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星 第七卷 第四章 應對(下)
    「玉綸棉紡織廠蒸蒸日上,我和P縣的縣委縣政府都嘗到了甜頭,企業想發展壯大,企業想放開搞活,還有,當時,玉綸的員工待遇非常高,已經超出了P縣的公務員,所以,很多企業的員工都希望他們企業能走玉綸的道路。於是,我們當時醞釀了一個龐大的收購計劃,一股作氣收購了P縣的十四家國有企業,這裡面,有象P縣板材廠、P縣印染廠這樣的大中型國有企業,但絕大多數都是一些只有數百名職工的小企業。同時,籌劃成立玉綸集團。可是,就在萬事俱備的時候,P縣的黨政主要領導班子進行了調整,原來P縣人民政府的縣長許昌平來到P縣做縣委書記,談書記被調市裡做了組織部長。許昌平上任以後,認為P縣的國有企業改制存在國有集體資產流失的情況,要求審計局徹底清查。」錢大富說到這裡以後,神色有些黯然。

    「最後的結果呢?」林清雅有些好奇。

    「結果當然是無中生有,因為,每一項收購都是公開拍賣的。可是,他這麼一耽誤,包括銀行貸款在內,我兩三個億的資金被套在了裡面。您也知道,對企業經營者來說,時間就是金錢,企業的資本運作是一環套一環的,一旦資金鏈斷裂,襁褓的玉綸集團就可能會被窒息在搖籃中,而我苦心經營的玉綸棉紡廠也會血本無歸。不說別的,光銀行利息我就損失不起啊。」錢大富一聲歎息。

    「那後來是怎麼解決的?」

    「後來的解決嘛,呵呵,我覺得我有必要和許昌平溝通一下,畢竟,我錢大富在P縣也不完全是為了個人掙錢,主要還是想為家鄉做點貢獻,為P縣創造了一些就業崗位,提供了一些財政稅收,事實上,玉綸當時也的確超過了P縣現有的任何一個企業。也就在這時候,許昌平找到了我,對我提出了要求,他要求在企業擴張之前,以個人名義對玉綸集團進行參股。」錢大富終於開始破題。

    「那他有錢嗎?」林清雅也在追問問題的實質。

    「他當然沒錢,但是,他有辦法。」

    「什麼辦法?」

    「他是縣委書記嘛,我也不敢不答應他,當時,玉綸棉紡廠的註冊資本金是四千五百萬,而許昌平要求入股百分之十,他從銀行貸了一千萬元的貸款劃到了玉綸的帳上,作為原始股進行參股。三天後,在他的授意下,玉綸集團進行增資擴股,原來的一股變成了兩股,他的一千萬擴成了兩千萬,然後其中的一千萬被他變了現,償還了銀行的貸款,這樣,玉綸的註冊資本金變成一個億,其中,許昌平持股百分之十。這所謂的百分之十的股本金就是這麼來的。」錢大富終於把這百分之十的來歷說清楚了。

    「對你說的話,你有證據嗎?」林清雅進一步追蹤事物的本質和要害。

    「因為許昌平是領導幹部,所以,我們並沒有公開公司的股權結構,他這一塊,實際是由我代管,但是,許昌平他本人持有公司的股權證明,不過,他現在人已經不在了,我想,這個證明應該在你們手裡吧。這就是證據了。還有,如果你們想查的話,可以到工商銀行查下他當時的貸款紀錄。還有,如果你們認為這一塊屬於許昌平的非法所得,你們可以把公司的這一塊財產剝離充公,當然,也可以轉移到省國資局,以國有股參股。反正這一部份錢也不是我的,而且,他許昌平在後來再也沒有為公司的發展設過障礙,從這一點上來說,也算是為我們作了貢獻了。所以,我也不想獨吞這份錢。」錢大富說得很坦然。

    「現在有多少?」

    「現在玉綸集團的資產有二十五個億,他所佔的百分之十億。」錢大富一口報出了許昌平的資產,卻是林清雅的心裡暗自發涼:許昌平的確是不得了,就這麼空手套白狼來這麼一下子,幾年的功夫,就弄了兩個多億啊。怪不得他會在酒後跟兒子炫耀他有錢。不過,林清雅顯然不認為事情就這麼簡單。於是開始追問錢大富:「你真的認為許昌平這百分之十的股份來得合理合法嗎?」

    「憑什麼呀!」說到這裡,錢大富有些義憤填膺:「當時他入股的時候,我公司裡實際上已經有了過億的資產了,憑什麼他的一千萬進來就可以算原始股啊,就這一塊,他白白吞了我一千萬;還有,憑什麼他入了股以後我就得因為他去增資擴股啊,當然,企業擴大了,增資擴股是必要的,但他這麼一搞,我在企業兼併的時候又要多辦不少貸款,因為這事,我沒少動腦筋。說白了,他許昌平就是轉了一個彎,弄了我一千萬,後來,我又用我的一千萬給他掙了兩個多億,這事就這麼簡單。」

    「那你知道你的行為實際上是行賄嗎?行賄和受賄的罪名是一個樣的,你行賄一千萬和受賄一千萬,實際上並沒有什麼不同。」說完,林清雅緊緊地盯著錢大富的眼睛,等待他的解釋。

    「你說我行賄就行賄好了,不過,他是縣委書記,胳膊擰不過大腿,他跟我要,我敢不給嗎?再說了,我也就是花錢買個平安吧,只是希望他不跟我作對就成,又沒指望從他哪裡得到什麼意外的好處。」

    錢大富的話說得樸實,卻讓林清雅一下子沒了詞。老錢的話聽起來很通俗,可話裡話外卻大有講究,第一句,他把行賄變成了許昌平的主動索賄,這樣,他就由行賄者變成了受害者,這樣一來,事情的性質就有了根本的改變。第二句話可就更絕了,他沒有得到任何意外的好處,根據行賄罪的概念,行賄罪,是指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予國家工作人員以財物的行為。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要件就是為了謀取不正當利益,也就是說,如果玉綸集團沒有從縣政府那裡得到什麼不正當的利益,這件事就不能算是行賄罪。按照錢大富所說,玉綸集團的每一起收購,都是在公開拍賣中競標所得,那就不存在不正當利益。林清雅的頭有點大了,錢大富果然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

    「那你能拿出證據來證明許昌平是索賄嗎?如果能有最好,這樣就可以證明您的清白。」這也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僅僅是一個回合的交鋒,林清雅就有了一種強烈的挫敗感,感覺到想壓制錢大富實在是太難,所以,在問證據的時候語氣緩和了許多,說話也換了一個角度,意圖給錢大富一種為他的利益考慮的感覺。

    「呵呵,這個我沒有。明人不做暗事,我錢大富可從來不幹那種偷偷摸摸的事情,他要了,我給了,就這麼簡單。老實說,這麼多年來,P縣和S市還有省裡的工商、稅務、質監、環保什麼的,包括市委市政府在內,凡是能管著我這一塊的,上到領導,下到普通辦事員,在我這兒吃著喝著玩著拿著還少嗎?玉綸集團招待費哪年不是上千萬?我可從來不去搞什麼記個賬啊錄個音啊什麼的,還是那句話,我這人做生意奉公守法,按章納稅,只求他們不給我添亂,不卡我就成。至於其它的什麼好處,我沒想過,也不打算去想。做生意嘛,靠的就是個人緣,時髦點的說法叫人脈,我老錢,別的不好,就是人緣好,您可以在S市訪一訪,沒有人不說我老錢夠意思。當然啦,後來公司做大了,我當上了人大代表,一般的嘍囉們,倒輕易不敢上門了,老實說,我還有點鬱悶呢,這人要是沒了朋友,賺再多的錢也沒勁不是?」

    錢大富說了一大套,把林清雅說得暈暈乎乎的。老實說,錢大富的話她理解,現在確實也存在許多這樣的現象。國家權力部門化,部門權力個人化,個人權力絕對化。那些權力機關的辦事員們,在企業和經營戶面前就是大爺。

    林清雅到了紀委以後,聽到了很多這樣的投訴,有些聽起來像笑話,但又實實在在地發生著。有個環保局的辦事員罰施工方噪聲污染,問題是工程還沒開工,他照罰不誤,施工方不理解,得到的答覆是:你就是大聲咳嗽一下,我也可以罰你個噪聲污染。一個質監局的辦事員查到化妝品廠,每瓶30克的化妝品,被抽查到一瓶多了0.2克,也要罰兩萬,原因是計量不准。做生意的人,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過硬的人際關係,就算是奉公守法,如不和那些大蓋帽們搞好關係,逢年過節不孝敬點,他們能不來找麻煩?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政府部門想找企業的麻煩可太容易了。就算是找不到問題,也可以像許昌平那樣,找個理由查查你,最後不了了之,你也得賠得起那個時間啊?做生意的人,掙幾個錢,容易嗎?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