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星 第八卷 第二十章 獵鯊
    一個星期過去了。

    一切都是風平浪靜。林正祥帶領的十三室的同志們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後,如期趕回了北京,紀委的大門保住了。

    林清雅也回了一趟北京,這一次,她的任務是回去說服自己年邁的母親,出了這件事以後,林母說什麼也不願女兒再在紀委幹下去、再留在s市了,她必須把女兒留在自己的身邊。但是,林清雅是絕對不能留在北京的,因為,這邊的事情還沒有結束,藍煜星,還是生死未卜。她不能走。最後,經過異常艱苦的談判,林清雅和母親達成協義,再在s市呆兩個月,兩個月以後,無論案子是結了還是沒結,林清雅都要回北京。

    兩個月,應該夠了。林清雅終於順利得登上了返回s市的飛機。

    早上七點的班機,兩個小時,林清雅到了s市,由於林清雅原先的駕駛員老楊失蹤了,汽車也墜下了山崖,辦公室臨時安排了一個姓王的中年司機開車來接林清雅,車子是從市府辦剛協調過來的一輛車。因為前段時間人事變動,談新權調到市政府做了市長,便坐許昌平的那輛車,談新權的6號車便空了下來,現在安排給了林清雅,不過,車牌換了,還是換成了紀委原來的那個十一號。

    不過,這次林清雅並不是一個人回來。

    王師傅的車子是直接開到機場裡面的。老王今天心情不錯,在紀委,他也跟過領導,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四年前失去了主要領導駕駛員的位子以後,他一直開一輛依維柯,辛苦不說,還沒什麼額外的收入。在機關,駕駛員和駕駛員的地位是不同的。給一號領導開車的司機,到辦公室報發票、領油票,經手的人從來都是二話不說,到了就辦,而且,辦公室主任對他們都挺巴結,雖然不是領導,那地位和領導也差不多,所以,機關裡一般都叫主要領導的駕駛員為書記;可開普通工作用車的就沒這麼好運了,管車的工作人員和報賬的會計對每項費用都是一卡再卡,精打細算,簡直就是後娘養的,不,是丫環養的。而且,一輛破依維柯,修理費一次都只能有兩三百塊錢,哪能和那些開奧迪a6的比,人家保養一次車子都是上千塊。人比人氣死人,不服不行。今天,老王終於開上了渴望已久的奧迪了,更何況,他今天要拉的可是機關大院裡最漂亮的大美女,雖然不能有什麼非分之想,可天天看著也養眼不是?老王心裡那個美勁兒就甭提了。

    可他的得意只維持了一個小時。從一個小時前接到車子,開到機場,到林清雅下飛機,這就是他所有的幸福時光。見林清雅下車,老王連忙把車子開了過去,然後打開後車門,靜等林清雅上車。沒想到,和林清雅同行的居然還有一個男人,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春寒的天氣,他只穿了一件夾克一件內衣,下面是深色的純棉休閒褲和軟底的磨沙休閒皮鞋,身材挺拔,氣宇軒昂,很有點軍人氣質,很酷。這個人見到老王第一句話就是:「你好,這就是林書記的車子吧?」

    「是啊。」不知道人家是什麼來頭,可看到他和林清雅一同下飛機,搞不好這人身份不同尋常。林書記是北京人,這人從北京陪她來,聽說林書記的老公死了,這人不會是她新的男朋友吧?老王不敢造次,只有老老實實地回答,心裡卻在嘀咕:也許不會是男朋友,男朋友還叫林書記?

    「把車鑰匙給我吧,以後這輛車由我來開。」話說的連一點彎都不拐,讓老王十分尷尬。可看他那氣勢,又實在是壓迫人,而且站在他身旁的林書記也並沒有表示異意,老王知道,這輛車自己是開不成了,只好乖乖地把鑰匙交了出來。心裡那個鬱悶啊。

    「奧,王師傅,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新調來咱們紀委的田龍同志,從北京剛復員的志願軍,在部隊是汽車兵。這是咱們紀委的老王師傅。」

    「幸會!」田龍伸出了手,和老王握了一下,可他的表情依然是那副酷酷的模樣,哪有半分幸會的意思啊。可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按常理,給一號首長開車的駕駛員也是機關車隊的頭兒,其它的人修車子換個輪胎什麼的,都需車隊長簽字才可以的。對自己未來的頂頭上司,老王可不敢得罪,只好按下心頭的憋屈,裝著一幅很榮幸的樣子和這個田龍握了握手,堆著一臉虛假的笑向田龍說:「幸會,幸會。」

    這個田龍,正是范志傑昔日的好兄弟,田海龍。現在可是副司級幹部,在地方上是副廳。林清雅現在也只是副廳級,在s市這麼一個地級市,居然出現了一個副司級的駕駛員,估計是空前絕後了。不過,這次田海龍來可不是單純來給林清雅做駕駛員。一方面,夏書記應林母保護林清雅安全的要求,假公濟私了一把,讓田海龍臨時充當一下林清雅的保鏢,做保鏢,駕駛員的身份是最合適不過的掩護了;另外,田海龍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當然,這一起來的,並不僅僅是田海龍一人,還有六名他最得力的手下,正好是一個突擊小隊,這都是田海龍親自從各特種部隊挑出來的精英,並且到了十三室以後還接受了田海龍本人的親自訓練。田海龍一向認為,兵貴精不貴多,有這麼一個小隊,執行普通的任務應該不成問題了。當然,到了林清雅這裡,他們的任務就被具體化了,主要就是設法營救藍煜星。當然,因為要帶大批的裝備,這幾個人並沒有跟隨林清雅和田海龍二人同行,而是另外開車過來。不過,飛機上還是有一個非同尋常但又極不顯眼的人,這個人是非官方身份,他就是大馮。大馮的任務是查找那個基地和藍煜星的下落。

    林清雅這次是要不惜一切代價營救藍煜星了,可是她也清楚,救一個人,比殺一個要難得多,究竟能不能成功營救藍煜星,除了實力之外,更多的還是要靠一些運氣。

    這一切,都是林清雅回去以後和林正祥商定的方案。

    當時,林清雅提出要迅速抓捕談新權等一幫人的時候,心細如髮的林正祥就提出了反對。他的理由很簡單:現在強行行動,時機尚未成熟。第一,掌握的證據還不夠充分,雖然十三室有權力先斬後奏,可抓了人以後萬一審不出個結果,最後的結果會非常被動。第二,那個關押林清雅他們的地方還沒有找到,現在冒然行動,既便是把人抓了,也未必能夠找到那個老巢,就算找到了,也已經打草驚蛇了。那些人不是普通人,而是戰鬥力驚人的特種兵,抓捕他們也是要費很大力氣的,這些人又都是在深山裡,如果他們跑了,還不知道會給社會造成多麼大的危害。第三,已經失蹤的李強二人和藍煜星都還扣在對方的手裡,特別是藍煜星,本身就有人質的意思,如果對方狗急跳牆把人給殺了,那就後悔晚矣了。第四,犯罪集團的另一個重量級人物錢大富在美國還沒有回來。像錢大富這樣在美國有大量產業並且已經註冊了公司的人,是很容易拿到綠卡的,這邊行動了,錢大富在美國很可能就不回來了,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這個案子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圓滿。第五,錢大富所在的玉綸集團是s市最大的勞動密集型企業,一旦動了錢大富,這個寵大的經濟集團很可能在一夜之間陷入危機,直接的後果是幾萬職工面臨失業,將給社會穩定帶來巨大的不確定因素,所以,在對錢大富採取行動之後,必須能在短時間內把玉綸集團的事情處理好。所以,林正祥的意思是不急,反正目標已經鎖定,這邊只要沒有行動,藍煜星的安全就不是問題,不急在一時,先將計就計,做好前期工作再說。有了田海龍和他手下的坐鎮,林正祥不信找不出他們的下落。

    林正祥的方案,顯然比林清雅和藍煜星事先打算得要成熟和穩妥,而且,這套方案比原先的更有利於保證藍煜星他們的安全,所以,林清雅也不再提任何異議。所以,就像孫繼堯、安永江他們所期待的那樣,放出了林清雅,果然一切都風平浪靜起來,麻煩,離他們看起來是越來越遠了。

    風平浪靜的背後,卻是十三室在林正祥統一指揮下的高效運作。經過夏清明的批准,十三室正式對發生在j省s市的殺人和領導幹部濫用職權系列案立了案,並給這次調查和抓捕行動定了一個代號:獵鯊。

    行動的展開以林清雅一幫人到達s市為標誌。很快,十三室的部分人員和相關的設備也到了s市。行動的原則,就是林正祥所確定的,放長線釣大魚;前期的工作,就是對包括談新權在內的有p縣工作經歷而且這幾年陞遷又比較快的一批幹部進行通訊工具的監聽,並且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盡可能地多取得一些證據。

    林清雅和田海龍、老王上了車,直奔市紀委。路上,林清雅給市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黃明強打了電話,讓他召集紀委機關中層以上幹部開個會,聽取一下近階段的日常工作匯報,理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市紀委的工作,她是好久都沒有過問了,一直是黃明強在打理,她現在連他們在幹什麼都不是很清楚,再不多瞭解一下,這個紀委書記可就不稱職了。

    十點半,林清雅進入辦公室,迎面卻看到一個女孩子,抬頭一看,正是談晶晶。

    顯然,談晶晶來之前還是刻意修飾了一下,這個從來不缺乏青春與活力的女孩子,今天居然淺淺地畫了一層妝,也許她要用那層薄薄的粉掩蓋她蠟黃的臉色,用一點細細的腮紅好讓面貌多出一點血色。但是,這一切又都是徒勞的,細心的林清雅,一眼就從她以往的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裡發現了秘密,這雙眼睛,已經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就像一支燃到最後的蠟燭,僅僅剩下最後一丁點生命之火在風雨中飄搖。

    「晶晶,進來吧。」林清雅沒有說過多的話,而是直接打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請談晶晶進去。然後對跟著他一起走上來的老王說:「王師傅,你去跟黃書記說一下,今天上午的會議取消了,下午再說吧;還有,你帶田龍同志去辦公室報個道,順便讓辦公室安排一下他的食宿,就說是我說的。」

    「知道了!」老王答應了一聲,帶著田海龍走了。

    「清雅姐姐,我影響了你的工作了吧。」晶晶有點不好意思,聲音也顯得有些不安。

    聽了晶晶的話,林清雅心裡莫名地一痛,對眼前這個善良而又純真的女孩子,她有一種強烈的愧疚感。她只是因為影響了自己一個上午的工作而不安,而自己,卻是影響了她一生的幸福,她又何以安心呢?

    捫心自問,她從來沒有想過去破壞她的幸福,也從來沒有想過去和她爭奪藍煜星。從和她第一次接觸的時候開始,從知道她和藍煜星的感情的那一個晚上開始,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成全他們。愛是奉獻而不是索取,知道自己心愛的人生活得幸福,平安,她就知足了。可是造化弄人,她和藍煜星越走越遠,已經遠遠地背離了兩個人的初衷,脫離了理智的束縛,從某種意義上講,她已經背叛了她們的友誼,辜負了一個純潔而又善良的女孩子對她的信任。而且,現在藍煜星又生死不明,面對談晶晶,林清雅的一顆心就像浸泡在嚴冬的海水裡一樣,苦澀,冰涼。

    「他呢?」這是談晶晶坐下來以後問的第一句話,她的聲音,讓林清雅想起一句詩:這是一潭絕望的死水。但是,不夠準確,應該說,絕望裡,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希望。

    就是這一絲若隱若現的希望,讓林清雅的心裡又尖銳地疼了一下。她太清楚了,自己作出回答以後,這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即將破滅了。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自己的心理,也仍然存著這樣一絲比蜘蛛網還要脆弱的希望,而且,為了這一點點的希望,自己依然在努力著,這種努力也許是徒勞的,但是,她還是要繼續。

    面對談晶晶,是林清雅早已準備好了的。她在北京的時候,每個夜晚,都在考慮如何面對她,如何回答她的問題,甚至,她已經編造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這個謊言,她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了,對省紀委,對s市的領導,她都在電話裡匯報過了,再重複一遍這樣的謊言,難度不是太大的,可是,為什麼今天談晶晶的問話還是給了她一種猝不及防的感覺?為什麼今天的自己是如此的驚慌失措,林清雅找不到答案。

    「晶晶,他,失蹤了,我們找過,在他失蹤的那片區域,仔細地找過,沒有他的痕跡。」本來只是想告訴她一個答案而已,可是,林清雅無論怎麼聽自己的話,都像是在極力地向談晶晶證明: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那就是沒有下落了是嗎?姐,你告訴我,他為什麼不和我聯繫?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在哪裡。無論有多遠,我都會去找他的。哪怕,哪怕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如果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我就跟過去找他,可我擔心,萬一他還在這個世界,我去那邊又找不到他。」聽了談晶晶的話,林清雅驚呆了,顯然,這個女孩子,思維已經混亂了,她的精神,正處在崩潰的邊緣,如果再找不到藍煜星的下落,或者,可以確信藍煜星已經死了,那麼,這個女孩子,就算是不死,也會精神失常的。

    林清雅慚愧了。本來,她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自己更愛他,現在看來,並不是這個樣子。晶晶對他的愛,比起自己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林清雅依然清楚地記得,在第一次失去他的時候,自己傷心欲絕,幾乎就要追隨他而去,但也沒有到現在這種程度,至少自己還保持著神智的清醒,至少理智還在控制著她的行為。也許是她太年輕了,也許是她愛得太投入了,也許是和藍煜星在一起的感覺太幸福了,晶晶這次受到的打擊,顯然比自己當初失去范志傑的時候,要嚴重的多。

    「藍煜星啊藍煜星,你錯了,你錯了你知道嘛!」林清雅的心裡在默默地控訴著:「你總是以為,你的生命是屬於你自己的,你總是想著那些捨身取義之類的東西,也許你是一個負責任的紀檢幹部,但你從來就不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你不知道,你的親人,你的愛人在失去你的時候會有多傷心,多痛苦,你認為你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去就可以含笑九泉了,但你卻給別人留下了無盡的傷心和痛苦。你自私!」

    激烈的心聲在林清雅的胸腔裡迴盪,林清雅,再也保持不住她的冷靜,她一把抱過談晶晶:「晶晶,姐告訴你,他沒死,真的沒死,他還好好地活著,只是在執行一個很秘密的任務,可能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姐答應你,無論怎麼樣,一定把他帶回來,完完整整地送到你的面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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