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幡?哦,不!」冒了天大的風險,居然弄回來了這麼個邪門玩意兒。「天啊!」阿德仰天大叫,這次可虧大發了。那可是天人啊,阿德想起來頭就大。
阿德是越琢磨越氣,也越後怕。現在這東西就像是個炸藥包,一旦給天人發現了,他的好日子大概也就到頭了。
「不行,得趕緊毀了它。」阿德冷靜下來後,腦子裡也開始盤算著如何銷毀證據了,「反正這玩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毀了也就一了百了了。」這個結論讓阿德心裡多少好受了點,再怎麼說,自己也算是除去了一個禍根,即便算不上是救民於水火,也能算是為民除害了吧。
要想毀掉噬魂幡,首先要作的就是摧毀它的幡魄。這幡魄就是最初煉制噬魂幡時,煉制者自己的邪惡元神。
生命擁有智慧的代價之一就是,它讓生命本身同時擁有了善良與邪惡的本性。能讓這兩種截然不同、勢不兩立的本性共存於同一個屋簷下,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了,所以智慧生命也從沒有奢望它們和平相處。於是就有了魔、道之爭。
魔門講求的揚惡去善、萬事由已的思想,由死入道、隨心所欲、損人利己是魔門修煉的基礎原則,魔門認為滅人欲是最不道德的行為。他們認為惟一能體現生命本身價值的,就是欲望,沒有了欲望,生命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必要。其實這些思想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只是每當真正用於實踐的時候,智慧生命本身的邪惡性往往就會占據主導地位,善良在這一刻是那麼的軟弱和蒼白。以至於魔門在歷史發展的進程中,逐漸變成了邪惡的代名詞。
智慧帶給生命的邪惡與善良在這裡的斗爭已近白熱化,所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在智慧生命發展、進化過程中,始終相隨的道統紛爭。所以有了反其道而行之的道門,也就不足為奇了。
道門主張的是懲惡揚善、存天理滅私欲、由生入道。當然了,道門的思想發展也並非是一帆風順,懲惡揚善逐漸走向了除惡務盡的極端,一些所謂的正道中人,打著除魔衛道的幌子,四處殺戮,凡是不合道門法統的一概消滅。存天理滅私欲也逐漸演變成了滅人欲。
豈知任何思想都是其有兩面性的,任何思想走向了極端,也都是非常可怕的。無論善、惡,都是智慧生命的本性。本性是可以滅絕的嗎?
即便是修為再高的有道之士,他無法泯滅自身邪惡的本性,惟一可行的方法也不過就是將它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一個可以被世俗接受的范圍之內。修道人最懼怕的心魔,便是它了。
心魔一旦失控,修道之人往往會比修魔之人更加可怕。一個長年沉寂的火山突然爆發,要遠比一個終年噴發的火山猛烈的多。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這就是心魔僅有的兩個歸宿。
噬魂幡的幡魄,就是這種爆發後的心魔煉就的。在這樣的心魔中,善良已經完全被抹殺了。邪惡在欲望的驅使下空前的膨脹,幾乎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面對一個這樣的靈魂,除了毀滅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阿德心裡不停的念叨這句名言,只是現在的他還不敢肯定最後滅亡的會是那一方。
一個爆發了幾千年的心魔,而且還是一個上品仙人的心魔,阿德幾乎一見到他就後悔了。對手的強大是阿德怎麼都沒想到的,上品仙人更他現在無法抗衡的。
幾乎就在阿德的神識剛進入噬魂幡的當口,噬魂幡的幡魄便張牙舞抓的迎了上來。在他眼裡,阿德的神識更像是一道美味可口的大餐,而且是他這幾千年來所見到的最極品的一道。
阿德從沒有感受過如此邪惡的靈魂,暗夜的那些怪物們比起他來簡直像是善良天使,那種邪惡的氣息甚至已經超出了恐怖的范疇,沒有任何言辭可以形容它所帶來的震撼。面對著他,阿德甚至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真的變成了人家口中的一道甜點,自己的命運已經注定,除了被吃掉之外,再沒有別的出路了。
狂暴的沖動,強烈的欲望,對生命、對異性、對所有一切可以帶給自己快樂的事務,阿德都充滿了渴望。在這種純能量的較量中,什麼戰甲、飛劍的,阿德所有的法寶都失去了原有的效用,就連識神刺都沒有了用武之地。阿德現在惟一能夠憑恃的,就只有他自己的意志了。
蒙蒙忡忡之中,阿德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分成了兩個,一個是善良的,一個邪惡的。邪惡的一方需要喧囂,需要爆發,而善良一方卻正在拼命的阻止他。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一絲妥協的余地都沒有。便如一對天敵,除了你死我活的結局之外,再不會有其它結果了。
更要命的是,阿德現在所在的地方,又是一張孕育邪惡的溫床,這裡所有的一切都為了邪惡的成長而設計的。除了抗拒來自內心的沖擊之外,他還要抵御來自外界的腐蝕,什麼叫內外交困,阿德現在是真正的體會到了。如今他連逃走的力氣都沒了,甚至連個心思都不敢有,在這種情況下若是逃走的話,那麼他的修仙之路,也就算是走到盡頭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可如今在阿德看來,自己無論是爆發、還是沉默,等待他的都是滅亡。
突然間的醒悟讓阿德不由升起了一種想笑的感覺,造物主竟然給人類開了一個如此大的玩笑。可憐人類仍然還在執迷不悟,終日裡拼命掙扎著,去追逐那些毫無意義東西,熟不知到頭來仍舊是一場空。
善又何如?惡又何如?在這一刻都沒有意義了。阿德甚至突然感到自己一向推崇並在竭力維護的道德觀,如今竟是那樣的滑稽、可笑,與其循規蹈矩的做人,還不如像魔門那樣隨心所欲的生活來的實在呢。
隨心所欲,哈哈!隨心所欲有什麼不好了。欲望怎麼了?求生、求知、求愛,這些欲望人人都有,人人都在追求,也沒什麼不好的嘛。
有了這樣的明悟,阿德的心情一下子輕松了不少。再看看自己靈魂裡的那對冤家,還在打呢。
「咦?我這是怎麼了?」阿德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靈魂之外,「可靈魂裡的那兩個家伙又是誰呢?」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自己怎麼會離開自己的靈魂,這又怎麼可能呢?那現在的自己又是什麼呢?
阿德驚恐的四下看去,這裡應該是噬魂幡的空間了,空間內很暗,有些混濁,在上半部分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一個個的暗淡的光球。細看之下,這些光球居然也是一個個單獨的空間,而且每個空間都是無限大的。從外面看上去就是有無數個宇宙聚在那裡一樣,雖然從裡面看不出有邊界,但是在外面看,這些小宇宙的確是有邊界的,那感覺實在是太過詭異、離奇了。
在這些小宇宙的下方,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墨珠。墨珠之中包著一個亮點,裡面兩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正在酣戰著。
至此,阿德終於肯定了,自己的確是離開了自己的靈魂,現在的自己是由自己的識神形成的,一個純粹的意識體。
而這一切,想必就是這個邪惡的空間一手造成的。這個邪惡的空間讓自己的靈魂分裂成了兩塊,善和惡。自己的識神面對著自己內心深處的矛盾,在善和惡面前無從取捨,因為它們本身都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就如同陰、陽一般,缺少了任何一面,自己也都將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了。最後,自己的識神選擇了隨心所欲的對待這一切因果,於是自己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一個純粹的意識體,哈!沒有靈魂、沒有善惡、沒有正邪,人類一切的天性全部沒有了。「那我又是什麼呢?什麼才是現在的我呢?」阿德又迷茫了。
是啊,人類一切的天性全部消失了,那還是人嗎?
「嗯?不是人?那是什麼?神嗎?」阿德被這個結論嚇了一跳,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劇烈的刺痛讓阿德大叫了出來,也讓他重新記起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事實上,自從阿德的神識進入噬魂幡以來,噬魂幡對他的攻擊就從沒有停止過。一道如此美味的大餐已經來到嘴邊了,可就是吃不到嘴裡去,這讓噬魂幡的幡魄大為惱火。仙人的靈魂都沒讓他這麼難堪過,一個陽界修仙者的靈魂怎麼就這麼麻煩呢?
一次次的無功而返讓幡魄失去了耐性,邪惡的天性讓他爆發了毀滅的欲望。得不到的就毀滅,這是每個邪惡靈魂都理所當然的選擇。於是,幡魄就毫不猶豫的發動了毀滅的戰爭。
阿德靈魂中那對冤家的激戰,在幡魄的攻擊下立刻就停止了。看來他們還沒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在大是大非面前也知道一致對外的道理。
只是之前的激戰讓他們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了,幡魄一貫的手段都是先挑起靈魂內部的斗爭,然後再突入其中,幫助邪惡一方消滅善良的一方。可是這次他遇到的是阿德,這家伙自打從修仙塔最後一層的密室裡出來以後,就已經注定了他將是這世間最不可思議的怪胎了。
隨後的幡魄總算明白了什麼是怪胎了,阿德的靈魂外有一層非常柔軟的氣膜,無論想什麼辦法,都無法穿越這層比紙還薄的氣膜。
在和幡魄的對陣中,阿德的靈魂明顯的處於下風,這不僅是因為之前的內斗,更主要的問題是阿德的修為大都是神識方面的,如今神識離開了,僅憑著那點靈力是無論如何都不是對手。若不是那層氣膜的保護,阿德現在恐怕就真的沒有靈魂了。
心驚的同時,阿德也不敢再胡鬧了,連那對死對頭都知道聯手對外,自己無論怎麼樣也不能袖手旁觀啊!雖然就算有自己神識的加入也見得就是對方的敵手,但無論怎麼,就是死,大家也要死在一起,何況做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實在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那跟死亡也沒什麼兩樣,甚至比那更糟。
想到這裡,阿德的神識也立刻向那個墨珠沖去,現在最緊要就是讓神識回到靈魂中去,聯合起來打倒敵人,消滅幡魄,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哎喲」阿德再一次被彈了出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連阿德都記不清了。
總之阿德現在是真的怕了,自己的靈魂拒絕自己回歸,這世上還比這更荒唐、更離奇的事嗎?
腦袋都快想破了,阿德還是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出來的,只記得自己最後在靈魂裡想到隨心所欲的時候,下一刻就來到了外面。中間的細節他一點記憶都沒有,就好像沒有發生一樣,也許中間根本就沒有細節。
不過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靈魂外的那層氣膜如今已是濟濟可危了,若再這麼被動的守下去,城破人亡的結局也是遲早的事。殘酷的現實又給阿德上了一課,隨心所欲的放任自流固然舒服,但付出的代價或許會是你無法承受的。
「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阿德不斷的提醒著自己,這種時候再後悔,只能是自亂陣腳,於眼前的危機一點作用都沒有。
阿德再次仔細查著周圍的一切,噬魂幡內的空間一片灰白,都是從上面的那些個光球造成的。那些光球是怎樣形成的,阿德還不清楚,只知道那些光球也都是一個個的單獨的、無限大的空間。這種空間的組合形式他還是頭一次見到,一大空間中又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小空間。不對,這些空間並不能用大或小來形容,它們都沒有邊際,大和小對它們來說都沒有意義。
看著這個奇異的空間組合,阿德突然有了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大腦飛快的回憶著,他越來越感到曾經在哪裡見到過這種畫面了。
畫面?對了,就是畫面。這兩個字提醒了阿德,正是修仙塔最後階段看到的那些巖畫,在那些巖畫中就有過這樣的場景。
那是第六層最開始的一組,共六個畫面。當時阿德還以是地球、太陽系和銀河系的全景圖呢,所以一直無法理解那些東西跟修仙有什麼聯系。如今想來,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全景圖,而是對空間存在奧義的揭示。
在人類的眼睛裡,空間是那樣的博大,無邊無際的,仿佛永無休止。但是錯了,空間不過是展現在人類視覺內的一個幻象。人類的視覺讓人類認識了這個空間,可空間的存在又反過來欺騙了人類。空間其實就是一個產生於視覺的幻象,它本身並沒有存在的意義,它只不過是人類視覺的一種需求而已。
從外面看,我們所處的空間不過是一個有質的點,這個點可以是無限大,又可以是無限小,一旦人類可以脫離這個微不足道的小點,那它也就毫無意義了。人類之所以看不到它的邊際,僅僅是因為我們身處其中而已。
理解了空間的奧義,阿德不由對自己適才的作為感到慚愧,既然一切都是幻象,又何必執著的要進到裡面去呢?裡面、外面不過都是一種感覺而已,並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的是你想用那一種感覺去看它而已。
那些畫面就是人以一個局外者的角度去看得整個宇宙,第一幅是地球,接下去是太陽系、銀河系,再到整個空間,空間外更廣袤的空間。
「對了,這第五幅不就是現在看到的景象嗎。」阿德興奮的回憶著,「咦?第六幅是什麼呢?」
一幅近似於潑墨山水的中國畫,從阿德的記憶庫中被調了出來。畫中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虛無,中間一個類似於人的身影,被一個龍卷風樣子氣團緊緊的包裹著,看上去那個身影像是在苦苦的掙扎著。
再放大細看時,那個龍卷風裡居然都是些巨大的天體,各種時期恆星、超新星、白矮星、脈沖星等等,無數恐怖的能量正從它們巨大的身體中噴發出來,直撲中間的那個身影。
突然間,阿德腦海中的畫面跳動了一下,更准確的應該中間的那個身影突然跳動了一下。原本模糊不清的身影突然間清晰了起來,再仔細看時,那個身影怎麼那麼熟悉呢?可是無論怎樣回憶,都想不出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這個人,可那熟悉而又親切的感覺卻又是如此的強烈。就像是從未謀面的親人,有種血脈相連的親情。
這時那人的身體開始有了變化,先是雙手,手指熟練的舞動了起來,手指帶動了手掌,接著是手腕、手臂、肩膀,最後全身都跟著一齊動了起來。隨著那人的舞動,周圍的能量噴發也加快了,無數狂暴的構成宇宙的最基本的能量洶湧著向那人撲了過去。
一邊的阿德幾乎就要失聲驚呼了,可那人卻毫不為之所動。正相反,在他臉上竟泛起了一絲渴望。
近了,刺目的白光,帶著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沖了過去。阿德不由閉上了眼睛,可閉上之後才發覺,那根本就沒有用,因為這一切都是在他自己腦海裡發生的,除非他沒有意識了,否則他就得一直看下去。
就在阿德以為那人必死無疑的時候,奇跡發生了。那些狂暴的能量在他雙手的帶動下居然也舞動了起來,就像他的身體一樣,從接觸點開始,慢慢的向外延伸開去,就像一條條的絲帶,而絲帶盡頭的卻是一顆顆巨大無匹的星體,那場景怪異的簡直無以言表。
可緊接著,比這更怪異的事情又發生了。一道深藍的光芒從那人手指間傳了出來,沿著那些能量光帶逆流而上,眨眼間便刺向了那些星體,那些星體被藍光一激,全部都爆發出了更加強烈的光芒,更多的能量被噴發了出來。白色的絲帶遽然間膨脹了起來,就像一條條瘋狂的怒龍,咆哮著向那個瘦小的軀體撲了上去。
此時那人的舞動也慢了下來,雙手高舉過頭,身體向後打開,腳下的步伐加大,依著某種節奏忽快忽慢的跳動著,瘋狂吸收著那些狂奔而來的能量。那些能量像是突然間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洩的口子一樣,沿著那人的手指湧了進去。整個人就像一個大漏斗,無論怎麼吸都吸不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