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副主任科員,久違了!」
正在閉目養神的藍煜星被一聲聽起來很熱情的招呼聲給驚醒了。算起來,他在這個房間裡已經不知道呆了多少天了。這些天裡,除了每天按時會有人送飯過來,然後在他吃完飯以後拿碗走,就再沒有人跟他說過一句話。現在,和他說話的這個人,明明是個魔鬼,但聽在藍煜星的耳朵裡,已經有點接近於天使了。
「只怕算不上久違吧。如果我沒猜錯,我被砸昏的時候,即便不是閣下親自動的手,您也應該是個旁觀者吧。」對那天的情況,藍煜星還記得清清楚楚。
睡夢中,呯,呯!藍煜星被兩聲清脆的槍響所驚醒。他當時就意識到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了,一摸身邊,沒有人,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刻籠罩了他。反應敏捷的藍煜星的第一意識是找武器,他抓起放在不遠處的背包,拿起包裡的那支九五式突擊步槍,再伸手往包底一摸,他記得清清楚楚,在包的底部,他放了兩枚手雷,可現在,手雷沒了,林清雅也沒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藍煜星頭上的汗頓時就下來了。
拿起手電筒,往四圈一掃,空蕩蕩的溶洞裡,只有他一個人,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卻被穿得整整齊齊,明白了,全明白了。小雅這是捨棄自己的生命,準備以自己的一生來換取他的突圍,一時間,所有的念頭都電光火石一般向他的大腦湧來。聯想到剛才聽到的那兩聲槍響,難道……
「不!」此時的藍煜星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不能容忍小雅受到任何傷害,更不能容忍小雅為自己死去。最心愛的女人為了自己而死去,生命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他還有什麼臉面苟延殘喘在這個世上?藍煜星如同一頭受傷的猛獸,狂吼一聲,抱起突擊步槍就向門外衝去。至於自己只不過是一隻軍事上的菜鳥,門外的特種兵究竟有多強橫,他都管不了那麼多了,究竟是匹夫之勇,還是男兒的血性,他已經分不清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跟他們拼了!
人,僅僅有勇氣是遠遠不夠的,可憐的藍煜星,抱著槍,剛剛跑到門口,「轟!」只聽到耳畔傳來一聲悶響,然後,他就失去了知覺。
再次掙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這是一個石室,摸摸牆,四周全是冰冷的石頭,門是厚厚的水泥混凝土築成的,很重,很結實,從裡面用力,試圖把門打開,卻無法撼動分毫。藍煜星很快想到當初許楓告訴自己的,他們在一個山洞裡,看來,自己現在所處的就是這麼個山洞了,而且,是以一個階下囚的身份進來的。藍煜星沒有像一些人那樣在被關進一個陌生的地方以後就大喊大叫,而是躺到了那張小床上,開始想下面應該怎麼辦。想了半天,也沒什麼結果,太明顯了,如果不能從這裡走出去,想什麼都是白搭。
他又想起了那兩聲清脆的槍響,想起了那個激情的夜晚,想起了他心愛的小雅。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出,她帶走了兩顆手雷,帶著對他的愛,毅然走出了山洞,她應該是想拼卻自己的生命,和那三個特種兵同歸於盡,然後讓自己逃生。卻在剛剛踏出山洞的那一刻,被兩顆罪惡的子彈奪去了生命。小雅,你太傻了,你忘了你面對的是什麼人了,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職業軍人,能給你這樣的機會嗎?還有,你為什麼不為我想一想,你想拼卻一死來換取我的生存,可是,我真的能夠棄你而獨活嗎?就算我能活下去,這一生,我都要背負著最沉重的感情枷鎖,我失去的,不僅是感情的寄托,還有生命的尊嚴,這樣的活著,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既然老天爺讓我活了下來,那我就暫時活下來吧,我要為你報仇!小雅,你要履行我們的約定,在奈何橋上等著我。給我三年時間,三年之內,我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為你報仇,如果能早一點達成心願,那我就早一點去找你;如果我無能,沒能給你報仇,那我也會按時去找你。小雅,等著我。
現在,盯著眼前和他打招呼的安永江,藍煜星清楚,就算小雅不是他親手殺死的,那也是他手下的人幹的,在洞裡的時候,他清楚地聽見那三個人稱他為安頭兒,眼前的人,正是他復仇的對象。不過,藍煜星知道,現在,他是沒有能力和這個安永江拚個死活的,對付他,還需要很多的準備才行。但是,藍煜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他有什麼客氣的話,聽他張口,藍煜星頓時就不陰不陽地損堵了他一句。
安永江並不生氣,他看著藍煜星,像觀察一個有趣的獵物,依然面帶笑容地問:「你見到我當然不覺得久違了,如果是林清雅呢?怕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
「林清雅?她還活著嗎?她在哪裡?」安永江一把好牌在手,面對毫無本錢的藍煜星,他當然是游刃有餘。果然,他的這句話擊中了藍煜星的要害,讓藍煜星的急切頓時溢於言表。
「林清雅嘛,是死是活我當然知道,她是在陰曹地府哪一層地獄還是在這個世上某個地方我當然也知道,你想知道嗎?如果想的話,咱們可以談談,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可以把林清雅的生死告訴你,而且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藍煜星很直觀地感覺,既然他們沒殺了自己,那就說明自己還有利用的價值,果然,對方開口了。
「你可以說來聽聽。」藍煜星現在感覺自己手上至少有了一張牌,既然有牌,就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儘管這是與虎謀皮。
「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林清雅已經死了,死得可真是壯烈啊,嘖嘖,臨死前還想……」
「你不必再說了。」知道了結果,當然,這也是預料之中的結果,藍煜星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安永江,你可以走了,我不會為你做任何事情的。」此時的藍煜星,反而是異常的鎮定,他的一顆心,已經跟著他的小雅一起死去了。報仇,他當然想報,但是,為了報仇而去替仇人做事,藍煜星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答應的,他不願意為自己的苟延殘喘找一個借口。
「呵呵,還真是情深義重啊,準備同生共死?別忘了,人的生命可是寶貴的,還有,難道你就不想為林清雅復仇?」好像看透了藍煜星的心思一樣,安永安依然在沒完沒了地和藍煜星嘮嘮叨叨。
「請你離開!至於復仇,自然有復仇的人。」對這一點,藍煜星也很清楚,自己作為女婿死了是一回事,可是,如果林清雅這個他們家唯一的千金被害了的話,她的家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所以,藍煜星也不想再和這個人囉嗦下去了,他往床上一躺,再也不理那一套。
「呵呵,沒看出來,我們的藍副科員還是一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啊。我這裡有些照片,不知道你是不是很感興趣。」安永江依然是胸有成竹,他從懷中拿出一疊照片,一張一張地在藍煜星的面前晃著。
沒有出乎安永江的預料,藍煜星果然睜開了眼睛。不看則已,一看卻是吃了一驚,安永江手裡的照片,幾乎囊括了他所有的親人,晶晶,母親,父親,姐姐,還有自己的小外甥剛子。
「談晶晶,多麼可愛的小姑娘啊,她對你可是情深義重,難道你忍心讓她就這麼香消玉殞嗎?你的父親,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扯大,送你上大學,並沒有享受一天的福,卻因為受到你的牽連而死於非命,他們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嗎?你的姐姐藍玉楓,一個很樸實的農家婦女,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這兩年因為搞養殖,剛剛過上了好日子,你忍心讓她就這樣結束她年輕的生命嗎?還有小剛子,多麼可愛的孩子啊,聰明,活潑,都上了小學了,期末考試語文數學都考了一百分呢,長大了以後和他舅舅一樣,肯定是個有出息的大學生啊,可惜,也許是今天晚上,也許是明天晚上,一場大火,這一家三口就會被活活地燒死在自家的屋裡,聰明可愛的剛子,也許會被燒成黑乎乎的焦屍……」
「不要再說了,你們想讓我做什麼?」藍煜星的神經再也不下去了,這幫人心狠手辣,他們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難道,真的要因為自己的一己之念就讓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愛人全部死於非命嗎?他們需要自己做的究竟是什麼?自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保住自己家人的平安,藍煜星需要聽一聽再作決定。
「呵呵,我以為藍大科員真的是六親不認呢,原來心裡也有家人,也有親情啊,早這樣配合多好,事情不就好商量了嗎?說老實話,我們也不是劊子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不會濫殺無辜的。」安永江的話,居然有一絲真誠。
但是,對案情瞭解清楚不夠的藍煜星豈能信他的話:「不濫殺無辜?楊鷹、蘇健、周嬡嬡,劉虎兄弟,還有在法庭上被你打死的法警,還有林清雅,他們,哪個犯得是死罪了?哪個不是無辜的?虧你說得出口,被你們殺死的,基本上全是無辜的,不濫殺無辜,我真的為你害臊,這樣的話居然說得出口。」
聽了藍煜星的話,安永然老臉一紅,不過,他很快便調整了過來,接口說:「藍煜星,你說的不錯,從你的角度看,他們也許無辜,但是,在我的角度看,他們卻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哪一項事業沒有犧牲?我問你,共產黨打解放戰爭,千門大炮轟炸錦州城,被炸死的人裡面,難道沒有無辜的老百姓?這叫不叫濫殺無辜?自古以來,一將功成萬古枯,什麼叫有辜什麼叫無辜,你說得清楚嗎?」
「安永江,你不要跟我說這個,戰爭時期和和平時期豈可相提並論?打錦州的時候,共產黨已經給了錦州人民以足夠的撤離時間,當時的錦州,除了國民黨的軍隊,基本上是一座空城。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打錦州的時候死傷的人裡有無辜,難道你就有了當殺人犯的理由?」藍煜星駁斥的義正辭嚴。
「呵呵,沒事我跟你討論這些幹嘛,這不瞎耽誤功夫嘛。」安永江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再作糾纏,而是繼續他的正題:「現在,我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如果你做到了,不但可以保住你家人的安全,而且你自己也可以保住一條小命。我們需要你做的就是,請你回到那片山地,然後按照我們給你提引的方向走出來,找公安機關報案,告訴公安機關,你們兩個人遇到車禍以後,隨車翻下了山崖,卻又掉進了湖水裡,你們僥倖保住了性命,卻又在山裡迷了路,就這樣,在山裡走了有三四天,一直沒有走出來。這三四天裡,你們在山裡又冷又餓,而且,從水裡出來以後,林清雅就生病發燒了。因為缺醫少藥,林清雅的病情越來越重,高燒持續不退,你卻憑借年輕力壯,撐了過來。把林清雅安葬了以後,你一個人走出大山,這就是我們安排你做的事。」安永江一口氣說出了他的方案。
「你們的目的就是要我證明林清雅不是你們殺害的是嗎?」藍煜星質問道。
「不錯。很簡單是嗎?反正人已經死了,你需要做的,只是編一通謊話而已。」安永江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們就不怕我出去反悔?」藍煜星在和安永江討論細節問題。
「相信你不會。你的家人的性命,還掌握在我們的手上呢。當然,以防萬一,我們會在你的身體內注入液體炸藥,就是當初許楓身體內注入的那一種,相信我們,這種炸藥的化學性質非常穩定,如果沒有我們的操控,它是絕對不會爆炸的。話又說回來了,我也看出來了,你是條漢子,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要你保住家人的生命,你也不怕死,不是嗎?當然,我們也絕對不會過河拆橋,畢竟,每死一個人,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麻煩,只要能把這個秘密永遠地埋在肚子裡就行了。」安永江說得信誓旦旦。
「只怕你們打錯如意算盤了吧。你們能掩蓋住林清雅被殺的秘密,能掩蓋住李強他們被你們綁架甚至是殺害的秘密嗎?」藍煜星有點懷疑他們的計劃。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到你的事情就行了,其它的,不需要你考慮。」看來,安永江的意思很明白,他們需要做的,只是要證明林清雅不是死在他們的手上而已,至於其它的,好像都不重要。看來,他們已經十分清楚林清雅的身份了,否則,不會這麼畏懼。
「現在看來,林清雅的死給你們帶來不少麻煩啊。」藍煜星接著問。
「臭小子,這些事情都不需要你關心,哪來的那麼多話,現在,你只需要按我們說的做就可以了。」安永江已經沒有耐心再和藍煜星糾纏了。
「那我問和我有關的。警方肯定會讓我去指認林清雅的屍體,那我應該怎麼辦呢?」
「那你就去指認好了。我們會告訴你她的屍體埋在什麼地方。」
「我現在要見她。」
「她已經死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不要再騙我了,林清雅沒死,我現在就要見她。如果見不到她,一切都免談。」藍煜星的口氣異常的堅定。
「你憑什麼說林清雅沒死?」安永江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口氣似乎已經在證實藍煜星的猜測是正確的了。
「那你說林清雅是怎麼死的?」藍煜星步步緊逼。
「是被我們的人開槍打死的。」安永江接口回答了下去。
「沒錯。我記得很清楚,在我出溶洞之前,聽到了兩聲槍響,所以,我也認為林清雅被你們開槍打死了。但是,現在你卻要我說她是病死的,我想請問您,安大隊長,法醫驗屍的時候,我怎麼向警方解釋她身上的兩個彈孔啊?」
…….
安永江無言以對。
「安大隊長,我可以正告你,為了我家人的安全,讓我去做一個偽證,證明林清雅是生病死的,也許我會考慮。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林清雅根本沒死,卻又是你們手中的一塊燙手的山芋,殺也殺不得,放也放不得,所以,你們想出這個餿主意,想讓我為你們接下來的殺人計劃圓謊,以便於你們將林清雅殺害。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的性質就變了,等於我為了我家人和自己的性命而害死林清雅。我做人有自己做人的原則,這樣的事,我是堅決不能答應的。請你們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