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夢縈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四貝勒府。

    胤禛回首見宛琬捧著書正看得入神,秀眉緊顰,怒氣沖沖。小傢伙看書有股傻勁,頭回見到她捧著書淚流滿面時唬了他一跳,若要勸她說那些都是假的,無需太過用神,她必是要和他爭個面紅耳赤方罷休,胤禛不覺浮出絲笑意,起身走上前戲謔道:「小傻瓜,這世上哪有看閒書看得走火入魔的?」

    宛琬將書一擲,氣呼呼道:「張生這小人快活過後,為了仕途,棄了鶯鶯,竟還對人說得出口『不妖其身,必妖於人』的蠢話,可見這世間男子之心都是想著圖名圖利的,真真是令人切齒!」

    胤禛揀起那書一瞧,是唐朝元稹版的《鶯鶯傳》,心下好笑,挨她身邊坐下,細打量她一番打趣道:「你雖有那『傾國傾城貌』,我卻不是那『多愁多病身』,所以你放心,我當不成張生。」

    宛琬挑眉回視,依舊憤憤難平道:「哼,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胤禛,你就算真做了張生,我自與那鶯鶯一般,願賭服輸,另嫁他人。但決不會像她那樣拖泥帶水還想著要憑風借露的靈魂相依,終身難忘。我是要跟從前徹徹底底了斷,且斷得乾乾淨淨,痛痛快快地開始第二春。」

    胤禛聽她說罷直氣得眉宇間如罩上層黑雲,正要發作,見她已在那邊壞壞的笑靨如花,紅唇微啟,露出口玉般貝齒。他怒氣漸沉,做勢欲撕她小嘴,「這張嘴真是要撕了它才好,能氣死人」他封上唇去,肆虐橫行,狠狠噬咬。

    「晤——你快放開!」宛琬猛然吃痛,只覺唇畔湧出股甜腥。

    許久,胤禛鬆開了宛琬,絲絲腥紅溢滴在彼此唇間,他抵著她額頭道:「你若再這般胡說八道,我就」他頓住說不下去,莫名湧出個念頭好似瞬時便會失去她般,他雙臂如鐵牢牢箍住她腰,力大得彷彿要將她勒死在他懷中般。眼瞥到不知何時滑落在地的那卷書,恨得他一腳踢飛。「荼毒害人,怪不得是要焚書!」

    宛琬瞧見他那副無辜模樣,不禁又氣又笑,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子再惱他了。「去,你才少在那胡說八道。我大人大量懶得和你計較,省得你又嘔氣。胤禛,你現在該知道我有多賢惠了吧。」

    胤禛聽得想笑,歪*在榻上,把玩著她的秀髮。「是啊,那你能不能閒時再賢惠的繡個荷包呢?」

    「不,我才懶得拈針挑繡呢。」宛琬斜斜的瞥向胤禛,那傢伙已被她熏陶得也知道兵來將擋了。「省得有人一會說是『攀猿圖』,一會又信口開河說是什麼『寒鴉戲水』的,聽了平白添堵。」

    胤禛想起宛琬繡的那些物什就忍不住要笑。「人家繡個鴛鴦都是白綾紅裡底,用彩色絲線繡紮上紅蓮綠葉,五色鴛鴦,方稱為鴛鴦戲水。可你倒好,只用灰白二色,能怪給看成是寒鴉戲水嗎?哎,你不會是為了躲懶故意的吧?」他坐起了身子,攬過宛琬的肩問道。

    「才沒有呢,我哪有你那麼小心眼,明知道人家無聊死了,自己沒空陪,也不讓人家自個出去。」

    胤禛聞言不語只從袖中取出張帖子來,遞於宛琬。「這是前朝宮裡的方子,無意中得著,給你。」

    宛琬展開與胤禛並肩同看,上面用極工整秀麗的蠅頭小楷寫著:李花、梨花、櫻桃花、白蜀葵花、白蓮花、紅蓮花、旋複花、秦椒各六兩,桃花、木瓜花、丁香、沉香、青木香、鐘乳粉各三兩,珍珠、玉屑各二兩,蜀水花一兩,大豆末七合,為細末瓶收。每日盥洗手面,百日光潔如玉也。

    宛琬暗想胤禛平日在外人面前不知是個多端方沉穩的人,如今竟會拿這方子回來討好她,心底絲絲沁甜,卻口是心非的說道:「不要,我才懶得塗弄這些呢,人家素日就從不愛塗抹的。」

    胤禛尋她開心偏很認真回道:「早看出來了,黑黑的。」

    宛琬以為胤禛定會誇她天生麗質,哪想他現在學得這般壞,才想去啐他,眼珠一轉,忽就扭捏起來,俯在他耳邊低語一句,又連連推他快去沐浴。

    胤禛聽著原本不信,她素來鬼話甚多,定沒這段好事,但這會見她凝脂般的雪膚下,隱隱透著層胭脂粉色,雙睫微垂,露出女兒羞態,嬌艷無倫,不由得胸中一蕩,立馬起身出去,才不過一盞茶功夫,便跑了回來將身往榻上一躺。

    宛琬瞄他一眼,「這麼快就洗完了?」邊說邊俯身在他胸膛上上下下的嗅來嗅去。

    胤禛奇道:「你做什麼呢?」

    「胤禛,你怎麼沒用木犀清露呀?」

    「哪有男人用那個的。」

    「哦,那你身子一點也不香,我沒興趣做了。你還是自個再看會書吧,我要回去睡了。」宛琬慢吞吞說道,才說完,與胤禛互望一眼,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胤禛一個翻身俯她身上,伸手便向宛琬膈肢窩內亂撓。「我讓你這傢伙撩撥了人又使壞。」

    宛琬笑的喘不過氣來,只恨那腿不能動彈沒法逃,口中連連求饒:「老爺,老爺,小的下回再也不敢了。」說笑間宛琬的喘息突就急促起來,眉心也輕輕蹙起,似身上很不舒服。

    胤禛初還當她玩笑,再看她面色越加蒼白,額上冷汗涔涔,才覺不妙。他心一緊,低聲喚道:「宛琬,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讓她依在懷中,抬袖為她拭去冷汗。

    宛琬只覺渾身無力,怕胤禛擔心,強笑著說沒事,卻喘不過氣的難受,整個人軟在了胤禛懷裡。「來人,快傳太醫!」胤禛急聲喚道。

    片刻工夫太醫已疾步趕來,胤禛不耐地揮手免去叩拜。

    太醫趕緊上前,伸手按在宛琬右手脈上,讓她調息數下,寧神細診了有半刻工夫,方換過左手,亦復如是。

    診畢脈息,太醫叩呈道:「格格的脈象,因氣虛生火,以至左寸沉數,肺經太虛,使得右寸細而無力,這些原都是途中勞乏受寒引起,本無大礙,只因格格底子薄,肝木忒旺,才遲遲未癒,待奴才開方,只需按時服用數日應可痊癒。」

    胤禛這才稍稍安心,讓其趕緊退下快去開方抓藥。

    宛琬自延醫診斷後雖說日日按時服藥,病卻日重一日,整日陷入沉睡,偶爾醒轉,也是神情忡茫,聽不上三言兩語,就又昏沉睡去。

    這日胤禛才回府便照例先往宛琬院中探視。

    福晉正在屋中,見他入內,向前請安後猶豫著說道:「爺,還是要去外頭重尋個好大夫來瞧瞧要緊。那些太醫們原先又都說沒大礙的,可等這會子,雖說慇勤,三五人一班每日輪流看診,可都是人云亦云的。他們合夥商量著開方子,竟是誰也做不了主,拿個准數出來的,這都又十來天了,宛琬吃了那麼多貼藥,也沒個起色。爺,我瞧這病來得蹊蹺,這孩子睡沉時便常會說些胡話,別是有什麼髒東西附了身,中邪了。」

    胤禛聽了,許許不語,走至榻邊,撩起紗帳。她臉色越發青白,神氣昏沉,時時咳嗽一陣,再陷昏睡。

    他凝望半晌,終是輕手為她理了理髮絲,起身走至屋外,長長吁了口氣,問向跟來的太醫:「原先不過是趕路勞乏,偶染風寒,如何就變得這般厲害起來。這都月餘光景了,怎麼還是不見半點好轉?」

    「王爺,格格從前的箭毒雖解,但身子終是折損過甚,再兼她底子本身就薄,所以就算是稍感微疾也需細細調養,完全恢復恐怕還需再多時日。」太醫小心應答。

    「再多時日再多時日!」胤禛怒道:「開始,你們說只需幾日,後來便說十數日定然無恙,現如今又改口說需再多時日了!這話倒是說得好,你們是不是打算就這樣叫她睡上一輩子,也叫我等上個一輩子!」

    太醫聞言跪地叩首,再不敢言語。

    他又是傷痛又是急惱,負手來回踱步,一腳踹開跪著的太醫,恨聲道:「滾!」

    太醫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胤禛想著沒法只得各處去尋僧覓道,一時間府裡薩滿跳神,巫師卜筮,道士捉鬼,貼紙畫符輪番上陣。

    這日,藥童如常煎好了藥正要端去前,照例請示王太醫,他點頭之際,沒防另一太醫走得匆忙,撞了下,湯藥灑了半在王太醫身上。他忙讓藥童快去重煎一貼來,又想了想,終不放心,怕藥童慌中出錯,便也跟著他一同前往。

    才至煎藥間後院,王太醫眼尖瞥見院落還未來得及掃去的藥渣處一隻水鼠仰肚躺著。他走近了去,揀了根枯枝,撥弄那水鼠,身已僵硬。難道多日來的疑惑便在此,王太醫心中暗暗叫苦,喚人再去捕只鼠來,又將曬匾上藥材一一細細查驗。待鼠捕來,灌下湯藥,果不其然,片刻便蹬腿仙去。王太醫此時已斷定是那貌似龍膽草的藥材出了岔。他還是年青時曾去過滇川,見著當地藏醫急救解毒時用過一貌似龍膽草的藥材。藏醫說它名叫桃兒七,味苦,雖有毒卻用途極廣,但需用量十分謹慎,只因它珍稀難得,且只在雲南、四川、西藏少量有產,所以除當地土醫外,不為人知。若不是今日無意讓他撞見,這段陳年往事他早已忘了去。

    王太醫既已暗暗猜到其幕後人,自然是不願也不敢招惹是非,當下面上不露聲色,只吩咐藥童道:「這付藥吃了一段時間也不見效,我先改個方子,重新配了藥再煎。以後藥煎好後都等我嘗後再送過去。」

    如此一來過得幾日宛琬自然漸漸痊癒,胤禛並不知這其中原由,只當這回宛琬真是邪魔上身,虧得做法才好。

    宛琬瞧見他越發虔誠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她自然不信那些,可也只當巧合罷了,她心中原本一直惦著那樁心事,借此因由試探問道:「胤禛,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人真的能未卜先知?要是真有人知道日後會發生些什麼是不是該說出來呢?」

    胤禛聞言怔住,眼中不覺流露出絲神往,片刻說道:「怎麼想起說這個,照我看這世上如真有活神仙還是別讓人知道的好,不然這世人還不死活都搶著要他,非得把他給折磨死。」

    宛琬尋思良久,終是無言。

    這日胤禛回府,照例彎去宛琬居院。

    「胤禛,你今天回來的好晚,都幹了什麼?」宛琬轉著烏溜溜的眼珠滿是期待的問道。

    「今日各地上奏呈折都多,皇阿瑪早朝散得晚了些。」胤禛隨口回道。

    「哦,那還有呢?」宛琬語音略有失落。

    「戶部那有些雜事,又去那待了會。」

    「還有呢?」宛琬終是不死心,試探著再問。

    「沒有了,我不就回來了。」胤禛覺著有些奇怪。

    「胤禛——」宛琬憋嘴將音拖得老長,咬牙切齒的恨道:「你就不會說還有想我嘛!」

    胤禛大笑出聲,小鬼兜了個大圈原是為了說這個,凝思回想了下。「嗯,想過會。」

    宛琬頓時氣餒得要命,人家是想死他了,他拽得還要想想才回答想過一下。

    「皇阿瑪讓我去城外辦樁事,過兩天就回來。」

    「啊?他兒子不是很多麼,怎麼老輪著你當差,我討厭你外出當差。」宛琬滿臉不樂意。

    胤禛喜歡瞧她那副模樣,「才一、兩天就回來了,琬你身子才好,我不在的時候藥要按時服用。」他手指摁上她的嘴唇,「這事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還有即使無聊也不准挑唆了人讓你出去,你要乖乖的待在府裡把身子養得結實些。」

    「胤禛,可人家習慣每天見你面,聽你說話,見不著你,聽不到你說話,我要想死你的。」宛琬掛在胤禛身上,眼皮都不眨,大言不慚道。

    「宛琬,你的臉皮可是越來越厚了啊。」胤禛微微笑著說。

    「那你喜不喜歡呢?」宛琬眼梢斜睨著他,嘴唇似張欲合,仿若盛邀般動人。

    「喜歡。」胤禛乾脆答道,他臉上癢癢的,是她的髮絲,「可是這回使美人計也不行。」

    窗外月色如乳,春風送爽。

    宛琬的髮絲亂了,隨著晚風,吹掠過他的鼻尖。

    胤禛輕擁她入懷,那柔軟的秀髮擦著他下巴,暖香玉般的身子磨蹭著他胸口,玉藕般的纖手環抱著他,胤禛只覺得一顆心又怦怦跳得厲害。他想著宛琬身子才好,便是情動也欲按捺下去,哪想到那兩片溫潤的唇蓋上了他的唇畔,舌尖輕輕佻逗地在他唇邊畫圈。

    胤禛看著宛琬俯下來光潔白嫩的額,及散在額上的幾綹亂髮,她常常是狂野熱烈的,此時卻又那般恬靜柔順,他心中生起股強烈疼惜的感情,彷彿那情並不單單是人在情竇初開後才懂的男女之情,而是與生俱有,未解人事之前便有了的情般。

    宛琬停了下來,悠悠地仰起了臉。朦朧燭火,映著她粉色面頰,眼波流轉中千絲萬縷的濃情縈繞住他,別樣妖嬈。那身子忽就如水般緊貼住胤禛,雙手環繞他脖頸,兩人纏綿溫柔地吻在一處,彼此的身子緊緊相貼,彷彿已化成了撩人的月色,化成了搖戈的燭光,化成了熏人的春風,化成了兩根糾纏燃燒的燈芯

    夜那般靜謐,耳邊只聽得窗外風動葉梢之聲。宛琬猛醒轉過來,側首凝視著胤禛。他常常睡不安穩,夜裡極易驚醒,可這會子倒鼻息沉沉,似是睡得甜香,宛琬深深吸了口他那令人安定的熟悉氣息。胤禛是又偷偷溜過來的,回想著那情形,宛琬溢出笑來,一時情動,小心湊近身子在他臉上輕輕一吻。她生恐驚醒了他吻得極輕,但見他睡夢中嘟囔了句,「嗯,蚊子。」

    宛琬捂唇怕自己笑出了聲來,笨蛋,有這麼大個,且這般溫柔的蚊子嗎?她胡亂想著,漸漸,又復睡去。

    翌日清晨,宛琬等眾人正在福晉房中請安閒聊,忽有門吏喘吁吁跑來進報,「宮中特譴太監李老爺來降旨。」

    福晉只覺蹊蹺,為何是胤禛才走,便有宮中通傳。她忙讓人擺了香案,啟中門跪接。早見宮中太監李福榮乘馬而至,前後左右又有許多內監跟從。

    那李福榮也並不負詔捧敕,至簷前下馬,滿面笑容,走至廳上,南面而立,口內道:「特旨:立刻宣烏喇那拉氏入朝陛見。」說畢,也不及喫茶,便乘馬去了。

    福晉等不知是何因緣,眼下也只得按下疑惑按品大妝起來,備轎入朝。

    宛琬待福晉離府入宮,停頓下來忍不住心湧疑惑,為何胤禛才走,宮裡就傳姑姑,此事未免過於巧合。她也私下讓人去隨從太監那探聽,這回入宮竟是皇上和德妃娘娘兩處都要去,莫非是胤禛與皇上提了她的事?可又不像,其一她與胤禛商量過要再等些日子,因她的腿經姑姑引見的葛文追針灸診療的已頗有起色,再來如真是她的婚事,必然該胤禛在時才談,又怎會巴巴地偏等他不在時說呢?想必是她多慮了,可若不是這事,又能是什麼大事?她心中忽又一陣糊塗起來,腦中種種臆測接踵而來,忐忑不安思來想去只怕都是她自己在胡亂猜疑,還是等姑姑宮中回來便可一知究竟。宛琬起身待要回房,只覺得心口蹦蹦亂跳,慌亂得很,按一按心頭,不知怎麼,仍是亂跳不止,又歇了會,方與半夏一同回房。

    足足等至掌燈時分,福晉方從宮中回轉了來,還不等宛琬過去,便已換過便裝匆匆趕來。宛琬心想入宮之事定與她有關,可姑姑匆忙趕來後又不急著說了,瞧著竟不像是喜事。

    福晉望著宛琬怔了半天,到如今事情真如她所料,胤禵去德妃娘娘那下了死功夫。她只是不知為何這次皇上竟也很堅決地要宛琬嫁去十四阿哥府,特調他離京才頒旨。這樣便斷無更改餘地,她本該稱心如意才對,可這會她瞧著宛琬,想起從前,心口又有些疼痛起來她是不是狠心了點,只怪宛琬萬不該存了那個心。

    福晉叫安嬤嬤扶上炕,宛琬瞧著姑姑氣色很不好,似萬難開口般,勉強笑道:「姑姑,好好的怎麼又難受起來?到底是怎麼了?」

    福晉想這也不是瞞得過的事,便一五一十說出皇上下旨栓婚將她配與十四阿哥為側福晉,則定吉日完婚。

    宛琬一下就懵了,迷糊得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如何會這樣?胤禵不是對她都死心了嗎?後來兩人便再無見面,可又怎會——她充耳不聞福晉一旁寬慰的話語,足足過了柱香功夫,宛琬心裡才微覺明晰,緩懂過來那話的意思,想著心頭便如被蠍子猛地蟄了般,又痛又麻,兩肢都微微顫抖起來。

    福晉瞧她模樣歎氣道:「琬兒,我知道你不甘,可事已至此就算爺回來了又能怎樣?難不成你還要他抗旨,忤逆皇上不成?你逼他豈不是害了他嗎?你也不要再多想了,姻緣皆由前定,我看十四弟他對你難得一片癡心,日後定會待你好的。你們年紀相當,情趣也相投,不比跟著——」福晉說到這,頓住了。

    窗外呼呼起了風,福晉想著這些年有多少個漫長的夜晚是她獨自熬過?佛說:人生七苦,人皆有之,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原來人生最痛便是求不得,宛琬啊宛琬,他日你不要怨恨姑姑心狠,你怎知姑姑心中有多痛多恨!他竟一次也沒用那樣的眼光瞧過她一眼,原來他不是不會,不是不能。

    宛琬這裡滿腹心事,又難以啟齒,見福晉也如有哽咽般難受,只得忍勸她回房。

    待福晉走後,宛琬看著似豆殘燈,愣愣出神,愈想愈覺無可更改。真要都說出來,只怕是要拖累胤禛,昨夜是他頭次在她這裡過夜,還是讓親信之人在書齋裡打著馬虎眼的,原本是為了顧著她的名節,如今看來反倒是害了她。可若不說出來,一想著真要離了胤禛,她又如萬箭攢心般痛,那一寸芳心,便似轆轤般糾結回轉。

    窗外一陣狂風撲過,灑下雨來,打得紙窗淅瀝做響,宛琬愈覺得度夜如年,她這條命原本早該散了,後來她慢慢全都想起,那一年她連咽藥的氣力都沒了,才餵進去,便從口角流了出來。胤禛讓老媽子和丫鬟們都退去外室,是他自己把藥呷在口裡噙住了,一口口哺到她嘴裡;是胤禛一次次總不灰心在她耳邊絮絮叨叨硬是把她給喚了回來,如此情意老天又怎會那般殘忍?宛琬搖著輪椅至榻邊,扯過衾枕被褥,深深嗅著,那裡還殘留著他的味道,想起走時兩人的恩愛纏綿,不覺情極成癡,心中反倒為之一暢。她想等胤禛回來了就好,他總有辦法的,他說過要她相信他,他定會護她周全,這一點癡念縈在宛琬心上,不知不覺,把一切愁苦,都暫時丟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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