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進軍白日做夢的夢囈般嘮嘮叨叨的話音在徐起鳳的耳朵裡似乎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了徐起鳳眺向碧海藍天的眼神也越來越深邃、越來越迷濛了……
6挺是在碼頭上接到徐起鳳的從黃師父的船找到了那塊礁石把他弄上船來之後這吃了一夜苦頭、擔了一夜驚嚇的倒霉胖子就癱成了一地稀泥躺在甲板上再也不願意起來了其實也不是他不願意起來而是根本就起不來了因為這傢伙已經徹徹底底地睡過去了睡得一塌糊塗睡得足斤足兩任憑黃師父和那些戰士們怎麼折騰反正他是一概不理了。幾路人馬6續反航直到進了碼頭被人當作死狗一樣從船上抬下來、抬上早就等在一邊的6挺的車子居然都沒一點點醒一醒的意思。這樣高質量的睡眠實在讓同樣一夜沒睡、同樣擔驚受怕了一整晚的6挺、黃師父和他的同事們著實羨慕、甚至嫉妒了一番。
本來他們打算把這倒霉的傢伙拉到作為自己臨時駐地的那個小旅館給他徹底檢查一番可是當車子駛到決定通往那個小旅館還是劉家灣的一個岔路口的時候一直睡得跟死豬一樣的徐胖子居然忽地坐了起來抬手一指劉家灣的方向然後迷迷糊糊地說了一聲:「我要回家請送我回家去謝謝!」然後又再挺屍般把自己直挺挺地扔在了放平了的車座上接著就是如雷般的鼾聲大作。弄得一車的人面面相覷6挺和黃師父更是哭笑不得。後來仔細想了想那個所謂的臨時駐地也不見得就比劉家灣徐胖子租住的房子條件更好所以也沒什麼異議掉頭就把他送了回來。
抬著這死沉死沉的胖子爬上了窄窄的樓梯敲開了那扇小小木門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卻是高進軍狂暴的憤怒好不容易6挺才把徐胖子現在的狀況解釋清楚平息了高進軍的怒氣把徐起鳳安置在裡間裡那張唯一的單人床上麻桿和秤砣又從車子裡拿出了一堆亂七八糟、零零碎碎卻又精緻非常、科幻味兒十足的或小巧、或古怪的小儀器、小工具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把那個胖胖的軀體徹底過了個遍然後又由6挺和黃師父通過某種特別的方式探查了個通透確定沒有什麼明顯的問題這才作罷。當然6挺可沒敢再次像上次那樣直接用自己的力量侵入這古怪的胖子體內探察那天的顯死還生讓他至今心有餘悸。當一切檢查都告一段落收拾東西準備走的時候再次看看那胖子居然鼾聲依舊6挺和黃師父也只能是相視苦笑搖著腦袋下樓去了。畢竟這次的意外事件還是需要他們想辦法向上面交待的呀。
其實說實在的徐起鳳事實上也並沒有睡多長時間。6挺他們一走高進軍就撥通了帥征和韓海萍的電話。當四十分鐘後請假趕來的帥征和韓海萍一起踏進了這間小屋子的時候前一刻還雷打不動、天塌不醒的徐胖子卻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及處正是門檻外帥征那雙清雋而有神的大眼睛!那雙併不是很大的眼睛此時卻像極了一汪清泉眼神中透著那麼清澈沉靜卻又掩不住背後的活潑。這胖子從來沒有任何一刻能像現在這樣讓人覺得尤其是讓帥征覺得那一臉無恥齷齪的浮滑虛胖之後原來還有如此圓融通透的清澈寧靜。帥征似乎覺得自己的眼前微微一花橫在床上的那個顯得有些臃腫的軀體、那張掛滿了疲憊的虛胖的面孔好像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那股常常令她哭笑不得、恨得牙根癢癢的油滑和那種洋洋自得只剩下了一片如海般的肅穆和真誠。這一刻帥征忽然覺得那張胖臉似乎也不那麼難看、不那麼彆扭了仔細看看這圓圓胖胖的臉龐上倒像是寫滿了和善、寫滿了敦厚、寫滿了溫和、寫滿了讓人溫暖的陽光。美中不足可惜的是那雙小眼睛裡佈滿了紅絲、眼睛的周圍掛著深深的黑眼圈、眼角上隱綽綽似乎居然還沾著兩坨眼屎!實在讓那少見的清澈失色不少大打折扣。
是啊這才是這胖子的真面目吧!
平日那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埋藏著的其實卻是一顆充滿了熱誠、充滿了至情至性的赤誠之心呢!蹭掉了大片皮肉、帶著整條胳膊的鮮血淋漓緊緊攬著那個剛剛從車輪下搶出來的素不相識的流浪小女孩兒的可不就是這個胖子?一個五大三粗、邋裡邋遢卻把一個柔柔弱弱、嬌嬌滴滴的小小女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可不也是這個胖子?那個為了幫助剛剛認識沒多久的朋友毫不猶豫地拿出了全部積蓄自己卻啃了一個月白滿頭、弄到自己厭食的、那個為了幫助自己的朋友追女孩子而跟著到處出糗遭罪栽面子卻依舊有求必應的可不都是這個胖子嗎?
一幕幕鮮靈活現的畫面掠過了帥征的面前或親眼所見的或從韓海萍和高進軍處聽來的腦海中徐起鳳的形象越地清晰起來。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個前胸後背兩個大大的傷口中噴湧著汩汩的鮮血艱難地在黑暗中爬行著爬過了整個房間、爬過了門檻所經之處拖出了一道鮮紅刺目的鮮血之路一隻沾滿了淋漓鮮血的手顫動著撐在米白色的門框上留下了一個印痕宛然的血掌印那雙不大的眼睛裡噴射著懾人心魄的怒火!耳邊似乎隱隱約約迴盪著一個沙啞、虛弱卻又堅定而憤怒的聲音:「把……把那孩子給我留下……」
帥征手扶著門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一雙大大的眼睛是那麼明亮那麼有神。她就那麼和在床上挺屍的徐起鳳對視著出奇地今天這徐胖子居然也夠大膽以前可從來沒有那次他敢這麼毫不避讓地跟這位英挺不凡、不讓鬚眉的小帥警官如此地對視過。兩個人沒有任何的動作也沒有任何的語言。渾身浴血的胖子、被繃帶包裹得木乃伊一樣的胖子、滿臉油滑齷齪的胖子、油嘴滑舌令人七竅生煙的胖子、懶散邋遢不修邊幅的胖子、夢中那個只有腦袋和四肢噴著火焰擋在自己身前面的胖子……最終這亂七八糟零零碎碎數不清的形象終於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最後定格帥征的眼前只剩下了那天早上那間空蕩蕩的羈留室裡那條長凳上那尊一個不算怎麼強有力的臂膀攬著一個小小的女孩兒安然酣睡被初升的朝陽鍍上了一層明亮的金色的「雕像」那個憑空給人無比的溫暖、讓人感受到無限的溫情、給人以無比的安全感的金色雕像!
帥征忽然現眼前這個胖胖的傢伙其實遠沒有自己和所有其他人眼裡看到的那麼複雜其實這個胖子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單純比大多數的人都要簡單得多。
韓海萍和高進軍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地離開了也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這小小的房子裡就只剩下了一站一臥的兩個人兩個靜悄悄的人兩個相互看著呆的人。窗外微風輕拂遠遠地帶來了遠處大海的隱隱濤聲輕輕的鳥鳴燦爛的朝陽幾經轉折穿過了窗戶撒遍了小屋子裡能夠照射到的每一個角落。
恬澈而柔和靜謐而安逸。感覺上猶如一池微微蕩漾的溫水緊緊地包裹著赤裸的身體從內而外蕩滌著心靈的沒個角落、身體的每寸肌膚。那種感覺那種感受說不出的玄妙說不出的飄忽可是卻又如此地實在。但是事實上空氣還是普通的空氣房間還是普通的房間是的這就是一種感覺純粹的感覺純粹的乎心底、乎精神的感覺。唔……這種感覺這種沐浴週身充斥空間的感覺為什麼如此地熟悉為什麼似曾相識?什麼時候感受過呢?是的是的第一次在醫院見到那個海人小女孩兒囡囡的時候那天早上看著羈留室裡那尊「雕像」的時候重傷的徐起鳳從十多天的昏迷中第一次甦醒的時候……都有過類似的感覺雖然情緒是不一樣的但是這種氛圍這種玄妙的感觸根本就是完全一樣的!或者這也許是某種「能力」作用下的效果吧?帥征心裡忽然掠過了這樣的念頭。
「咳咳也許……也許這不是什麼能力吧?」終於一個沙啞粗嘎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打破了這份玄妙的寧靜小心翼翼又有點兒不怎麼肯定地說道:「咳……怎麼說呢?嗯嗯應該說應該說這是……這是心的力量嗯是的應該說這是心靈的力量。就像那些愛故弄玄虛的禪宗和尚們說的什麼以心傳心的奇妙力量。」隨即語氣裡的謹小慎微倏忽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如既往的狂妄和自戀:「嘿嘿是的是的!就是這樣哈哈我還是很厲害的嘛!6鹹魚怎麼樣?那個死老頭怎麼樣?你們再厲害能夠營造得出這樣的氣氛嗎?咦?這個有用啊這個太有用了!嘿嘿嘿嘿這可是拍拖約會、泡妞溝女無往而不利的致高手段呀!嘎嘎嘎嘎……」
隨著這難聽之極的笑聲那種溫潤柔和的氛圍猶如一塊被擊碎的玻璃一般「匡啷啷」崩碎瞬間消失無蹤。帥征就覺得眼前一花這屋子裡剛剛給了自己玄妙感受的所有景物雖然完全沒有變化卻分明恢復了它們本來的平凡和普通再也不能給人以任何的觸動了。目光一凝卻見床上那個倒霉的胖子正像一隻土狗一樣笑得亂七八糟笑得惡形惡狀。帥征不由得面色一寒看著眼前這個洋洋自得、一灘爛泥般的徐胖子只覺的剛剛還令自己回味無窮的那尊金色「雕像」轟然崩碎了碎成了無數的碎塊每一塊都化作了眼前這張討嫌惹厭的笑臉跟那嘶啞難聽的笑聲一起充斥在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