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文彬的話,黎傑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感覺都有,但是更多的是一種悲哀,一種刻骨銘心的悲哀彬,這個曾經的戰友,這個曾經團裡軍事素質最優秀的尖子兵,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這一步,這到底是為什麼呢?誰應該對他的這種蛻變負責?是社會?好像不蠻象,那麼就是他自身的問題了?
實際上從平時與文彬的相處中黎傑就看出來了,文彬在性格上是存在一定缺陷的,他心中的那種完全自我的意識導致了他的一切行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這在西南嘯鷹選拔的最後考核中表現最為突出,為了自己能夠取得好成績並通過考核,他可以不顧一切,甚至自己的戰友的安全和人家的性命,也難怪他即使最後得了第一名,孟大隊長也要淘汰他,並對前來說情的王科長大雷霆了,因為他的這種行為對注重協同作戰、講究團隊精神、信任戰友勝過一切的西南嘯鷹特種大隊來說,絕對是致命的弱點和錯誤。
黎傑一邊心裡想著,一邊對文彬說:「文班長,我還留下來跟你說幾句話好嗎?你的遭遇對你來說是有些不公,但是你採取殺人這種極端的手段來處理問題,觸犯國家法律,危害公共安全,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實際上,你如果不想回到老家而想留到這個城市,完全沒必要去找這種不能信任的關係,你可以向組織上和戰友們求助,也許會有辦法的。」
文彬說:「我何嘗不想求助於組織和戰友?但是,我認為自己是以賭氣的方式離開部隊的,我覺得自己沒有臉面去麻煩他們,所以,我想通過自己的能力達到目的。」
黎傑道:「文班長,你是我們團的訓練標兵,你的身上有很多優點,這些大家都是可以看到的,但是你知道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
文彬想了想,又看了看黎傑,然後搖了搖頭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還真的想不出來,你說說,我的弱點到底是什麼?」
黎傑歎了口氣,說:「你的弱點就是太看重自己,從而忽略了別人,這樣所造成的結果是你根本很難相信別人的話,別人也不敢對你信任,我想,這也是西南嘯鷹當時淘汰你的主要原因。就你想留本市這件事來說,你的處理方式就很有問題。我想你在轉業的時候把你的想法向組織或戰友說出來,大家都會幫你忙的,集體的力量畢竟大於你個人的能力,比如說,你當初如果早對我說了,我都說不定有能力幫你解決工作問題,因為我母親所開的公司在這裡有分公司,我想在她那裡幫你某份工作還是辦得到的。可是我現在想明白了,以你的性格,你是無論如何不會來找我的,因為你和我曾是競爭對手,你會覺得,求助於一個競爭對手是很沒面子的。而且,你在窮途末路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求助戰友們,你身上沒錢了,你完全向大家去借,我想作為戰友,大家都會借給你的,可是你覺得自己向他們借錢是麻煩戰友們,從而不願意這樣做,實際上這也是你自己的個人想法,你是覺得別人找你借錢是麻煩你才反過來覺得自己向被人借錢是麻煩別人。」
文彬怔怔地了會呆,然後對黎傑說:「你說的也許有道理,我平時是太看重自己了,但是我一直以來做事和看問題的方法就是這樣的,我自己是不可能意識到的。走的時候我也現,雖然我對部隊充滿眷戀,雖然我對戰友們充滿感情,但是我現,周圍的人好像都是我的朋友,卻又好像都不是我的朋友,因為我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心事的人,也就是說,我的身體雖然與戰友們離得很近,但心卻好像又離得很遠。」
黎傑說:「文班長,我們說了這麼多,最後還是要回到現實,我們得想辦法盡快解決眼前得問題。作為曾經的戰友我還是想勸你一句,你現在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該報的仇也報了,你就沒有必要再堅持錯下去,你還是放下手中的槍跟我出去吧,再這樣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文彬說:「你以為憑你這麼幾句話就能勸我出去投降?我知道自己犯了死罪,就是出去,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所以你應該出去,讓你們的指揮官撤去周圍的,放我一條生路才是正經。」
黎傑道:「你覺得他們會放你走嗎?他們的職責是什麼?你既然已經犯了罪,他們就決不會放過你,就算今天你能逃出去,他們也會一直追捕你,直到抓到你為止,況且你的手裡有槍,他們要是放你走了,你對整個社會將構成多大的威脅?他們有這個膽子放你出去嗎?」
文彬就說:「我現在對社會構成的威脅也夠大的了,因為我只要一引爆汽油,這周圍的人和建築、包括你們將全被毀滅,所以你們放我出去也是有理由的。」
黎傑有點痛心地說:「文班長,你也曾經是軍人,是軍人就有軍人處理問題的方式,不管是哪**人,都是不願意傷害到無辜的老百姓的,哪怕是敵對國的老百姓,他們也是會網開一面的。當然,抗日戰爭時期的日本鬼子除外,因為他們根本已經不配稱做軍人,只能稱之為禽獸,或者連禽獸都不如的人,所以,我還是要勸說你停止這種衝動,想想你的過去,你的過去可是非常輝煌的。」
文彬用槍口指了指房門,對黎傑說:「你還是走吧,你出去勸周圍的人,包括警察和你們西南嘯鷹的人都走開,我不想傷害到更多的人。」
黎傑搖了搖頭說:「在你放下武器投降之前,我是不會走的,因為這也是我的職責,我的職責就是抓到你,同時,文班長,我也是在保護你,我可不想看到我曾經的戰友在我的面前被穿甲彈打爆頭,因為在我離開後你如果還不投降,外面的人可能會起攻擊。」
文彬情緒顯然有點激動:「我是絕不會出去投降的,我是曾經是軍人,軍人的詞典裡是沒有投降二字的,黎傑你也知道我要是讓你們或警察抓住了會面臨著什麼,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我,一個曾經最優秀的偵察兵戰士,被銬著雙手站在法官面前接受法庭的審判,然後被拉到刑場,跪在地上被那些連九流槍手都算不上的警察打爆頭?要是這樣,軍人的榮譽何在?我的面子何在?所以我就是被你們打死了,我也不會出去投降的。」
黎傑就有點氣憤地說:「像你現在這樣,還談什麼軍人的榮譽?你還配說自己曾經是軍人?軍人的榮譽是戰死沙場,可你現在已經變成了人民的敵人,你就算死了,也是什麼都不值的,還談什麼面子?你還是趕快放下武器停止殺戮吧。」
黎傑突然變換了語氣是因為他知道與文彬的談話不會有什麼結果了,他想故意激怒文彬,以便在他情緒不穩之際突然起攻擊,因為他知道,自己如果向文彬攻擊,文彬肯定會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就無暇傷害到人質,而且現在房門是關著的,要引爆外面地上的汽油也不是一下子能做到的,自己要是出了門,從外面動攻擊危險性就更大了,所以他認為現在是最好的進攻機會,他心裡已經盤算過了,要對文彬起攻擊,再快也是快不過文彬手上的槍的,好在自己身上的要害部位有防彈衣和頭盔的保護,在進攻時只要保護好面門,自己應該是有能力在文彬動二次攻擊之前給他造成殺傷的,他曾經與文彬交過手,熟悉他的攻擊路數,他總體評估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贏面應該佔到七成。而且黎傑剛才在說話的同時,還用西南嘯鷹特有的手勢向外面的戰友出了即將攻擊的警示,他想,「炮手」手中的微波探測儀應該可以探測到自己出的信號,然後向戰友們通報以配合自己的。
出乎黎傑意料的是,他的話不僅沒有讓文彬暴跳如雷,反而讓文彬剛才還有點激動的情緒安靜了下來。他盯著黎傑看了好一會,眼裡好像充滿了悲慼,也好像充滿了無奈,突然,他衝著黎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們西南嘯鷹的衣服真好看啊,穿在你身上真帥。」然後,他就舉起槍來,衝著房子的天花板「啪」地就是一槍。
幾乎就在槍響的同時,黎傑的右手臂已經揮出,一柄匕帶著「呼呼」的風聲直奔文彬的咽喉而去,文彬反應雖快,但還是沒有躲開飛刀的襲擊,匕直接釘在了他的脖子上,一股鮮血沿著匕背側的血槽噴湧而出,強烈的疼痛和突然的大量失血使文彬整個人就像一攤稀泥一樣倒了下去,但他並沒有馬上失去意識。
黎傑在出飛刀的同時,整個人已經向前躥出,他知道自己的飛刀不可能讓文彬一刀致命,所以他在攻擊起之前就已經計算好了文彬還擊時的出槍位置和自己下一步的動作,他要做到一氣呵成才有成功的可能。
可是等他躥上前去飛起一腳踢出去以後才現,在本應出現文彬握槍的手的位置上卻是空的,自己這一腳竟然踢空了!
「壞菜了!」黎傑心裡這樣想。
黎傑應變奇快!他緊接著就是一個前撲,想把文彬壓到身下並奪下他手中的武器。黎傑也清楚,自己這樣做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在這麼短的距離內,文彬要是開槍,想不打中自己都難,而且自己的面門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保護,文彬只要對著他迎面一槍,自己就不可能逃過這個劫難。
但黎傑此時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他心裡就一個信念:寧肯自己挨槍也決不能讓文彬開槍傷到別人,更不能讓他有時間引爆汽油,現在攻擊既然已經起了,就不能給文彬任何機會,自己只要堅持一會,外面的戰友馬上就會進來接應,就是死了也應該能拖住文彬,不會讓他騰出時間的。
沒想到重傷後的文彬反應還很快,他往旁邊稍稍一滾就避開了黎傑的攻擊。黎傑剛想接著攻擊,卻聽到文彬喊了一聲:「暫停!」這是以前文彬和黎傑訓練時常用的詞語,聽到這聲熟悉的喊,黎傑竟然條件反射似的停了下來。
然後黎傑就看到有點詭異的一幕:文彬的脖子上插著匕,整個人已經血流滿面,他正用左手扶著自己脖子上的匕,匕上還在不停地滴著血,他的右手握著槍,正緊緊地頂在他自己的太陽**上。
幾個人質顯然受過反劫持訓練,他們正遵循著反劫持的原則不反抗、不對視,不說話,他們都靜靜地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此時房門被一腳踢開,劉勝帶著兩個西南嘯鷹的隊員快衝了進來並很快就形成了對文彬的包圍,但他們看到這一幕後,也停了下來,只是用槍口指著地上的文彬。
文彬突然衝著大家慘然一笑,因為痛苦和滿臉的鮮血,他的笑越顯得詭異。他用微弱的聲音對黎傑說:「黎傑,我是你的敵人,你可以向我攻擊,但你是我的戰友,我是不會向你開槍的,不錯,你是在履行你們的職責,我不怪你,我的死是罪有應得,我就要走了,有你們送我上路,我的心裡很感安慰,我想我可以瞑目了,謝謝你們。」
說完,他就慢慢閉上了眼睛,兩顆淚珠從他的眼角擠出來,混著臉上的血一起掉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摔得粉碎。
悔恨的淚?離別的淚?還是對人世間眷戀的淚?
然後就是一聲槍響。
黎傑的心彷彿也被這聲槍響擊碎,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心充滿著一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疲憊,王麗的死、謝排長的死以及一些其他的雜七雜八的事突然一起湧上心頭,他一下癱倒在地上,然後就情不自禁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