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香眼見雪槐一臉急切,就彷彿小孩兒看見了糖果般的急不可耐,暗暗感概:「雪槐啊雪槐,你縱橫天海,所向無敵,武功智計,人人欽服,很多人甚至聽到你的名字都嚇得雙腿發抖,照理說,你該是多麼的精明厲害啊,可為什麼對著敬擎天,你卻是如此的愚笨,有若白癡呢,古話說愛能讓人眼瞎心盲,難道真是這樣嗎?」
當下說了化血澤所在,道:「你先去看一下地勢,我去取一樣寶物,或可對付計吳的血霧,隨後便來助你。」
雪槐應一聲,借土遁飛掠而去,看著雪槐背影,七里香呆愣了好一會兒。
雪槐和七里香離城不久,夕舞便到了天安城裡。敬擎天一貪七里香美色二貪聞香會勢力,硬要娶七里香,夕舞激烈反對沒有作用,一怒之下,離開了敬擎天,但服侍敬擎天的侍女都是夕舞的人,敬擎天與七里香交歡中商量陰謀又過於肆無忌憚,給外面的侍女聽了去,及時傳給了夕舞,夕舞因而趕來阻止。
夕舞恨雪槐不聽她的話,不肯一切以她為中心,更恨雪槐愛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心中的妒火讓她不顧一切的助敬擎天對付雪槐,然而七里香要害雪槐,她又不肯了。在她心底深處始終認定,雪槐是她的,她要怎樣都可以,別人碰一碰卻就是不行。
夕舞直闖進雪槐的大將軍府,冷靈霜三個得報迎了出來,夕舞一眼沒看到雪槐,去冷靈霜三女臉上一溜,隨即眼光上抬,喝道:「雪槐呢,叫他出來見我。」
夕舞一直是橫在碧青蓮三個心中的惡夢,這時惡夢變成現實,夕舞直接出現在眼前,三女心中一時又驚又怒又慌,不知道該怎麼辦,不讓雪槐見夕舞,雪槐會生氣,讓雪槐見夕舞,三女又不甘心,或者說,害怕。
眼見碧青蓮三個不肯應聲,眼中都是又妒又恨又慌張的神情,夕舞立刻把握到三女的心態,心中大是得意,忍不住縱聲長笑,看了三女道:「你們該都是他的女人了,怎麼著,還怕了我嗎,那你們也太無能了,放心,我不是來跟你們搶他的,我要搶他,輪不到你們,我是來提醒他,七里香要害他,叫他不要上當。」
夕舞得意的狂笑更讓冷靈霜三個又恨又怒,但聽說七里香要害雪槐,心中的惱怒立即讓位於對雪槐的擔心,冷靈霜急道:「七里香有什麼陰謀,她要怎麼害槐哥。」
夕舞不答她話,只是冷哼一聲,道:「叫雪槐出來見我。」
這時先前那幾個管事過來,稟冷靈霜三個道:「將軍讓我等回稟三位夫人,說他要出城一趟,很快就回來。」
這一說,冷靈霜三個一齊變色,齊問雪槐去向,那幾個管事如何知道,只是搖頭,夕舞在一邊自然也是聽見了的,知道自己來晚了一步,雪槐已給騙走了,一頓足,扭身就走,冷靈霜急叫:「你等一等,槐哥到底去了哪裡?」
夕舞回身冷笑:「你們三個不是他的夫人嗎?自己丈夫也看不住,還有臉來問別人。」說著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出來,借血光一閃,剎時間無影無蹤,敬擎天自公然露面,怕正教中人對付夕舞,所以將血煞遁傳了給她,夕舞功力不高,一次遁不太遠,但用來擺脫冷靈霜等人的五行遁術卻是足夠了。
雪槐借遁術掠行兩天,漸見河湖縱橫,知道差不多到地頭了,當下邊問邊走,這日響午時分問得詳細,知道翻過對面大山,過去百里便是化血澤,雪槐大喜,一掠上山,剛要飛越而過,卻突見一塊大石上坐著一個人,竟是夕舞,原來夕舞知道化血澤所在,不像雪槐常要收術問路,所以先到了。
「夕舞。」雪槐欣喜若狂,急奔過去,夕舞雙手抱膝坐著,一襲白色裙衫,一張清麗絕塵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是較之以前,似乎瘦了一些。見雪槐奔過來,她仍是一動不動,黑鑽般的大眼睛直視著雪槐,眼睛裡沒有半分熱氣。
夕舞並沒有把握一定能在這裡等到雪槐,因此乍見雪槐,她心中也自一陣急跳,但等雪槐叫出她名字,她的心卻一下子收緊了,就像一扇門,僅僅打開了一絲縫,隨即又死死的關上了。
雪槐只想緊緊的把夕舞抱在懷裡,但夕舞的冷漠讓他不敢伸手,奔到夕舞面前,他站住了,顫抖著叫:「夕舞,你——你還好嗎?」
「我好不好,和你無關,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夕舞的話,比眼光更冷。其實如果雪槐不顧一切的把夕舞抱在懷裡,夕舞一定會軟化,她外表冷漠如冰,在心中一個最隱秘的角落裡,其實卻渴望著雪槐的擁抱,當日雪槐的背叛,她覺得還有父親可以依靠,但敬擎天不顧她的激烈反對硬要娶七里香,卻一下子讓她失落到了極點,只覺舉世茫茫,再無一個可以相信親近的人,自傷自憐,她盼望著雪槐用鐵一般的雙臂抱住她,讓她痛哭,讓她發洩,雪槐的克制,卻只讓她更加失望。
雪槐並沒聽出夕舞話中的真正含義,叫道:「夕舞,是我不好,對不起。」
夕舞驀地裡仰天狂笑:「你不好?你有什麼不好?你很好啊。」
「夕舞。」看著夕舞笑得有些變形的臉,雪槐心中生生作痛,只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卻再想不到一句話來說。
「好了,廢話不必多說。」夕舞驀地收了笑聲,冷眼看了雪槐道:「你到這裡作什麼,是不是給那野女人哄了,要去化血澤?」
槐心神微凝,點頭道:「聞香會會首七里香告訴我,說義父中了邪,要血狻的內丹方能驅邪,所以。」
不等他說完,夕舞猛地厲叫道:「不要在我面前提那野女人的名字,什麼中了邪,這樣白癡的話也信,你到底是三歲還是五歲啊?」
「但是義父前後確實是判若兩人啊,所以我看她說的不是假話,義父必定是中了邪。」雪槐堅持。
「什麼前後判若兩人,爹爹一直就是這樣子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夕舞冷笑。
「你是說義父一直是戴著假面具在騙我?不可能。」雪槐斷然搖頭。
他的強倔再一次激起了夕舞心中的怒火,夕舞霍地站了起來,冷冷的道:「我不想和你多話,你自己選擇吧,如果信我,那就回去抱你那三位嬌滴滴的夫人,如果信那野女人,你就去化血澤,我言至於此,你自己挑吧。」說罷拂袖而去。
「夕舞。」雪槐急叫,急追上去,夕舞毫不停留的向前飛掠,雪槐想以天星遁魔大法趕上去,卻又不敢,追了一段,終於停步。
「夕舞。」看著夕舞的背影,雪槐痛聲低叫:「不是我不信你,但你說義父以前就是這樣,這是絕不可能的,我知道你只是擔心我,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事的,我一定能取得血狻內丹,驅除義父體內的血煞魔,然後我們就可以團聚了。」
夕舞聽不到雪槐的話,她絕不回頭的向前飛掠,但她心裡仍是希望雪槐會跟上來,當再聽不到雪槐追來的掠風聲,她心中微微敞開的門再度關緊,化為寒冰。
「竟然寧肯信那野女人也不肯信我,雪槐,好,好啊。」迎風急掠,那淚水卻不管不顧的流將下來,灑落風中。
如果夕舞心平氣和,將敬擎天是得了神魔珠因而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細細說給雪槐聽,雪槐必然會信,但夕舞此時心中極不平衡,在她心裡,雪槐首先背叛了她,然後敬擎天也因為一個野女人而背叛了她,再加上去了一趟天安城,見了碧青蓮三個,眼見三女個個豐潤嬌艷,明顯是因著愛情的滋潤,因而更加的自傷自憐,心中又怎能平靜,她本是為但心雪槐而來,任性使氣,卻最終將一句好話變成了一句氣話。
雪槐收拾心情,轉身奔向化血澤,遠遠的,便見一片澤國,煙水濛濛,看不到邊際,那澤中的水頗為奇異,竟隱現淡紅之色,雪槐暗忖:「那些紅色的難道真的是血,那得要多少人畜之血啊?」他不知計吳化血神霧無靈不滅的赫赫凶名,因此心中雖感奇異,卻也並無太大的感覺,毫不猶豫的飛身而入,一掠進澤中,即以劍眼搜那血狻所在。
化血澤裡也並不全都是水,若全都是水那就是湖了,澤中有島有樹,異鳥珍禽,放眼都是,雪槐劍眼搜到一個島上,驀地感覺到一股靈力急迎過來,同時間便看到了一個道人和一頭怪獸。這道人鬍鬚灰白,也不知多少年紀,穿一件大紅道袍,一張臉也是黑中帶紅,又生著一雙赤火眼,這時察覺到雪槐劍氣,眼中射出警惕之色,那情形,倒像極了一頭被激怒的紅眼大水牛。那怪獸就趴在道人身後不遠處,果然是人面獅身蛇尾,兩脅還生著一對翅膀,奇異之極。
「這道人必是計吳,那怪獸便是血狻了。」雪槐心中暗喜,急掠過去,不等上島,計吳已急迎出來,卻是坐在血狻身上,看了雪槐厲聲叫道:「何方小輩,敢來我化血澤中探頭探腦?」那血狻見了雪槐,也是張嘴一聲怒吼,其聲若獅,頗為猛惡。
雪槐忙抱拳道:「小子雪槐,拜見計吳前輩。」
計吳冷哼一聲:「小子即知我名,如何還敢來我澤中窺探,想死不成?」
他一臉囂張,雪槐有求於人,只是放低了聲氣,道:「小子本來也不敢驚擾前輩清修,只因小子義父中了邪魔,需要血狻的內丹方能驅魔,所以不得不進澤求取。」
「你說什麼?你要我血狻的內丹?」計吳又驚又怒。
見他驚怒,雪槐也自覺有些理虧,點頭道:「我知道血狻是前輩坐騎,但實在是為救義父,不得不請前輩割愛,如蒙前輩允准,山高海闊之恩,雪槐永世不忘,前輩但有所命,無論水裡火裡,雪槐一定一往無前,必替前輩做到。」
「小子好大的嘴,真敢開口呢。」計吳怒極反笑,紅眼瞪了雪槐道:「好,我要你的腦袋,你把腦袋割下來,我就把血狻的內丹給你。」
雪槐搖頭,道:「只要救得我義父,本來要我的腦袋也可以,但我的腦袋不僅是我自己的,我還有幾位夫人,我若死了,她們必傷心腸斷,且血狻終究只是一畜生而已,而且我聽說血狻極喜吃人,常飛出澤外擇人而食,並非善類,我給它抵命,終是不值,所以請前輩另提條件。」
他說的是誠心話,計吳卻是不絕冷笑,道:「小子口滑舌利,我也不與你多說,就這一句話,拿腦袋來,我便把血狻兒內丹給你,否則再也休想。」將手去血狻腦袋上一拍,喝道:「血狻兒,回去了。」那血狻聞言轉身。
雪槐急叫:「前輩且慢。」話未落音,風聲急起,卻是那血狻將長長一條蛇尾橫掃過來,勢勁力疾,聲勢頗為驚人,同時間計吳霍地飛身而起,扭身撲向雪槐,雙爪如鉤,直抓向雪槐頭頂。原來計吳冷眼看雪槐功力非凡,所以假作回轉,其實是想打雪槐一個措手不及。而他拍血狻頭頂那一下,也是他平日訓練好的,血狻已修成內丹,一尾之力,可碎石斷樹,真要打上了,雪槐再了得也要受傷。
不過計吳還是小看了雪槐,眼見血狻尾到,雪槐不驚反喜,右掌劃圓,擋住計吳雙爪,身子略略一閃,避過血狻尾巴,左掌同時閃電般伸出,一下便揪住了血狻尾巴,虎掌如箝,牢牢抓住,卻並不用力去扯,反順著血狻橫掃之勢,身子跟著掠出,待血狻一尾掃到盡頭,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猛地大喝一聲,運起神力一扯再一掄,竟將血狻一個身子掄了起來。血狻驚惶之下一聲狂吼,雙翅急拍,但雪槐左臂上有魔龍手的力道,以它雙翅之力,如何掙得開去,想咬又給雪槐掄著回不了身,急得不絕狂吼。
計吳想算計雪槐,不想一招落空,反給雪槐揪住了血狻,眼見雪槐揪著血狻不絕的轉著圈子,驚怒交集,扭身再撲上來,雙爪直上直下,一剎間連攻十餘爪,雪槐看他爪式,陰詭奇變,辛辣有餘,但勁力不足,並不在意,便以一隻單掌,見招拆招,將計吳攻來的十餘爪盡皆擋開,看了計吳道:「計吳前輩,血狻已入我手,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吧,下次有機會,我一定還給你。」
計吳十餘爪無功,眼見雪槐一臉輕鬆寫意,知道自己不是雪槐對手,一聲狂嚎,身子霍地往後一翻,一頭栽進水裡,猛地吸氣,也不知他一口氣吸進了多少水,但見他肚子猛然鼓起,突然間就鼓得像一頭吹足了氣的年豬一般,隨即頭一抬,一張口,一股紅霧急噴而出,便如一條紅蛇般直竄起數十丈高,到盡端一散,便如一朵紅色的大蘑菇般直罩下來,越往下罩,散得越開,整個天空剎時間一片血紅。計吳不但嘴裡噴出紅霧,兩鼻兩耳中都有紅霧噴出,雖不若嘴中噴出的霧氣大,卻同樣是急射如箭,因此不但是天空,雪槐身周數十丈方圓內,眨眼間全是通紅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雪槐知道這必是計吳的化血神霧,如果手中不是揪著血狻在大掄圈子,以他的身法又事先知道計吳有這噴霧之功,完全可以在計吳張口噴霧的同時便急掠開去,計吳血霧噴得再快也休想困得住他,不過此時雖置身霧中,卻也並不害怕,在他想來,什麼化血神霧,無非是邪功加一毒而已,別說他體內有千年青蓮子,便沒有千年青蓮子,以他的青蓮咒,照樣可以驅除毒氣,至於紅霧迷了視線,那更是無所謂,肉眼不能看,他還有劍眼呢。
然而他還是小看了計吳的化血神霧,盛名非虛至,化血神霧「毀天絕地,無靈不滅」的赫赫聲名並不是憑空得來,事實上計吳本身功力只能勉強擠進一流一境,之所以讓人聞風色變,魔功高如敬擎天七里香之輩也不敢輕進化血澤,仗的就是這化血神霧。
雪槐正要運劍眼找到計吳,告訴他化血神霧同樣沒有用,不必再作無用的拚鬥,腦中突地一暈,眼前黑漆漆一片,從口鼻喉嚨一直到心脈附近,火辣辣的痛,那情形,就像吞了一把火進喉嚨一般,而眼前之所以不是一片紅色而黑色,是眼睛突然間短暫失明了。
雪槐大吃一驚,他先前仗著腹中千年青蓮子,並未念動青蓮咒,這時知道大意了,急念無唸咒,一點靈光,反歸內照,復念青蓮咒,以咒催動體內真氣轟隆隆流轉,同時心脈附近更生出一絲清涼,正是千年青蓮子始終守護著心脈,強大的真氣與千年青蓮子的靈氣一碰,合二為一,隨著真氣運轉一周天,那股清涼散佈到全身,剎時間如飲仙露,一個人輕飄飄地,全身十萬八千毛孔,無一不舒服到極至,眼睛同時重複光明,頭也不暈了,口鼻喉嚨也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