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燈II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四十七章 震驚百里
    黑色的木槨內有層暗淡微弱的綠色螢光,我急忙將潛水手電的光束照將過去,只見那朽木夾裹之中,有具滿是綠蝕的銅人。銅人的形態似乎是古時多見的衣冠屍俑,也就是墓主由於某種原因沒有屍骨下葬入殮,往往以金玉或者青銅造成人形,穿戴墓主生前冠服,置放在棺中作為衣冠屍俑替代死者。

    我定了定神,撥去銅人臉上的朽木,將那古木板徹底拆散開來,再定睛細看,心下更是疑惑,看來這銅人也非衣冠俑,因為衣冠俑根本不能算是陪葬的明器,它的地位就等同於墓主,向來十分尊貴,須造得眉目端嚴,形態儀度不凡,而且十分稀少,現在能見到的幾乎沒有了。

    可是反觀黑木包襄中的銅人,根本沒有面目形貌,只是酷似人形的一個大銅疙瘩,用陰火淬煉的青銅,在水下千年也能銅性不失,而且其青綠之色映入肌骨。我們在那海底神木下所見到的無數青銅奴隸,都鑄得形態逼真,這銅人卻極為簡單,連紋理輪廓都不甚清晰。不過最令人奇怪的是,銅人全身都是蜂巢般的窟窿,裡面灌有聚銅的黑色海沙,我實在想像不出這會是個什麼鬼東西。

    古猜伸手把那尊青銅人形扶了起來,只見銅像有四條手臂,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托舉著一塊玉盤,盤下有數條玉柱,柱身內部是可以轉動的凹槽。這玉盤玉柱顯得極為精巧,上面鏤刻滿了蟲龜古篆,儘是易卦之數,似乎奧妙無窮,不過驚訝之餘,我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其中有什麼名堂,看樣子是件問卜乩數的上古秘器。

    再翻看木槨之中,沒有任何東西了,不過珊瑚鐵樹的化石下,藏有一截凸起的銅樁,似乎可以使這尊銅人固定在上面。我和胖子、古猜三人在水下將銅人戳在上面,見這銅人在昏暗的水波中托著那滿是卦數機變的玉盤,形態說不出的詭異離奇,誰也看不出它是在做什麼,說是問卜起卦,卻也不像。

    我心想以前沒少深入古跡古墓,也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可如今是老革命遇上新問題,這珊瑚樹下的秘密太多,留在這胡亂猜測不是辦法,只有回去讓Shirley楊幫著想想,她向來思路清晰,也許能夠解開其中奧秘。

    但我估計無法準確地對Shirley楊描述那複雜的卦盤,只好將它一併帶上去再拆看究竟,於是打個手勢,和胖子、古猜三人托著銅人浮水而出。Shirley楊和明叔、多鈴等人,早在上面的珊瑚礁上等得心急不已,見我們拖了個奇形怪狀的銅人出水,都趕緊過來相幫。

    眾人將銅像和卦盤拖了上岸,喘息片刻,說了一遍在水下的所見所遇,說到緊要處,聽得明叔等人臉上變色,怎地水下會有這許多鮫魚?幸好祖師爺保佑,若是沒帶那些死胎下水,怕是此刻已經人鬼殊途了。

    最後我說起水底有株珊瑚鐵樹化石,比珊瑚螺旋中最大的那株也小不了許多,戳在一處形似古鼎的巨石中,周圍有幾尊銅鼎環繞,再深處還有吸水的彌洞,水旋奇溜,只有魚龍能入,人不是魚,所以沒辦法去查看裡面有什麼。

    明叔聽聞我們沒在水底尋得生路,不禁氣喪,歎道看來這輩子穿多少吃多少,都是命中注定,人不信命還真是不行,非要冒死來海眼采蛋,結果真成有來無回了。雖得了這許多青頭,到頭來畢竟是水中月鏡中花,都是一場夢幻罷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回香港,雖然破產沒錢了,但在街頭擺個賣雲吞麵的攤子,至少能有口安穩飯吃。

    胖子突然發現從瑪麗仙奴號裡撈出來的金錶不見了,胖子最看重真金白銀,一直戴在自己的腕子上,不知是不是剛才在黑暗中掉在神木隧道中了,他見丟了金錶,不由得心情十分惡劣,聽了明叔沮喪的言論,更增惱怒,立刻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咱們回去之後,你的青頭就一件也甭要了,反正明叔你也看開了,將來你就賣你的雲吞麵去算了……」

    我勸他們道:「算了,現在還不到追悔莫及感歎命運弄人的時候,咱們幹的勾當,與其說是什麼以手藝謀生,其實都是屁話,我看就是玩命,有多大風險咱們沒來之前就清楚了。既然敢來就早做好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覺悟了,不過未到關健時,也絕不能輕言犧牲。」

    這時Shirley楊仔細將那銅人卦盤看了個遍,問道:「老胡,你可知這是做什麼用的?」

    我搖頭道:「難說,像是一件占卜推演卦象的秘器,不過我看水下的情況,確有幾分像是一個古老的機關。九足鼎上的記載如果正確,古人必定視身後之事為大,窮盡心血氣力佈置死後奔月求長生的秘徑。可一來年代太久,在水中飽受侵蝕,有些重要的線索咱們都找不到了。再者我也想像不出這卦盤是起什麼作用的,上面並沒有震卦的標記,都是些空虛的卦眼,密密麻麻不下數百,根本沒有最重要的卦象……」

    Shirley楊聽到這裡,突然抬眼望著我說:「你剛說什麼?」我心中一怔,答道:「卦盤上沒有最重要的卦象……怎麼?」

    Shirley楊轉動玉盤下的轉軸,盤上代表卦數的符號跟著產生了變化:「你說到重點了,是沒有卦象,但我發現這卦盤像是個密碼鎖,你需要把密碼調整準確,卦象才會顯示出來,也許只有使卦象完全呈現,銅人就可以在水底啟動暗藏的機括。」

    我一拍腦袋,真是越來越糊塗了,看似明擺著的事情怎麼就沒能想到?不過我將卦盤在手中轉了幾轉,卻又犯難了,要是密碼鎖的話,那密碼又會是什麼?我雖然可以看出卦盤底部可以旋轉的柱軸,都是按「三式」標注的暗號,但這「三式」,乃是「太乙」、「奇門」、「六壬」的總稱,是《易經》中最高層次的預測機數,其構成原理,是取自天干、地支、河圖、洛書、八卦、象數,說到底全是出自易。這套機數,在周秦時期稱為「陰符」,漢魏之際叫做「六甲」,其中變化無窮無盡,要是張贏川在這兒,也許他能破解其中奧秘,我卻根本摸不著門。Shirley楊並不知道這些機數有多艱深,還以為我能將這所謂的「密碼鎖」解開。

    Shirley楊見我乾瞪眼沒辦法,便勸道:「你別著急,好好想想,恨天氏的冥葬之器中,多有震卦的標記,水下大鼎也對應震卦,也許這玉盤的卦象需應著此象,所以你先想想,怎麼才能使卦盤中出現震卦的卦象。」

    我本來腦中亂作一團,被她心平氣和地開導了幾句,竟然清醒了許多。Shirley楊繼承了她家族中先知先聖的血統,對所面臨的事情,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敏銳直覺,雖然不能說她能如同先知一樣預言,但往往都能在一團亂麻的各種線索中找出重點。

    我聽她這麼一說,似乎想到了什麼,趕緊讓眾人誰也不要出聲,嘴裡默念著《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的總訣:「機數分甲子,神機鬼中藏……」低頭去擺弄古玉卦盤,轉軸上密密麻麻的符號,縱橫交錯,分別是以時間和空間中的各種象徵事物,所推演出來的全息符號,是所謂的機數。

    代表這時間與空間雜亂無序的各種符號,經過有機的排列和組構,可以推演合成出一個個不同的時空,也就是由機數產生的卦象,一個成立的卦象,至少要包括「天、地、人、鬼、神……」這些機數,其中最難以捉摸的,就是機數中的「神」,它代表了冥冥中一種可以左右成敗的神秘力量。這些卦象機數,現在大多都已經失傳,我祖父留給我的半部《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的十六字,正是先天十六卦中各個機數的符號,如今留傳於世的易道,都不及古法詳細精妙,單以此來看,這滿是卦數的玉盤就是一件無價之寶。

    像張贏川那種神機莫測的易學高人,也因精力神智所限,機數常有窮盡之時,但我捧著手中玉盤,卻發現這盤中所生機數,似是無窮無盡。周文王照燭龜卜推演出的卦數,可生天地萬象,即使是現代的電子計算機,恐怕也無法演算。

    好在我已知道所需卦象為「震上震下」,所以只要想辦法反向推演即可,否則在那如同「太極生化的宇宙代數學」一樣複雜的「三式」中,就算讓我們幾人想破了頭,也推演不出任何卦象。

    明叔在旁看得大氣也不敢出,但隔了半天,見我還是沒什麼成果,忍不住問道:「我說胡仔,你擺弄不出來也就罷了,可千萬別用勁用過了頭,把這玉盤毀了。我看這東西要是在香港拍賣,也許能開到上億的天價……」

    我剛有一點頭緒,就被明叔打斷了,不由得無名火起,讓胖子將明叔的嘴按上,關鍵時刻淨他媽跟我搗亂。我撓頭抓腮,怎麼也想不起來剛才的思路了,只好再跟Shirley楊商量幾句,如果說易中含有數字之語,都非憑空而來,而是從機數中生化而出,那「震上震下,震驚百里」,說明「震卦」中暗含「百」數,但這究竟是怎樣才能推演而生的?如果真能從「百」字反推機數,那對我們來說正是求之不得,否則若是如同「利涉大川」或「同人於野」之類沒有數字的卦詞中,我們雖知這些全部是由機數推演而生,但卻根本不知機數何在了。而且每一個卦象,如同一個個不同的時空,都是相對封閉獨立的體系,只知道如何推演一個卦象,卻無法舉一反三地來衍生另外的卦象。

    我對Shirley楊說,這思路確實可行,比如「三天兩地而倚數」,三就是三,天數是五,地數是五,三與兩正好合成五,倚者始得天地之數。而且三是奇數,代表陽,兩是偶數代表陰,「三」這個數字是一與二合,奇中有偶,二這個數字是一與一合,偶中有奇,正應陰陽倚天之理,所以類似於「三天兩地而倚數」之言,其中的含義太深了,幾乎每個字都藏有玄機,可能全是從龜卜中推演生化而成。

    Shirley楊喜道:「你這不是說得很好嗎?既明此理,還不快把卦象在玉盤中推演出來,咱們看了之後才好想出辦法。」我無可奈何地說:「思路大概對了,但還是難於上青天。三天兩地而倚數之解,我是剛好曾聽張贏川說過,讓我自己推演震卦之象簡直是要我的命。要知道這些週而復始、始而復生的機數,如果沒得到高人真傳點撥,又在《易經》裡下過幾十年的枯禪功夫,等閒之輩哪裡能夠看得明白?我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我這回怕是也要對不起你們了,這卦盤雖然神妙無方,但也需有應其變而神其妙的高人才能使用,在我手裡……它根本沒用,早知道當初我就好好學習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話音剛落,一直在旁邊觀著的古猜走上一步,不太自信地對眾人說道:「震上震下大概是先天卦數中……一陽二陰的第四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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