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輕濤也怒(完)
撕裂般的劇痛鋪天蓋地地清洗著精神、沖刷著肉體從裡到外從精神到肉體從意識到骨肉皮毛沒有任何一個角落沒有任何一丁點兒地方能夠逃得過那中讓人連「死」的力氣和勇氣都已經徹底失去了的痛楚。
彷彿是億萬支在炭火裡燒得通紅、而且還帶著倒鉤的牛毛細針瘋狂地在週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分、每一毫的皮肉肌膚上不停攢刺;又像是有無以計數細小卻並不鋒利、而且還渾身都是缺口的小刀子不停地刮削著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每一根、每一塊、每一片骨頭、關節;更似乎有數之不清的老鼠在不停地嚙咬著內臟、多如恆河沙數的蟲蟻在鑽噬著血液、骨髓!
想喊可是嗓子裡一片火燒火燎彷彿片片碎裂了一般根本就無法出聲!甚至每一次呼吸無疑都成了一次次慘絕人寰的酷刑!
那一團團輕柔和緩的氣流通過咽喉都好像是一隻隻劍拔弩張的刺蝟不簡直就是一隻隻渾身上下都是一尺多長棘毛硬刺的豪豬就那麼支楞著尖刺排著大隊過火車似的硬生生順著那柔軟嬌嫩而又狹窄纖細的咽喉氣道滾滾而下一來一回之間本來就已經破裂般的咽喉似乎就更加地破碎了。
想動可是渾身上下散了架、崩了盤似的劇痛包裹著、浸泡著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想要動一根手指頭那簡直都是無與倫比的奢望!
週身上下每一處肢體、每一塊骨頭、每一個關節、甚至每一條肌肉纖維、每一個細胞都他娘的像是先被火燒過然後丟到了老陳醋缸裡浸泡然後再丟到醃鹹菜的滷菜湯裡醃漬然後再丟到飄滿了熱辣辣的辣子、紅油的水煮魚湯鍋裡涮然後再丟到零下四五十度的冰櫃裡急凍最後還要塗上一層辣椒面、再蘸上一層厚厚的蜂蜜、丟到級巨大的螞蟻窩裡享受那些數以億萬計的纖巧柔細的小蟲子的按摩和親吻……
這他媽算什麼?
這他***算是怎麼回事?
靠!
地獄!
絕對是地獄!!
難以形容的疼痛無以描述的苦楚這他媽還讓不讓人活?這他媽還是不是人過的日子?
可是……
可是經歷了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折磨之後卻為什麼還活著?
呃……還……還活著麼?
活著怎麼會下地獄的?怎麼會承受這地獄的痛苦?
疼……
太***疼了!!
靠!誰在搖晃老子?
難道是……真的有鬼?鬼爪子摸上身來還真***痛啊!!
還有聲音這都是什麼啊?混混沌沌、哼哼唧唧的怎麼都聽不清楚這都說的是什麼啊?
哦或者根本就不是「說」出來的話?
嗯嗯怪不得說鬼叫鬼叫的原來就是這樣的麼?
可是……可是就算地獄又如何?就算你們是鬼怪又怎麼樣?
那也用不著這麼鳥吧?
什麼光?
哪兒來的光?
地獄也能有光麼?
刺眼……
真的很刺眼啊……
還有……還有這些模模糊糊、花花綠綠的影子怎麼……怎麼晃來晃去的晃得人頭暈到底是他媽什麼玩意兒啊?
討厭!
真他媽討厭!!
……
「滾……滾開!」
沙啞、粗嘎、低沉、微弱……完全不似人聲倒像是一頭被綁在屠宰架上已然放淨了血的豬瀕死的哼哼般的聲音含含糊糊地傳了出來可如果耳音差點兒或者不注意的話可能還真不容易聽到就算聽到了的也沒人分辨得出這兩聲哼哼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是出聲兒終於出聲了!
這就夠了足夠了足夠讓別人判定這一條小命兒算是保住了!
不是嗎?
所以「哄」地一聲欣喜、激動、釋然、如釋重負的情緒海嘯般在這狼藉的房間裡爆開去!
「醒了醒了!太好了……」
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多少聲音亂糟糟地嘈雜了起來這馬蜂、蒼蠅似的聲音如果放在平時、放在其他的地方唯一可以讓人產生的感覺就是煩躁、聒噪、純粹的噪音!可是現在這噪音最終凝聚的卻只剩下了每個人滿懷的欣慰和喜悅。
長了這麼大歷經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裡徐起鳳第一次現原來眼睛上那兩片小小的、薄薄的皮膚居然也他娘的可以這麼重啊!
上下眼瞼簡直就好像用了整桶的萬能膠硬生生的粘在了一起似的也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勁兒好不容易地徐胖子才把他那兩隻本來就不是很大的小眼睛睜開了一條窄窄的細縫可視界裡卻像是雲山霧罩根本就是一片模糊。習慣性地想要抬手去扶一下眼鏡他卻現根本就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在什麼地方!還不只是手似乎渾身上下所有的部件兒彷彿都給拆散了、打碎了然後天南地北地丟到什麼地方去了!
短暫的麻木和迷糊之後疼痛、麻木、酸軟、撕裂種種痛苦的感覺彷彿潮汐、海嘯般席捲而來徐起鳳禁不住痛苦地呻吟出聲劇烈的痛苦使得他皺眉咧嘴、面孔扭曲這才現自己的臉上根本就沒有眼鏡兒這麼個東西。
眼睛裡感覺得到似乎是有很多人在眼前、在周圍晃蕩卻說什麼也看不清楚;耳朵裡轟轟、嗡嗡吱吱的聲音滿滿當當地充斥著可一時間卻根本辨別不出來到底是些什麼……事實上徐起鳳現在的神志基本上還處於半夢半醒、恍恍惚惚之間卻是還沒有完全恢復清醒。
但是畢竟是醒了就算暫時還迷糊就算暫時還恍惚但是所有的一切細微的、明確的感覺卻始終是要越來越清晰地恢復、明晰的。
又再重新緩緩閉起了眼睛忍受著咽喉氣管、胸腹後背、渾身上下的劇痛舒緩卻深沉地長長吸了口氣努力地梳理著自己模糊混亂的感官和思緒耳輪中的聲音漸漸地分明了起來對週遭環境的感覺也越來越實在、越來越清晰了。
無數嘈雜繁亂的聲音像飛機丟炸彈一樣在耳朵裡轟炸著但是徐起鳳終於能漸漸從那一片雜亂中分辨出那是幾個人欣喜而基本上沒什麼意義的驚呼:「醒了終於醒了沒事了這樣應該就沒事了……」
努力地分辨著大約該是有四、五個人的樣子吧?嗯而且還有男有女的。
再次費力地睜開眼睛想要轉轉腦袋仔細看看這些人到底都是誰可是還沒等他扭動一下脖子裡斷裂般的劇痛就讓他無奈地打消了這個念頭。但是眼界裡卻也終究是明晰了起來。
唉……這近視眼啊還真***不方便呢!
努力地聚攏著眼神瞇了又瞇、看了又看徐起鳳這才大致上看到了身周這幾人的模樣雖然視野模糊卻也足夠他分辨得出這幾個在這個城市裡來說已經算是最親近、也最熟悉的人了。
左手邊緊緊傍在身邊、讓他覺得有些肉麻地緊緊抓著自己的一隻手滿臉關切、滿目欣喜的可不正是那個瘦得跟個營養嚴重不良的豆芽兒菜似的高進軍麼?那雙因為臉型的瘦削而顯得有些鼓凸的眼睛裡分明蘊著一抹晶瑩。
兄弟!嘿這個就是兄弟呀!
唔……等等怎麼他的鼻子下面也彷彿閃爍著一點晶亮似的?
另一邊卻是一張白皙精緻、稜角峭拔卻又不失柔和溫煦的俏臉可這張臉上這時卻哪裡還找得到往日那逼人的勃勃英氣?哪裡還找得到那決斷明快的果敢勇毅?現在寫在那張臉上的分明只剩下了濃濃的關切只剩下了沉沉的溫婉。
往日裡時時都四射著犀利如刀、堅定似鐵的神光的眸子此時此刻卻盡被那蕩漾的激動所填滿而且更有一層如水晶般晶瑩通透的瀅光閃現兩行晶珠也似的剔透淚珠早已湧出了眼眶順著那瑩潤如玉、滑若凝脂的面頰撲倏倏地悄然滑落……
帥征……?
這個人這個漂亮而溫婉而且還掛著淚珠的女孩子居然會是那位英姿颯爽、英武不讓鬚眉的帥警官麼?
原來……原來她……原來帥征這麼樣一個各色的女孩子也會露出這樣的神色、也會流淚的麼?
真……真漂亮……
「啪!」
一聲脆響一個巴掌已然毫不客氣、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徐起鳳半邊胖嘟嘟的臉頰上然後一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響起機關鎗般一串問話連珠價噴了過來:「喂!死胖子!你醒了是不是?醒了就起來吧!還賴著幹嗎?裝死啊?是不是裝死嚇人你就特高興?這才幾天的工夫你說你這一出都唱了幾回了?過分了點兒吧?」
雖然依舊是那麼一大串得理不讓人的喋喋不休可那語氣聲音卻明明帶著微微的哽咽。
呵呵韓海萍這個傢伙怎麼就不能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一樣學得溫柔點兒啊?嘿嘿高豆芽以後有得你受的了。
可是……可是那一巴掌下來真的好痛呀!雖然可能不是很重可現在這個身體狀況渾身上下就像是一個瀕臨破碎的玻璃瓶一樣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裂紋碎屑雖然韓大小姐這一下可能只是輕輕一拍倒好像萬千把刀子同時割上了臉來好痛好疼真他***疼死了!
「咳咳……」
終於這倒霉的胖子像是再也忍受不了韓大小姐的折磨和摧殘強自扯著嗓子低沉而艱難地喃喃道:「他……***……***……老子……為……為什麼……為什麼不讓老子死啊!!你們……你想謀殺啊你?太……太慘無人道了吧?我……我要投訴……」
聲音雖然含混聲音雖然低沉聲音雖然艱難但是卻終究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像是人說出來的話了。
「你們……你們都來了?我……我這是在哪裡?」心神漸定徐起鳳的神志漸漸清醒過來終於認定自己還沒有弄到去地獄旅遊的簽證開始關心起自己的處境來。
「呵這兒時你家!嘿……算你小子命大!」6挺那從容淡定、恬澈清爽的聲音淡淡地接過了話頭道:「別看你這麼肥的一個人小命兒還真好像比蟑螂還硬啊!那樣的狀況下你居然還能留住性命!強真是夠強!我說你也夠能躥的呀?還真是蟑螂啊還是沒頭的蒼蠅啊?怎麼好好兒的大清早你奔那麼個鬼地方幹什麼去了?不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麼?」
清清爽爽、彷彿朝陽下一碗淡淡的清茶又好像清幽的山溪裡浸泡了一早的黃瓜淡定、爽脆又是如此地從容不迫6挺似乎已經全然徹底地恢復了他一貫的從容和平靜彷彿早上那一齣好戲根本就沒有在他面前出現過一般。
嗯或者那驚世駭俗的一幕對於眼前這幾個人來說確實是不存在的吧。畢竟很多的事情是不需要有那麼多不相干的人知道的。既然是不知道那麼或者也就可以認定是不存在吧。
徐起鳳這才勉力地轉動了一下劇痛欲斷的脖子大致地掃視了一下所處的環境可不正是自己那個小窩還是哪裡呢?
我……我怎麼回來的?
——徐起鳳還沒有徹底地從迷糊中走出來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起來禁不住在心底裡自言自語著——
呃……到底又是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自己居然會這麼難受?為什麼自己渾身上下都像快要散架了的樣子?為什麼自己好像是被全非洲的大象一起暴踩過一回似的?
腦子裡的念頭轉得似乎是有些急了使得他受損嚴重的心神顯然有些難以支撐了一陣炸裂般的劇痛從大腦核心處向四外爆開來胸口一窒徐起鳳終於又再悶哼一聲雖然本來就是平躺在床上的居然仍舊感覺到一陣陣的天旋地轉。
心神的觸動又再牽動了他的身體胸腹間一陣煩惡欲嘔翻江倒海般一通亂攪之後這可憐的胖子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一大口鮮血好似噴泉一樣從他的嘴裡朝著上方彷彿天女散花般噴了一個萬點桃花開!
突如其來的鮮血噴泉不但噴了徐起鳳自己滿頭滿臉滿胸膛就連滿懷關切地談深在他面前的高進軍、帥征、韓海萍也是大遭了池魚之殃饒是帥征和韓海萍這樣訓練有素、好歹也算得上是高手的兩個女孩子居然沒能避得開去三張面孔俱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波及尤其距離最近的帥征那一張羊脂白玉般的臉面早已被噴得猶如關二爺似的通紅一片了!
這一來可也真把所有人都驚得一跳一時間小小屋子裡的幾個人「轟」地一下幾乎倒像是炸了窩的雞剛剛因著徐胖子甦醒而稍稍放鬆了的心弦立時間又繃得緊緊的幾欲繃斷的模樣!
本來就低低地蹲在一邊的帥征這時候哪裡還有一絲的矜持哪裡還有一毫的約束根本就顧不得滿頭滿臉上的淋漓鮮血一把抄起了徐起鳳的右手一邊搖晃著一邊呼喊道:「怎……怎麼會這樣?怎麼了?你怎麼樣了?你……你別嚇人好不好?你……」當真是惶急之情溢於言表!
高進軍原本就捉著徐起鳳的左手這時節眼見得這胖子情勢不妙心神一緊剛剛一直就噙在眼睛裡的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了!他更是呼地湊身撲上了跟前吼道:「喂!喂!徐胖……徐胖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他媽非得想要嚇死幾口子才算了事麼?振作!你***給老子振作點兒!」幾句呼喊高進軍的嗓子就好像是一支竹笛吹得音階太高忽然間破音一般霎那間就已然倏地破聲嘶啞了!
就是站在高進軍背後的韓海萍距離稍遠徐起鳳這一大口鮮血雖然十足地像極了一道噴泉那血紅的「泉水」只噴得又快、又疾、有廣泛可韓大小姐立身之處既遠又有高進軍在前面當著她自己沾到的血液自然是少之又少了。可是她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跳下意識地一聲驚呼叱道:「幹嗎?死胖子你怎麼……」卻忽然間警醒閃身也湊到了切近顫聲道:「這……這怎麼話兒說的?這……死胖子……6……6挺……6挺!你快來!快來看看他這是怎麼了?」
遠遠地坐在沙裡的6挺又豈用得著他們來招呼?眼見得徐起鳳的傷勢突然反覆根本也來不及站起身來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只是一抹淡淡的青光微微一閃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卻已經是立在屋內床邊的人圈之外!
「都讓開!」
沉聲一喝6挺雙手一伸抓住了高、帥兩人的肩膀隨手往後一扯空出了徐起鳳躺著的小床然後只見他兩隻手的手指屈伸分別捏出了一個透著那麼玄秘的古怪指訣一抹淡淡的青芒蓬然出現在了他的兩隻手上!
圈臂轉腕之間6挺雙臂舞動兩隻手掛著那一抹淡淡的青光在空間中劃出了兩道曼妙的軌跡當那兩道軌跡相交相匯完成了一個神秘的圖形的時候那淡淡的青芒立時大盛蓬蓬勃勃、綿綿泊泊居然聚成了一片輕薄卻廣佈的幕帳模樣裹挾著勃勃的生機一波波蕩漾著湧向了小床上那個早已是面孔扭曲、慘無人色的胖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