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子弩是古時戰爭中的利器弩架形狀如同木床分置前、中、後三道強弦弩床後有兩道絞輪拽弦勢大力沉專射那些在寨柵、盾陣、土牆後藏身的頂盔貫甲之輩。北宋的死敵金國兵將對此類硬碰硬的強弩尤其懼怕皆稱其為「神弩」喪在其下者難以計數。不過神臂床子弩絞輪動作緩慢所以比普通的弩機慢了一陣但此刻四周城牆上隱藏的十餘架神臂床子弩逐個被機括灌輸動幾支神力弩呼嘯著射將下來頓時就將卸嶺盜眾勉強支撐的陣勢擊潰。
陳瞎子見一支神弩徑向羅老歪射來那羅老歪滿臉是血哪裡看得清楚面前的情況若被射中立刻就會被穿了透心涼。羅老歪是陳瞎子一手扶植起來的軍閥自然不能讓他在此喪命情急之下只好一腳踹出把羅老歪在竹塔上踢了一個跟頭。
這一腳雖在間不容之際救了羅老歪的性命可那神弩來勢極快勁風掠過正從羅老歪肩頭飛過他肩上的皮肉被弩尖帶出了一道口子皮肉鮮血都翻飛開來。
羅老歪又驚又痛身體翻下竹梯砸在一名工兵身上所幸沒有直接滾入烈焰升騰的火海之中。不過城上亂箭攢射不止他左眼中了一箭疼得哇哇暴叫但這羅老歪也不愧是在三湘四水間稱霸一方的軍閥竟自抬手抓住箭桿連同那顆血淋淋的眼球一併從臉上扯落全身是血地滾入死人堆裡混亂之中誰也沒看到他是否還留得命在。
這時卸嶺盜眾已經亂了營人人但求自保在箭雨烈火中拚命掙扎顧得了前就顧不了後轉眼間就有數十人被亂箭釘在火中僥倖帶傷未死的紛紛把屍體拽上來遮擋飛蝗般的箭矢。陳瞎子竭力收攏群盜把那些死人的籐牌撿回來掛在竹塔上阻住四面八方的亂箭。剛剛將殘部陣腳穩住只聽城樓上機關動作之聲不斷木俑轉動絞輪神臂床子弩的弦繩即將再次動只要再有一陣強弓射到蜈蚣掛山梯搭成的竹塔必散無疑。
陳瞎子手舉籐牌護住身體心中暗自叫苦以往去各地盜墓仗著人多勢重又兼器械陣法精熟都不曾有什麼挫折之處豈料在瓶山古墓中步步艱難正是「肥豬拱進屠戶門自己撞向死路來」。如今落入機關城的陷阱之中不消片刻就得全伙殞命於此。雖然陳瞎子是膽硬心狠的常勝山舵把子逢此境地也不免心膽俱寒。
他原本想讓啞巴冒死攀上城頭毀掉亂箭機括可剛才一陣混亂啞巴腿上也已中了數箭就算他身高八尺、膀闊三停是骨骼非凡能夠徒手爬城的崑崙摩勒可眼下中箭帶傷便真有通天的本領也施展不出了。
陳瞎子眼見山窮水盡知道唯有自己這舵把子出馬冒死拼它個搏浪一擊若是祖師爺保佑卸嶺氣數不絕或能得脫再有遲疑就連這絲毫的機會都沒有了。當即抓過一架蜈蚣掛山梯的梯頭伸手一拍啞巴肩膀那啞巴崑崙摩勒也已會意顧不得腿上箭傷及骨的劇痛雙手打個交叉托在陳瞎子的腳底運起神力猛地將陳瞎子從竹塔上向半空裡推去。陳瞎子亡命一搏被啞巴使勁一托借勢躍在空中把手中的蜈蚣掛山梯戳在火中經由那竹梯的韌性帶動如同古羅馬人明的撐桿跳一樣將身子在空中劃個弧線奔著敵樓下的城牆躍去。就這麼一騰一躍之際半空橫飛的亂箭也都招呼在了身上。陳瞎子外邊的袍服裡面暗藏了鋼紗甲冑他抓了面籐牌護住頭臉任憑亂箭攢射都被鋼紗甲冑隔了去。
傳承了幾千年的丘、摸金、搬山、卸嶺之盜不是民間的小賊散盜可比這些字號裡代代都有身懷異術的高人陳瞎子要沒有些真本事豈能做得天下十幾萬卸嶺盜賊的領。這時孤注一擲自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將古時飛賊「翻高頭」的絕技揮得淋漓盡致撐著蜈蚣掛山梯從滿城烈火中飛身躍過直撲城牆但那竹梯長度有限眼看就要落到城牆下的熊熊大火之中。
就在陳瞎子即將墜入火窟之際竹塔那邊的啞巴早將另一架蜈蚣掛山梯擲出。啞巴崑崙摩勒神力過人那竹梯後先至。空竹帶著破空的呼呼風聲從陳瞎子頭頂掠過剛好擲到城牆下搭著高牆斜依在火中。
陳瞎子身在空中看接應的竹梯凌空落在面前暗叫一聲:「好僥倖也!」要是沒有崑崙摩勒這樣的奇人相助就算是他仗著飛賊的輕身功夫過了火海到得城下也難免墜下去被活活燒死。他隨手扔了籐牌在灼熱的氣流中落在那架蜈蚣掛山梯上。但落足之處仍離地面油磚燃燒的火焰太近衣服頓時都被燎著了。他急忙躥上幾步在竹梯上一個轉身順勢扯掉了燒著的外袍回頭看時止不住眼前好一陣黑牙齒捉對兒廝打。
原來啞巴崑崙摩勒為把竹梯擲到城下不得不踏在火中離了群盜據守的竹塔此時已被亂箭射做了刺猜一般龐然的身軀轟然倒在火中頃刻間燒成了一團火球。
陳瞎子見跟著自己多年的崑崙摩勒死得如此慘烈不覺觸著心懷險些一頭栽下竹梯。但他本是帥才見慣了生死之事又知道此刻眾人性命全繫在自己身上只好硬起心腸抖擻精神幾步登上竹梯的最高處。
古墓中的甕城四牆都如甕壁般向內略微凹陷城壁溜滑異常就是刻意為了防備那些手腳凌厲的賊人攀城。啞巴臨死前拋過來的竹梯斜依在城牆上頂端只剛到三分之二的高度任憑陳瞎子本事再大也沒辦法從此處躍牆而過。
好在手中還拖著那架躍過火海時的竹梯沒有鬆脫忙將這架蜈蚣掛山梯掛在城頭的垛口上倒提了腳下所踩的這架飛身登城。
城下火光映得城上忽明忽暗只見在火光明暗之間一具具木俑穿著盔甲袍服圓木拼接出的身體裡出「咯稜稜」的木頭聲響在城牆後瞪目運箭控制機蝗飛射。當時西洋的自鳴鐘機關之理已不出奇實際上在秦漢之時就有方士可以使機括控制木偶來演出整套的雜戲但在機括控制下那些看似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行動必有定律節奏稍亂一步就滿盤皆散。陳瞎子雖是平生廣見博學可臨到近處看到這些形如鬼魅的木人還是不免覺得全身毛。看來古時傳說有些古墓中藏有鬼軍護陵之說不假若是不知就裡的人在地宮中猛然見了木人機括動作起來驚駭之餘自然真就將其當做守陵的鬼軍了。
木人動作不絕仍然是亂箭不斷。陳瞎子見城上除了這無數木人木俑之外就全是密密麻麻的弩機、箭匣間有數張絞輪轉動的床子弩。那藏在城上的一匣匣箭矢數之不盡也不知射到什麼時辰才會告罄。城頭上雖是人影晃動機簧響動紛亂但實則只有陳瞎子他自己一個活人置身於如此詭異萬分的情形實令人毛骨悚然。
陳瞎子冒死登城原就是搏命而來雖是心底裡生出惡寒但為救出那些倖存的手下仍是壯起膽子硬著頭皮從身邊那些直眉瞪眼的木人中穿過。四下裡一張已知先前判斷無誤城上敵樓裡有個水銀井——在機簧之術中習慣稱機關的核心部分為「井」並非是真如水井一般的構造。要破這機關城唯有把井中水銀瀉出只要流轉往復的水銀一失便如同水車失水風車無風一旦破了機關井城周那些機弩也就變得形同虛設了。
看定了週遭形勢又聽機括水流之聲心中便已有了計較。他晃動身形接近敵樓那敵樓中有許多四方的敵孔裡面的水銀被城中火氣一逼汞氣刺鼻。陳瞎子黑紗罩面屏住了氣息正要將蜈蚣掛山梯戮進敵樓攪停機關忽覺腳下無根猛地一沉整個身子立即向下落去。
原來這甕城的城牆中空裡面除了機相灌輸的水銀機括城頭更有許多翻板陷坑看著平整堅固的地面只要不知情的踏到翻板上就會立刻落在坑裡。陷坑是極惡毒的機關坑內有「髒、淨」之分淨坑裡面沒有致命的東西專是為了生擒活捉;髒坑則是為取人性命裡面暗設簽、釘、毒水之物掉下就別想活命。而且說陷坑狠毒主要是因為這種陷阱一旦踩到了就幾乎無人能夠倖免那人身手再怎麼出眾奈何力從地起腳下落了空無依無著地掉進去縱有週身的本領也施展不出。
但卸嶺群盜縱橫天下近兩千年憑的就是矯健身手和器械精良那蜈蚣掛山梯是多少代人嘔心瀝血打造得來其用途除了登梯攀高還能克制各種古墓機關形勢越是險惡危急它的作用揮得也就越大。陳瞎子落入翻板陷坑的同時已將那竹梯的百子掛山鉤搭上敵樓身子下墜之勢立即停住離陷坑裡鋪設豎立的鐵矛矛尖只有寸許的距離。如果再稍微向下一點就算身上有鋼紗甲冑護體也會由於下落之勢太猛被戳死在坑內驚得他全身冷汗淋漓手腳都有些軟了。
陳瞎子把命撿了回來在心中連叫「祖師爺顯靈」。他手腳並用攀著蜈蚣掛山梯上了敵樓見敵樓沒有門戶可入便拖過另一架竹梯塞入樓內。猛聽一陣巨響長梯立刻卡在了機關井內敵樓中的流水之聲隨之斷絕一股股的水銀從箭孔中流了出來。
陳瞎子急忙憑借竹梯提身縱到城頭的垛口上。這時四周城牆上的木人失去機括後已紛紛停止活動神情木然地立在城上床子弩上即將射出的第二排重箭也由於絞輪停止而留在了弩床之內一時鴉雀無聲。
此刻困在城內的盜眾雖還剩下十幾個活人也幾乎是人人帶傷個個掛綵他們被困在竹塔上苟延殘喘。亂箭雖是停了下來可城中伏火燒得正烈遍地的白骨棺槨全都付之一炬只有耐得水火的蜈蚣掛山梯搭成的竹塔兀自聳立在火海之中。那些倖存下來的盜眾都被腳下烈火的熱浪煎熬如同架在火上翻烤的野味一個個頭眉毛都快燒禿了只覺身邊的空氣都快被點燃了再也難以維持片刻。
群盜眼見舵把子將敵樓的機關井搗毀現在是逃出火海的時機急忙將手裡的籐牌拋掉正打算把竹梯連接起來搭成長長的斜橋登上城頭避火。不料忽聽甕城所在的洞穴轟然有聲一陣陣悶雷掠過頭頂火光中看得真切只見一縷縷的細沙從天上墜下城中好似下起了一場沙雨。
包括陳瞎子在內人人駭然失色城中的機關是一環扣著一環。瓶山外表看似石山但實則是座沙板山岩層中原有大量細沙都被青石夾在中間這甕城陷阱另設絕戶機關要是水銀井被外力毀去就會引出岩層中埋藏的大盤沙石把這整座機關城都用流沙徹底埋住。
眾人剛從亂箭中逃生又見頭頂流沙湧動心中都是寒戰透骨什麼是插翅難飛這四周城關重門緊扣巖洞都被巨石封堵了呼吸之間就會有大量流沙傾瀉下來便是真有翅膀也無處可逃了。這須臾之間群盜是由死入生又從生到死尚未顧得上絕望哀嚎那天頂上就已有數十條黃龍般的流沙狂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