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魅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回家
    回家好些天了,旦旦不但沒有送回去,跟著回來的還有藍苗。

    生活一切似乎都正常化起來,苗寨所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場夢一般,關於在裡面的一切我只是輕描淡寫的跟老爸老媽說了一些,對於差一點就喪命的那一段自然是被我隱去了。就是現在回憶起來仍然忍不住捏把冷汗……

    那天,那兩個壯漢的手都已經扯上了我的膀子,突然一聲尖叫傳來,我確定不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莫名其妙的打開眼睛一看,只見一個壯漢捂著手整個人像條大蟲似的賴在地上,額頭冒著汗,臉色青紫,驚恐的看著我。

    旦旦,是旦旦。

    我把這小王八羔子給忘了,幾分欣喜浮上眉梢,雖然這是它老家,但幾個月來的同床共枕可不是白搭的,沒白疼它。這傢伙正邀功似的對著我的脖子吐氣,發出一種嗤嗤的怪聲出來,我安撫的拍了拍它的頭,意外的望著那群早已跪下多時,匍匐在我面前的人們。

    無意中眼角掃過藍苗,心上有些遲疑,他們對我不住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於是,我穿那群無知的人來到藍苗面前,她抬著頭望著我,眼中注滿了驚懼。

    「那傢伙再這樣下去會死的,旦旦的牙裡有毒。」我這麼告訴她。

    我剛把話說完,她的臉色變了變,快速的用鳥語對族長說了幾句,而族長僅停頓了幾秒鐘後很快的又回了句什麼。我緊盯著藍苗的眼睛,只見她不難相信似的望著藍巴,過了好一會兒才遲疑的直視我道:「藍巴的意思是,這是神的旨意,這是冒犯神應受的懲罰,不要去救他。」一時之間屋內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只聽得見躺在地上那壯漢大口喘氣的聲音。

    我身側的拳頭緊了緊,旦旦也感覺到我的情緒,用舌頭舔我的脖子,它總是這麼來安撫人。

    「香蕉你個芭臘!」我懶得去看他們冷漠虛偽的表情,一把將身後的背包傾下來,掏出老媽給的一小瓶「神仙水。」想也沒多想就往那壯漢嘴裡灌,他可能以為我要害他,有些抗拒,反正瞧著他嚥了一些下去我也就不再勉強。

    估計那些人也都見過我手上的東西,沒一會兒臉色都輕鬆起來,特別是藍苗,感激的望著我,這反到讓我不好意思起來。

    真是世事難料啊!誰會想到這麼一出鬧劇反到救活了我一條命呢?

    旦旦回來老爸老媽樂壞了,我這兒子先閃一邊,藍苗變擺設,什麼蛋啊什麼鳥啊!管它旦旦吃是不吃全拿了出來。

    那旦旦也會賣乖,蹭在老媽胸脯裡撒嬌。看我老媽那不懷好意的笑聲就知道,十成十在想著賺錢了。想啊,那神仙水停銷了一段時間,被人抬高了價來炒賣,原先老媽以為旦旦走了,手上就剩點存貨更是捨不得賣,那價錢都不知道翻幾倍了都。

    有錢賺老媽當然就不再乎是否多個嘴巴吃飯,沒有我這兒子不要緊,多個女兒也沒關係,只要旦旦在,一切都不成問題。這是老媽的原話,你瞧這是人話麼?

    即將跟我們生活在一起的藍苗顯得有些拘束,她還沒有從親人離逝的悲傷中回過神來,又要面對陌生的環境,我想她還需要時間。

    是的,藍苗的爺爺最終還是離開了人世,藍苗之所以跟我回來也是受他所托,至今我還能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情景。

    藍苗的家,很小,隱暗潮濕,藍苗正跪在床邊抱著骨瘦如柴的老人痛哭。

    老人見族長跟我走進來,連忙想起身堅持要行跪拜之禮,我不知道他為的是不是我肩上的旦旦?但隱約又覺得不是,因為他於其它人不同,目光沒有離開過我的眼睛,很真誠。

    讓一個身帶重病的老人家拜我怎麼消受得起啊?我忙將他按住,輕聲讓他躺著別起來。近看才發現老人的手上斑斑點點,如曬乾的魚皮般幹幹皺皺紋路清晰,全身上下爬滿了老人斑,枯黃的臉上看得出數月的痕跡。

    他的眼中透著睿智的光芒,雖然惡病纏身使雙眸染上一層淡淡的薄霧,但卻掩蓋不去深沉的智慧和疲倦,彷彿已經洞測了世間的一切,又彷彿與病魔的搏殺已經耗盡了他最後一分生命潛能。

    老人請求單獨與我交談,於是族長將依依不捨的藍苗帶了出去,留下拘謹不安的我與旦旦站在那裡,空氣一下子變得有些悶。他請我來到床邊坐下,他的氣息很弱,說話的聲音如蚊子般,必須費很大的勁才能聽清他那彆扭的普通話。

    「你放心!等旦旦弄出神仙水你就會好起來的。」鬼使神差讓我冒了這麼句話出來,差一點想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下來,自找麻煩。

    那老人艱難的搖了搖頭,突然輕咳起來,我忙站起來想去找水,卻被他按住。

    「沒關係,還能挺住,我早算到會有這麼一天,能撐到藍苗回來已經是受神眷顧,該知足了。」說著他又咳了起來,吐了口痰出去,眼角瞄見有血絲混著,看來真是病得不輕。

    「生死有命,可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藍苗啊!這孩子命苦,還沒出世她阿爸就掉下山死了,身子被野獸咬去了一半,連個全屍都收不回。她阿媽傷心過度,勉強過了幾年也跟著去了。留下我們這對祖孫兩個相依為命。」

    我看著老人家老淚縱橫不自覺的就伸出手為他抹淚,這麼個大男人難免有些笨手笨腳,不過他投給我感激的一瞥後緊接著又說下去。

    「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祭祀,苗寨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傳男不傳女,更重要的是祭祀家出了女娃是不允許活著,以女巫看待是要為紅謠族帶來災難的。又真這麼巧,那年蛇王蛇後神離,如果這個時候讓族裡人知道我們家出了個女娃,只怕……她是活不成了。」老人說到傷心處好一陣急喘,我聽著也不好受。

    「我這也是沒辦法,總不能在我手裡就斷了根啊!再說,這娃子天生就異於常人,靈力超凡,我們家族,無論男女天生就有特殊的能力,只有保住她才能繼續延續我祖仙世代相傳的使命。就為了這,我不得以才將她以男兒身帶大。可現在,恐怕是要瞞不下去了。」

    一不留神那老人下了床,只見他還沒站穩就跪了下來。別磕頭千萬別磕頭……正想著他還真磕了,這不是折我福嘛?忙上前去把他拉起來,他在大口大口喘氣,也不知哪裡來的勁硬是讓他挺過來。

    「恩人,我求您……幫我把藍苗帶出去吧!……這娃兒再留下來就是死路一條,我不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活活燒死啊!她爸她媽死得早,我就這麼個孫女,我……我……」

    望著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能怎麼樣?說N—O—NO?然後誆他聽不懂,一走了之?這缺德事誰做得出來?可答應了又……

    「好吧!」經過慎重的考慮後,我認真的做出了決定,注視著老人含淚的目光,感覺身輕許多。

    老人感激了緊了緊我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出去把藍苗給叫了進來,低著頭聽他用鳥語嘰哩瓜啦的不知在說些什麼?藍苗直搖頭,那眼睛就像水籠頭一樣淚水嘩嘩往外流,人家說女人是水做的,真是半點不假。

    「恩人,你為我們祖孫倆作證,娃子說要等我死了才肯跟你走,你幫我們作個證。」

    結果當天晚上老人就走了,臨走前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族長讓藍苗離開紅謠的,但我想他最後應該是笑著離開的。

    寨裡的後事很簡單,火葬。他們認為只有這樣人的靈魂才能回到神的身邊,洗刷前世的污濁,回歸。

    我不知道這世間是否真有神,但我真心希望這位老人能安心離去,雖然跟他接觸不深,卻覺得十分投緣,他與外頭那些人不同,他的靈魂比任何人都高尚。他此生唯一的謊言欺騙了族人一輩子,可這不僅僅是了為自己也是為了族人的幸福。

    藍苗最終跟著我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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