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 烈烈北風意未逞 第九節 軌跡
    莽古泰不懂漢語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插曲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這是怎麼回事?他們認識麼?」

    「噓——」皇太極立刻止住了莽古爾泰的問話他一邊向西方側耳傾聽一邊死死地盯住了明軍的陣形一向鎮靜自若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緊張、激動的神色來。

    從現趙家姐妹的那一時刻黃石便已經是一身冷汗但面對皇太極犀利的目光絕不能流露出絲毫的驚慌和猶豫。黃石環顧周圍的將士他明白自己只有唯一的選擇。聽完章明河的話後他冷笑了一聲反問洪安通道:「洪千總你真以為本將會置將士們於險地麼?」

    「都跟我走。」問完後不等洪安通或是章明河說話黃石就撥轉馬頭向南行去同時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命令:「都跟著本將來。」

    黃石策馬緩緩而行明軍官兵也都紛紛提韁跟上騎馬在前的黃石感到頭盔下汗流如注浸透了衣襟。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嘴裡還喃喃自語道:「趙家的人都是瘋子麼?」

    緊跟在黃石背後的洪安通正好把這句話收入耳中他輕輕向前一探身偷偷對黃石說道:「大人明鑒屬下以為對面建奴的舉動也很古怪。」

    「我知道。」黃石不耐煩地打斷了洪安通的話他搖了搖頭道:「可是我不敢去試因為如果我一步走錯了」說著黃石仰向著前方又歎了口長氣:「對面是正白旗旗主皇太極可不是易與之輩對他我們要提著一萬個小心。」

    看著遠處的明軍慢慢走開。皇太極的臉色也在反覆變化他的馬鞭幾次抬起來又幾次落下一邊的莽古爾泰不禁奇道:「八弟你這是幹什麼呢?」

    皇太極一邊思考一邊說道:「五哥你不覺得黃石地舉動很奇怪麼?或許他根本沒有伏兵。根本沒有後援是輕兵來收攏潰卒的。」

    「那我們還不追上去……」莽古爾泰的話才說了半句就突然嚥回去如果皇太極的確猜對了如果他們想要追擊黃石的話那眼前只能靠他們哥倆和身邊這一百人。先上去拖住對手然後靠身後地騎兵上來攻擊。但萬一皇太極猜錯了黃石背後有部隊的話他們這一百人上去一定會被砍成肉醬的。以往每次和黃石交手都是算計不成反遭殃莽古爾泰想到這點後一下子又氣餒了:「那黃石甚是狡詐。而且明人的武將似乎也沒有這個膽子。」

    皇太極聞言點了點頭揚起的馬鞭終於又無力地落下了他贊同地說道:「黃石為人確實比較老成持重應該不會自處險地……嗯不過雖然很多年沒見過這種武將了但明人裡還有不少膽大的。或許……」

    趙大姑娘咬住了妹妹衣服一會兒後。現那個劫持她們姐妹的人已經倉皇逃開了她不顧全身的疼痛奮力坐起身來正好看見黃石的旗幟消失在山脊後。趙大姑娘愣愣地看著明軍旗幟消失的地點幾乎不能相信自己地眼睛猛然間嘴上一緊腦後探過來一條繩索又把她的嘴緊緊勒了起來……

    皇太極低頭回憶著剛才聽到的呼喊聲仔細咂摸著裡面的含義。他猛然抬頭向西方看去那個後金士兵已經把那個求救的女人又制服了正在把她的腳捆起來。皇太極又往南望了一眼明軍已經從視野裡消失得乾乾淨淨了他輕聲又問了身邊地莽古爾泰一句:「五哥。你說到底追還是不追?」

    「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你拿主意吧。」莽古爾泰嗡嗡了一聲片刻後猛然一咬牙:「我去追吧八弟你留在這裡我要是有個萬一你還可以領兵退去……」

    「算了五哥」皇太極看著北方搖了搖頭接著又看了看西沉地日頭:「現在追也來不及了我們還是趕快撤退吧至少現在大軍已經安全了。」

    ……

    黃石返回覺華的時候天已經漆黑了金冠等人比他早出很久竟然也是剛剛回到覺華看來他們撤退得還真是很穩。覺華眾將都在轅門外恭候黃石的歸來黃石見狀連忙跳下馬衝著覺華關寧軍的大小將官拱手拜道:「諸君旌旗不亂塵土不興故建奴未曾看破我軍虛實。今日黃某能平安脫險實有賴諸君之力。」

    轅門前頓時就是一片回禮的甲冑鏗鏘聲金冠等人恭恭敬敬地說道:「黃軍門言重了。」說完後就都高揚起下巴沒有人調頭去看邊上的姚參將一眼。

    對白天陣亡將士的祭奠儀式也是由黃石主持的他默默無聲地完成了一系列祭祀工作。中國講究人死為大為爭取勝利而陣亡的將士在軍隊中更是被看得極重。今天這一仗無論從大家心理上還是從場面上看明軍都是先敗後勝。幾位關寧軍將領站在黃石背後每個人手裡都舉著香火跟著黃石一起進行著莊嚴地叩拜大禮。

    等肅穆的祭奠儀式完成後就到了歡慶勝利的時分了。金參將安排一名士兵及時捧著酒碗跑了上來黃石接過滿滿的一碗酒後略微一頓就郎聲說道:「本將雖身屬東江但亦久飲遼鎮諸君的香名。

    今日仰仗聖天子威德在下能與諸君聯手破賊、威震敵膽真是不勝快哉!謹以此酒為聖天子賀為大明賀為遼鎮賀!」

    說完黃石就把碗中地酒水一飲而盡關寧眾將軍此時也都捧著酒碗一起跟著諾道:「為東江鎮賀!」

    沒有參加追擊的姚與賢似乎有些尷尬說話地聲音既不洪亮自己也不好意思站到人群正中去了。以往總是屬於姚參將的席位置現在已經被金參將佔據了連張國青現在都不拿正眼看他。等到黃石帶領眾人飲下賀酒後金參將一個箭步又搶到了黃石身邊。就要把他請入酒宴姚參將卻只能眼巴巴地站在一邊看著。

    按說姚與賢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沒有背著長生軍搞小動作也沒有偷章明河的火銃。但眼下金參將一夥兒顯然已經形成了對姚副參將地統一戰線。黃石看見關寧軍這樣不便表示意見。也不好和眾人對著干再說金參將他們今天下午的表現還是很勇敢的。

    走入了軍營中黃石看到覺華的文官們都已經到了正中央擺好了兩個大酒桌左手的上座自然是為客將黃石準備地。趙引弓則正襟危坐在右席上其他的文官沿著他的下手依次坐滿了宴會的右側。

    進去後黃石正想著怎樣向趙通判報告他兩個妹妹的下落但不等他開口趙引弓先就擺了擺手小聲跟黃石說宴會後再說此事。現在還是不要影響了覺華文武的興頭。黃石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久總算趁著趙引弓起身的時候跟了出去在外面攔住他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自從今天早上黃石給他打過預防針以後趙引弓對他大妹妹的遭遇還是有一點心理準備的但趙二姑娘地行為實在出乎他的預料。整個白天趙引弓一直忙著給士兵提供後勤、關照覺華的事務所以也沒有時間回家去看看。現在聽黃石把事情經過講述一遍。趙通判臉色先是慘白。然後就如同死灰一般。

    呆若木雞的趙引弓很久才回過了一口氣。他站在那裡感到渾身僵硬手足冰涼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勁的喃喃自語道:「她們姐妹倆感情特別親啊從小就互相惦記著不肯讓另一個吃一點苦啊。」

    趙引弓眼中的苦楚讓黃石看著也感到難過和淒涼他本想伸手拍拍這個可憐人地肩膀但轉念一想卻化作一聲同情地歎息無可奈何地回到宴席上去了。可憐的趙通判惶惶無主地留在了外面。

    回到宴會上以後黃石就告訴周圍幾個人趙引弓可能是太累了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說話的時候他看見胡一寧的目光小心地在自己臉上徘徊了一下又飛地躲開了。

    ……

    才一看到皇太極走進帳篷早就在裡面等候多時的莽古爾泰就跳了起來:「如何?」

    皇太極點了點頭。長吁了口氣:「那個小的一口咬定和黃石沒有任何關係無論我怎麼威脅都不怕。但那個大的比較膽小。我還沒問就統統招了原來她那個妹妹是黃石的聘妻。」

    「黃石的聘妻?」莽古爾泰吃驚地都快說不出話來了。他們本來懷疑那對姐妹也許和重要人物有點關係她們地家屬和黃石有官場上的來往但說什麼也沒有想到能捉到這麼大的魚。莽古爾泰滿腹懷疑地問道:「黃石怎麼會讓他的聘妻上戰場?又怎麼會把妻子和大姨子扔在戰場上置之不理?你別是被騙了吧?」

    「確實聳人聽聞。但那個姐姐把黃石什麼時候求親、派誰來的、聘儀幾何這些東西都說得清清楚楚。為了確認我還翻來覆去問了好幾遍她幾次都想也不想地說出來了複述得一字不差絕對不像是臨時編造地謊話。我看這事有九成可信。還有據那個姐姐說替黃石向她妹妹求親的是一個叫張再弟地人此人雖然是黃石的第一親信和義弟但按理說在覺華卻極少有人知道。那個姐姐也不太清楚張再弟的身份可她就能信口道來長相、年齡都差不多。如果不是真有求親的事情這個是無論如何也編造不出來的。」

    皇太極看著目瞪口呆的莽古爾泰自嘲地笑了一聲:「今天我們又被這廝騙了黃石也真是個狠角色連聘妻都能扔下不管。」

    接下來皇太極又講了講這姐妹倆為什麼會上戰場還有那個包衣的供詞最後還冷笑著做了一番總結:「這對姐妹的大哥現在是覺華的文臣之如果沒有意外她們的哥哥也會陞官了真是奇貨可居。」

    「慢點慢點說。」莽古爾泰在他的小本本上劃分出了一個新地類別。然後把剛剛聽到的這些重要信息都填了進去對自己手頭的資料進行了升級維護後莽古爾泰又啃著指甲思考了一會兒:「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們?」

    皇太極低著頭在帳篷裡踱了個圈搖了搖頭說道:「還不知道不過先得設法核實一遍她們的話。總不能聽她們的一面之詞。畢竟我們從來不知道黃石有個聘妻從來沒有聽說過。」

    莽古爾泰一拍大腿惡狠

    狠地說道:不錯要是現她們說了假話定要讓她們後悔還來不及!」

    才完狠莽古爾泰臉上突然露出了羞愧地神色語氣也變得意興闌珊起來:「如果她們說的是真的……要是我們次次都把黃石打得屁滾尿流那就是把他的妻小分了也沒有什麼。但至今我們對他是一仗不勝現在靠劫持他妻室相威脅……未免未免有點跡近無賴了。實在有損我莽古爾泰的威名。」

    一抬眼看到皇太極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莽古爾泰臉上的羞愧之色變得更濃了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唉我當然沒有放她們回去的意思了八弟你腦子好具體怎麼處置你說了算吧。」

    「她們的事情暫時不能讓父汗知道。不然父汗性子一上來。我們是攔不住的。」

    「這個自然我很明白。」

    「黃石在遼陽地房子我一直給他留著呢如果證實這個真的是他的聘妻就讓她們姐妹住到那裡去好了。凡事不能做得太絕我們得留下日後和黃石打交道的餘地。」

    莽古爾泰點了點頭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這都快五年了李永芳送給黃石的那兩個女人我一直不許人碰現在都還住在那間屋子裡呢這次就交給黃石的聘妻去管教吧。如此禮數上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也正好讓她們互相瞭解一下。嗯回到遼陽後地當務之急還是去查清楚有沒有聘妻這回事兒那個妹妹一直矢口否認看上去也有點像真地。」

    ……

    趙引弓不在。不讓酒宴冷場的重擔就全落在黃石一人的肩上了。雖然陪同的近衛已經替他擋了幾輪酒但姚參將、金參將這種重量級的人來敬酒肯定不能靠隨從去招架。一輪輪下來黃石覺得自己已經快不行了鑽桌子底下看來只是時間問題了。

    「黃軍門神勇無敵末將再敬一碗。」

    今天晚上金參將特別活躍眼看又是一輪酒上來黃石暗暗叫了聲苦卻也只好硬撐著去抵擋。他剛剛笑著站起身卻突然橫插過來一人攔在黃石身前衝著金冠笑道:「金將軍今夜你好像還沒有敬過我呢。」

    「趙大人恕罪這全是末將的不是。」

    黃石退回座位坐下。趙引弓穿行於眾人之間輪番敬酒一下子又使室內的氣氛活躍起來了。覺華文武中本有不少好事之徒他們又喝得有些多就大聲嚷嚷道——趙通判避席這麼久理當罰酒。

    黃石本想出去幫忙解圍但趙引弓卻慨然應允連乾三杯後趙通判緊緊抿著嘴角雙手把空杯子轉著圈地給眾人展示了一遍引來了一片彩聲。但他越是如此表現黃石心裡就越感到不舒服。

    參將胡一寧似乎也有些坐立不安一個勁地在自己的座位上扭動趙引弓給他敬酒時胡參將臉上的笑容也非常勉強。

    好不容易等趙引弓回身落座黃石趕忙湊過去想要勸他先去休息。但似乎預料到黃石要開口說什麼趙引弓不等他出聲就輕聲說道:「今夜是慶功宴為了讓覺華文武人人盡興本官不敢因私廢公黃將軍不必多說了。」趙引弓地話讓黃石慨然而退。

    趙通判說完後就和其他的官員談笑起來再過了一會兒他又舉杯走過去親自給金參將他們慶功。黃石盯著趙引弓看了一會兒這個他一向有些看不慣的文官今晚給了他完全不同的印象。趙引弓文質彬彬的姿態以前黃石總覺得不過是拿腔作勢罷了但此時竟給他一種濁世佳公子地感覺。

    隨後的兩天黃石感覺趙引弓似乎一直在用工作麻痺自己整天不是泡在軍營裡就是在書房裡處理公務連吃飯都稀稀拉拉地沒有吃過幾頓。黃石自覺無趣所以也不往趙引弓哪裡湊了。

    其他覺華官員尚不清楚趙家的事情。自從開戰以來無論是營伍事務還是後勤供應趙引弓都做得非常出色大部分官員都在背後嘖嘖稱讚哪怕就是和趙通判有私怨的同僚也都無話可說。現在覺華島上的人多半都認為趙通判陞官在即所以更是不會吝他們的溢美之詞對於這些稱讚和吹捧趙引弓都是一笑置之。

    天啟五年的最後一天

    黃石請登門拜訪的趙引弓落坐然後讓內衛奉茶。坐定後趙通判風度優雅地飲了一小口茶然後才波瀾不驚地說起今天的來意。原來寧遠堡現在也恢復了正常明天是天啟六年正旦趙引弓想請黃石和他一起去寧遠堡拜年並把整個寧遠——覺華戰役統一寫奏章上報朝廷。

    黃石微笑道:「如此甚好本將也早想與寧前道袁大人一晤。」

    趙引弓聞言淡淡一笑:「好叫黃大人知曉朝廷已經升袁大人為按察使了。」

    「按察使?」問話時黃石臉上沒有什麼變化心中卻是震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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