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掌坡的熊王殿內,此時也是燈火通明,在熊王班哈領軍出征後代理軍政事務的熊將古格和長老酷列,正在召集熊族幾位軍政首領連夜開會,商議國是。
丹西的猛虎自治領內,在這場規模空前的偉大衛國戰爭中,唯一沒有受到侵擾的大概就是熊族領地了。
貧瘠荒蕪的窮山僻壤,胃口大得嚇人、似乎永遠吃不飽的山地蠻人,在各國領導人的眼裡,也確實根本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除了海亞爾的留西公爵和丹西曾僱傭這些強力步卒武夫作戰外,還沒有人找到過其他利用方式。
雖然丹西通過巧取豪奪將此變成自己的屬地,但與其毗鄰的文明的海亞爾人,根本不願去進攻這些嗜血野人,奪取這麼一片蠻荒山地。
相對而言,水草肥美、盛產戰馬的胡瑪草原就有誘惑力多了。
至於其他國家,要他們跨過海亞爾邊境去入侵熊族領地,這樣一個可笑的提議,他們連考慮一下的興致都欠奉。
蘇來爾和庫姆奇連北進海亞爾合擊胡瑪草原的計劃都看不上眼,他們更願意跟在強大的塞爾和詹魯王國大軍後面,去巨木堡搶奪巨額的金幣,收穫多得多,勝利的把握也大得多。
反正都是越境作戰,在土地無法擴展的前提下,財富就成為吸引兵力的最關鍵因素了。
當然,熊族在戰爭中的動向仍不容忽視,海亞爾也向熊族領地派出了使者。鑒於熊族與海亞爾歷史上的淵源和平時的良好關係,雖然目前自己的宗主國與海亞爾交戰,但今天下午,海亞爾的使者一到,古格和酷列還是馬上接見了他。
也許是對勝利充滿了信心,溫文爾雅的海亞爾人,這次的態度卻相當的強硬。海亞爾使者詳盡地向熊族領導人展示了戰爭的整體形勢,強烈要求熊族取消與猛虎自治領的協約,脫離丹西的控制並幫助海亞爾進攻胡瑪領地。
有錢有糧的海亞爾,同樣也開得起價錢,海亞爾答應戰勝後與熊族平分胡瑪草原的土地,給予熊族大筆金幣並保證今後對熊族永久的糧食供應。
一方面是嚴峻的形勢,極具誘惑力的條件;另一方面,熊族又領教過丹西的厲害手段,而且熊王班哈和五萬精銳將士也正在他的掌控之下,古格實在難以估算清楚這裡頭的得失關係,酷列則沉著臉苦苦思索。
最後古格不得不以熊王班哈不在,事關重大為由暫時搪塞住海亞爾使者,同時緊急召集幾位軍政首腦會議,討論事態的發展,擬定今後的策略。
「有什麼好討論的,」熊將茨牙大聲嚷嚷著:「這是我們熊族發展的歷史性機遇!得到肥沃的胡瑪草原的一半領土、大把的錢糧,還猶豫什麼,馬上發兵與海亞爾共同進攻胡瑪人,前鋒將領就由我來當好了!」
「茨牙說得有道理,」長老會會長約不裡也表示贊同,當然他的考慮更加全面,說話也更委婉一些:「考慮到熊王仍在丹西身旁,為避免熊王班哈受苦,我們最好是招回暴熊軍團,然後再動手才好。」
「管他呢!」茨牙對於棕熊族的熊王班哈,可是自一打頭開始就沒有什麼好感。
「有什麼大不了的,熊王沒了,就再選一個!當前是要抓住機會,趁著目前的大好形勢趕快動手,要是磨磨蹭蹭,將來又不知道會生出多少變故!」
茨牙和約不裡雖然不掌權,但仍然分別代表黑熊與灰熊族,同時也是戰將與長老們的代表,他們的說話相當有份量,背叛猛虎自治領,與海亞爾聯盟的想法,看來在熊族內部很有市場。
不過熊族人大多頭腦簡單,他們粗大的神經能經受殘酷的打擊,卻不適合於做精細的計算,說話也基本上是直來直去。
剛才茨牙口無遮攔,公然藐視熊王班哈,同為棕熊族的古格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茨牙,熊王可是我們熊族的領袖,你哪能輕言廢立!」
「形勢緊迫,管得了那多!」茨牙的大嗓門還在嚷嚷:「聲明一下,我這都是為熊族考慮,自己絕不覬覦熊王的位置。古格,要是你害怕熊王寶座脫離你們棕熊族,就由你來當熊王好了,我絕對沒有意見!」
「話不能這麼說,」約不裡知道茨牙考慮不周,出面調和道:「我們可以想個辦法,讓熊王班哈獨身回來領地,不調動暴熊軍團,這樣目標較小,行動目的隱蔽,想來丹西也不會有什麼懷疑。」
「那其他的五萬熊族將士怎麼辦?」看看班哈無恙,古格也是有些怒火稍歇,但眉頭仍然緊簇著,無法舒解。
「有什麼辦法,只能不管了。熊族人難道還怕死嗎?」茨牙還在那嚷著。
「酷列長老,您有什麼看法嗎?」看到熊族中最精明的人物,酷列長老一直坐在那一言不發,約不裡也感到有些蹊蹺,不由得出言詢問。
酷列此時的表情已經輕鬆起來,他淡然一笑:「事關重大,我們還是兼聽則明的好。海亞爾的使者已經來了。我接到通知,猛虎自治領的外交總長安德魯不日也將抵達我們熊族領地。等他來了,聽聽他怎麼說,看看丹西又能開出什麼樣的條件。到那時,我們再仔細權衡,豈不是更容易辨別得失,可以從容行事嗎?」
「哼哼,丹西,那只是個騙子和強盜!」茨牙看來今天是鐵了心要跟著海亞爾合作,完全與丹西的猛虎自治領作對了。
酷列也懶得再去理睬他那些瘋子似的言語。
「雖然這樣做比較穩妥,」約不裡說道:「我擔心的是夜長夢多,議而不決,反而貽誤戰機。萬一胡瑪草原被海亞爾迅速奪得,我們到那時再動手就未免有些晚了。」
「問題就在這裡,會長您和茨牙將軍提議的前提是丹西必然戰敗,而且是迅速戰敗。我的看法卻恰恰相反,要麼聯軍將是曠日持久的慘勝,要麼可能是丹西取得勝利。在戰爭中,我們有的是時間和機會來選擇對我們熊族最有利的策略。」
酷列言畢轉向古格:「古格,你看呢?」
格點點頭,對於熊族頭號智者酷列的建議,他向來非常重視。
「這樣也好,如此大事還是穩妥點好。」
軍事總長古格和行政總長酷列達成了一致意見,茨牙和約不裡也只得服從,他們倆雖然影響力不小,可畢竟不像人家那樣實權在握。
待到這兩人有些悻悻然地離開後,酷列對古格說道:「派人好好地監視他們!」
「您是說……」古格不解地問道。
「先執行,然後我跟你解釋為什麼。」
古格只得喚來心腹武士,命令他們日夜不停地監視茨牙和約不裡兩人。
武士們走後,酷列才緩緩說道:「剛才我說過,這場戰爭,看上去聯軍氣勢洶洶,人多勢眾,實際上只有兩種可能,要麼聯軍慘勝,要麼猛虎自治領獲勝。而我預計,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表面上強大無比的聯軍,碰上號令統一、作戰堅決的猛虎軍團,很難有取勝的機會。丹西已經在閃北取得迅速的進展,具有了長期與聯軍周旋的空間,而戰爭進行得越久,對師老敵國的聯軍就越不利。從茨牙和約不裡今天的表現看,他們也顯然是有意在誤導熊族,把我們倆往火坑裡推。」
「哦,此話怎講?」
酷列冷笑起來:「如果我們背叛丹西,無論班哈還是暴熊軍團被丹西處死,抑或是班哈受丹西指使帶兵回來平定叛亂,造成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熊族內部的分裂。而我們倆會為千夫所指,成為替罪羊。到那個時候,能夠從這場內亂中漁利的,只會是失去了往日權勢的茨牙和約不裡。」
古格深吸一口氣,臉色嚴峻起來:「那我們是不是該先下手為強呢?」
「斬草須先除根,就讓他倆盡情地表演一會吧!等安德魯大人到來時,想必時機就該成熟了。」
在帕維亞和安德魯刻意營造的親情宴會不歡而散後,安德魯坐在帕維亞的帳篷內,漫不經心地問道:「酋長先生,你知道富羅爾和東格拉的住所嗎?」
「哦,他們的帳篷離這裡不遠。」
「那好,你馬上替我召集來三百心腹戰士。」安德魯眼中已經滿是冷酷的殺機。
「總長大人,您的意思是……」帕維亞再度大吃一驚。
「沒錯,養在身邊的毒蛇,還是盡早除掉好。而且我懷疑,那個贊雷逖是敵國的使節。」
安德魯撇嘴冷笑,記起安多里爾曾教導過自己一個歷史上著名的外交案例,遠東帝國的使節以雷霆手段鞏固了帝國在西域屬國的統治地位。
「您有證據嗎?」事關重大,帕維亞也不得不小心。
「先搜查,搜不到證據,那就自己造一個。」
「總長大人,您考慮過此事給胡瑪草原帶來的動盪嗎?神駿部落的勢力,可不能小看啊!」帕維亞仍然相當謹慎。
「假如神駿部落決意與猛虎自治領為敵,那麼就拆散它,把人口和牲畜分到其他部落去。」安德魯的話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第一次感到這個帕維亞確實如丹西所言,有些太婆婆媽媽,瞻前顧後了。
「放心吧,部落再大,也只是一群數量多一點的羊而已,幹掉了牧羊人,還是會走散的!」
帕維亞的心不由一顫。年紀輕輕就能在丹西手下脫穎而出,出任外交總長要職的安德魯,絕非等閒人物啊!
那些以為猛虎自治領的外交總長好欺負的人,這次恐怕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溫和儒雅,事事講求以理服人的安德魯,在需要的時候,絕對是個雷厲風行,說幹就幹的冷血人物!
帕維亞感慨著出門去佈置,吳平與安德魯交換了一下眼神,就緊緊地跟在了胡瑪酋長的身後。
月牙如鉤,富羅爾長老正在帳篷內彈奏著心愛的馬頭琴。在熟悉的旋律裡,長老的心思卻飛進了自己的理想中,胡瑪人建立起本民族獨立自主的強大草原國家。
琴聲中,一人撩起帳簾走了進來。
「哦,酋長大……」停止彈琴的富羅爾,後半句話已經說不出來了,因為他看到帕維亞身後,手持兵刃草原的戰士們已經闖了進來。
「把人押回我的帳篷,這裡的所有東西都徹底搜查一遍!」帕維亞的話裡略略有些激動。
東格拉的帳篷裡,贊雷逖正和神駿部落首領愉快地聊天。兩位穿著褐色袍子的遠東劍客則在他們下首護衛。
晚飯時,東格拉成功地撕毀了安德魯刻意掛上的溫情脈脈的面紗,讓大家認識到了猛虎自治領的貪婪本性,給胡瑪族與丹西的關係加進了一層隔膜,贊雷逖和東格拉都相當的高興。
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猛虎自治領的真正本性展露出來的話,絕不是他們倆能消受得起的!
在兩人談笑風生的時候,兩位遠東保鏢已察覺到了不對。
那個年紀大一些的老者白眉聳動:「人數過百,其中不乏好手。」
另外那個中年漢子焦急地起身匯報:「大人、首領,有大批武士向這裡撲過來了!」
「不會吧,」東格拉有些不敢相信:「難道他敢公開動手?」
「防人之心不可無,首領,我們還是趕快避一避!」贊雷逖經驗畢竟豐富些,一面感歎安德魯瞬間翻臉,神速動手的霹靂手段,一面趕快拉著東格拉逃跑。中年遠東劍客保護他倆前進,老者則負責在帳前做出護衛帳篷的樣子,以期吸引對方注意力,將這些武士滯留在此。
東格拉喜歡住得寬敞些、視野開闊些,因而他的大帳篷周圍是一片大空地,很遠的地方才有其他牧民的帳篷。
今晚,這個貪圖享樂的首領終於嘗到了奢侈生活的害處,這令他無法借助週遭的帳篷掩護逃生,一切行動都暴露在空曠的草原上。要不是今晚月亮被烏雲遮蔽,恐怕這逃難的三人早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
「快,先去那個帳篷裡躲一躲!」中年漢子拉起兩位受保護對像朝最近的一處帳篷飛奔而去。
點著火把的武士們已經黑壓壓地撲過來了,為了不驚醒捕獲對象,這些人沒有騎馬,可仍然被老者深厚的內功和敏銳的聽力察覺了行蹤。
來的都是紅駿部落的戰士,並沒有看到吳平的身影,老者隱隱地預感到不妙。數十枝貫注著內力的箭矢遮住了老者前後左右,以斷絕其逃路,其他人則迅速形成一個包圍圈撲了上來。
看到無路可逃,老者手中長劍出鞘,若隱若現的劍芒如同吐著信子的毒蛇,與衝上來的戰士們鬥成一團!
保護東格拉和贊雷逖的中年遠東漢子,將近帳篷時卻感到腳下有絆索。他心叫不妙,一個凌空抽身,避過繩索,然而此時吳平的長劍已經如影隨形地纏上了他!
身在半空的中年漢子只得倉促應招,眼角餘光掃處,東格拉和贊雷逖已經被丹西的手下人擒了個結實!
中年遠東劍客雖然武功較吳平為高,可卻被對手搶得先機,而吳平也是得勢不饒人,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殺招,把對手攻了個手忙腳亂。
待到落地,兩人已經連續在空中接了十餘招。中年劍客正欲奮力挽回頹勢,吳平的手下人也衝了過來。
這些人都是丹西和吳平秘密培養出來執行特殊任務的死士,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雖然在江湖上排不上號,但配合十分默契,招法的使用上也是怎麼狠、怎麼毒,就怎麼來。剛剛認為能憑借實力扳回來的中年劍客,再度陷入了危急之中!
這場陽光牧場的夜間打鬥,在半個小時後終於結束了。
富羅爾、東格拉和贊雷逖三名主要人物都順利被擒獲,而負責保護的兩名遠東劍客。中年漢子被吳平和手下死士生擒,另一個武功高強的老者卻通過撒下一片奇毒無比的蛇粉做掩護而得以僥倖逃脫,紅駿部落有十幾名好手中毒後立刻身亡。
當然,老者也負傷不輕,連中了好幾枝箭。帕維亞已經命令草原戰士連夜搜尋追擊。
在酋長帕維亞的帳篷內外,也是人頭湧動,吵吵嚷嚷,一片嘈雜。
安德魯絲毫不為所動地端坐帳內,翻閱著搜出來的物品,詹魯國王蓋亞的全權委託書、外交官員證明,以及秘密往來的書信。
除了東格拉和富羅爾外,還有幾個胡瑪草原上的貴族和名流與贊雷逖有染。
安德魯心下暗喜,看來偽造證據的程序也可以省掉了!他面無表情將這些物件交給帕維亞,讓帳內的各族首領和長老們傳閱。
吳平上前附在安德魯耳邊說著什麼,安德魯則微微地點頭。
「總長大人,這些人該如何處置?」白駿部落的首領懷特忍不住出言詢問,富羅爾長老的完蛋,白駿部落的勢力也大受影響。
「那個遠東劍客留下,其他人就地正法!」除了剛才吳平提到這個遠東劍客的功夫招法,以及那個老者古怪的毒粉非常蹊蹺,似乎與丹西的受傷有關,安德魯不得不留下他進行審訊。
其他的人,他連審訊都懶得做,一方面防止夜長夢多,出現突然的變故,另一方面,他也需要給胡瑪人留下一個深刻至無法磨滅的印象,敢與猛虎自治領為敵的人,將會是怎樣淒慘的下場!
頃刻,幾個人頭就被送到了長長的餐桌上,死前的痛苦表情在各位胡瑪首領面前顯露無遺。
更加厲害的是,按照安德魯的吩咐,人頭都過了一遍滾水煮燒,騰騰地冒著熱氣。
安德魯命人將丹西送給胡瑪人的禮物——幾瓶產於閃南的優質葡萄酒打開,給所有人斟上。
安德魯將紅如人血的葡萄酒端起:「可惡的詹魯敵人和內奸,讓人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來,為我們成功挫敗詹魯人的陰謀,為猛虎自治領與胡瑪草原的世代友誼,乾杯!」
言畢,安德魯從贊雷逖頭顱的面頰上撕下一塊肉,面不改色地嚼著,合著葡萄酒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只得戰戰兢兢地端起酒杯,看著剛才還跟自己在同一張餐桌旁談笑著飲酒進餐的族人頭顱,看著手中血紅的葡萄酒,都不由得胃酸一陣湧動。
沒有辦法,他們只得強忍著恐懼與噁心,閉上眼睛將杯中的葡萄酒喝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