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丁木根廠子門口的傳達室裡,外面傳來老蔣和一個熟悉聲音的對話。
我走出去一看,只見廠子大門外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環二村村民大多聞訊趕來,我的夥計們抽煙的抽煙、說笑的說笑,正在休息,遠處站著一幫面目呆滯的工人,正是丁木根廠裡的夥計。老蔣身邊站著個男的,我仔細一看,不是別人,就是大羊牯盧關榮。
老蔣見我出來,忙走近說:「阿嵐,你現在好點了嗎?我剛才打你一拳,只是……」
我笑了笑,擺手說:「沒事,我知道,謝謝了。」
盧關榮走過來苦笑道:「許總,你這麼做……我很不好交代。」
「老盧啊,」我指指眉弓部位的傷口說,「你看看這兒,你再看看老蔣頭上,今兒我和我哥同時遭人暗算,要不是我們兩個都還有點身手,現在可就躺醫院裡起不來了,你說我該不該發個小火?」
盧關榮苦笑道:「這還是小火?許總,你進去看看,你手下把整個廠子都砸沒了,連完整的螺帽都找不到一顆……唉!許總,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麼!」
我拍拍他肩頭,說:「老盧,今兒這事和你無關,你放心,以前的承諾依然有效,只要你肯交我這個朋友,我一定讓你滿意。」
盧關榮看看四周,拉我走開幾步,小聲說:「江南鎮基本已經辦好,一個廠房和兩個新熔爐都搭起來了,只要扔進礦石就能立刻煉銅。我和那村子正在商量廠房年租金的事,本來他們開價五萬一年,我特意幫你壓價,談到三萬六一年,每月三千,但你必須跟他們簽署十年以上的租期。你看怎麼樣?」
嘿嘿,這小子挺知趣的。我笑道:「沒問題,我還巴不得簽二十年。三千一月,就跟白送似的,謝了。」
盧關榮壓低聲線說:「過幾天我們碰個頭,我把這個廠子轉讓給你,轉讓費八千八,討個好綵頭。」
哈哈,這小子也太知趣啦!我一把摟住他肩膀說:「好!謝謝啦!你的事兒就放心吧,一定辦好!」
盧關榮看看身後的廠房,苦笑道:「本來今年過年一定挺順心,可沒想到你和丁叔竟然鬧成這樣,他是我家遠房表叔,怎麼也帶點親戚關係……」
你為了當官連親弟弟挨揍也不在乎,哪還在乎一個遠房表叔?不就是為了提醒我你的好處麼!我笑道:「老盧,丁木根不過是你一表叔,沒啥大不了的,再說年後你就去場口鎮上班了,平時也見不著。今兒的事你就當不知道,留給我和丁木根自己解決。」
盧關榮說來說去就是為了「去場口鎮上班」這句話,當下笑了起來,說:「許總,只要能去場口,以後你們的事我一概不管,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
「放心,」我說,「老許我一言既出百馬難追,包你滿意。」
盧關榮心領神會對我一笑,說:「你先帶人回去,我維持一下秩序,今兒這事就讓你和丁叔私了,公安部門不會介入,你放心好了。」
我點點頭,走回人群裡,叫道:「砸完了,咱們走人!」
夥計們轟然答應,紛紛騎上車,門口的村民潮水般分開,我們大搖大擺出去,一溜煙走了。
其實我還想去丁木根的八層樓裡狂砸一通,想想還是算了,以後他要是再惹我,我豈非沒東西可砸?那就留待下次吧。如果他還不識相,我連他的新屋舊屋和賓利車一塊兒砸。
呵呵,老蔣這一拳打得真及時,要是不把我打醒,這會兒我一定變成個六親不認的瘋子,甭說丁木根,指不定連盧關榮我都會一併砸進去,那我這兩個嶄新的熔爐可就泡湯嘍。
老蔣啊,弟我謝謝你了,弟我同時也佩服你——你怎麼只用一拳就能把我打暈呢……
奶奶的,老子還以為自己實力挺不錯,原來還經不起老蔣一拳,真叫人沮喪!
剛回到廠子門口,電話就響了,是呂紋:「你這臭小子!怎麼一轉眼工夫就回山裡去了,我還苦苦等你回來吃晚飯呢!傷得怎麼樣?不嚴重吧?你確定是丁木根干的?現在情況怎樣?什麼?你把他廠子全砸爛了?你……你……你這個惹事兒精!不過做也做了就不說了,你等著吧,我幫你說說,應該沒什麼問題……盧關榮的事?哦,我知道了,沒問題,年後給他安排好。你好好養傷,好,再見。」
才掛了五秒鐘,電話又響了,是我的情人姐姐於蘭珍:「喂,阿嵐,你現在怎麼樣?你……你怎能幹這麼大的事?丁木根的廠子你也敢砸?……這會兒全環山都知道了,聽見這消息的人沒有不發呆的……我當然也發呆,我都害怕死了,你幹嘛跟他作對呀?唉……明天我過來看你,你別亂走,要注意安全。嗯,再見。」
兩個電話打完,夥計們走回礦廠,我正要進院子,手機又響了,接起來一聽,那頭是個緩慢而又強抑憤怒的蒼老男聲:「許嵐,你好樣的……你好樣的……你簡直是膽大包天!」
我一聽明白了,這不正是苦主老木根麼,於是大笑道:「丁叔啊,你去杭州別墅度假了,環境挺好的吧,身邊還有八姨太陪著吧,哈哈哈,老來享福,真叫人羨慕啊!您別生氣,我這是禮尚往來,你找人在環山打我哥,還在杭州打我,你有能耐同時干兩件事,我沒這麼大本事,只好回來找你廠子撒氣。哈哈哈,丁叔,八個熔爐現在是全爛了,您就看著辦吧,要不再找幾個打手來堵我?沒事兒,我撐得住,照樣奉陪到底。」
丁木根幾乎怒吼起來,喝道:「許嵐,你別胡說八道!我承認我找人打蔣凱,但我根本沒有找人對付你!」
什麼??等等……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打我的另有其人?
我說:「丁叔,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可別跟我裝糊塗,今兒我在杭州西湖邊被一輛路虎車堵住,衝下來四個孫子毒打我一頓,你敢說這跟你沒關係?」
丁木根怒道:「我只找了六個富陽人教訓蔣凱,什麼路虎車四個孫子?跟我半點關係也沒有!你少栽贓嫁禍!」
他媽的!那這四個孫子是誰派來的?
靠!原來還有個王八蛋在後面躲著,老子愣沒找準元兇!
不管這個,發個火再說。我吼道:「丁木根,就算打我的不是你,你至少也打了我哥!他媽的,你敢打我哥我就砸你廠子,你要是敢碰我嫂子,我還燒了你的八層樓!個不要臉的老東西,你自己作惡多端,有什麼資格對老子咆哮?有種的你就繼續出招,老子跟你玩到底!」
電話那頭的丁木根估計已經氣得全身發抖了,聲音也抖了起來,嘶聲說道:「許嵐,你給我等著瞧……我要讓你吃足苦頭……你總有一天要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你他媽了個逼——」我破口大罵,還沒罵完,那頭已重重掛了電話。
我收起手機,站在門口發愣。
真他媽煩,這暗算我的王八蛋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