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爬這麼一點山坡對於周小瑜來講不過是邁步跨過簡單。
他身手矯健那是沒話說,武功高強也是大家公認的,再加上方纔他縱身跳下來捉住我時候那種靈活堪比天外飛仙的身段,我想,我只需要像個樹袋熊一樣牢牢地趴在這裡,然後等他一個箭步跳到我身邊說一聲「繼續爬」就行了吧。
不料慣性主義害死人。
當眼睜睜看著那個快到我身旁的人影忽然之間再次向下摔過去的時候,我在瞬間真是停住了呼吸。
我忽然頭腦一片清醒。
如何能讓周小瑜在同樣的地方摔倒兩次,而連我這個菜鳥都能順利爬過來?
絕對不是我太強太偉大,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自己出了問題。
我忘了喊叫,立刻鬆開手,向下爬。
我需要看看他到底怎麼了,這樣一想,方纔他的動作語言等也幕幕可疑,我皺起眉頭,暗罵自己怎麼這麼粗心。
「你……」他的聲音,伴隨著草叢裡秋蟲的叫聲。
「別說話,我很快下來。」我頭也不回地叫。一邊拉著山坡上的草一邊艱難向下,方纔的害怕恐懼不翼而飛。
「別……」他還在垂死掙扎。
我的心卻沉了底,這麼有氣無力的說法方式不屬於周小瑜。
他方纔還跟西楚霸王似的氣壯山河。
難道這一摔摔出了毛病。或者是第一次爬地時候,更或者……
浮想聯翩之下心中一慌,腳下頓時踩空。
我都來不及叫一聲,整個人就哧啦一聲順著山坡滾下去。
底下周小瑜不知說了句什麼,我只好伸出胳膊拚命地抓草皮樹根想穩住身形,而周小瑜的熟悉吼聲又在耳邊響起:「你這個笨蛋。抱頭!」
啊?他說什麼?什麼意思?我不明白,隱隱約約裡,頭部忽然一疼。
眼前一陣陣地發黑,疼得發虛,手也漸漸地沒了力氣,我閉上眼睛,感覺身體像是個被人丟棄的破麻袋一樣,從山坡上滾落下去。
昏迷之前唯一的念頭就是:還好。他能那麼吼,證明應該沒什麼性命危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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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亮的時候,我也睜開了眼睛。
呻吟一聲,想要撐著地面坐起來。但一時卻動不了,我試著掙扎了一下,感覺雙臂像是被人緊緊勒住,我瞪大眼睛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乳白色地衣領,上面繡著金色花葉,我伸手摸摸。堅硬一片,而與此同時也察覺身下一片柔軟,讓我毛骨悚然。
吃驚地抬頭去看,驚得頭髮都豎起來。
周小瑜一襲家居白袍,竟墊在我的身下。
第一個想法就是:我居然敢壓他在下面,若是被他看到。肯定要虎吼一聲,然後把我踢得飛起來。
但是此刻,他的臉色慘白非常。
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嘴唇泛白,顯然是昏迷不醒中。
我沒來得及慶祝自己不用被踢開,嚥下一口唾沫低聲呼喚:「小瑜,周小瑜?」
他毫無動靜。
而我頭疼如裂。忽然想到自己下山的時候好像頭部撞到什麼導致昏迷,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頭,抬起手來的時候卻赫然發現手上一片鮮紅。
我瞪大眼睛看那片鮮紅,血。毫無疑問是血!
「啊!」我尖叫一聲,怎麼會這麼多血。
我吃了一驚,起初以為是自己受傷了,後來發現身上除了絲絲刮傷之外,並無大礙,伸手摸摸頭,好像腫了個大包
沒什麼大傷口裂開,能讓血流如注的。
但是我手上地血,是怎麼回事。
我滿心冰冷地挪動身子,拚命將他的雙臂扳開,掙脫出他的懷抱,倒身回到地面。
周小瑜在昏迷裡痛楚地呻吟了一聲,似乎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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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擎著自己帶血的手,在他的身上看過去。
粘在我手上的鮮血就好像帶有某種奇怪的魔力,一種冰冷的魔力從手指尖一點一點擴散開來,蔓延全身,整個人就好像被浸入了冰水一樣,渾身不停地打著擺子,我一眼不眨地看著面前這個躺著的一動不動的人,更牢牢地盯著他腰間那一大團彷彿是打碎了紅墨水瓶而灑落了墨水,大團地紅墨水在白色的家居袍子上綻放出了一大朵讓人觸目驚心的花朵,要人命的花朵。
「周小瑜?」我聽到自己牙齒相交,無法控制地發出哆哆嗦嗦的聲音。
他不答應。
「周小瑜!」我提高聲音。腦中頓時明瞭,自從他從山路上跳下來拉住我的那一刻,一直到下到谷底地這段期間,他受了傷,所以當時我摸他的腰間,會感覺到濕潤,但是我竟然沒注意,更離譜的是他居然沒有說?
他是傻子嗎是傻子嗎?絕對是傻子吧?大概是夜奔夜奔的所以腦袋不正常了?
我苦澀地想。
於是又叫:「周小瑜,醒醒啦!」伸手去推他的胳膊。
那胳膊好硬的,隨著我的動作動了動,整個人卻不醒。
我忽然想起我第二次從山坡上摔落,頭部撞到什麼昏厥之時,是他拼了力氣從地上跳起來接住我,然後又牢牢地抱住我,落地的時候做我地肉墊,卻讓自己傷的更重。
這真是個傻得出奇的笨蛋啊。
我歎為觀止地想,望著他的臉,他地臉卻一片模糊,我眨了眨眼睛,眼淚搖曳了一下,啪啪地滴落下來,真是豈有此理,我還沒感覺到流淚呢,我只感覺很驚奇外加很憤怒,並且為了眼前的人之愚蠢而感覺很震驚,為什麼這樣也會流淚呢?
我不瞭解。
我吸吸鼻子,帶著哭腔叫:「周同學,你醒醒。」
他仍舊是不動。
我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小瑜,你醒醒啦,不要睡了,不要死!快點醒過來!」眼淚從眼睛裡滾滾而落,我放聲大哭,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一邊不停地搖晃,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會覺得很悲傷,於是眼淚更加止不住,他平常多驕傲的一個人啊,怎麼可以躺在這麼朊髒的地面,他平常多要強的一個人啊,怎麼可以無聲無息地就死在這裡。我悲從中來,又很憤怒,又哭又叫:「公瑾,快點醒來,我一個人很害怕的,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很會嚇唬人的,你是裝的對不對,快點睜開眼睛看看我!」
他絲毫不給我面子,躺著一動不動。我很生氣,吸一口氣提高聲音大罵:「你這個混蛋,周混蛋,周狐狸,洪水猛獸,壞東西,你不醒的話我就要報仇啦,我要打你的臉,我真的會打啊,你快點看,我打啦……」
「你敢。」
輕輕地兩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
我停了手。
「你說什麼?」我問,一瞬間有點難以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喜交加又呆滯地問。
「你敢打我,」他躺在那裡,不睜開眼睛,嘴角一動,面無表情,聲音微弱,卻說,「你身後有條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