步上前,拜倒在地。
看到王鈺,趙佶總算是消了點氣,揮了揮手,疲倦的說道:「愛卿護駕有功,何罪之有?來人,賜座。」李公公搬過一把椅子,送到王鈺面前。王鈺見蔡京,高俅等人都一個個孫子似的趴在地上,他哪裡肯坐?
「臣有罪,一未得聖上詔命,二不經上司批准,擅自調動拱聖軍八百騎,請聖上降罪。」王鈺並未就坐,仍舊跪在地上。
「哎,愛卿身為殿帥府長官,危急時刻,可以權宜變通嘛。怎麼?朕聽說你將梁山賊寇趕跑了?還追殺出十幾里地,斬敵首五百餘級?」趙佶問道。
王鈺一聽,靠,我說的是一百啊?李公公真夠哥們,多報了四百。於是硬著頭皮,摸稜兩可的說道:「仰仗陛下神威,將士們奮勇向前,總算是把梁山賊人打跑了。」
趙佶聞言,龍顏大悅,王鈺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出使遼國還朝時,自己命文武百官在御街迎接。朝中大臣還有怨言,現在看王鈺這麼爭氣,連立幾件大功,朝中那些說三道四的人,應該閉嘴了。
「高俅,你看看,王小寶是你副手,年不過二十,兵不過八百。尚且追殺十幾里,大勝而回。你堂堂殿帥府太尉,手握重兵,為何不肯出城迎敵?」
高俅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得無奈的說道:「臣有罪。」
「回聖上,高大人並非不肯出兵迎敵。是怕城中還有賊兵同黨,所以留著大軍保護皇宮。太尉料事如神,知道梁山人馬不多,這才派臣領兵迎敵。臣不過是執行太尉軍令而已。」王鈺日前聆聽童貫教誨,讓他不要在根基未穩之前,在朝中樹敵過多。此時,見高俅有難,雖然心裡暗爽,但還是出言相救。
趙佶將信將疑,又問高俅,那廝竟也厚著臉皮,說確有其事。趙佶這才不追究他失職之過。當時已經是深夜,趙佶受了一遭驚嚇,身心疲倦,便下旨讓眾臣退去,日後再行封賞。
出了寶華殿,蔡京童貫等都向王鈺祝賀,王鈺貌似謙虛,以後輩自居。說是在前輩面前,不敢居功。蔡京等人頻頻點頭,出宮而去。童貫走到王鈺跟前,兩人眼神交織,一切盡在不言中。
背後高俅低頭慢步,默然不語。童貫回頭一望,有心替他跟王鈺合解,於是便打趣的問道:「高太尉,這是怎麼了?躲過一劫還不高興麼?」
高俅聽著這話,卻又是另一番味道。本來,他與童貫兩人一直以來,雖不說是朋黨,但也一直處得不錯。可自打有了這個王鈺,他是處處維護那小子。聽說最近還送了他宅子,丫頭。若是從前,自己也不說什麼,作官嘛,講的就是這一套。可王鈺這廝,將自己兒子害成那般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偏偏他又是聖上新近寵臣,奈何他不得。自己是一肚子怨氣沒處撒去。
「本來是下官失職,若是聖上責罰,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偏偏某位大人要來攪這趟渾水,自作多情。這個人情,下官可欠不起。」說罷,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竟是連童貫的面子也不給了。
即便童貫這等人物,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也是好生尷尬。看了王鈺一眼,嘴裡念道:「高大人近來情緒不對呀,好像全天下人都虧欠他似的。」
王鈺什麼也沒有說,望著高俅的背影,心裡暗道,再讓你蹦噠幾天,到時候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