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翼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赴約
    黎傑的估算一點也沒有錯,在經過一番坐飛機乘火車轉汽車加步行的長途跋涉之後,他提前將近兩個小時到達了目的地,也就是他在新兵連訓練時的那個教導大隊的營地旁。:在營地附近有一個不大起眼的小山包,那裡是當年他和張娟見面後散步時約好了三年後在見面的地方。

    三年了,這裡的景色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以前那個老樣子,山上依然荒蕪,田地仍舊貧瘠,小河還是乾涸,就連上次黎傑和張娟一起參觀過的那對貧困著並幸福著的老彝胞的土夯房子也還是那副模樣。時間在這裡彷彿已經停滯定格,定格成一副一成不變的永恆畫面,定格得讓人不得不感歎這裡的物是人非。

    站在小山包上極目四望,黎傑先看到了基地教導大隊那略顯破舊的營房,營房也還是新兵連的老樣子,黎傑看在眼裡,只覺得一切都那麼熟悉,他塵封了三年的記憶之門也突然被打開,他的腦海不禁中閃過一個個戰友鮮明的形象:高連長,謝排長,尚至高班長,劉放班長,還有汪豐等等等等,這些戰友們有的犧牲了,有的不知道去了哪,但是他們的音容笑貌永遠留在了黎傑的腦海裡,永遠留在了這片土地上。恍惚中,黎傑只覺得這些兄弟們依然還在自己的左右,大家一起訓練、一起執勤、一起出操。

    一小隊戰士經過黎傑的身邊,看樣子是些剛剛出完公差正在歸隊途中的新兵,他們看到黎傑獨自一人站在那裡沉思,就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黎傑從沉思中醒來,他看著眼前這些陌生而熟悉的身影,看著他們稚氣未脫卻飽經風霜的臉,心中突然莫名湧起一股衝動,他真想跑過去和他們每個人擁抱,就像擁抱自己的兄弟、自己的親友甚至自己的情人,但是常的理智促使他克制住了這種想法,他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喜歡衝動的小兵了,所以到了最後,他只是沖那些帶著疑惑且年輕的臉笑了笑,並輕聲而簡短地解釋了一句:「我是以前這裡出去的兵,現在回來看看。」

    站在隊列左側的帶隊的班長原本沒有太注意黎傑,已經走過去了,但黎傑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還是給他聽到了,他扭頭看了黎傑一眼,突然下達了「立定」的口令。

    「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立正!向老兵敬禮!」班長的口令響亮而清晰。

    「唰」地一聲,戰士們面向黎傑舉起了右手,敬禮的動作整齊而充滿朝氣。

    黎傑不由自主地舉起右手回禮。

    「禮畢!向右轉!齊步走!」班長再次下令,戰士們依照口令放下右手,然後向右轉身,然後邁著整齊的步子走了,他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不遠處的土堆後。

    就這麼簡單而平常的一個軍禮,就這麼簡單的一個「老兵」稱呼,沒有多餘的語言,沒有過多的交流,沒有虛假的客套,時間也只是一瞬間,一切都顯得那麼的自然,但是,正是這種內心真摯感情的自然流露,對黎傑心靈的觸動卻不是一點半點的,此時,他的心裡除了激動還是激動。

    很顯然,那個班長看他穿著便服,就把他當作以往從這裡退伍的老兵看待了。退伍老兵因為對部隊的無限眷戀而找個機會回老部隊常有的事,而這些老兵也往往最能贏得老部隊新兵們的極度尊重,這種尊重雖然有時候從外表上看不出來,而且新兵們表達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但是,它卻實實在在扎根在大家的心底。

    現在,黎傑也有幸體驗退伍老兵們的這種感覺,這種感覺雖然不能給他帶來任何虛榮,卻能讓他心裡覺得非常的爽。同時,這也讓他深深地感覺到,對於部隊這個大家庭,每個只要在裡面呆過的人,都永遠把自己的靈魂留在了那裡,不管以後身在何方,不管以後做何工作,他都會對那裡夢繞魂牽。

    黎傑這樣思考著感歎著,兩個小時很快就過了,可是來路上還沒看到張娟的影子。

    黎傑心裡並不著急,因為他早已作好了張娟不會赴約的思想準備。他想,不管張娟來不來,自己都會在這裡等過這一天,在黎傑心中,這一天的概念裡當然也包括了整個晚上,他把終止時間定格在了明天早上八點,如此算來,如果張娟沒來,黎傑將在這裡呆上十幾個小時,對習慣了潛伏訓練的黎傑來說,這十幾個小時根本算不了什麼,況且,潛伏訓練時要求一個人躲在那裡一動不動,現在至少還可以四處走走,相比而言,這已經是天堂裡的生活了,這樣的心態使他有足夠的耐心在這裡等下去。

    於是他找了塊體積較大表面稍顯平整光滑的石頭坐了下來。因為二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而且需要趕時間,所以他一直找不著合適的機會進食,此刻清閒下來,他終於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幸好他身上還帶著些乾糧,那是他今天下汽車時從路邊小攤上順便買的,此刻剛好拿出來就著山包邊的溪水吃。

    時間像個頑皮的孩子那樣不聽話,你讓它快時,它偏偏很慢,你讓它慢時,它又過得非常的快,黎傑此時對時間的感覺就是這樣時快時慢。因為經度的原因,這裡的黑夜來的格外早些,所以黎傑在盼望中早早迎來了黃昏,可是直到此時,張娟還沒有出現。

    這一帶是高原地帶,而且現在正時值初春,所以這裡的夜晚更顯春寒料峭。天上掛著一輪圓月,高原的月光因為少了大氣層的遮掩,顯得分外的皎潔,也平添了一絲絲涼意。黎傑雖然穿著棉衣,也還是覺得有點冷,但因為他體質健壯,而且覺得身上冷時就站起身來活動活動,所以也盡能堅持得住。

    月色中,黎傑突然現小山包下的出現了兩個身影,他們正迎著夜晚的涼風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黎傑心裡一喜,以為是張娟來了,但他隨即反應過來,來的人中肯定沒有張娟,因為無論是身材的輪廓還是行走的步態,兩人中都沒有一個跟張娟像。

    走近後黎傑才現,來的人是一對彝胞夫婦,而且黎傑一眼認出來了,這對夫婦就是黎傑和張娟曾經見過的那一對,他們就住在小山包上可以見到的那座土夯的房子裡,黎傑和張娟曾經去他們的家參觀過。

    這對夫婦顯然對黎傑也還有印象,他們一走到黎傑身旁,就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並說起了三年前見過他的事,他們說的雖是彝語,但是黎傑都能聽懂,因為黎傑以前專門學過彝語,而且還能用彝語跟他們進行對話。

    黎傑對這對彝胞夫婦隔了這麼久還能記得自己感到非常的吃驚,他不得不打心眼裡佩服他們的記憶力,同時黎傑的心裡也有些激動,因為他來這裡大半天了,現在總算遇上熟人了。

    那對彝族夫婦先是盛情邀請黎傑到他們家裡去做客,他們說外面的天氣太冷,呆在這裡會受涼感冒的,他們家裡還備有熱飯菜,歡迎黎傑前去進餐。

    黎傑婉言拒絕了夫婦倆的好意,並對他們的盛情表示衷心的感謝,他表示他將一直呆在這裡直到明天早晨。

    那對夫婦中的丈夫突然問黎傑道:「你是不是在這裡等人?等以前那個跟你一起到過我們家的女人?」

    黎傑非常驚詫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丈夫道:「她半年前也來過這裡,現在再不會來了。」

    黎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內心裡又隱隱覺得這是真的,他不禁追問道:「半年前你們見過她?你怎麼知道今天她不會來了?」

    丈夫回答道:「半年前的一天,我們看到一個姑娘獨自一人在這裡轉悠,而且一轉悠就是大半天,我們就過來問她是不是有事,需不需要我們幫忙,那個姑娘認出了我倆,說曾經和你去過我家,她現在是來這裡找你的,可你一直沒有來見她,她說的話我們不蠻聽得懂,有點文縐縐的,我們都弄不大明白,我們的話大概她也聽不懂多少,所以我們之間話講得不是太多,後來,她掏出紙和筆來寫了一封信留在我們手裡,說是今年的三月十二日這天如果有個男人來這裡等人,等到夜深了還沒走,就把信交給他,若是那人沒有來或者來一下就走了,那麼就讓我們把那封信燒掉,當時她還跟我們詳細地描述了你的模樣。」

    那個妻子搶過話題道:「今天一早我們就在留意你來沒來,你一來,我們就認出了你,但是我們沒有馬上來見你,因為我們必須按照那個姑娘的吩咐做,這點還得請你原諒。」

    黎傑滿懷欽佩地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們真是好人,請問,那封信還在你們手上嗎?」

    妻子說:「是的,信還放在我們家裡,你現在就跟我們去取吧。」

    於是黎傑就跟著夫妻倆來到他們家裡,丈夫招呼黎傑坐在火盆邊取暖,妻子則想先去給黎傑準備飯菜,結果被黎傑堅決拒絕了,現在,他只想盡快見到張娟留給他的那封信。

    妻子只好先去拿信,信很快取來了,雖然沒有信封,就單獨的一張紙,而且已經過去半年了,但是那封信依然保存得很好,由此可見這對夫婦的良苦用心。

    展開信紙,出現在黎傑眼前的是一行行娟秀的字,黎傑跡,就知道那正是張娟的,只見信上寫道:

    阿傑:

    很想見到你,但每次都見不到你,這麼長時間來,我得不到你的一點音信,也不知道你現在在哪。我曾經給你所在的部隊寫過信,卻從來沒有受到過你的回信,所以現在我連信也不敢寫了,因為我不知道該往哪裡寫。

    這次我有機會回了趟國,終於忍不住提前來到了我們之前約定見面的地方,我不指望現在能在這裡見到你,但是,我知道這裡曾經留下過你的氣息,我別無奢望,能來這裡聞聞你的氣息也就心滿意足了。

    三年之約,當年說出來雖然很浪漫很好玩,但是現在我才感覺到,這樣一個時間對一個處於相思中的女人是多麼的漫長,我想我是很難撐下去的了,阿傑,女人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就是想和自己喜歡的男人經常廝守在一起,這點,你能理解麼?

    我真傻,當年你去部隊前前來徵詢我的意見時,我沒有勸阻你,當時我認為,你去部隊只是為了散散心,部隊生活不適合你,過不了多久,你會主動離開那裡的,但是上次我來看你時,我才知道我當初的想法錯了,因為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出來了,你已經迷上了部隊,你不會輕言離開的了,即使為了愛情,為了家庭。

    請原諒我要說我不喜歡我的伴侶一直呆在部隊,因為我只是一個小女人,適應不了軍屬那種離多聚少的日子,也沒有許多軍嫂那樣的高尚情操,我只是希望過上一種簡簡單單的生活。

    這兩年多來,我在國外過得還算不錯,當然,這只是說物質方面,現在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車子,自己開辦經營的中國餐館也效益很好,但是,我特別渴望有一種正常的家庭生活,而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伴侶,只要你能脫下軍裝,回到平常社會中來,不管你願意呆在國內還是前來國外,我都願意永遠追隨你,我都可以放棄這裡的一切。

    也許我說愛你是我的一廂情願,但是我就是要這樣說,而且說過了也不後悔。明年的三月十二日,是我們約定見面的日子,請原諒我要失約了,原因很簡單,我怕到時候會遭到你的拒絕,那種當面的拒絕是我接受不了的,所以我寧願採取現在這種交談方式,這種方式至少有兩個好處,一者可以免卻遭受拒絕後的尷尬,二來只有你來了,你才能知道我的真正意圖,如果你沒有來,就無需續寫下文了。

    我會在國外一直等候你的消息,一直等到我認為不再需要等候的那一刻止,如果你前去赴約了,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如果你願意接受我,請在網絡上聯繫我,我的郵箱是xxxx。

    草草幾筆,難以全言,祝你健康快樂!

    x年x月x日

    張娟

    看完張娟的信,黎傑心裡莫名有一絲淡淡的憂傷和失望,也隱隱有一種釋然後的放鬆,他沒有吃那對熱情的彝族夫婦專門給他準備的熱飯熱菜,也不顧他們的極力挽留,就向兩口子告辭離開了,臨離開前,他掏出一千元錢來偷偷塞在了那個丈夫的口袋裡,算是對這對樸實忠厚的夫婦的一點酬謝。

    黎傑走出土夯房,再次來到小山包上。此時已月上中天,周圍的夜空蔚藍而深沉,加上點點繁星的襯托,高原的夜空顯得出奇的美。黎傑眺望著遠處只剩下稀疏路燈的基地教導大隊的營房,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剎那間,一股清爽的涼風直抒胸臆,使他的腦海裡一片清明。

    黎傑突然想起了古人朱熹的一句話:「思誠為修身之本,而明善又為思誠之本」。是啊,自己既然明白了什麼是自己應該做的,那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呢?一如既往地幹下去就是了。(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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