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與秦王朝 第四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欲取天下,必以趙為先
    秦韓邊境,韓國宜陽城。楊端和所率秦軍,集結城下。已經過兩輪攻擊,城牆早已殘破,守軍士氣低落。下一次攻擊,宜陽城必破無疑。

    楊端和拔劍,正欲下令再次進攻,城中忽然一箭射出,在空中飛翔出一道美妙弧線,斜斜插在楊端和的車前。

    箭上附書云:公子韓非將出見。

    楊端和大喜,下令後撤十里,以為迎接。

    城門緩緩打開,單車駛出。車上立有一人,身高八尺,面色沉靜,高冠長劍,衣袂飛揚,正是這場戰爭的標的——公子韓非。

    喧囂的戰場,頓時安靜下來。十里之外的秦軍,城牆之上的韓軍,這數刻前尚在激戰的雙方,此時的注意力,同聚在韓非一人身上。

    達利曾吹噓道,年紀越大,我長得越帥。韓非也屬於這類越老越有魅力的男人。此時的韓非,時年四十有七,相比當年在蘭陵和李斯同學之時,越發出落得成熟冷峻,氣勢逼人。

    韓國守軍默默目送著韓非,直至韓非沒入秦軍陣中,不復得見。而韓非一入秦軍,秦軍也果然信守承諾,爽快撤退,不再進攻。

    強大的秦軍,說去便去,留給城下一片開闊,彷彿從來也未曾在此地出現過。韓國守軍僥倖逃過一劫,回首方纔的攻城血戰,恍惚得如同一場臆造的夢。然而誰又知道,這些虎狼一般的秦軍,什麼時候又會重新回來?

    韓非到得咸陽,嬴政親自迎接,設筵款待。

    韓非的氣質形象,果然和嬴政想像的一樣。而韓非的口吃,也並沒有贏政想像中的嚴重。另一方面,也正因為口吃,反而使得韓非的談吐別有一種奇妙的韻味。韓非並不刻意地掩飾自己的口吃,他只是放慢說話的節奏,即使偶爾卡殼,也並不著急慌亂,而這,也讓他的話語透出一股舒緩頓挫的優雅。

    贏政笑道,寡人欲見公子久矣。公子的大駕,可實在不好請啊。

    韓非道:臣魯鈍愚昧,何堪大王錯愛!自思百無一用於大王,還乞大王放歸。

    贏政道,公子剛來秦國,怎麼就說要走的話?寡人前見公子之書,心搖神動,驚為天人,不由日夜思慕。今日終於得見公子,實慰平生。公子且留秦,容寡人求學問教。

    說著說著,嬴政竟大段背誦起《孤憤》、《五蠹》來,一字不差。這不免讓韓非大為驚奇。他萬萬沒有想到,秦王嬴政,他最大的假想敵,居然會是他的一個癡迷讀者。

    韓非對嬴政的敵意,大大地緩和下來。

    在春秋戰國諸子中,韓非子和其他的子有一最大區別。韓非子是唯一站在君王的角度來書寫的,也是唯一只寫給君王看的。(這種區別,自然和韓非獨特的宗室身份密切相關。當他作《韓非子》之時,在他的潛意識裡,很有可能已經將自己視為君王。)也就是說,韓非的書,屬於絕對的小眾讀物。他理想中的讀者人數,只有七個,即:當今天下的七個君王。

    當韓非面對著贏政,聽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對他的思想有如此深刻的理解,不由頓生知音之感。因此,凡嬴政有問,韓非皆悉心作答。因為口吃,韓非難以長篇大論。不過和嬴政說話,他也用不著長篇大論。端木賜聞一以知二,嬴政則和顏回一樣,聞一足以知十。

    既得隴,復望蜀。嬴政又道,公子之書,當不止此兩篇。寡人欲悉得之。

    韓非面露為難之色。他想起自己那個不爭氣的侄子——韓王安來。韓安是個好人,但同時也是個無用人。而眼前的嬴政,其睿智雄視,遠非韓王安所能比擬。如果拋開家國情感等因素,非要把他的學說托付給誰的話,贏政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是,最值得托付其學說的贏政,又正是韓非最不願意托付的那個人。韓非於是推塞道,辱蒙大王垂問,臣雖曾著書,然自知鄙陋,每隨手丟棄,不加珍惜,迄今已少有存者。

    嬴政猜到韓非心事,也不強求。反正韓非已經身在咸陽,得到了活人,還用在乎那些死書!

    兩人一番暢談,不覺天色已晚。嬴政道,公子一路勞頓,寡人不敢久留,還請入驛館早早歇息。臨別,又問韓非道,寡人欲取六國,以公子之見,當以何國為先?

    韓非一愣,道,秦取天下,必以趙為先。兩年之前,臣已上書大王言此。

    嬴政大笑道,公子之見,正與寡人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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