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認為,當前中央郡的防衛,主要面臨兩大問題。」沉思一會後,杜安鼓足勇氣,緩緩說道「一是河防。因水路握控在敵軍手裡,我軍無法控制累斯頓河沿岸地區,沿河建立的機動協防體系雖然能有效抵禦敵軍大規模騷擾,對小分隊的滲透卻無法杜絕。
「二是暴民騷亂。中央郡本就是在大陸各國混不下去的刁民的彙集之地。他們被敵酋丹西收容,頑劣野蠻,不服教化,極易聚眾滋事。
這兩個問題糾結在一起,導致我圍攻巨木堡主力部隊的後方,容易遭受小股盜匪的襲擾。暴民賊眾殺戮兵士,截斷糧道,破壞補給。
如遇我大軍反擊,要麼在荒野中東奔西草,令我軍疲於奔命,不得安寧,要麼以普通民眾為盾牌,掩身於民間,令人莫辨真假。」
「以上兩者是相輔相成,互為依托的。暴民借河岸線的防禦疏漏,藏蹤隱跡,席爾瓦出巴不得利用這些匪徒來騷擾我軍後方。那個名叫自由軍團暴民團伙,行蹤古怪,戰法剽悍,手段殘忍狠辣,我看很有可能就是在敵方政府授意下成立的民兵組織,得到了境龍軍團的傾力支援。要保證後方安寧,就必須同時解決這兩個交織在一起的問題。」
杜安的分析與蓋亞兄弟的想法暗合,兩人也連連頷首,這種鼓勵的表情大大提高了詹魯年輕軍官的信心。
「末將以為,最重要的應敵之策莫過於堡壘戰法。事實上,當敵軍的機動能力遠強於本方部隊時,堡壘戰術都是第一選擇。這也不難理解,失卻了進攻主動權後,自然必須在防禦方面下工夫。丹西迎戰草原蠻族是採用此法,武索進攻朗瑪草原也是採用此法。所不同的,因為猛虎軍團與敵軍實力接近,故而丹西全軍收縮,深溝高壘,力圖發揮本方的工戰優勢,集中兵力以取得會戰勝利。武索的兵力強於對手,故而能勻出兵力,建造出一條堅固的堡壘線,保證糧道的安全。」
「丹西之所以至今仍然能夠死撐,就在於他攜帶了足夠的軍糧,能夠躲在營壘後以逸待勞,既不怕對方強攻,也不懼蠻兵騷擾後方糧道,令戈勃特尋不出什麼有利戰機。武索不同,他的堡壘線是沿著運糧交通線鋪列的。雖然海亞爾有足夠的兵力保證自己堡壘線的安全,可是堡壘線總有薄弱的環節,胡瑪人又同樣是大兵團作戰的正視部隊。當朗瑪草原上的堡壘線無懈可擊時,跋子別亞卻從對方國境內的馬蹄圍下手,干裡奔襲,切斷了海亞爾人的糧道。這等若切斷了武索的輸血動脈,令其非常被動。」
「中央郡的形勢與以上兩處戰場又有所不同。自由軍團和其他暴民,不是有組織的正規軍,屬於渙散的民兵部隊,實力遠弱於我軍,分散成無數小勝武裝在中央郡各自為戰。同樣,為了運輸軍用物資,徵募錢糧和民夫,我軍在河岸線、交通線、重要城鎮派出各路部隊分頭駐紮,兵力同樣也比較分散。這個戰場上,不是正視部隊的正面交鋒,而是長期的不斷進行的局部性小戰鬥,由所有這些戰鬥的總和構成了整場戰爭。」
「在這種戰爭中,敵我雙方的優缺點都十分明顯。盜匪們熟悉地形,易於蒙騙民眾的同情。我軍在明,敵人在暗,反叛的民兵部隊靈活機動,打完就跑,進退快捷,他們期待的是靠小股部隊的不斷游擊襲擾,積小勝為大勝,最終拖垮我軍。相反,我們是正規軍,長處在於組織統一,裝備優良,戰鬥力強,正面野戰、堡壘和陣地攻防更是遠高於對手。想在這場戰爭中取勝,就必須創造這樣一種戰場態勢,充分發揮我軍之長,不給盜匪施展伎倆的空間。」
「對暴民們飄忽不定的流寇戰術,堡壘戰術是有效的破解之法。為防禦洪水,人們建造堤壩,而對付來去無蹤,四處游動滲透的流寇,則必須構築堡壘封鎖網。正規軍都遠較民兵擅長營壘攻防,我們詹魯人更是個中好手。有堡壘的掩護,可以大幅減少我軍傷亡,增大暴民襲擾的難度。另外,堡壘可以有效地保護戰略要地,封鎖通道,分割和壓縮盜匪的活動區域,降低流寇的機動能力,迫使對方進行傷亡很大的攻堅戰,充分發揮我軍的工戰和裝備優勢。」
「具體到中央郡戰場上,我們的堡壘戰術不能抄襲丹西和武索的設計,因為他們是正規軍之間的對陣。丹西是一種點式佈防,將大軍推進到曠野間與遊牧聯軍對壘,後方則屯重兵據守固原堡要塞。他的目的是禦敵於國門之外,防止遊牧蠻族破壞後方繁華的經濟區域,迫使戈勃特接受正面交鋒,自己絕不輕率運動,不給對手可趁之機。武索是一種鏈式的佈防,通過堅固的堡壘保護自己的補給線,大部隊則依托這條鐵鏈一路推進,尋求主力決戰。兩者效果都不甚佳。武索回在堡壘線的側翼給遊牧騎兵留下了太多的運動空間,進攻已經失敗。丹西則過於消極,將主動權拱手讓與對方,除非戈勃特願意接受會戰要求,否則大家就只能這麼一直乾耗下去,直到一方糧盡完蛋為止,我看其形勢也不容樂觀。」
「我設計的堡壘戰術,是一種縱橫交叉,相互連通,相互配合的漁網式堡壘封鎖格局。對於累斯頓河岸線以及山地、沼澤、樹林等複雜地形的地區,由於難以有效控制,我們要加大堡壘和劉白的密度,實行嚴密封鎖,依托堡壘步步推進。同時,我們將派出機動騎兵部隊進剿,縮小盜匪的活動空間,將他們壓制到一定區域面積時,可以隼中部隊,派出重兵一舉聚殲。對於相對安全的平原地區,我們的據點可以疏落一些,加大覆蓋輻射面積,防範突發事件發生和小股盜匪的流動騷擾。」
「是不是太理想化了點?」蓋亞皺起眉頭打斷杜安神采飛揚的講述「有沒有實施的可能呢?能構築一張這樣的堡壘封鎖網當然是好,可這要花多少時間和人力,破土動工量又有多大呢?」
「這個問題屬下有過考慮。依末將之見,修建這樣一道堡壘網其實並不需要太大的工程量。」杜安胸有成竹,就著牆壁上的中央郡地圖比劃道「中央郡以平原地形為主,山地、泥沼、森林、河谷等複雜地形雖有,但面積不大,挖土動工相對較為容易。為防止敵軍沿河騷擾,我軍在河岸已經建有一些大型軍事集結據點,作為機動防禦的基地。分散於其他地區的各支部隊,都築有軍營,在各交通線上我軍也都設有驛站。所有這些,已經形成了大量時點式堡壘。
我們要做的,只是在這些堡壘之間,每隔一定距離就建造一些小型的土壘和據點,串點為線,織線成網,把已有的堡壘點連接起來,像串珠子一樣串成條條防禦線,像織漁網一樣,編織出一張封鎖網來。」
「小型的簡易據點,防禦力會削弱很多,容易遭受破壞和襲擊呢!」
蓋蘭也不由得出聲提醒。
「親王所言甚是,小型堡壘和據點根本擋不住大勝敵軍。」杜安從容面對各種信難「但我們要對付的只是中央郡的盜匪賊眾、小股部隊的騷擾。敵軍缺少相應的進攻器材,攻堅能力不強,用小型據點抵擋是綽綽有餘的。一自這張防禦封鎖網建起來後,大部分的暴民襲擾都能被有效地抑制住。另外,由於我們是網狀佈局,柔韌和彈性都遠強於點式和線式,面對的又是游擊戰而非正現戰,即使有少數堡壘和據點被攻破,也不虞擔心突破一點而遭致全線潰敗。相反,敵軍僥倖攻破一處也並不能化解危機,無論他們怎麼蹦達,仍然置身於我們的大網之中,遲早會被收網撈起。」
「如果敵人把多股反叛民兵隊伍聚集起來,聯合進攻我方堡壘,你又如何應對?」蓋亞繼續挑刺。
「陛下所說甚是,兵家有言,再堅固的要塞也遲早有被攻陷的一天。
但為何大陸上的各國各軍仍樂此不疲地建造要塞堡壘?就在於堡壘在遲滯敵軍行動速度上有極大的作用。對於盜匪叛賊,我軍棋其分不懼其合,就怕他們藏匿不怕他們現身。網式堡壘體系建立後,我們還將在各處佈置一些機動部隊,以應對突發事件。匪酋如果隼中兵力攻打我軍堡壘,我是求之不得。一則,缺乏攻堅能力的民兵將要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二則,大股匪徒出擊,必然暴露行蹤,我們的各處機動部隊可立刻出兵進剿,收網合圍,迫對手正面迎戰,正好可以一舉全殲。」
「不錯,確實是個好辦法。」看著牆頭地圖上杜安用紅筆畫出的道道堡壘封鎖線,蓋亞也忍不住出聲誇讚道「中央郡這個散落的棋盤上,本來是一盤夾纏不清各自為戰的亂局,經你這麼運子布設,所有棋子的效力都能發揮作用,整個棋局出一下子活絡起來!」
「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蓋蘭也點頭附和「獨眼龍巴維爾和他手下那些蝦兵蟹將,最終也逃不脫這張漁網的兜捕!」
杜安表面上謙恭地肅立著,聆聽國王和王弟的訓示,內心卻不免興奮得翻江倒海。幸好他自制力還算不錯,盡力保持著不顯露出得意忘形的喜色出來。
「哎,繼續說。」蓋亞的心情已經好多了,他擺手示意杜安繼續.「對於如何鎮守後方,你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好的,陛下。對付這些刁民賊眾,除了設下漁網,等待他們自投羅網以外,我們還必須積極主動地去進攻。務求如此多管齊下,盡早撲滅中央郡的叛亂。」
「盜匪不是職業軍人,軍事行動不可能那麼嚴密,我們需要廣佈偵察眼線,探知敵軍動向,利用快馬、烽火、飛鴿等建立傳訊系統,一俟對方行動,立刻採取反制措施。」
「盜匪們聚嘯分合,組織渙散,四處招募遊兵敬勇,我們則可以趁機派出得力間諜,打入其內部,為我軍通風報信,同時進行誘降勸說,從內部瓦解敵軍。」
「我們需要挑選善戰勇士,組建精幹的小分隊,以奇襲對奇襲、以伏擊對伏擊,重點捕殺匪首敵酋,消滅其骨幹成員,令暴民們群龍無首,指揮混亂。」
杜安侃侃陳詞完畢,蓋蘭緩緩點頭,望向蓋亞「小伙子這幾條對策如何?」
「不錯,若能實施,剿滅暴民澆匪,指日可待!你把這些內容總結一下,修書送達習博卡二世。」蓋亞轉向年輕的萬夫長.「杜安男爵,我任命你為中央郡衛護大將,節制五十個大隊的衛戍部隊,另外再從國內給你增派五十個大隊的人馬,一共統帥十萬大軍,負責全郡的治安剿匪和征夫催糧工作。明天你就去跟材斯特將軍辦理交接手續!」
「多講陛下!」儘管極力忍住,杜安有些變調的聲音還是透露出內心的狂喜。
蓋亞大膽啟用年輕將領,開始在廣闊的中央郡鋪設被民眾用「天羅地網」和「鐵壁囚籠」來形容的堡壘封鎖網,意欲一舉將方興未艾的民間抵抗運動扼殺在搖籃裡。自由軍團和其他的起義部隊,開始遭遇從未有過的嚴峻局勢,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一「小傢伙,想不想吃啊?一驛站門口的幾個詹魯兵,手裡拿著大塊的炸豬排,一邊嚼著一邊逗弄面前的兩個小孩尋開心。
密爾頓和妹妹瓦萊娜雖然嚥著口水,卻沒有伸手乞討。兄妹倆自殘破的家園裡逃出來後,這些天來一直在樹林裡亂轉,餓了檢些松果。
撈幾條小包捉幾隻青蛙充飢,渴了就掬一桂泉水解渴。漫無目的流浪的兩個小孩,走出樹林踏上鄉村小路後,就連這些食物也找不到了。昔日富饒中央郡平原如今已經是滿目瘡病,餓揮遍野,就連大人都缺吃少穿,找不到食物,何況這兩個年齡都在十歲以下的小孩呢?
雖然餓得肚子咕咕叫,密爾頓依然保持著倔強的脾氣,他想牽著妹妹的手走開,避免微風吹來的烤肉香味的刺激,可妹妹瓦萊娜卻死活挪不動步子。
看到兩個飢餓小孩的窘相,詹魯兵更來了興致。
幾個士兵負貢駐守偏僻小道上的這座驛站,過往的行人和車隊不多,又不得隨意高開,閒極無聊之下,必須自找樂子。這兩個從西邊樹林裡跑出來的小孩,顯然成了他們尋開。出的對象。
「哎,狗患子,給你們的!」
一個詹魯士兵將手裡的骨頭丟到小孩們的面前。
期待中的兩個小孩像狗一樣檢食的場面沒有出現,密爾頓和瓦萊娜的眼睛都直直地望向士兵們手裡的豬排。扔骨頭的兵士有些悻悻然,剛才遭到了同伴的訕笑,他顯然大為惱火,急欲找回面子來。
「你們是不是想要這個啊?一那個詹魯兵又舉起一塊肉厚多汁的豬排來。
到底是孩子,又餓了這麼久,密爾頓嚥著口水,瓦萊娜情不自禁地點著頭。
剛才扔骨頭的士兵這下子尋到找回面子的辦法了,他樂呵呵地走到兩個小孩面前「只要你們跪下來,給大爺磕個響頭,這塊大豬排就是你們的了!」
瓦萊娜傻傻地站著,她的眼睛隨著士兵手裡晃動的豬排而轉動,密爾頓則讓緊妹妹,堅決抵制口水和肚皮的誘惑「我們的雙膝只向天父和聖子跪拜。」
剛才那個扔骨頭的詹魯兵又碰壁了,同伴們笑的更厲害了。寂寞而無趣的驛站生活,他人的出醜也可以作為自己歡樂的源泉。
唯有出醜者不可能從中得到快樂。
這些詹魯士兵也許從軍前只是家鄉的一個樸實農夫,可戰爭卻把他們熔煉成毫無人性的劊子手,在他們眼裡,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就是待宰的羔羊。淪陷區民眾的苦痛根本刺激不了他們麻木的神經,屠殺、搶劫、姦淫,就像吃喝拉撒一樣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更別提什麼人的尊嚴了。由魯演變而來的人,返祖為背出僅一步之遙,尤其是當他們的行為失去了監督與控制的時候。
手持豬排的士兵感到顏面無光,他極其惱怒地揪住密爾頓的頭髮,強行將小男孩往地上揭.「你跪不跪?!」
密爾頓掙扎著反抗,妹妹瓦萊娜嚇得哇哇大哭。
力氣小加上飢餓和髮根那鑽腦的疼痛,密爾頓兩眼發黑,又回憶起當晚父親葬身火海時的遺慘一幕。
就在膝蓋跪倒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小腿上藏著的那把硬硬的小匕首。
搞惡作劇的詹魯兵終於制服了倔強的小男孩,將其按得跪倒在地,就在他得意地朝身後剛才嘲笑他的同伴們轉過頭去的時候,一柄匕首捅入了他的小腹!冷冷的刀刃令小腹一片冰涼,他的臉部表情凝固成無法發出聲音的張嘴狀態。
閣下大禍的密爾頓,拉起妹妹的手撒腿就逃。
在驛站門口看熱鬧的幾個詹魯士兵,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瞠目結舌,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撲過去抓捕這兩個小兇手。
密爾頓慌不擇能,瓦萊娜又餓又累。一不小心,妹妹被路上的石塊絆了一下,把密爾頓拖著一塊摔倒在地。
惡狠狠的詹魯人已經撲了上來,白晃晃的刀刃在夕陽下亮的刺眼!知道無法逃脫的密爾頓乾脆閉上眼睛,準備聽天由命了。
「啊-一」
幾聲慘叫。
密爾頓感覺到有重物狠狠地撞在自己的背上,被砸得眼冒金星的他,感到黏答答的血順著自己脖頸流淌到地上。
就在小男孩尋思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的時候,他聽到頭頂上憤怒的吼聲.「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太他媽無恥了!把他們全部殺掉!」
密爾頓順著健碩的馬腿往上,仰頭看到了一個模樣可怕的獨眼龍,頭系藍帶,手持鐵弓,在那裡想喝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