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沒有睡意,不過靠在他身邊的陸懷羽卻睡得極熟,兩人躺在門戶內唯一的一張長沙發上,月德坐在他倆身旁,其他人則各覓角落休息,午後時間,門戶裡只有幾個人熟睡的清晰呼吸聲。
看著自己的孩子,陸羽的微笑相當溫柔,奪去無數人生命的右手輕輕撫著孩子背部。
『公子,月德在想,您是不是把小公子先送回去比較好呢?』月德俯下身體,在陸羽耳邊柔聲說著,『公子之強,絕非這裡的人能夠抗衡,月德也希望公子能在這裡玩個痛快,但是無論如何小公子年紀還小,月德以為還是將小公子先送回王朝,這麼一來公子也不用掛念小公子,更不必擔心小公子見到不該看的事情了。』
月德的話讓陸羽想起剛才陸懷羽見到郭秀雯跌跤的反應,微笑點頭,『也好,免得他還沒長大就跟我一樣,想的都是女人。』
略側開身體讓月德抱起熟睡的陸懷羽之後,陸羽揚手憑空寫著開啟過界道的咒文,由月德帶著陸懷羽回到皇霸王朝。
『月德去去就來,請公子稍等片刻。』略躬身行禮,月德迅速穿過了過界道。
雙手扶上後腦,陸羽在沙發上躺平,看著頂上斑駁的天花板。
奇怪,我怎麼老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最近有發生什麼奇怪的情形嗎?
一件件的往前回憶,思索最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陸羽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因為他發現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面,記憶中自己的反應與作為就像個陌生人一樣,一個自己認不出來的陌生人。他思索的時間點逐漸往前,陸羽回憶到中了白虎陣法之前的自己,心中一驚,陡然睜大雙眼。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應該是白虎陣法,我不確定我還會不會清醒過來,等你師傅出關,看看她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先前自己對青霓交代的話語響起,陸羽疑惑地閉上雙眼,心裡想著:清醒過來?我怎麼會那麼說?現在的我難道還沒清醒嗎?
將心神沉入自己的神識內,陸羽被自己所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
早有過雲嘉兒寄宿在自己神識裡的經驗,陸羽很清楚自己神識裡是什麼樣的世界。在最早雲嘉兒寄宿的時候,神識中通常都是一片純白無瑕,而當自己掌握了渾沌力量,神識裡則流轉著七彩光芒,是個繽紛燦爛的世界。
但是現在陸羽所看到的神識世界,卻是虛空中層層疊疊無數的透明鎖鏈,鎖鏈不知由何而來,卻從四面八方集中在神識中央。陸羽往自己神識中央趨近,赫然發現在這些鎖鏈之中,緊緊捆著另一個自己。
神識原本是無形的世界,任何一抹力量都只能以光影型態呈現,但是在現在的陸羽神識裡,不單有無數的透明鎖鏈,更詭異的是鎖鏈中央被困住的,竟會是另一個陸羽。
陸羽還沒開口,被困著的人抬起頭來,兩人視線一交錯,許多龐雜的感覺由被困著的人雙眼直接傳入陸羽神識中,一時間讓陸羽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全然的接受這一份來自對方的感覺。這些感覺多數都是負面情緒,陸羽不陌生,因為這正是讓他曾經極度痛苦的負面情緒。
傳遞感覺的過程一會兒就結束了,陸羽登時覺得自己似乎清醒了許多,那是種很微妙的過程,像是開竅了一樣。
『你來了……還好,你來了……』被困著的人抬頭對著陸羽說道,在他面部也是相同的血紋與金瞳,沒有訝異也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這個擁有陸羽樣貌的人似乎早明白陸羽會出現一樣,『不用懷疑,我就是你……或者可以說,我們是被分成兩部分的個體。』
『什麼意思?』陸羽來到被困著的人前方,伸手拉了幾下鎖鏈,鎖鏈聞風不動。
『應該是白虎陣法的影響,我……也就是你,被陣法威力分成了兩部分,一個是外在的你,另一個就是我了。』被困著的人說道:『我想了很久,我猜這是因為我……應該說是我們,我們擁有元身的關係,所以我會出現在這裡。一開始的我並沒有清醒的意識,但是時間過去,我發現我似乎吸收了不少由你而來的情緒,也逐漸清醒。看你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我想也許我可以這麼解釋……白虎的陣法把我們區隔了出來,身為元身的我在這裡收納著你所有的情緒反應,並且逐漸增加。你想像不到的,被困在這裡的我所包容的情緒壓力有多大,我想這就是白虎陣法的威力,當我吸收了你在外的情緒力量,並且增幅之後,總有一天我會掙脫這一付枷鎖,到那時這許多情緒都會成為我們的一部份,我想,我們是不可能在這種情形下保持自我意識的……到那時我們一定會瘋狂。你應該知道,如果你瘋狂了,會變成什麼情況吧?』
陸羽覺得匪夷所思,但是他的理智又告訴他,這一切或許是真的,『我在外面的情緒反應會影響到你……那我該怎麼做?你呢?我們有可能解開這個束縛嗎?』
被困著的人搖頭,『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開這個束縛,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是始終沒有答案。我只知道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我身上的情緒壓力越來越強,但是這一具來自白虎陣法的枷鎖卻似乎沒有跟著強化,我想等到它撐不住的時候,也許就到了我們合為一體,陷入瘋狂的時候了。現在還好,剛才好像有一部份壓力釋放出來了,我想應該是被你接收了,這或許可以讓我們的時間延長些。』
彷彿在排擠陸羽侵入一般,原本靜止不動的鎖鏈緩緩起伏著,被困著的人突然神色一變,焦急地說道:『快出去!你引起陣法的反應了!記著,要穿過通天路就盡量不要動手殺人,但是也別克制自己,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要知道我們瘋了的話,是沒有人可以抵抗的,你壓抑情緒只會讓我們的時間越來越少,尤其是負面情緒,明白嗎?』
還沒來得及回答,陸羽突然清醒過來,眼前看到的是斑駁的天花板,當他疑惑地想要再次進入神識的時候,卻發覺自己竟然無法進入自己的神識中。
在過去由血教取得『闇聖晶』掌握了進入神識的方法之後,這是陸羽第一次無法進入自己的意識內,這讓他完全不懷疑方才見到的是事實,而不是自己朦朧間的夢境。
『白虎陣法啊……這麼下去可不行,萬一我瘋了,沒有人可以阻止我的……』
想起自己擁有的力量,連四方守護神獸也不能與自己抗衡,陸羽實在想不到一旦自己發狂了,有誰能夠制服自己。
卑彌乎……如果能找到她,她會有辦法幫助我嗎?找到她,恐怕也不外乎讓我自殺,或者把我關起來吧……該死!為什麼我總是會碰上這種事情?
下意識感應到月德回來,陸羽抬頭對著月德點頭,跟著封閉一直開啟著的過界道。
看到過界道,陸羽腦中靈光一閃,『對了!我可以等到通天路開起來!只要穿入通天路,就算瘋了,對這邊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想著,陸羽卻神情黯淡,『就沒有別的辦法嗎?我就不能繼續活下去?』
月德見到陸羽似乎很失意,有些疑惑,因為她才離開短短的一段時間,陸羽就怪怪的,於是她蹲下身子,近距離直視著陸羽的暗金色雙眸說道:『公子,您怎麼了嗎?』
陸羽苦澀地笑著搖頭,他不覺得該把這件事告訴月德,因為這只會造成月德無謂的困擾,隨口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送回小公子以後,月德去見了夫人們,向夫人們及國師說明公子現在的情況。』月德回答著。
青霓……她……
陸羽回想著這段時間青霓的表現,越想越覺得青霓似乎知道些什麼,而青霓之所以會瞭解自己可能發生的變化,極有可能來自她的師傅告知,也就是藏在自己手腕玉環中修練的卑彌乎。
雖然如此,陸羽卻還是不想找卑彌乎直接詢問,他隱隱覺得卑彌乎似乎有些事情瞞著他。
情緒壓力……我是不是應該順從自己的想法,盡量別克制自己呢?那如果是喜悅之類的正面情緒,也會有影響嗎?
瞧見陸羽不說話,表情凝重的思考著,月德也不敢打擾他,只是在他身旁靜靜地守著。
一會兒之後,陸羽看著身旁的月德,月德坐在他膝蓋邊的沙發上,正在整理她剛才回去順便帶來的一些衣服。
由側面看來,月德的身段優雅,身材凹凸有致,專心整理著東西的神情看來溫婉柔順,而且全然不畏懼排斥陸羽的男性身份,就這麼的坐在陸羽腿邊。雖然陸羽知道血將們都這樣,會與其他的男性保持相當的距離,但是對自己就完全不在乎這些,甚至幾個個性比較活潑的還常賴在他身邊,有時還會有比較親密的舉動。
想著可能因為情緒壓力而瘋狂,陸羽儘管擁有絕強力量,這時也只感到淒楚孤單,苦澀地笑著輕聲說道:『有人告訴我不能壓抑自己,可是偏偏我現在很想抱你……呵呵……』
起身由沙發扶手部分離開沙發,陸羽隨手拎起一件月德折疊好的上衣,三兩下穿在身上。
月德也跟著起身來到陸羽面前,為陸羽整理著衣服,重新為陸羽縛好了腰帶,抬起頭來,毫不生氣,也沒有半點靦腆地說道:『夫人跟國師都交代月德,除了盡量別讓公子再造殺業以外,其他任何事情都隨公子高興。於公,有夫人與國師命令,月德不敢違背公子要求,而且公子對我們姊妹們有再造、授業之恩,讓我們在亂世中還能有自保的力量,月德無論如何都不會違背公子命令。於私……月德更不會違抗公子。』
藕臂抬起,月德將身體貼近陸羽,雙臂由陸羽脅下穿過,俏臉貼在陸羽的胸膛上。
陸羽並沒有非分想法,他只是感覺孤單而已,讓月德輕輕抱著,溫馨滿足的感覺蔓延。
這一切全落在躺在床上的郭秀雯眼中,只見她輕咬著下唇,完全不發出聲音的看著這一切。
晚上六點半,眾人用過由郭秀雯與月德一起煮的晚餐之後,門外傳來許多車輛馳來的聲音,多數都在附近停了下來,有一部則停在眾人所在的門戶外。
敲門的聲音響起,王冠動立即由矮凳起身,打開門。
門口站著個三十出頭的男子,短髮,身材精壯高大,穿著白色乾淨ㄒ恤與米色休閒長褲,提著個黑色公事包,腳下還踩著雙嶄新的運動鞋。
『我是鬼鬥士經紀人,嗯……陸羽先生跟月德小姐是哪兩位?』男子說話雖然客氣,不過表情卻透著相當的自信,腳步一邁就走進屋來。
坐在沙發上的陸羽放下碗筷,右手輕拍身旁月德的膝蓋,制止月德替他回答,『我就是陸羽,她是月德。』
男子點頭,在陸羽身旁坐下,跟著就由公事包裡取出幾份文件跟一支鋼筆,『我是姚格龍,你們叫我老大就可以了。』
沒等陸羽回答,姚格龍說道:『我不建議你繼續用陸羽,畢竟那是以前聖皇的名字,聖皇恐怕是到現在為止最強的人類,拿他當目標固然好,不過也很容易激起對手鬼鬥士的不服氣,尤其你又是聖皇的複製人,會替你惹來不少麻煩。』
姚格龍拔出鋼筆,將文件就著公事包,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準備好為陸羽更改新的名字了。
陸羽搖頭,『不用了,我是陸羽,這沒什麼好大不了的。』
姚格龍無所謂的點頭,拿起另一張文件,『既然你堅持這樣的話,我就照你的意思做,另外這個門戶現在登記在你的名字上,如果你失敗了,或者死了,就會由月德接手。』
看了看手上兩張文件,姚格龍繼續說道:『你參加的是夢幻寵物鬼鬥,月德參加的是無差別鬼鬥,這給你們。』
姚格龍由公事包裡拿出兩隻半截拳套,拳套在手指的部分只有一般手套一半,像是摩托車競賽用的手套一樣,不過在手背部分有個大拇指頭大的透明圓球,『這是鬼鬥拳套,因為你們打的是初級鬼鬥,所以用的是初級拳套,一個人只有一個,在升上區域鬼斗前要好好保管。』
接著,姚格龍說道:『雖然鬼斗分成兩種,不過原則上是一樣的,鬼斗開始以後,你們跟對手會在一個房間裡面決鬥,房間只有一個出入口,出口要打開需要兩把鑰匙,進去以前我會給你們一把鑰匙,另一把鑰匙在你們對手身上,只有把對手擊敗的人才能出來,如果輸了,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過問。』
看了一下拳套,姚格龍繼續說道:『這種拳套可以幫你們凝聚精神力量結成一面精神盾,用的好的話,可以保護你,尤其是你,通常夢幻寵物鬼斗都比較凶險,你要小心對手的寵物直接攻擊你,當然,你也可以讓寵物直接攻擊他。除了不能帶別的武器進去之外,在裡面是沒有什麼規則的。在邦聯裡面,拳套同時也是鬼鬥士的身份象徵,不同階級的鬼鬥士使用不同的拳套,最好隨時都戴著,可以避免一些麻煩。』
看陸羽與月德點頭,姚格龍由上衣口袋拿出兩個白色信封,『這是參加費,如果你們打贏了,獎金會在你們出來的時候就發,不過必須先把你們的欠款繳清。』
陸羽接過,隨手遞給王冠動。
接過陸羽遞來的兩個白色信封,王冠動忍不住把自己想了又想的決定說出來,『我也要參加鬼鬥。』
顯然鬼鬥士的資格並不難取得,姚格龍也沒問什麼,只是上下打量了王冠動一番,就由公事包中拿出一疊資料,抽出一張遞給王冠動,『在下面簽名,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就幫你安排比賽。』
似乎想到了什麼,姚格龍由褲子口袋拿出皮夾,挑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這先拿去用,旁邊不遠的福利社就可以買到一些必需品了,你們人不少,先頂著。』
王冠動只是點頭簽名,然後收下鈔票,他雖然不明白姚格龍怎麼會這麼做,因為很明顯的陸羽跟月德並沒有這種待遇,但是這也的確是他們現在迫切需要的收入,不只是食物問題,還有基本的生活用品也需要解決。
王冠動相信陸羽跟月德一定可以在初級鬼斗中輕易獲勝,可是身為一個成年男子,他有基本尊嚴。
姚格龍看了一下腕表,跟著起身,看到王冠動點頭,於是說道:『那好,你最好趁等一下大多數的人都外出參賽的空檔去買東西,這一帶不是很平靜,尤其是其他的鬼鬥士,在你還不熟悉這裡以前,盡量不要出去。』
王冠動點頭回答道:『我明白了。』
『我們走吧!』姚格龍拿起他的公事包,快步走向門口,『拳套帶著,今晚已經替你們兩個安排了第一場的鬼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