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燈II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九章 削墳磚-第十章 來自草原的一封信
    我對胖子和燕子說這地窨子裡只有火炕中能藏東西,另外我似乎還記得在《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看到過類似的記載,那本殘書中提到「陰陽宅」之說,陰宅是墓地,是為死者準備的,而陽宅是活人的居所,風水中的「攢靈相宅」之法,又稱「八宅明鏡」之術,這兩側完全對稱的地窨子中,很可能被人下了陰陽鏡的陣符,也就是類似古時候木匠所使的「厭勝」之術,黃皮子中通有靈性之輩,能在此地借「厭勝」攝人心魂,不過我對那卷殘書也不過是隨手翻翻,從沒仔細讀過,只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理應隨手將這地窨子毀了,免得以後再有人著了道兒。

    我不相信黃大仙有什麼藏寶貝的箱子,但我猜測出於人們趨吉避凶,不敢招惹黃大仙的心理,有人托借仙道之名,在廟中的地窨子裡藏匿一些貴重物品,這種事絕不奇怪,而那只箱子,很可能就是跟「團山子」古時候那條金脈有關,如果能找到這件東西,那我們可就算是立了大功了,能夠參軍入伍也說不定。

    「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紅旗掛兩邊。」穿上軍裝不僅是我和胖子,也是我們這一代人最大的夢想,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激動,恨不得立刻就拆掉火炕,胖子一聽火炕裡可能有夾層,頓時來了勁頭,抖擻精神,輪起長柄斧去砸火炕的磚牆。

    地窨子下的土隔牆,是利用「干打壘」的辦法砌的,兩邊的火炕都跟這道牆連這,雖然結實但也架不住胖子一通狠砸,幾斧頭下去,就把土牆砸塌了,兩邊火炕下本就是空的,也都跟著陷下去露出漆黑的煙道,裡面冒出一股黑煙,混合著刺鼻的惡臭與灰塵,嗆得我們不得不退開幾步,等那股灰塵散盡了才過去一齊動手,把敲掉的磚頭搬開。

    胖子性急走在前面,他舉著油燈湊過去一看:「呦!這裡面還真有東西。」於是伸出一隻手往裡面一摸一拽,扯出黑呼呼一堆東西,待得看清他拽出來的東西,嚇得燕子尖叫了一聲,我還沒看清火炕下有什麼東西,倒先被燕子嚇了一跳,藉著昏黃的燈光一瞧,原來一具無頭男屍被胖子從火炕下的煙道裡扯了出來,那具無頭屍早就腐朽不堪,連身上穿的古代絲製長袍都爛了,原本它被砌在煙道裡,這時候被胖子扯出半個身子,下半截還留在火炕裡面。

    胖子見自己拽出來的是個無頭乾屍,氣得啐了口唾沫,連罵晦氣,但仍不死心,把斧子當成鐵錘使,又是一陣連砸帶敲,地窨子左側的火炕被它整個砸破,火炕下赫然埋著另一具無頭乾屍,不過從穿戴來看,這具乾屍是女性。

    我正奇怪這火炕怎麼成了夫妻二人的合葬棺槨,胖子就把裡面的炕磚翻開了,大驚小怪地讓我看乾屍腔子上擺著的東西,就在男女無頭乾屍的空腔子上,有兩顆保存完好的人頭,分別是一男一女,披頭散髮,但埋在火炕裡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那人頭的皮膚雖然經過防腐處理,仍是已經塌陷萎縮,色澤也郁如枯蠟。

    我撞著膽子去看了看兩顆人頭,發現人頭內部都被掏空了,根本沒有頭骨血肉,只是用銅絲繃著撐了起來,就如同是演布偶戲的人肉皮囊,兩顆空空的人頭裡面各有一隻死黃皮子,我們三人看得又是心驚,又是噁心,風聞以前山中供奉迎請黃大仙之時,黃大仙能化成仙風道骨的人形現身,難道那人形就是黃皮子鑽到死人空腔子裡使的障眼法?

    燕子說這回可惹大禍了,驚動了黃大仙的屍骨,怕是要折壽的呀。我安慰她說你千萬別信這些,這都是廟裡那些廟祝為了騙香火錢,裝神弄鬼愚弄無知之輩的,以前我們老家那邊也有類似的事,山裡供著白蛇廟,廟裡管香火的聲稱白蛇娘娘現身施藥,其實就是找個耍蛇的女子用驅蛇術來騙老百姓錢,還有一件事,聽說解放前在雁蕩山還有鼠仙祠,其由來是有山民捉了只大耗子,因為出奇的大,當時就沒打死,而是捉了給大伙看個熱鬧,可當地有神棍裝神弄鬼,藉機拿這大耗子說事,硬說這是鼠仙,是來替山民們消災解難的,然後以此騙了許多善男信女的香火錢,後來當神仙供的大老鼠死了,神棍說鼠仙爺給大伙造了那麼多福,臨走應該給它披上張人皮,讓它死後升天走得體面一些,於是在亂墳崗子中找了具沒主的屍體,剝下人皮給鼠仙裝斂,越是深山老林中那些個文明不開化的地方,越是有這種詭異離奇的風俗,估計這死人頭中的黃皮子也差不多,都是屬於神棍們騙錢的道具,咱們根本犯不上對這些四舊傷腦筋。

    燕子對我所說的話半信半疑,她是山裡人,雖然是解放以後才出生,對這些邪門歪道本來信得不深,但仍是心存些許顧及,而且對那兩顆被掏空了,用來裝黃皮子死屍的人頭極為恐懼,說什麼也呆不下去了,我只好讓她暫時到大仙廟的石門外等著,我和胖子拆掉另一半火炕就立刻上去跟她匯合。

    等把她打發走之後,我對胖子說,這「黃皮子墳」下還真埋著「黃大仙」,那麼黃大仙有口寶貝箱子的傳說,多半也是真的,把它找出來就是支援世界革命。於是我們倆歇都沒歇,又動手把另半邊火炕也給拆了。

    但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順利,拆塌了火炕一看,裡面只有些破瓷爛碗,哪裡有什麼裝有金脈黃金的箱子,地上只是散落著一些米粒大小的金子,火炕靠近牆根處還被打了個大洞,地洞外邊已經塌了下來,堵得嚴嚴實實。

    我和胖子見狀,立刻明白了一切,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那四個被吊死的黑衣人,果然還有同夥,他們一定是發現從石階下到地窨子裡的人個個有去無回,知道了下邊有陣符,結果使了招「抄後路」從山裡打地道挖進地窨子,將山神爺的箱子挖走了,同志們白忙活了。

    胖子還是把地上的金粒子一一撿了起來,自己安慰自己說這些確實少了點,支援世界革命有點拿不出手,但用來改善改善生活還是綽綽有餘的。我看這些金粒子與那夜在林場所得非常相似,形狀極不規則,好像都是用來鑲嵌裝飾物體的帛金顆粒,難道黃大仙那口箱子上面竟然嵌滿了黃金飾品,在被人盜走的過程中,箱體摩擦碰撞掉落了這些殘片?

    一想到那神秘的箱子裡究竟裝著什麼寶貝,我就覺得心癢,但那東西不知已經被人盜去多少年了,估計我這輩子別指望看見了,我為此失望了足有一分鐘,這時候胖子把能劃拉的東西都劃拉上了,再逗留下去已經毫無意義,況且這麼半天也怕燕子在上面等的不耐煩了,於是我們就打算動身離開。

    臨走的時候,看到滿地窨子都是死屍,尤其是那四位「老吊爺」,看著都替它們難受,我就跟胖子研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放把火給這地轎燒了,因為底下室從來不會有光亮,這地窨子裡儲有多半罐子燈油,不少木製結構,要放火還不容易,把燈油舀出來胡亂潑了,最後把油罐子一腳踢倒,把油燈往地上摔去,立刻就著起火來,火焰燒得地窨子中的木粱木櫞辟叭作響。

    我和胖子擔心被濃煙嗆死,二人蹬著石階跑出黃大仙廟,外邊的雪已經停了,我們先找個樹洞把熊皮熊肉藏了,用石頭封好,這才踩著木頭過了察哈干河回到林場,這時才發現被我們捉住的那只「黃仙姑」,連氣帶嚇已經只剩下半口氣了,胖子一看這哪成啊,黃皮子死了再剝皮就不值錢了,但沒那份手藝把皮子剝壞了更不值錢,於是給它灌了些米湯吊命,他連夜就帶著熊掌和「黃仙姑」出山去供銷社換東西,為了幾斤廉價的水果糖便頂風冒雪去走山路,這樣的事情也只有插隊的知青會做出來,動機也並非完全是因為貪嘴,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由於閒得難受。

    燕子則回屯子找人來取熊肉,只留下我一個人看守林場,等都忙活完了之後,閒了兩天,我們又合計著套過了黃皮子,這回該套隻狐狸了,可還沒等行動,老支書就派人把我們換回了屯子。

    支書說:「就怕你們留在屯子裡不安分,才給你們派到最清靜的林場去值班,想不到到你們還是不聽安排,擅自到團山子獵熊,不服從組織安排,這膽子也太大了,萬一整出點事來,這責任誰來擔?你們雖然獵了頭熊也算是支農了,但功不抵過,我看留你們在林場早晚還得捅大簍子,得給你們找點別的活幹罰罰你們,嗯……找什麼活呢?」

    最後老支書分派我們三個去參加「削墳磚」的勞動,因為山裡開荒種地很難,只有那東一塊西一塊的幾十畝薄田,今年又從山溝裡平出一塊地來,那片地挖出許多墳塋,因為我們這屯子是清代由獵戶們逐漸聚集產生的,所以這山溝附近以前的墓地,是哪朝哪代的現在也沒人能說清了,這片無主的老墳地都是磚石墓穴,大部分已經殘破不堪,基本上全部都被毀被盜,或是被水泡過,墓中的棺材明器和骨頭渣子都沒什麼值錢的,清理出去之後就剩下許多墓磚,這墓磚對當地人來說可是好東西,因為方圓幾百里人煙稀少,沒有造磚的窯場,墓磚又大又堅固,可以直接用來蓋牲口棚和簡易建築,但墓磚上或是有許多殘泥;或者啟出來的時候缺角少楞;或是被敲散了導致磚體形狀不太規則,這就需要用瓦刀削抹剔除,不整齊的一律切掉,不一定要保證整塊墓磚的完整,但一定要平整規則,這樣的話砌牆時才方便。

    「削墳磚」一般都是屯子裡的女人們來做,因為男人都覺得這活晦氣,而且陰氣太重,現在就把這活兒都安排給了我們,算是從輕處罰了,工作由支書的老婆四嬸子來監督。

    雖然從輕處罰,可我最反感這種缺乏創造性的工作,我們拿著惡臭的墳磚削了半天,腰酸手疼胳膊麻,於是我找個機會請四嬸子吃了幾塊用「黃仙姑」換來的水果糖,把她哄得高高興興的,藉機偷個懶,跟胖子抽支煙休息片刻。

    我吐了個煙圈,這一天墳磚削的,頭暈眼花,雖然還沒到吃飯的時間,但肚子裡已經開始敲鼓了,我忍不住問燕子:「燕子妹子晚上給咱們做什麼好吃的?」

    不等燕子回答,胖子就搶著說:「你們算是趕上了,今天我請客,天上龍肉,地下驢肉,昨天屯子裡有頭病黑驢,我發揚大無畏精神,不怕擔那卸磨殺驢的名聲,幫忙宰了驢,所以支書把頭蹄下水都分給我了,晚上讓燕子給咱們燉鍋驢蹄子吃,紅燒也成,驢下水明早煮湯喝,至於驢頭怎麼吃我還沒想好,你們說醬著吃成不成?」

    燕子被我們連累得來削墳磚,本就憋了一肚子火,一直悶悶不樂,但這時聽胖子說要吃驢蹄子,頓時樂得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四嬸子在旁聽了也笑:「這胖子,黑驢蹄子是能隨便吃的啊?就算是渴急了喝鹽鹵,餓急了吃五毒,那也不能吃黑驢蹄子啊,早年間挖墳掘墓的人才用驢蹄子,可別亂吃呀,那可是喂死人的東西,老吊爺才吃黑驢蹄子呢,陰曹地府裡判官掌薄,牛頭馬面勾魂引鬼,九幽將軍降屍滅煞,那九幽將軍就是成了仙的黑驢精變的,早年間廟裡的泥像都是驢頭驢蹄子。」

    我一聽四嬸子的話,立刻想起曾經聽我祖父講過,盜墓的摸金校尉用黑驢蹄子鎮伏古墓中殭屍的故事,黑驢蹄子是摸金校尉不離身的法寶,跟她所言出入極大,但我絕對想不到這四嬸子竟然還知道這些典故,連忙請教於她,請她給我們詳細講講。

    四嬸子說:「啥是摸金校尉啊?整啥玩意兒的?那倒從來沒聽說過,只記得在解放前吶,山裡的胡匪中有股綹子,這綹子中的人馬全穿黑衣黑褲戴黑帽,紮著紅腰帶,踩著紅襪套黑鞋,那身打扮那叫一個邪呼,這夥人專門在深山老林裡挖墳掘墓,當時鬧騰得凶極了,解放後跟衣冠道一類的教門都給鎮壓了,早年間凡是綹子都報字號,這綹子的字號我到現在還記得,好像叫啥……泥兒會。」

    我從沒聽過「泥兒會」這種盜墓賊的傳說,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聽說,但是她提及的「衣觀道」我和胖子倒略有耳聞,這道門裡的人為了煉丹,專割男童生殖器做藥引子,解放後就被鎮壓不復存在了,我聽四嬸子說得有板有眼,就知道她不是講來作耍的。

    這深山老林中放眼所見儘是寂寞的群山,有機會聽老人們前三皇、後五帝地講古,對我們來說絕對是一項重大娛樂活動,何況我和胖子等人在黃大仙廟中的地窨子裡,還親眼見過類似於「泥兒會」這一胡匪綹子裝束打扮的屍首,更增添了幾分好奇心,當下就央求四嬸子詳細講講「泥兒會」的事。

    可四嬸子對「泥兒會」的瞭解也並不多,她只撿她知道的給我們講了一些,那都是解放前的舊事了,當時東北很亂,山裡的胡匪多如牛毛,像「遮了天」之類的大綹子就不說了,還有許多胡匪都是散匪,仨一群倆一夥的打家截捨,還有綁快票的,就是專綁那些快過門,出嫁在即的大姑娘,因為綁了後不能過夜,一過夜婆家肯定就不應這門親事了,所以肉票家屬必須盡快湊錢當天贖人,故稱「綁快票」,「泥兒會」當家的大櫃以前就是這麼個綁快票的散匪,不單如此,他還在道門裡學過妖術,傳說有遁地的本事,即使犯了案子,官面上也根本拿不住他,可能實際上只是做過「掘子軍」一類的工兵,擅長挖掘地道,不過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外人根本不知道,都是亂猜的,後來他發現發掘古塚能發橫財,於是就做起了折騰死人的買賣。

    他挖的墳多了,名頭也與日俱增,收了不少徒弟,形成了胡匪中的一股綹子,就開始報了字號,因為做的都挖土掏泥的勾當,他和他的徒弟們也大多是在河道中挖淤泥的窮泥娃子出身,幹這行憑的是手藝,為圖綵頭,要突出一個「會」字,所以字號便報的是「泥兒會」。

    「泥兒會」從清末興起,名義上以師徒門戶為體,實際上同胡匪綹子中「四粱八柱」的那種組織結構完全一樣,一貫為非作歹,心狠手辣,別說死人了,就連不少山裡的老百姓都被他們禍害過,但官府屢剿無功,幾十年間著實盜了不少古墓,到後來更是明目張膽,因為老墳裡邊多有屍變,或者墓主身體中灌有水銀防腐,他們為了取古屍口中所含珠玉,便從墳墓中以麻繩拖拽出墓主屍骸,把屍骨倒吊在歪脖樹上流淨水銀,然後再動手掰嘴摳腸,有時候古墓離有人居住的屯子很近,照樣明火執仗,或是光天化日地那麼折騰,毫不避諱,幹這行沒有不發橫財的,所以這幫人個個手中都有真傢伙,根本也沒人敢管他們。

    他們挖開了墳墓把裡面值錢的東西倒騰一空口,留下滿目狼籍的破棺殘屍,老百姓們看見後無不嗟歎,那些古屍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死後讓人這麼折騰,這幅情形實在是殘不忍睹。

    「泥兒會」這股綹子,都是在以大小興安嶺的深山老林中出沒,這山裡面的三山五嶺中,凡是有殘碑封土能被找到的古墓墳塋,他們都要想方設法給挖開盜取塚內秘器,由於常年幹這種買賣,做賊心虛,所以迷信的門道也就很多,他們穿成一身黑,是為了幹活時減少活人身上的陽氣,古墓都是久積陰晦之地,歷來都很忌諱把活人的陽氣留在裡面,另外也都講僻邪,帽刺、襪子、腰帶都使大紅的,全用豬血染過。

    關於他們的事跡,現在還能說得上來的人已經不多了,畢竟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四嬸子之所以知道得這麼清楚,是因為解放前,她親哥哥曾被「泥兒會」的胡匪們抓去做苦力,在掏墳掘塚的時候篩過泥淘過土,最後好不容易死裡逃生脫出匪巢,給她講過一些在裡面的經歷。

    據四嬸子她哥回憶,「泥兒會」的匪首曾經帶著全伙胡匪,在「團山子」一帶挖了許多洞,最後從黃皮子墳後邊挖出一座黃大仙的窨子廟來,他們想從廟中的暗道裡找一件寶貝,結果惹惱了大仙爺,搭上好幾條人命,不過「泥兒會」也不是吃素的,一計不成再施一計,結果還是讓他們得了手,從廟下的暗道中,挖出一口描金嵌玉的箱子來。

    「泥兒會」的胡匪們得手後,那些被抓來幫忙挖洞的山民,便都被拖到山溝裡殺人滅口,四嬸子她哥中了一槍,槍子兒在他身上打了個對穿,撿了條命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回到屯子後槍傷就一直沒能痊癒,加之又受了極大的驚嚇,沒撐幾年,便一命嗚呼了,至於「泥兒會」從黃大仙廟中掘出那口大箱子的下落,以及其中究竟裝著什麼寶貝,都沒人知道了,而且從那以後,「泥兒會」也隨即在深山老林中銷聲匿跡,再沒人見過這股綹子了,肯定是遭了報應,都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和胖子聽得全神貫注,黃大仙廟裡究竟藏著什麼東西,犯得上讓「泥兒會」這麼不惜血本地折騰?那口箱子又被他們弄到哪裡去了?「泥兒會」那些胡匪最後的下場又是怎樣?我們好奇心都很強,恨不得把這件事刨根問底,要不然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可四嬸子也只知道這麼多了,而且就連這點內容的真實性也無法保證,當年他哥中了槍爬回屯子,就剩下一口氣了,說出來的話也都是顛三倒四,誰知道他說的靠不靠譜。

    我見實在沒什麼可再打聽的了,只好和胖子一起接著去削墳磚,那時候提倡移風易俗,平荒墳開良田,因為在許多邊遠地區火葬還不現實,仍然要實行土葬,但和舊社會也已大為不同,第一是薄葬,其次是深埋不墳,穴地二十尺下葬,不起封土墳丘,墓穴上面照樣可以種植莊稼。

    不過我們這的深山老林中,人煙稀少,也犯不上為墳地和莊稼地的面積發愁,只是平些荒墳古墓,用墓磚代替建築材料而已,但這墳磚極不好削,這些青磚都被古墓中屍臭所侵,臭不可近,雖是年久,仍不消散,削割平整之後,還要用燒酒調和石灰才能除掉異味。我又削了幾塊,聞了聞自己的手指,頓時熏得我直皺眉頭,我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脖子,望著屯子外沉默的群山,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失落,難道我這輩子都要呆在山裡削墳磚看林場了嗎?毛主席揮手改航向,百萬學子換戰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雖然這確實鍛煉人,可畢竟和我的理想差距太大,當時還太過年輕,面對自己的前途心浮氣燥,一想到一輩子窩在山溝裡,不能參軍打仗實現自己的抱負,內心深處立時產生陣陣恐慌,鼻子發酸,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胖子看我神色古怪,就問我想什麼呢?怎麼整天愁眉苦臉的?我歎了口氣答道:「媽了個逼的,還不就是為亞、非、拉美各洲人民的解放事業發愁。」胖子勸我道:「別發愁了,人家亞、非、拉美各洲人民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咱們是顧不上了,可能人家也用不著咱替他們操心,眼瞅著快下工了,晚上我請你們吃驢下水,到時候敞開了吃,拿他們東北話講就是別外道,可勁兒造。」

    我抹了抹淌下來的鼻涕,正要和胖子商量怎麼收拾驢下水,這時候老支書回來了,他到大隊去辦事,順便給知青們取回了幾個郵包,這山裡交通不便,我們來插隊好幾個月了,幾乎都和外界失去了聯繫,頭一次看見有郵包信件,如何不喜出望外,當下把一切事情都拋在了腦後,我和胖子最記掛的,當然是家裡的情形,可支書翻了半天,告知沒有我們的郵包,這都是另外幾個知青的。

    我雖然知道家裡人現在都被隔離了,當然沒機會寄來東西,但心裡仍然很不是滋味,正要轉身離去,老支書又把我們倆叫了回來,他手裡舉著一封信,說只有這封信是寄給你們倆的。

    我和胖子微微一怔,趕緊衝過去把信搶了過來,心裡還十分納悶,怎麼我們兩個人一封信?燕子也十分好奇,湊過來跟我們一同看信,我按捺著激動的心情,迫不及待地看了看信封,信是我們老家軍區傳達室轉寄來的,所以裡面還有個信封才是原件,顯然發信人並不知道我和胖子插隊落戶的地址,才把信寄到了軍區,隨後又被轉寄過來。

    我拆開信件,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的讀了起來,原來發信人是我和胖子在全國大串聯的時候,在火車上結識的一位紅衛兵戰友丁思甜,她年紀和我們相仿,是文藝尖子,我們一見如故,曾結伴串聯了大半個中國,在毛主席的故鄉,我們每人抓了一把當地的泥土,整整一天一夜沒有放手,結果後來手都腫了,在革命聖地延安,我們在窯洞裡分吃過一塊乾糧,我們還在天安門接受了最高規格的檢閱,串聯結束分手的時候,我們互相留了通信地址,這事已經過去好一段時間了,萬萬沒想到今時今日,會在山裡收到她的來信。

    丁思甜的父母都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丁家總共四個孩子,分別以「抗美援朝,憶苦思甜」為名,這也是當年給孩子取名的主流,她在給我們的信中提到:寫給我最親密的革命戰友胡八一和王凱旋,自從咱們在偉大的首都北京分別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咱們一起大串聯的日日夜夜,早就想給你們寫信,可是家裡發生了很多事……,我想你們一定如願以償地入伍參軍了吧,光榮地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成為一名革命戰士也是我的夢想,希望你們能把穿上軍裝的照片寄給我,讓我分享你們的喜悅……最後請不要忘記咱們之間的革命友誼,祝願它比山高,比路遠,萬古常青,永不褪色。

    從信中得知,想參軍的丁思甜由於家庭成份等諸多原因,只好到內蒙克倫左旗插隊,而且她顯然是不知道,我和胖子的遭遇同她差不多,也沒當上兵,被發到大興安嶺插隊來了,讀完了信,我和胖子半天都沒說話,實在是沒臉給丁思甜回信,又哪有穿軍裝的照片寄給她。

    我從丁思甜的來信中感覺到她很孤單,也許克倫左旗的生活比山裡還要單調,克倫左旗雖然同我所在的崗崗營子同樣是屬於內蒙,但不屬同一個盟,克倫左旗是草原上的牧區,環境惡劣,人煙更加稀少,離興安盟路很遠,丁思甜唱唱歌跳跳舞還成,讓她在草原上放牧真是難以想像,怎麼能讓人放心得下?我正思量間,發現胖子翻箱倒櫃地想找紙寫回信,便對他說:「別找了,連擦屁股紙都沒有,到哪去找信紙,我看咱們在山裡都快呆傻了,不如到草原上去玩一圈,順路去看看咱們的親密戰友。」

    燕子聽我說要去草原,吃驚地問道:「啥?去克倫左旗大草原?那十天半月都打不了半個來回,這麼多天不幹活,你們的工分不要了?回來之後吃啥呀?」

    我對燕子點了點頭,這個問題我當然不能不考慮,工分是知青的命根子,上山下鄉插隊的知青,不同於參加生產建設兵團,北大荒等地的兵團,採取准軍事化管理,都是以師為單位的,以下有團、營、連、排、班等標準軍事建制,兵團成員包吃包住每月有六元錢的津帖,兵團的優點是有固定收入,缺點是缺乏自由,不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知青施行的是工分制,缺點是收入不可靠,優點是來去自由,請假很方便。也許會有人覺得奇怪,既然知青那麼自由,為什麼不回城呢?這主要是因為當時回去就沒口糧了,而且所謂插隊,既是戶口已經落到了農村,算是農村戶口,回去也是黑戶,城市裡已經沒你這一號了,不可能找到工作,畢竟民以食為天,人活著不能不吃飯,沒工分就沒口糧了,所以就把人拴住了。

    前幾天我們在團山子林場撿了不少金豆子,這東西當然是不敢自己私留下來,交公之後,支書心眼好,雖然那時候沒有獎金這麼一說,還是答應給我們多打出兩個月的工分來,留著過年回去探親的時候放個長假。也就是說我和胖子可以兩個月不用幹活,在山裡呆得煩了,又掛念丁思甜,當下便決定去草原上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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