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盜斬雞頭燒黃紙定了盟約:盜出古墓中的丹丸明珠都歸搬山道人其餘的一切陪葬明器珍寶則由卸嶺盜眾所得。隨即點起燈籠火把、亮籽油松離了老熊嶺義莊浩浩蕩蕩地趁著月色進山盜墓。
進山盜墓的隊伍由工兵打頭羅老歪手下的工兵部隊裡也有不少人是在「常勝山」插了香頭的。插香頭就是綠林中入伙的意思這一部分人和卸嶺群盜一樣都在臂上繫了硃砂綾子作為標誌。
其餘那些工兵便和在普通軍閥隊伍裡當兵混飯吃的沒什麼兩樣扛著機槍、炸藥攜帶著撬、鎬、鏟、斧之類開山挖土的工具除此之外每人還要用竹簍竹籠多帶一隻活雞。工兵們就在一陣陣雜亂的雞叫聲中排成鬆鬆散散的隊列行軍。
雖然在山路上走得七扭八歪這些當兵的人人臉上神色振奮毫不以前兩回在瓶山盜墓遇險為意因為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指望著跟陳掌櫃和羅大帥盜墓財。一旦挖開真正的地宮雖然當兵的分不上太多油水可按以往的慣例十塊響洋和一大塊福壽膏是少不了的。雖然盜墓確實有風險但現今世上軍閥混戰人心喪亂就算盜墓碰邪撞上鬼也比上戰場直接挨槍子兒要好至少做挖墳掘墓的勾當在流血流汗之後真給銀圓當兵吃糧就是為了混碗飯吃有幾個是為了打仗來當兵的。
跟在工兵部隊後邊的就是陳瞎子直接統率的卸嶺盜眾先前兩次損失了百十個弟兄又臨時從湘陰調了一批精明強幹的盜伙這些人也是明插暗挎個個都帶著真傢伙。
而搬山道人鷓鴣哨帶著老洋人和花靈也混在卸嶺群盜之中。鷓鴣哨自己用竹簍裝了怒晴雞暗藏二十響鏡面匣子槍。他的師弟老洋人相貌太過獨特一看就是西域來的色目人而且年紀才二十出頭那連鬢絡腮鬍子就已經長得十分濃密了體格又十分魁梧所以顯得倒像四十多歲的中年壯漢。此人性格寬厚不擅言辭反正師兄鷓鴣哨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花靈的相貌和鷓鴣哨差不多除了微有鷹鼻深目的特徵之外都已和漢人沒什麼兩樣隨身帶著藥籠。如今能出來盜墓的搬山道人只剩下這三人了。這回進瓶山他們三人身上還都攜帶了沉重的分山掘子甲此物乃是搬山道人的秘密誰也沒親眼見他們使過連卸嶺盜魁陳瞎子也不知它的底細。
湘西山區是八百奇峰三千秀水十步一重天山勢地形都與外界迥然不同。群盜來至瓶山天色已經亮了只見群山叢林蒼鬱蔥黛。但這山壑裡愁雲慘霧隱隱有股妖氣籠罩像白老太太之類的妖異邪祟之物極多。不過有大批部隊進山當兵的身上殺氣沉重倒把那妖霧都沖淡了。
陳瞎子請鷓鴣哨觀看瓶山形勢搬山卸嶺不會摸金校尉那套外觀山形、內查地脈的本事不過陳瞎子擅用「聞」字訣山中哪裡有多大的空間早已探知明白那做水銀機括灌輸的甕城已被山中流沙埋了山裡應該還有冥城大殿大致的方位是在這瓶腹中間。
但由於山體都是青石難以觀草色辨泥痕尋找真正地宮墓道的入口也或許根本就沒有入口真正的入口只有那機關城早在封閉冥殿的時候被巨石銅汁灌注堵了個嚴實。想要進古墓盜寶似乎只有從山巔的斷崖下去那裡直通後殿不過後殿與地宮大殿也都被石條砌死了不下去大隊人馬根本搬不開那些攔路的巨石。
陳瞎子計劃帶人從山隙下去先把大群活雞撒出去將後殿和山縫裡藏著的毒蟲清剿乾淨然後使炸藥炸出個通道直達冥殿;或者仍是以炸藥為主在山脊上選個薄弱的位置炸穿石山挖出地宮。這都是卸嶺力士慣用的套路雖然可行卻需消耗許多時間和人力物力。
鷓鴣哨看著瓶山沉思片刻這山實在是太奇特了山勢歪斜欲倒山體上的巨大裂隙將斷不斷而且山形如瓶只怕真是天上裝仙丹的寶瓶墜入了凡間否則哪有這般神奇造化?他看了半晌忽然心中一動山上進不去何不從山底進去?
只見瓶山斜倒下來的山體與地面形成了一個夾角其間籐蘿倒懸流水潺潺山體與地面的夾角隨著上方傾斜的石壁逐漸收縮變窄陽光都被山體雲霧遮擋山底如同黑夜一般。
鷓鴣哨雖然不懂風水但他心機靈巧也有觀泥辨土的本領。山底的大縫隙裡千百年不見陽光正是背陰之地可裡面籐蘿密佈說明山根處並不全是岩石從山底這個死角里往上面挖絕對比從上往下要省力氣。
眾人當場商量了一番決定搬山卸嶺兵分兩路陳瞎子和羅老歪帶工兵營在山脊處埋設炮眼轟山炸石挖掘墓道而鷓鴣哨則帶搬山道人和一夥卸嶺盜眾從山底尋找入口。此次進山人手充足正應當雙管齊下不論哪路得手瓶山古墓中的寶貨就算到手了。
徵繳來的大量活雞都給了陳瞎子使用這些大公雞足能驅除墓中的毒蟲。漫山遍野的雞鳴使得瓶山縫隙裡的毒霧毒蜃都徹底消失隱匿了大大小小的蜈蚣似乎也知道有剋星進山了全藏在巖縫樹根的深處蟄伏不動哪裡還敢吐納毒瘴。陳瞎子這一路人馬當即忙碌著聞地鑿穴開挖炮眼按下不提。單說那僅有的一隻怒晴雞則由鷓鴣哨攜帶除了另兩名搬山道人花靈和老洋人跟隨他之外又有紅姑娘率領十幾名卸嶺盜眾相輔。準備停當便轉向後山山底一帶也並不是那麼輕易便去的由山口到山底全是祟巖陡峭根本無路可通必須從陡峭的山巔輾轉下去。
從上到下雖也有險徑可攀但幾乎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危巖膽小的往下看一眼都會覺得腿肚子轉筋。鷓鴣哨等搬山道人都是藝高膽大之輩紅姑娘帶的一幫弟兄也都是常勝山裡的好手利用蜈蚣掛山梯在絕壁險徑上攀援而下並不費吹灰之力。
鷓鴣哨看那蜈蚣掛山梯雖然構造簡單卻是件獨具匠心的盜墓器械作用極大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卸嶺群盜傳下來的這套東西。
一行人如猿猿一般攀籐掛梯輕捷地下到山底抬頭一望瓶山的瓶肩和瓶口都綠森森地高懸在頭頂。在遠處看除了山勢奇秀險峻倒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怕真到了山底才看出這座青石大山巍峨森嚴千萬鈞巨岩就這麼斜斜地懸在半空也不知已有幾千幾萬年了。這要是山體突然崩倒下來身處下面的眾人都會被砸得粉身碎骨連神仙也躲閃不開群盜雖然膽大包天可眼見這大山險狀委實可怖呼吸也不禁變得粗重起來。
再往前走出幾步從山巖中滲出來的水滴就落在頭上那水都冷得徹骨眾人只得頂了斗笠披上蓑衣提著馬燈前行還要不時撥開那些擋在面前的籐蘿走得格外緩慢。頭頂山巖越來越低四周陰森的潮氣格外沉重令群盜覺得壓抑難當。
行出數百步前邊就是一片山中雨水積下來形成的水潭由於常年被陰水浸泡地面都陷下去一塊。積水很深水面滿是浮萍被滴水激得漣漪串串更有許多長籐垂在水裡。鷓鴣哨眼見這山底真是別有洞天愈證實了先前的判斷但此地幽深閉鎖積水又深想要繼續往裡走只有攀籐過去這等手段鷓鴣哨自是能施展出來可其餘的人卻未必能行難不成在這刺骨陰寒的水裡游過去?想到此處不禁眉頭微微一蹙。
紅姑娘看出他的意思就讓手下把蜈蚣掛山梯拼成網狀竹筒中空浮力極大正可作為渡水的竹筏使用。
鷓鴣哨點頭稱善當即踏上竹梯拼成的筏子挑起馬燈照明看清了方向便命眾人划水向前三艘筏子徑向水潭中心駛去。
水面堪堪行到一半紅姑娘就在竹筏子前邊聽得黑暗中似有無數蠕動之物她雖然也是目力極好的人卻不及陳瞎子生來就有奇遇在古墓中開了夜眼在這麼黑的地方就看不太真切了。
她親眼見過這瓶山裡潛養成形的毒物料得前方有異急忙摸出三支飛刀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面一旦有什麼東西出來先用月亮門的手段釘它幾刀再說。
鷓鴣哨也早已察覺但他卻是經驗老到仔細用耳音加以分辨。隨著竹筏向前行駛前邊的動靜越來越大似是群鼠在互相撕咬密密麻麻的也聽不出數量多少。他心中猛一閃念叫聲「伏低」急忙按著身邊的花靈就勢趴在竹筏子上。
紅姑娘等人聞聲一怔也趕緊伏下身子。這時就聽轟隆隆一陣亂響從前邊的巖壁裡飛出無數蝙蝠猶如一股黑色的龍捲風在狹窄的巖壁和水面之間向外邊飛去。由於數量實在太多了而且是受驚飛出有許多竟被同伴擠得跌進水裡或是一頭撞在石壁和籐條上出陣陣悲慘的嘶鳴在山底反覆迴盪不絕。
竹筏子上有一名卸嶺盜伙反應稍慢竟被無數蝙蝠裹住。蝙蝠並非有意傷人而是受驚後撞到什麼就下意識地咬上一口以求自保爪子也十分尖銳掛上一下就能帶落一大塊皮肉下來哪容得那人抵擋掙扎頃刻間身上的皮肉就被撕沒了剩下血肉模糊一副骨架掉進水裡他死前的慘叫聲兀自在巖壁上迴響著。
鷓鴣哨也沒料到山底的巖縫裡竟會藏了這麼多蝙蝠他是人急生智連忙用力一拍雞籠裡面的怒晴雞頓時一聲啼鳴聲音響徹了水面。雄雞唱曉本就是天地間陰陽分割的徵兆而蝙蝠只在夜晚出沒物性天然相剋怒晴雞又不是凡物果然把大群蝙蝠驚得四散逃開再不敢從竹筏子上面經過不消片刻就散了個一乾二淨。
群盜見剛進山就折了一個弟兄都有慄慄自危之感覺得這出師不利的兆頭可不太好。這些人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生死之事早就見得多了盜墓時死幾個人更是不足為奇可那同夥剛才的死狀實在太慘不得不讓人毛骨悚然。
好在大群蝙蝠來得快去得更快而且山底的水潭也很快到了盡頭。瓶山在這裡插入大地底部都是亂石最窄處已經無法接近站直身子一抬頭就會碰到上邊冷冰冰的岩石。
眾人跟著鷓鴣哨從竹筏子上下來猛聽前邊有窸窸窣窣的喝水聲心覺奇怪挑燈照了照左右都不禁「咦」了一聲。
在昏黃的燈光下只見山根裡有十幾個土堆是片一個緊挨一個的墳堆大都水淋泥落使得墳中棺材半露。其中有口顯眼的白茬兒棺材棺頂滲出一大攤腥臭的污血一隻小狸子正伏在棺蓋上貪婪地伸著舌頭狂舔那片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