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亂黨,漫道遮野而來,直臨城下駐紮,飛梭城十萬火急!
周圍各村各鎮,叛賊洶湧浩蕩,如果飛梭城失守,整片地區將盡入邪教妖人之手!
「回書飛梭城守將,謹保城池,萬勿喪失鬥志。我軍會立刻馳援,以犁鋌掃穴之勢,一舉滌蕩邪教污穢!」
賽義德冷靜以對,胸有成竹。
傳令兵領命而去。
密室裡只剩下兩人。
「刁民賊眾,看似聲勢浩大,實則不過是一群綿羊,在牧羊人的驅趕下,從一盤散沙變成一股洶湧的洪流。」賽義德目光炯炯,腮須微顫,「羊群到處都是,但能夠把牠們凝合成群的牧羊人卻不多。只要消滅了牧羊人,牠們就會回復原狀,只剩任人宰割的份!」
「瘸腿的牧羊人歸你,但大狗熊可是我的!」史吞拿狠聲道:「我要挖出他的心肝,向至仁至慈的真主獻祭!」
「史吞拿先生,這次您深入敵營,探知賊巢位置,此戰首功非您莫屬。」賽義德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但事關重大,在行動之前,還須您再冒一次險,前去仔細察探一番。」
「放心,我一定辦到!」
「願真主保佑您!」
「真主的大能無處不在!」
兩人互致祝辭後,分頭行動。
盤絲沼澤基地。
別亞把隱蔽基地置於沼澤的中心位置,由一片面積不大卻牢固乾爽的土地組成。這片土地就如一個湖心島,唯一不同的是,它不是被碧綠的湖水包圍,而是被臭氣熏天的泥沼所環繞。
亂蓬蓬的嵩草和灌木,毫無規律地雜布各處,在這些地表植被的掩蓋下,到處都是難以立足的泥淵、流沙和地陷,把人畜吸入地下,片刻就無影無蹤。
亞熱帶沼澤比陰風沼澤那種亞寒帶沼澤更加可怕。腐敗腥臭的氣味令人掩鼻難聞,蛇蠍、毒蟲等各種爬行類動物橫行無忌,而盤絲沼澤裡更盛產一種毒蜘蛛,讓牠們叮咬一口,輕則神經麻痺,重則有性命之憂。
從外邊進入盤絲沼澤的「湖心島」基地,只有兩條寬僅一兩米的小徑。兩條小路的入口都在南邊,形成一個不足三十度的尖銳夾角,尾部開叉,盡頭卻相匯到一起。兩條小徑大致呈一個「人」字狀,蜿蜒數公里長,最後殊途同歸,相交一處,而在「人」字的頂端,就是「湖心島」基地。
別亞選擇在這樣一處場所設置基地,確實讓人難以察覺,無怪騙過了沙漠帝國的耳目,躲過了賽義德的第一輪追擊。
不過,逃得了第一回逃不過第二回。輕功卓著的黑蝙蝠史吞拿依照賽義德的佈置,按圖索驥,定點搜索,還是發覺這處秘密據點的所在。據此,賽義德不僅識破了對手的陰謀,而且想出了直掏敵心的反制之招。
賽義德久習軍旅,指揮作戰相當謹慎,不見兔子絕不撒鷹。雖然已經洞悉敵奸,但為保證行動成功,他仍然把史吞拿先派出去,偵察敵情,待一切條件成熟,排除所有隱患後才會動手。
在用嵩草和灌木叢巧妙偽裝起來的秘密基地前,有一個碩大的身影在月光下來回晃動。凱魯帶著十來個武功不錯的士兵,親自在營地外圈站崗放哨,巡邏察看一切,不遺漏任何死角。
一個黑影,靜伏在遠處窺探。
幾天前,史吞拿已經探察過這個秘密營地各處,對這裡相當熟悉。透過嵩草的縫隙,史吞拿可以看到若隱若現的微弱燈火在閃動,有一些人影在灌木和草叢後來回晃動。除了蛙叫蟲鳴之外,他還能聽到士兵們低低的說笑聲。
當然,儘管修練同種武功,但史吞拿的魔視魔聽功夫比之自己的老爸休倫和師伯伊森,可就差得老遠了。他很想湊近一點,甚至是偷偷爬進軍營再去看一看,但是,他與凱魯曾數度交手,清楚對方的武功水平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三丈的範圍內,自己的行動是不可能瞞得過大狗熊而不被察覺的。
今晚的營門由大狗熊親自把守,史吞拿也只有徒呼奈何,沒辦法偷越他所巡視的外圍崗哨線,深入敵營細細觀測。
看起來,凱魯今晚會通宵站崗了,史吞拿腹內狂罵不已,卻毫無對策。他很想直接撲出去擊殺這頭可惡的大狗熊,但重任在身,他又只好強自隱忍。
「大狗熊,你得意不了幾分鐘了!今晚我一定要你的狗命!」史吞拿心裡翻來覆去地念叨著惡毒的咒辭,「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使勁抑制住怒火,史吞拿運起輕功,悄無聲息地抽身而返。
盤絲沼澤的兩條小路盡頭,一萬五千沙漠輕騎無聲地集結,靜候賽義德的命令。
暗影在月光下飛掠,如一隻黑蝙蝠撲至近前。
「怎麼樣?」
「大狗熊和他的騎隊都在那裡。」
「跛子呢?」
「沒看到,應該也在裡頭。」見到仇敵凱魯,史吞拿分外眼紅,只想殺之而後快!賽義德婆婆媽媽地問來問去,史吞拿有些不怎麼耐煩了。
「應該?」賽義德皺起眉頭,「真的麼?」
「沒錯,我仔細察探過。」
為了盡快幹掉凱魯,催促賽義德馬上動手,史吞拿不惜撒了個小小謊言。當然,他認為這根本沒什麼,即使沒有親自近身察看,從遠處偵探到的情況看,燈火、人影和聲音,都可以斷定,敵軍肯定是集結在秘密營地裡頭。倘若這個優柔寡斷的賽義德又搗騰出什麼鬼玩意,中途變生肘腋,史吞拿擔心會錯失報仇良機,讓那頭可惡的狗熊再度逃脫!
「出發!」賽義德再無疑慮,揮動旗幟。
一萬五千帝國戰士都是騎兵,不是彪悍的馬駝客輕騎,就是精銳的羽林軍飛騎,按理說,打這種沼澤之戰並不合適。不過,跛子手下同樣也是輕騎兵,大家半斤八兩,而本方人數卻是對手的五六倍之多,再加上暗夜偷襲,以有備殺無備,勝利幾乎不需懷疑。最關鍵的在於,沙漠帝國的後方,受別亞的叛亂騷擾,其他部隊都在守衛城池,賽義德手裡只剩這唯一一支機動部隊,再無其他兵源可以抽調。
為了充分的發揮奇襲效果,避免被敵人過早的察覺,賽義德命令大家下馬步行。
即便在如此有把握的情況下,他依然保持著應有的警惕和小心。兩條小徑的出口處,各留五百騎兵駐守,一方面看管戰馬,另一方面保護本軍的最後退路,發生了極端情況,亦不會無藥可救。
做完一切部署後,賽義德方才放下心來,與史吞拿各帶七千下馬騎手,沿兩條小徑,分兩路縱隊向敵軍的秘密基地挺進。
聖火教徒們披著黑袍,手拎彎刀,背負弓箭,在朦朧的月光下悶頭哈腰,曲背鷺行。他們躡手躡腳,步伐快捷而輕盈,悄無聲息地在小路上奔竄……
聖火教宗行轅的一間密室裡,休倫安然高坐,三個黑影跪於面前。由於背對著燈火,看不到他們的面容。
「未能誅除伊森事小,丟失聖木事大。想不到,我苦心設計的降魔除妖之陣,反為邪魔所破,再無復原之可能。」
「屬下無能,甘願受罰。」
「罰你們有什麼用?能把聖木再奪回來?!」
「教尊在上,懇請示下。」
「嗯,既然到了呼蘭皇都,」休倫手拈一朵菊花,揉成片片碎瓣,「總得給你們找一點事做。」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在帝國偷襲部隊身後三公里處的草叢和樹林裡,有一大片斑駁的黑影,默默注視著在小徑上扭動蜿蜒的兩條黑色長蛇,看著牠們直朝「湖心島」竄去。
「真安靜哪!」雷尼吸著冷氣道。頭一次參加戰鬥,民軍將士們既興奮,又非常不安。
「這就是大戰之前的寧靜。」奎爾拍拍元布鎮民軍首領的肩膀,舒緩他的緊張情緒。大半生都在沙場上度過的老將,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安之若素了。
「賽義德非常狡猾,在路口也佈置了一千騎兵鎮守。為防敵人逃脫,一旦動手,我們必須在十分鐘之內控制路口,徹底斷絕異教徒的退路!」別亞神色嚴峻,「猛虎騎兵先衝鋒,民軍戰士們也要跟上,知道嗎?!」
軍官們盡皆點頭。
「那好,開始行動!」
馬嘴帶嚼,踏蹄無聲,三千猛虎騎兵駛出樹林,展開成一個扇面,緩緩朝在路口警戒的敵騎開去。
上萬民軍,推著大車、弩機,一窩蜂地跟在身後。
在小徑上蜿蜒前進的黑蛇漸漸抵近基地,很快就將匯成一股,發動迅猛突襲。
「大家記住,完成任務後,我們迅速離開。」凱魯壓低聲音,「你們都練過武功,掌握了提氣縱身之法門。」
「假如不小心陷入泥淵,一定保持鎮定,不要胡亂掙扎。丹田收縮,提氣走命門、夾脊、玉枕,直衝百會,輕身拔足,縱體飛躍,即可脫離困境。」
二十幾名被特選出來的武功出眾的戰士,都默默記憶凱魯所言身法。
「敵人就要來了,」凱魯側耳傾聽,「準備戰鬥!」
大家迅速跑回各自崗位。
凱魯帶著十來個戰士繼續在前方來回巡邏。
餘下的十幾人奔回後方營地,開始乒乒乓乓地砸打起來。預先準備好的一罈罈火油,全被打破,在全營各處恣意橫漫。
之所以到這時候才砸碎油罐,是怕史吞拿靈敏的鼻子預先聞出味道,引起警覺。火油壇罐先用厚泥封口,待敵人進入圈套後,才以鐵棒劈里啪啦地砸碎,讓其自由流溢。
十幾匹用來迷惑史吞拿聽覺的戰馬,也被牽出馬廄,趕往可怕的盤絲沼澤中任其自生自滅。
除了這些東西外,整座軍營裡空空如也,一粒米、一滴水都不留給對方。
以極快的速度幹完這一切後,敵人已在不遠處現身!
「快跑!」凱魯見狀,無法再裝,帶著十來名戰士轉身就往後營裡逃竄。
「殺啊!」
史吞拿興沖沖地帶著手下人往前疾奔!
唯有賽義德發覺事情有些蹊蹺,狐疑地停下腳步。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但一時半會又尋摸不出來問題在哪兒。
兩軍已經接觸上了,夜襲的帝國將士們按照慣性飛身前衝,以雷霆之勢撲向敵營!
「轟!」
「轟!」
「啊!」
「啊!」
撲跌和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營前幾乎全是敵人挖的陷阱!
史吞拿腳下踏空,足底刺痛!幸得他武功出眾,硬生生收住步子,仰頭後跌,一個鷂鷹翻身,雙腳落回到安全位置。
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了,前幾排的戰士幾乎全數落入陷坑,用血肉之軀餵飼毒刺、蒺藜、鐵叉、竹籤!
「快!上踏板!」
史吞拿在那裡舉著彎刀大叫。
史吞拿幾日前並未發現這些陷坑的存在,肯定是敵人這幾天剛剛挖好的。不過,營前挖陷阱是常規防禦技巧,對此,夜襲部隊也有所準備。一些帝國戰士背著長長的攻營踏板覆在坑上,搭上營牆,開始沿著新開闢的通道繼續前進。
賽義德卻越加發覺不妙!
不在於讓陷阱害死數十上百戰士,而在於敵人的防禦完全不合常理!
夜襲部隊的戰士們擁擠在陷阱之前,按道理,這是敵人據壘防守,以箭雨澆淋的最佳時機。
如果真發生這種情況,雖然會損失數百上千條性命,賽義德反而會感到心安。因為這證明,敵軍主力就在營中,已被堵死後路,只能垂死掙扎,等待被殲滅的厄運最終降臨。在擁有絕對優勢兵力的條件下,於箭雨下損失的將士,早已被賽義德算計在內,作為攻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是今晚,敵人根本沒有發箭,除了突如其來的陷阱外,將士們未遇到絲毫抵抗,就順利地攀上壘牆,撲入營內!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快!向後……」
賽義德想通了是怎麼回事,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命令尚未發佈完畢,夜風已送來廝殺吶喊聲,正是從身後的遠處傳來!
別亞率一千五百騎兵奔左,奎爾和鄧肯領一千五百人往右,疾風暴雨般斬入把守路口的警戒敵騎!
早就憋著一股勁要洗刷飛梭城下戰敗之辱,為死去的無數戰友復仇,猛虎輕騎這回處於主動地位,下起手來也絕對是毫不留情。
在這場宗教大戰中,兩方回退到野蠻的原始人狀態,從統帥到普通士兵都積下了血海深仇,幾至於通徹肝腸!這不僅因宗教分歧造成的極端對立,更因聖火教首先發起滅絕性屠殺,而猛虎軍團也素來是以牙還牙從不吃虧的主,他們立刻依法炮製回擊。結果,對壘雙方全都採取了絕不收任何俘虜的野蠻政策,通通斬盡殺光,並將人頭屍首懸掛示眾。仇恨呈幾何級數不斷劇增,直到兩邊無半點調和餘地,必置對手於死地而後快!
今日交鋒的兩支部隊尤甚。半月之前,兩萬人的猛虎騎兵讓對手殺得只餘三千人突圍逃生。冤家路窄,今晚兩軍再度重逢,根本無須任何動員,一照面就是最殘忍的屠殺手法!
當前的形勢下,敵人雖然已經落入圈套,但仍有逃脫的機會,不能說勝局已定。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控制路口,別亞把丹西那套大將只需坐鎮指揮云云的理論拋擲腦後,親自上陣參戰。需要雪恥的鄧肯和急欲證明自己正當盛年的奎爾,自然也衝鋒在前。
這一次,輪到猛虎軍團以多打少,沙漠輕騎措手不及了。
烈馬騁驟,銳不可擋,猛虎騎兵橫衝直撞,儼如死神惡靈,一直在血河裡嬉游,帝國後衛騎隊幾乎沒有穩住陣腳的機會!
駐守的馬駝客輕騎遭對手一個回合的瘋狂突擊,就似疾風掃落葉般被衝散,剩下的殘兵試圖集隊反撲,奪回路口的控制權。然而,猛虎騎兵一面留人駐守路口,一面分兵抵擋,而在他們身後,鋪天蓋地的民間自衛軍已經跟隨抵至。
馬駝客再悍勇,也無法以數百人抵擋上萬民軍,何況還有數千猛虎輕騎在追殺狂砍。就如洪流中的一葉小舟,在漩渦裡打了幾個轉,來回翻騰幾下後,帝國的後衛騎隊就被完全淹沒掉了……
在前方襲營的聖火狂徒們,此刻正衝得過癮,尚不知道厄運已經臨頭。凱魯等人不戰而逃,他們未受任何阻滯地闖進營地,除了極少數倒霉鬼被尖刺、蒺藜弄傷外,幾無損失!
營地完全就是一座空營,除了一些草人和破碎的罈罈罐罐外,沒有任何東西。而凱魯等膽小鬼,連象徵性的反抗都不做,失魂落魄到直接跑出營地,奔進泥淵、地陷、流沙四布的爛泥沼中。
正當一些狂熱分子舉著彎刀高聲怪叫,慶賀兵不血刃地攻佔敵營,另外一些人望著空蕩蕩的營壘,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凱魯等人已經引燃了手中的火箭。
箭頭親吻地面,熾烈的熱情撩起無盡的慾火,騰地一下,預先灑滿燃油的營地,變成一片火海!
聖火教徒們在營地裡撲跳打滾,亂舞亂撞,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夜空!
後衛騎隊被迅速殲滅,襲營前鋒葬身火海,賽義德一下損失了三千多人馬,不過,他手裡尚有一萬二千名勇士,總體戰鬥力應該說是強於對手的。
當然,形勢也非常不妙!前方受阻,後路斷絕,四面八方都是無法通行的爛泥沼澤,如果不能沿原路突圍出去,整支大軍就會在這片無糧無水的沼澤地裡被活活困死!
當賽義德帶軍沿沼澤小徑返頭衝回的時候,別亞等人剛剛將敵方後衛騎隊殲滅,正指揮戰士們用大車堵死狹小的路口,並在兩旁擺上一排排弩機!
別亞的惡毒用心至此一覽無遺!他堵塞路口,就像在瓶頸處插上一個大塞子,要徹底截斷敵人的退路,擋住敵人的瘋狂反撲,讓飢餓,讓乾渴,讓泥淵陷沼,讓毒蟲蛇蠍,去消滅這支精銳的異教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