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槐定計於心,白天仍引著紅毛鬼在山中轉,到夜裡,命射天雕海冬青各引兩千人,趁夜趕到神風江,射天雕負責伐木做木排,一日一夜間要做一千個木排,海冬青負責扎草人,同樣在這些時間裡,至少要扎兩萬個草人,藏在江邊林中,到時好用。
神風江發源於神風山,到巨靈山改而向南,與發源於巨靈山的靈水合而為一,一同匯入大荒河。神風江雖不太長,但水量極為充沛,水流亦急,山民放排,半日時間便可到巨靈城外,此後或北或南,南可順靈水而下,若上岸北走,抄近路兩天時間可到嘯靈山下。
射天雕兩個領命而去,雪槐看向風無際,道:「風將軍,你覺得我這計策如何。」
他並沒有說出自己的計策,卻這麼問,是想再考一考風無際。
風無際一愣,略一凝神,道:「讓我來猜一猜將軍的計策,先說紅毛鬼的靈鷲,靈鷲雖能看到我軍動向,並不能分清經過仔細裝扮的草人和真人的區別,由此我猜將軍的計策,是用木排載草人東下,靈鷲偵知後,紅毛鬼必以為我軍是分軍東下去解閃靈峽之圍,必然會以一軍回頭攔截,我們便可趁其分兵,擊潰餘下的一軍。」
槐點頭,復問道:「那如何使紅毛鬼確認我們已分出一半的兵力,而不懷疑木排上裝的是草人呢?」
「這——?」風無際一頓,看向雪槐,道:「我們將一半兵力隱在林中?」
「不必。」雪槐搖頭,道:「很簡單,增兵減灶,明日早飯起,五十人一灶改為百人一灶。」
「好主意啊。」風無際恍然大悟,叫道:「紅毛鬼追來,突然見我們少了一半的灶,必然起疑,然後靈鷲再偵察到順江而下的草人,那還不信個十足十。」
看著他興奮的眼神,雪槐微微點頭。
建立一支軍隊容易,培養一個合格的統帥卻非常難,所以才有古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良好的軍事素養,堅韌不撥的心志,敏銳的洞察力,有這三者,已可成為一個合格的將領,但對於統領三軍的統帥來說,卻還不夠。
作為統領三軍的統帥,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是否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和由這些經驗中得到了教訓。
品嚐過勝利尤其是品嚐過失敗的滋味,一個統帥才能真正的成熟,否則無論他有多高的天賦,有些東西總不能感覺到。
雪槐心中想的,打敗紅毛鬼,他就要走,但紅毛鬼國是大國,一次敗了下次可以再來,下次風神八族不能再靠他,只能靠自己,那麼從現在開始,他就要有意識的替風神八族培養出一個無敵的統帥,而風無際,無論膽識勇略,都是最好的人選。
第二日一早,雪槐下令增兵減灶,同時不再繞圈子,而是盡量西去,這樣走了一日,第三日,下令放排。
不出雪槐所料,他增兵減灶的舉動已引起鐵忽釘的疑惑,靈鷲忽然傳回有大軍順流東下的消息,鐵忽釘立刻做出判斷,雪槐是故意引他西走,然後分兵去打閃靈峽,當即親自領軍東歸,只留牙勃裡七萬大軍繼續追擊雪槐余軍。
雪槐劍眼將鐵忽釘的行動看得一清二楚,大喜,但牙勃裡手中還有七萬大軍,若就此攻擊,即便能勝,也將是慘勝,百思無計,登高遠望,但見前路一山高聳,周圍群山環抱,猛地計上心來,對身邊的風無際笑道:「先來了個增兵減灶,今日再來個減兵增灶,牙勃裡兵力雖在我們之上,但我這計策必要嚇得他心驚肉跳,再下手就容易了。」下令這日早間百人一灶,晚間便改五十人一灶,明日早間又減一半,二十五人一灶,晚間再減一半,十人一灶。
「兩日間灶翻四倍,牙勃裡那紅毛腦瓜會怎麼想?」海冬青大笑著問?
「他自然會想,啊哎,這麼多灶,敵人一定來了援兵,而且至少有好幾萬人,事情大大的不妙。」射天雕學著牙勃裡的樣子叫,引得眾人齊笑。
雪槐也笑,復下令,對射天雕道:「你領一萬人,去左面山上埋伏,見牙勃裡敗兵即便殺出。」又對海冬青道:「你領一萬人,去右面山上埋伏,也是見牙勃裡敗兵後即殺出。」兩將領令去了。
雪槐向前面大山一指,對風無際道:「我引牙勃裡轉兩天,你可率一千人分為十隊,去那大山周圍山上埋伏,多備鑼鼓草人,見我信號,便將草人豎起,大力擂鼓叫喊,這叫十面埋伏之計,牙勃裡本已驚疑,再見了你們如此聲勢,必然不戰而退,我趁勢追殺,射天雕海冬青再兩路截殺,牙勃裡七萬大軍能生出此山的,不會再有多少。」
「將軍蓋世奇才,一個兵到你手裡,卻可做十個兵來用,真是不可思議,若不是將軍,我們這點兒兵力,休想打敗紅毛鬼。」風揚冰滑原誠心歎服,風無際則是滿眼放光,很顯然,他又有了新的領悟。
雪槐引著牙勃裡大軍圍著大山轉了兩天,這日早間,下令大軍佈陣,等牙勃裡來。
牙勃裡直到快過午時才追上來,比平日慢了許多,因為正如雪槐想的,雪槐的減兵增灶之計讓他心生驚疑,不敢再像先前般窮追猛打,而猛然間見到嚴陣以待的雪槐大驚,更大吃一驚。
他本就是要追上雪槐以求決戰,為什麼見了雪槐大軍反而大吃一驚呢?因為在道理上說,雪槐兵少,只能逃,主動迎戰,其中必有原因,而聯想到增加的灶台,這個原因便呼之欲出,這叫牙勃裡如何能不吃驚。
不等牙勃裡站穩腳跟布成陣勢,雪槐即便放出信號,四面山上,風無際領著一千人豎起無數草人,同時擂鼓狂叫,雖只一千人,但聲勢之雄,直若千軍萬馬,而牙勃裡團團看去,但見無數人頭,至少有十萬之數,更嚇得心膽齊裂,急轉馬頭,當先便退。他七萬大軍,如何能說退就退,前軍往後退,後軍還不知怎麼回事,還在埋著頭往前趕,兩下一撞,不要雪槐打,自己早亂做了一團。
「若鐵忽釘親自領軍,當不致如此混亂,此天祐風神八族。」雪槐心中暗暗感概,劍一指,三萬大軍狂殺上去。
牙勃裡心膽已喪,只顧逃命,主將如此,其他人更不要說,都只嫌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哪還想到要舉起刀槍抵抗,逃得快的便逃了,腿腳慢的,便給雪槐大軍砍瓜切菜般斬殺。
紅毛鬼一路逃竄,到天黑時,已逃出近百里,聽身後殺聲似乎漸漸遠了,牙勃裡心魂略定,住馬收拾殘兵,剛要弄點東西吃,兩面忽又殺聲大起,左面射天雕引一軍殺到,右面海冬青引一軍殺到。
牙勃裡嚇得差一點爬不上馬背,其他紅毛鬼更是哭爹喊娘,這時天又黑了,摸得著路的還好,摸不著路的,只在山中亂竄,可憐,不在刀槍下送命,便在山澗斷崖間摔死。
論殺心,射天雕海冬青可比雪槐高,直殺了一夜,再不留半分情面。白天雪槐三萬大軍一路追殺,不過殺了兩萬多人,因為白天紅毛鬼看見路,能跑啊,但夜裡就不同了,又不看見路,更又不是本地人,對山勢完全不熟,可以說,除了跑得最快的幾千人跟著牙勃裡沿原路跑了回去,其他沒找得著路的,全死在了射天雕海冬青大軍刀下,即便當夜逃過一刀,天明後也給搜出來,身首異處。
這一仗,雪槐巧佈疑陣,牙勃裡七萬大軍,幾乎是全軍覆沒,當鐵忽釘察覺順神風江東下的只是雪槐疑兵急引軍西來時,只接到牙勃裡三千多人,眼見如此大敗,鐵忽釘急怒攻心,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跌翻在馬下。
十四萬大軍去了一半,鐵忽釘再無力追殺雪槐,雖然就是他手中能機動作戰的便有七萬大軍,但心膽已寒,當日將牙勃裡斬於軍前,隨即回軍嘯靈山,於險要處築起大寨。他這種情形,便如一頭惡鷹,高高的蹲在嘯靈山上,盯著下面的閃靈原。雪槐想打他,他據險而守,別說雪槐軍力還不如他,便是強過他,想勝他也是極難。雪槐若攻閃靈峽,他大軍從嘯靈山上衝下來,無論東西峽,半個時辰都可趕到,前後夾擊,也是有勝無敗。
雪槐回軍,看了鐵忽釘如此陣勢,冰滑原風揚等無不憂心,但風無際卻只微微而笑,雪槐看向他道:「你有什麼妙計破得了鐵忽釘這個陣勢?」
風無際知道雪槐是有意讓他展示胸中所學,恭敬抱拳,道:「將軍絕世奇才,無際得將軍耳提面命,這段時間確有如當頭棒喝,茅塞頓開。」
射天雕呵呵而笑,道:「行了,讓你出計,你到吹上了,痛快點說吧,怎麼對付鐵忽釘這惡鷹勢。」
風無際略一凝神,道:「鐵忽釘這陣勢,看似凶,其實呆,我要打他,他高高在上,自然佔盡便宜,但我可以根本不理他,只須派兵去秋風寒冰兩城盯著,紅毛鬼十幾萬人要吃飯不是,咱們就專打他的運糧隊。」
「好主意啊。」他還沒說完,射天雕海冬青幾個便一齊擊掌叫起好來,冰滑原也點頭道:「是,紅毛鬼只要餓得三餐,非自己乖乖的下山不可。」
海冬青在風無際肩頭拍了一掌,道:「小子不賴,夠資格做雪將軍徒弟了。」
風無際看向雪槐,恭敬的道:「無際願永遠追隨將軍,終身受教。」
雪槐卻不看他,而是將眼光轉向了遙遠的天際。
看著雪槐悠遠的眼神,風無際心中忽地生出一種感覺:「雪將軍想離開,他是在有意培養我,為什麼?預言書中不是說天海之王將率領我們掃平戰亂,重還天下以和平嗎?他眼中那比大海還深的悲傷,到底是因為什麼?」
但這些問題,他不敢開口問。
採用風無際的計策,四族聯軍不強攻山上的鐵忽釘,而是以快騎專打紅毛鬼的運糧隊,這麼僵持了幾天,霜板橋卻和雷剛雨潤田紅楓善沙五個帶了一萬五千人到了雪槐營中,這一萬五千人包括五族戰士,不用說,這已是霜雨雷霧雪五族能抽出的最後戰力。
雪槐等得報,出營迎接,一見雪槐,霜板橋撲通跪倒,一臉愧色的道:「霜板橋老眼昏花,認不出天海之王,致讓霜千里這混小子領軍,三族精銳盡被困於閃靈峽,若非天海之王以絕世之才力挽危局,風神八族已亡在了我這個老糊塗手上了。」霜板橋五個雖在後方,但還是以快馬每日打探北面軍情,這邊的事,自然大致知道,所以才有這樣的舉動。他跪下,雷剛雨潤田也跟著跪倒,均是滿臉愧色。
雪槐忙扶他幾個起來,道:「老族長千萬不要這樣說。」
他雖溫言撫慰,但霜板橋幾個仍是心中不安,不住自責,射天雕海冬青兩個下巴一左一右向天上抬著,他兩個是絕不來勸的,倒是冰滑原風揚晶一幾個過來,說起他幾個先前對雪槐也是不無懷疑的話,霜板橋幾個心裡好過了些。
雖增加了一萬五千人,雪槐兵力還是不夠,還是用老辦法和鐵忽釘拖,這日紅毛鬼卻突地下山,約有萬人,射天雕海冬青大喜,爭先搶著出戰,雪槐心中生疑,道:「不要急,看看清楚。」領軍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