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一個死刑犯的採訪手稿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但是確切的地點和人名被我隱去了。
我是《法制日報》駐貴州的記者剛剛入職不到一年。在2oo6年11月的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上級一個電話把我從出門旅遊的半路上叫了回來讓我趕緊去完成那項採訪任務。這項任務本來是12月初進行的可是由於主角的突然要求被迫提前所以我只好滿心不情願的嘟囔著離開了旅遊的大隊伍獨自一個人開著1997年產的破舊的桑塔納在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上顛簸向東北方向緩慢的前進。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採訪的對象特別晦氣在我還沒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居然下起雨來了。深秋的小雨綿綿密密的冷倒不是很冷可是卻把路面弄得很濕滑。在貴州的盤山公路上即使我的膽子再大技術再好時也不敢過4o公里。所以當我小心翼翼的喘著大氣將車停在監獄門口的時候監獄長還以為我在路上出事了正準備給我的上級領導打電話呢。
監獄長和我互相介紹過以後他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說道:「他可能還沒睡畢竟是最後一晚了總有些事情要想一想的他還年輕啊。我們先直接到他的房間去吧。」
我的心情很不好。旅遊計劃被打亂半路又下雨下車的時候靴子裡又不幸的進了水腳底下涼冰冰的因此雖然我聽出了年老的監獄長有些惋惜的語氣我還是毫無感情的說道:「那是他自己找的活該。」這句話讓老監獄長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監獄長帶我走過狹窄的通道不經意的經過一段空地空地那頭有一片血跡斑斑的土坡。人走到這裡頓時覺得有點恐怖起來空氣中似乎都飄蕩著一股死亡的氣息甚至恍惚間還能聽到臨死前的痛苦和慘叫若隱若現的血腥味似乎也從深黑色的土地裡滲透出來。
看到我有些緊張的神情年老的監獄長安慰說道:「不用怕人死如燈滅槍一響就什麼都結束了。」
我縮著腦袋看了看那段見證了不知道多少人生命終點的斑駁土坡搓了一下自己有點冷的手指遲疑了一下說道:「那個人……明天?」
監獄長笑了笑說道:「是的其實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看多了就如同殺雞一樣。不過你是女孩子可能會承受不了你不要看也不要想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那都是法警的事情他們是專業的劊子手乾淨利索。我來這裡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遇上過要補槍的都是一槍就送走了。」
我頓時覺得背後涼颼颼的趕緊走快了兩步。經過同樣狹窄的走廊在兩個荷槍實彈的年輕武警的注視下我走入了正式的監區。死囚監區在最裡面顯得很陰森也很寂靜。據監獄長介紹現在在押的死刑犯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正要採訪的對象。對於我來說這個採訪是一個很噁心的任務在路上開車的時候我都覺得心情很鬱悶對於這個窮凶極惡的黑槍製造者、殺人犯有什麼可採訪的?多半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得罪哪位編輯大人了於是他們就不留情面地中斷了我的幽美假期將我配到這個外人聽到沒有聽說過的山溝溝來。
另外有一個獄警過來和監獄長一起打開了那個死囚的監門。噹啷一聲鐵門打開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監獄長先走了進去那個獄警就守在鐵門外面。我站在外面往裡面看了看裡面的燈光並不明亮隱約間看見一個人影蜷縮在角落裡。監獄裡面還有另外兩個罪行較輕的罪犯他們是專門陪伴死刑犯同住的看到監獄長的到來都出去了
囚室看起來很乾淨可是我卻覺得有一陣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鑽入我的鼻孔我不得不悄悄地秉住了呼吸並且向後退開了幾步。過了好一會兒感覺那股腐臭味消失了我才放開捏住鼻孔的手。然而那陣腐臭味並沒有消失多少還是那樣的難聞可是監獄長在裡面叫我進去我只好掂量著雙腳走了進來。
監獄長似乎和那個人影說了句什麼但是我沒有聽清楚。我站在門邊上看著那個人影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書本細小的眼睛從書頁的背後淡淡的看著我。這時候我也看清楚了那個人那個明天凌晨就要臨刑的死囚。他的樣子的確讓我很吃驚他的外表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我在車上的時候腦袋裡總是想像他一定是一個面目猙獰眼神凶狠的人並且五大三粗身材魁梧肩膀上都繡著令人心寒的刺青就像電視裡面的黑社會老大渾身上下都散著囂張的無法無天的狂妄氣息刀槍不離身殺人不眨眼。但實際上我面前的這個死囚卻完全不是這樣的甚至渾身上下沒有一樣是我之前能夠想像得到的。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青年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相貌很普通普通到將他放在人海裡的話我根本認不出來。他似乎毫無興趣或者說可能是已經心如死灰所以只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看書了。我皺著眉頭看了看他身邊的物品他身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衣服也沒有洗漱用具也沒有只有十幾本皺巴巴的雜誌。一種是《輕武器知識》一種是《中國軍事》一種是《艦船知識》。都翻看得很殘舊了甚至出現了破頁。這幾乎是可以想像得到他在這世上的最後日子也只有這幾本雜誌相伴了。而我彷彿也有點明白他為什麼要求提前執行死刑是因為他現在這樣真的是生不如死。
在車上我簡單的看過這個死囚的資料。根據監獄長的介紹這傢伙是典型的「要錢不要命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他叫楊夙楓今年二十六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惜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日子已經不過一天了。
監獄長介紹了我的身份但是那個死囚沒有什麼反應依然在平靜的看書。監獄長不得不大聲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楊夙楓!立正!」這個口號還是很有效的死囚立刻放開手中的書本直挺挺的站了起來。這時候我才現他身上就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風衣裡面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穿著一條染成暗黑色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骯髒休閒褲都是皺巴巴的應該是好久沒有更換過了。
他的動作引起了房間裡的空氣流動他身上散的臭味差點把我熏暈過去。即使顯得很不禮貌我也不得不捏住了鼻孔。結果他冷冷的向我投過來一個鄙視的目光而且也同樣的揉了揉鼻孔。沒錯的確是鄙視的目光。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對這樣的鄙視目光實在太熟悉了也忍受的太多。不過這一次我決定不再忍受。他一個臨死的死囚有什麼資格鄙視我?所以我很大聲地很尖銳的說道:「你的眼光放尊重點!」
我以為有監獄長在我身邊助威我這句話一定會讓他有所顧忌的誰知道他竟然毫無反應的再次鄙視了我一眼。我頓時出離憤怒了滿腦子裡都在想你一個死囚憑什麼瞧不起我連個死囚都瞧不起我我還怎麼有臉見人?於是氣呼呼的說道:「我是《法制日報》的記者是記者!你知不知道?」
他歪著腦袋好像終於被嚇傻了我心裡充滿了得意的快感心想你終於害怕了。誰料我的興奮還沒有維持三秒鐘他又傻呼呼的說道:「我知道你是記者啊!但是你不是要來採訪我嗎?是你有求於我不是我有求於你似乎是你應該尊重我先。」
他的樣子看起來傻乎乎的但是一說話就讓我知道他不是一個容易討便宜的人。從粗略瀏覽了一遍的資料上看他畢竟接受過完整的高等教育而且成績不錯。可是他這般說話卻從根本上惹毛我了。你一個死囚居然要我尊重你?做夢!於是我也毫不客氣地大聲說道:「你是法律專制下的產物你對人民犯了罪你已經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你是人人唾棄的犯罪分子你有什麼值得尊重的?」
我的話太不客氣了連監獄長都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頭但是我才不怕素來都是我行我素的我除了直屬領導之外其他人我還不怎麼放在眼裡何況一個活不過明天的死刑犯?果然我的話將他鎮住了。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要反駁我看見他的喉結滾動了好幾次好像要說話可是最後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細小的眼睛裡有個什麼東西閃動了一下好像有一點亮光但是立刻又消失了。他耷拉著腦袋乖乖的又坐回去角落裡。
我心裡總算出了一口氣要是連個死囚都收拾不了我這次也白來了。監獄長看到我們兩個這樣於是居中又勸了兩句無非是要求那個叫做楊夙楓的死囚要配合我好好的袒露自己的內心世界作為後來人的警惕之類的。不過很顯然的監獄長的話並沒有什麼效果楊夙楓的積極性並不高。他就那樣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對四周的一切置若罔聞。
我也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調整了一下心態以免把事情弄得不可開交。這樣病蔫蔫的死囚當然不會對我怎麼樣我也根本不怕他但是萬一他來個死不開口那我就無法交差了。到時候不但在冷風冷雨後總白跑一趟回去還得挨編輯的批評。於是我清了清嗓子打開了手提包拿出紙和筆。看到我要做筆記監獄長善意的說道:「到會客室去吧那裡的光線好一些。」
我當然說好。這個房間的確讓我很不愉快無論是房間散的腐臭味還是楊夙楓身上散的汗臭味都令我忍不住有想嘔吐的感覺。楊夙楓原來有點不情願但是最後還是屈服於監獄長的淫威乖乖的跟我們走了。他的腳鐐拖在走廊上出令人很不舒服的聲音。
在會客室坐下來以後我的心情的確好多了起碼這裡有一杯熱氣騰騰的鐵觀音可以潤喉驅寒而且沒有那股我最噁心的腐臭味。楊夙楓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他有一種很奇怪的鼻炎聞到陌生女人的體香就會打噴嚏我身上的香味自然也不例外。他的手上有手銬帶著手銬捏鼻子的情形讓我覺得噁心於是我不想再看低下頭去。我喝了一口茶打開筆記本頭也不抬例行公事的問道:「叫什麼名字?」
楊夙楓就坐在桌子的對面和我距離不到兩米。但是好久一會兒我都沒有聽到他回答。我忍不住抬起頭來尖銳地說道:「我問你呢你是啞巴嗎?」
楊夙楓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把掉落在額頭上的頭甩開深深的好像有點傻呼呼的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說道:「你是瞎子嗎?你手上不是有我的案卷嗎?上面那麼大的名字你不會看啊?」
我頓時又要抓狂。這麼囂張的死囚我還真的沒見過。雖然我之前並沒有接觸過其他的死囚。但是在我的印象裡那些被判死刑的傢伙在這個時候早已經是爛泥一堆別人問什麼就乖乖的答什麼了。眼前這個傢伙居然還敢跟我頂嘴針鋒相對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果然監獄長惡狠狠的批評了他一頓他才重新蜷縮起來。
我忍住心頭的怒火問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要製造黑槍?」
「掙錢。」楊夙楓吐出兩個含糊不清的字眼然後就沒有下文了。我回味了好一會才明白他說的是哪兩個字。不過這個回答也太簡單了。誰不知道你製造黑槍是為了掙錢啊難道是為了收復台灣嗎?對於這麼不合作的死囚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採訪興趣甚至打定主意即使回去挨批評也認了。不料就在我認為他又要裝啞巴的時候他突然又說話了。
「你知道嗎?做黑槍很掙錢的。一把五四手槍成本不過兩百元但是賣出去可以賣一千多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生怕監獄長聽到。可是會客廳這麼小監獄長怎麼又會不聽到?監獄長用力的咳嗽了一下楊夙楓立刻掉轉了話題:「以後你老公要是有了外遇你想要做掉他只要在咱們這條道上報出我的名字絕對有人肯六折賣你一把五四送三原裝軍用子彈。放心質量絕對過硬可以一槍打爆你老公的頭就跟碎西瓜……」
監獄長大踏步走過來抓住他的後衣領將他狠狠的提起來然後又重重的放下去堅實的會議凳頓時出吱啞的聲音。監獄長還讓人拿來一根警棍面無表情的說道:「楊夙楓不要以為你明天上路就可以死豬不怕熱水燙你要是再搗鬼今晚保證讓你滿意!」
楊夙楓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心裡其實也要氣炸了真想拿個鎯頭在他腦袋上砸下去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把他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砸開花。由於過度氣憤我手中的筆居然劃破了筆記本。我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指著他的腦門罵道:「就為了錢你就去做黑槍?就為了錢你就提供給犯罪分子武器?你給他們槍給他們子彈讓他們去搶劫殺人去搶銀行你心裡還有沒有一點點地良心?你就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天誅地滅嗎?你還是不是人?你是畜牲?」
楊夙楓被我的咆哮嚇壞了眼睛很木然的看著我直到我咆哮完了他還傻乎乎的看著我在會議室裡面怒氣沖沖的走來走去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篤篤篤的響。直到我的木光重新投在他身上他才用一種很委屈的聲音軟弱無力的說道:「我也跟那些人說不能用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他們不聽我也控制不了啊那是警察應該管的事情!」
我愕然一愣幾乎氣暈這算什麼回答?一個獄警走過來抽起警棍在他的背後狠狠的敲了一棍他立刻裝作被打死了的樣子趴在會議桌上頭四散一動不動。但是獄警將他的腦袋一拉他立刻又變得正襟危坐起來臉色無比的端莊肅穆眼色純潔得就像將要參加入黨宣誓儀式一樣。
「楊夙楓你要是再問東答西明天的法警直接過來驗屍就行了。」在監獄長的嚴厲呵責下楊夙楓終於答應合作。但是那獄警還是拿著警棍站在他身邊只有一尺的地方。這也使得這次快要被我中斷的採訪得以斷斷續續的繼續進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也許是那條深黑色的警棍帶來的痛苦楊夙楓終於不再搗鬼乖乖的回答我的問題。但是在我的內心我已經知道這個外表平凡的死囚其實內心世界還是挺複雜狡猾的。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跟我玩貓和老鼠的遊戲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一個異類。只不過這一切都要隨著明日凌晨的一聲槍響而全部終結了。
以下就是我當天的採訪記錄有部分內容因為保密需要刪除但不影響大家的閱讀:
記者(下面簡稱記):「楊夙楓你是天南理工大學的畢業生可謂天之驕子畢業後又有一份正當的穩定的職業你為什麼還要去做黑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究竟是為什麼?」
楊夙楓(下面簡稱楓):「我剛才說過了我要掙錢。在學校的時候我也曾經有過很好的夢想。我夢想我總有一天會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有相當不錯的收入有一套三房兩廳的房子有一輛小車有一個客愛溫柔的老婆……但是現實是我什麼都沒有。沒有錢這些東西全部都沒有……我需要錢……」
記:「就是為了錢?你在天南鋼鐵廠的職業並不錯啊技術研究員朝九晚五一個星期休息兩天跟公務員一樣工資也不低月薪有15oo塊啊這還不夠你用的?」
楓:「我不知道你怎麼理解工資並不低這句話。在我看來15oo元的月薪除了吃住以外我不知道還能用來做什麼。買房子嗎?也許一個月不吃不喝可以買到一個瓷磚大小的面積吧?買車嗎?噢也許可以用來買車輪上的一個螺母那還得是國產的。」
記:「但是那畢竟是一份正當的職業啊隨著你的工作年限增長你的收入肯定也會越來越多地。」
楓:「是的每年會增長5o元年功工資。」
記:「你難道不知道做黑槍是犯法的嗎?如果你不去做黑槍你會到今天要上斷頭台的地步嗎?」
楓:「我知道清楚地很我在天南理工大學念機械專業在天南師範大學副修法律專業。法律的問題你不用教訓我我懂的比你多。從我出售第一把五四手槍開始我就知道今天是要來臨的。我總共做了一百八十三枝槍賣出去一百七十一支還殺了六個人無論用哪個國家的刑法來衡量我都是這樣的結局。」
記:「你明知道死你也要去做?」
楓:「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想再說了。原因很簡單因為我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就是典型。」
記:「掙錢的路徑有很多種那也不需要去做黑槍啊?就算你覺得國有企業的工資不滿意那你也可以到私人企業或者外資企業去啊又或者自己做生意……」
楓:「我正是要短期內籌集資金做生意。」
記:「資金籌集一定要通過犯罪手段嗎?」
楓:「我記得以前的政治課本有說資本的原始積累總是充滿了血腥的……」
記:「你這是斷章取義。有誰的資金積累是靠做黑槍來進行的?」
楓:「不好意思白小姐我想你可能沒有仔細的看過我的案卷。你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你看看吧我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已經想到了。不錯我的家鄉就是那個有名的黑槍之鄉。我從小就耳濡目染黑槍的製造。說得誇張一點或許從胎教開始我就知道怎麼製作黑槍。當然那是純粹的祖傳手藝和我現在的搭不上邊我現在做的要比他們做的精良多了……」
記:「但是你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怎麼可以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楓:「是啊我是大學生還是本科的。可是那又有什麼稀罕的?有誰會拿我們當寶貝?你以為真的是天之驕子嗎?那是讓你交學費的時候和你美言幾句。我去招聘會的時候看到有用人單位打出3oo元月薪並且不包吃住招聘本科大學生的比農民工還不值錢!大學生大學生頂個屁用?我算運氣好了混進了天南鋼鐵。比我運氣差的哥們多的是有人畢業兩年多了還沒有正式的工作呢!你覺得奇怪嗎?其實我也覺得奇怪。」
記:「無論如何你也不應該走上犯罪的道路。你是那個地區五十年來的第一個正牌大學生啊那裡的父老鄉親對你寄托了多少的希望啊!」
楓:「所以我更需要錢。沒有錢我怎麼報答我的父老鄉親?」
記:「喲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聽說你有一筆錢大約有十四萬沒有明確的去向。法院懷疑你送給了別人但是你拒不承認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楓:「白小姐你並不是法官你不應該問這樣的問題。如果你是法官你也不應該問這樣的問題你應該先去調查。直接詢問嫌疑犯是最笨的做法。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記:「難道你不覺得你這樣拒絕和法官合作是很愚蠢的做法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根本道理你也不知道?虧你還專門研讀過法律。」
楓:「白小姐你覺得以我的情形交出那十四萬可以從寬嗎?可以不判死刑?」
記:「你罪孽深重當然不可能不判你死刑!」
楓:「既然都是死刑我為什麼要坦白?」
記:「……你的確……可惜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你拒絕坦白的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那個引誘你下水的女人她究竟是誰?」
楓:「我拒絕回答原理同上。」
記:「他引誘你走向罪惡走向黑暗難道你不覺得是她害了你嗎?」
楓:「是錢害了我。」
記:「你還挺講江湖義氣的啊難道你不知道就是這個江湖義氣拖累了你嗎?」
楓:「白小姐你知道粟裕是誰嗎?」
記:「我不知道。」
楓:「那麼你知道英國的大憲章嗎?你知道它的第三十九條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嗎?」
記:「你問這些問題做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
楓:「是啊你問那個女人做什麼?她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記:「你!……楊夙楓你不要太囂張了!」
楓:「白小姐請恕我冒昧。或許你是標準的又紅又專的人能夠給我完全不同的答案。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跟我這樣每個月拿著15oo塊的死工資可是另外一條可以掙快錢掙大錢的道路在吸引著你而你踏上那條道理是如此的輕車熟路的話你會選擇哪一種?」
記:「我會選擇遵紀守法。」
楓:「白小姐這說明你對金錢財富誘惑的抵抗力比我強。或許你這一生從來沒有遇到過為錢愁的事情。但是我不行了我從小就深知貧窮的滋味。我在高三的時候曾經試過整整一個月只吃白粥搾菜餓得兩眼昏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我從小接受教育要做一個正直的人但是現實教育我正直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不是我不適應這個社會而是社會不適應我。現在的社會笑貧不笑娼我不願再做窮人我要達我要掙錢我要成為大款。當我現利用我的學識和技術做黑槍可以做出更大的業績掙更多錢的時候我幾乎沒有猶豫就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記:「看來你的大學白念了。老師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全部都忘記了。」
楓:「不起碼我的學識比那些文盲強多了老師教給我的我受益匪淺。我可以驕傲的說我絕對是全國第一個系統的研究黑槍製造的專業人才絕對不比那些軍工廠的技術員差。從鋼鐵煉製到火藥的配置我都有深切的瞭解。我造出來的槍支要比其他人做出來的優良得多。我還是第一個可以自己獨立製作槍彈的你信不信?造槍容易造彈難製作子彈的工藝要比造槍複雜多了。我是這地區第一個能夠獨自製造配套槍彈的人這也是我會被公安瞬間盯上並且窮追不捨的根本原因。這裡那麼多做黑槍的為什麼公安部點名就要抓我一個還懸賞五萬元?就是因為我做的槍支質量太好了即使和真正的軍用槍相比也不遜多讓。如果不是因為我會造子彈也許我還能再活一段時間。」
記:「學識居然被你用來犯罪這真是一個可悲的笑話。」
楓:「你錯了我並不這樣認為起碼我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雖然用的不對。如果我呆在天南鋼鐵只能整天研究舊圖紙這裡走走那裡看看學識更加沒有用武之地。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如果我不用這些學識來製造黑槍我還真的不知道還可以用在什麼地方。既然學校教的東西只能用來做黑槍那麼我也就只能做黑槍了。」
記:「我看得出你的心靈已經完全扭曲了。」
楓:「我的身體也完全扭曲了。一百多武警追了我半個月我確實累得不行了。」
記:「做黑槍也就罷了你為什麼還要殺人?而且一殺就是六個?你和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楓:「很簡單因為他們違反了規矩。」
記:「他們違反了什麼規矩?」
楓:「開始的時候由於我做的槍支質量好客人都願意買我的結果他們就眼紅了……」
記:「但事實上是你先開的槍而且你拿的是威力強大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而他們用的不過是普通的六四手槍而已。」
楓:「白小姐你的記者專業水平似乎不怎麼樣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無論是什麼槍都是用來殺人的在目的和作用方面而言沒有任何的區別。難道六四手槍打在我頭上我會安然無恙嗎?」
記:「你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是哪裡來的?也是自己做的?」
楓:「當然。難道你覺得人民軍隊會送給我一支嗎?」
記:「你居然能做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楓:「為什麼不能?同樣的原理同樣的工藝只不過花費更多的材料罷了。除了我其他人其實也能做只不過長槍的銷路不好沒有人願意做罷了。我也是自己做著玩。我剛開始做槍的時候還沒有打開銷路我手上有很多貨都沒有賣出去。我心裡鬱悶就做了一把五六式半自動到山溝溝裡去打獵槍法也是在那段時間裡鍛煉出來的。這裡的山溝溝沒有什麼獵物我就專門打野老鼠。無論那小東西跑得多快動作有多靈活百米之內我要它躺下它就得躺下。你覺得我在吹牛是不是?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除了膛線不好弄之外我那支五六半自動絕對和軍工廠做出來的不相上下要不然我也不能幹掉他們六個。」
記:「你一個人殺了他們六個?」
楓:「難道有你在旁邊幫忙嗎?以你的小手掌而言五四拿不了用個六四還差不多。」
記:「他們六個一起來找你晦氣?」
楓:「難道他們約好了死了一個再來一個嗎?你覺得我們這個地區的黑槍製造者的精神素質已經到達了中世紀歐洲騎士的水平嗎?」
記:「他們為什麼沒有殺死你?」
楓:「他們槍法太爛。」
記:「你槍法很好?」
楓:「通過實戰證明我的確要比他們好。」
記:「你經常練槍?」
楓:「經常打獵。你剛才沒有聽到我說嗎?還是你的記憶力不行?對於記者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記:「他們為什麼來找你晦氣?」
楓:「有個新疆人跟他們訂了一批數量很大的貨他們貨不夠問我要我說我的東西不賣給新疆東突分裂分子還臭罵了他們一頓他們就動手搶我的東西結果就打起來了。」
記:「好奇怪你的槍為什麼不賣給新疆人?他們出不起錢?」
楓:「白小姐我很鄭重的告訴你雖然我已經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幾個小時以後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可是法官可以剝奪我的生命但是剝奪不了我的內心慾望。不錯我是被金錢和貪婪蒙蔽了雙眼我的思想也不高尚但是起碼我還有一點點的底線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分裂我們的國家。我的槍可以賣給任何人就是不肯賣給那些搞國家分裂的。我可以以我的父母的在天之靈誓我對祖國的熱愛並不在你之下。那些武警追了我半個月我手中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兩把手槍一百五十子彈但是我始終沒有開槍。你知道為什麼?」
記:「為什麼?不過無論你怎麼負隅頑抗你都是死路一條。」
楓:「你說對了所以我不做無所謂的反抗。就算我能夠打死一二十個武警那也只不過是增添我的罪孽而已他們都是國家的忠誠衛士是國家的棟樑基石我不能傷害他們所以我最後選擇了束手就擒。我很小的時候也曾經夢想過穿上綠軍裝用我的生命和鮮血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我那麼喜歡槍也是這個原因使然。只可惜這輩子是沒有投筆從戎報效國家機會了。嘿嘿如果有來世我會嘗試一下的。」
記:「想不到你還有一點點的愛國心。」
楓:「每個人都應該熱愛自己的祖國難道你不熱愛嗎?」
記:「你要是真的熱愛祖國你就不應該去做黑槍去犯罪!」
這一次楊夙楓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來他並沒有被我的話所打動只是他沒有說出來而已。我也逐漸覺這個叫做楊夙楓的死囚的確頭腦聰明見識也很廣甚至膽魄也不錯手段也夠狠辣在機械製造和槍械製造方面的專業知識讓人汗顏如果走在正道上他日後肯定會成為一個傑出的技術工人但可惜全部都用錯了地方。
他是一個智者和惡魔的結合體有非常複雜的性格聰明和罪惡相互交纏熱愛祖國卻又藐視生命性格溫柔卻又崇尚暴力深譜法律卻又知法犯法。監獄長說的很透徹他就是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人。在他的背後可能還有更多的故事。不過我並沒有興趣研究他的性格也沒有興趣探討他背後曾經生的故事。我只是一個例行公事的記者而已他的性格和故事更適合那些社會學家去研究去探討。
由於逐漸覺得無聊我很快就中止了這一次的採訪這份採訪手稿已經足夠交差。在楊夙楓被帶離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不是頭腦熱又或者是撞邪居然還問了句:「如果真的有來世你還會走這條路嗎?」楊夙楓的身子頓了一頓腦袋向上昂了好久沒有回答然後就被不耐煩的獄警拖走了。
那天晚上我就在監獄招待所過夜。在那裡我沒有看到楊夙楓的家人這意味著他的屍體明天也不會有人認領了。想到這我居然又覺得他有點可憐他的親人們怎麼一個都沒有出現呢?我跟監獄長說好了明天我在遠遠的看一下楊夙楓被執行死刑的經過。但是凌晨時分手機的鬧鐘還沒響我就聽到了一聲沉悶的槍聲。我急忙爬起來請一個獄警帶我到刑場那裡結果站在柵欄的外面我看到法警已經在收拾刑場了。
陪同我來的獄警告訴我在臨刑前的兩小時楊夙楓突然歇斯底里起來胡言亂語行為失控把陰陽餐到處亂丟還上下撲騰的亂竄兩個獄警都控制不住。經請示上級法警提前對他執行了死刑。我明白楊夙楓儘管極度克制自己的情緒罕見的保持了長時間的平靜但是在最後一刻他終於還是害怕了崩潰了。這令我相信他也是普通人而不是聖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木然的站在刑場門口看著那堵斑駁的土坡。在土坡前面的積滿雨水的泥地裡透過朦朧的細雨隱約可以看到一具屍體靜靜的趴在地上穿的正是那件深藍色的風衣。他終於接受了正義槍聲的審判。我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雨水將淡淡的血絲滲透到我腳跟的時候我才離開。那時候我忍不住在想如果真的有來世楊夙楓這個心理變態的天之驕子還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嗎?他還會那樣要錢不要命吃軟不吃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