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已經回房間了,見到黎傑,還是一臉的漠然,只是向他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就自顧自地坐在那裡看電視。k
黎傑感到很累,也不太想理會他。他一頭紮倒在床上,很誇張地張著「大」字,讓四肢充分舒展開來,他覺得這種姿勢最放鬆、最舒服。
休息了一會,黎傑掏出手機來,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匯報今天的行程,電話中他很誇張地把今天所遇到的事向母親說了,聽得母親直咂舌。不過母親從他的談話中感覺到他的心情還好,也就感到高興,只是再三囑咐他要注意安全,黎傑自是滿口答應。
關手機時,他無意中見到了王麗的電話號碼,不禁想起了今天上午張娟對他說的話,心裡不由一動,經過短暫的考慮,他按下了王麗的電話號碼。
可是語音提示對方已關機,黎傑有些惆悵地關了手機。
電視裡正在直播一場英比賽,黎傑現其中一方是他最喜歡的切爾西隊,於是也來了興致,津津有味看起比賽來。
看到陳鋒看球的樣子,黎傑知道陳鋒對足球比賽也很感興趣。於是試著開口與他談論一些足球方面的問題。果然,陳鋒對這個話題也來了興趣。雖然他的話依然不多,但總算開口了,有時甚至還主動兩句。
黎傑找到了共同話題,不由得與他誇誇其談了一番,包括電視中每個球星的姓名、年齡、特點、甚至生日都如數家珍地說了出來,說到後來,他自己都簡直有點佩服自己了。
陳鋒的反應卻還是淡淡的,但對黎傑的態度卻明顯好了很多,看他時也不再是那種吃人的眼神了。有一次聽黎傑說完某位球星的趣事後,他甚至還輕輕笑了一下,只是他臉部的肌肉太過僵直,笑起來簡直比哭還難看。
球賽中場休息時,黎傑還不想停下好不容易搭上的話題,就把今天上午遇到的事對陳鋒說了,陳鋒聽了,淡然一笑,說:「你的反應是不錯的,但是你犯了個很大的錯誤。」
「什麼大錯誤?」黎傑有點不解地問。
「這個錯誤就是你們不該這麼跑。」陳鋒說。
「為什麼?如果那是間諜器材,周圍可能有他們的人,不跑就可能丟命啊。」黎傑越疑惑。
「跑才真正會丟命呢。」陳鋒揶揄地說:「你想,如果你們的行為真正地影響到了他們的安全,憑你們兩個人的能耐,能逃出他們的手心?因為如果那真是間諜的布控點,他們在現場是不會留人的,保護人員一般佈置在外圍,這個外圍很大,可能是這座山,也可能是整個普陀島,甚至可能是整個舟山群島,這種器材除了攝像頭外,還有個二次存儲中心,所以你們雖然拿走了攝像頭,由攝像頭拍下的你們的照片卻早已留下來了,你想,你跑還有什麼意義?」
陳鋒停了停,接著說:「你們這麼一跑,就說明你現了他們的秘密,這才是他們擔心的,如果你們真正威脅到了他們,憑著存儲的照片,他們很輕易就能找到你們並幹掉你們,所以你們的正確做法是,即使你認出了那東西,你也要假裝不認識,可以隨手把它扔到一邊,然後繼續做你們該做的事,能在鏡頭前和你的女朋友做點出格的事更好。」
黎傑立即糾正說:「那個張娟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們昨天才剛剛認識。」
陳鋒微微一笑,說:「我知道,是不是女朋友都不重要,我這只是假設,在這件事上,你還犯了個錯誤,就是判斷失誤,你以為間諜會在那種地方裝攝像頭,讓你們這種菜鳥能輕易現?如果你們都能現,說明這些間諜也太笨,國家安全部門早就可以睡大覺了。」
黎傑沒想到,一提起這事,陳鋒竟有這麼多的話說,而且他在這方面似乎很在行,這不禁讓黎傑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於是他試探著問:「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陳鋒淡淡地說:「瞎猜的。」然後就不再說話了。
下半場比賽開始了,兩人的整個注意力又都轉移到了電視屏幕上。接下來兩人就少有交談了。陳鋒雖然看得很入迷,但整個表情都是波瀾不驚。黎傑倒是看的心潮澎湃,可他一個人怎麼也瘋狂不起來。對這種悶騷型的氣氛,黎傑感到很不滿意,卻也無可奈何。
比賽結束後兩人就洗澡睡覺了。睡覺前,黎傑看到陳鋒從旅遊包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來,輕輕地放到枕頭邊,然後拉過被子倒頭便睡。
「那是什麼寶貝東西值得這麼慎重?」黎傑腦海裡湧上了這個念頭。他想問,又覺得不妥。一陣疲憊襲來,他很快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旅遊團去了桃花島。接下來的幾天裡,大家一直在周邊的一些島上轉悠。陳鋒有時和大家一起走,有時單獨行動。與大家在一起時,他還是很少說話,大家也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張娟還是經常和黎傑在一起,雖然有時候別人笑話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兩人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心裡苦笑。因為兩人都很清楚:自己此時剛剛從痛苦的失戀中掙扎出來,是不可能擁有或者為對方付出愛情的,現在兩人之所以走在一起,只不過是因為旅遊團的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空間,兩人很難插進去,所以臨時組成遊伴罷了。
黎傑還是按照母親的要求,每天向她電話匯報自己的行程和見聞。每次打完電話,他都會有意無意地翻到王麗的電話號碼,可是每次鼓足勇氣撥打時,對方總是關機。這讓他又是失望又是輕鬆,失望的是電話沒有接通,輕鬆的是他不用考慮在電話裡怎麼跟王麗交流了。
幾天下來,大家雖然有些疲憊,但整個行程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愉快的,大家見識了真正的海天風景,呼吸了真正新鮮的海島空氣。如果不是因為後來生的事,整個旅行就可以堪稱完美了。
事情生在旅行結束的前一天下午。按照旅行社安排,黎傑他們這個團當晚應抵達寧波市,在市內修整、購物一晚之後再返回c市。所以一行人先從沈家門坐上大巴後,再由渡輪擺渡到寧波。
在擺渡的海輪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生了。
按照規定,在海輪上所有乘客必須下車,就在黎傑他們的車上了渡輪,停下來準備下人時,幾個人把車門堵住了。
帶頭的那個人穿著警服。他爬上車來,大聲對大家說:「我們是舟山警署的,昨晚法雨寺生重大文物及香火錢失竊案,我們現在要對出島遊客進行檢查,請大家把行李及錢包拿出來接受檢查。」然後由兩個人把住車門,剩下的五、六個人也爬了上來,不過他們都穿著便服,只是胸前都掛著「執勤證」。
車裡登時一片慌亂,叫罵聲、抗議聲響成一片。導遊小姐上去理論,卻被後面上來的一個人當面打了一拳,頓時血流滿面。車裡一下安靜下來了,很多人都極不情願地拿出了自己的行李和錢包準備接受檢查。
張娟大聲抗議道:「你們這是什麼檢查,我看你們這些警察和強盜也差不多。」穿警服的男子聽了這話,滿臉凶相地向張娟走過來,一看就是想出手打人。
黎傑剛要站起來,卻被後面的人拉了一下。黎傑回頭一看,是陳鋒,他已經站了起來,並迎上去擋在了那個警察的前面。
「同志,請你出示一下警察證。」陳鋒說。
那個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陳鋒,輕蔑地說:「你是什麼人,我憑什麼要向你出示證件?」
陳鋒不緊不慢地說:「《警察法》規定,警察執勤時必須出示證件,如果你不出示證件,我們就有權不接受檢查,而且,我們還可以因為你剛才打人的行為向你們領導提出控訴。」
「控訴個屁!還反了你了!我看你就是小偷,因為你不肯接受檢查,兄弟們來呀,把他抓回去接受處理。」那個警察氣極敗壞地喊,他根本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還敢頂撞他,他一把抓住陳鋒的胳膊就往外拖,另外幾個人馬上搶過來幫忙。
陳鋒站在那裡紋絲不動,依然不卑不亢地說:「我還是那句話,請你出示證件,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黎傑站起來想去幫陳鋒,陳鋒嘴一努,示意他坐下不要動。
「去你媽的!」那個警察惱羞成怒,他左手抓住陳鋒的胳膊,右手對準他的面門就是一拳。
「哎喲!」一聲慘叫,沒有人看清陳鋒的動作,那個警察已大叫一聲已經倒在地上,左手鬆開了陳鋒,趕緊抓住自己的右肩,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顯然,他的右側肩關節已經脫臼。
另外幾個人想上來動手,可是過道太窄,根本不能一下擠過來,擠過來的人又被陳鋒一個個打倒在地上。站在車門口的兩個人剛想上來,看到這一幕,又趕快退了下去。
「太酷了!」張娟興奮得直叫。車廂裡先是一片安靜,接著就是一陣歡騰。
「把這些敗類扔下去!」「打殘他們!」叫喊聲不絕於耳。那些剛才敢怒不敢言的人們就像火山爆一樣,拚命表達自己的憤怒。痛打落水狗本來就是國人的特長,特別是幾個帶著未婚妻的男人,為了在女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勇敢無謂,還真衝出來對著地上的人一陣拳打腳踢。
陳鋒馬上制止了他們,大家也就安靜下來,他現在的威望空前高漲,大家當然都聽他的了。
陳鋒對大家說:「這些人都是假警察,他們是來搶劫錢財的,哪位同志打下報警電話?」
馬上就有四、五個人掏出了手機,準備撥打電話。
這時,守在車門口的兩人爬了上來,連連朝大家打躬作揖,並說:「大家誤會,大家誤會,我們確實是警察,我們不該打人,對不起,對不起,報警就不用了,我們自己走吧。」
「不行,不能放你們走。」人群中有人說。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好吧。」那人說。
「絕對不行,等我們報了警,巡警來了再說,放不放你們是他們的事。」人群中又有人說。
有人已經撥通了。
「媽拉個巴子,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也不是好惹的。」爬上來的跟在後面的那個人突然竄出來,左手一把撈住身邊的一個女人,右手從腰間掏出一把油光珵亮的手槍,頂在她的太陽**上。
「都給老子閃開!在座位上坐好!把錢都拿出來,不然我打死她!」他衝著大家大聲喊。
這一下風雲突變,很多人都嚇懵了,等反應過來時,有人聲喊,大家都閃開趴在了座位上。剩下陳鋒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你也給老子退下,你牛,你牛啥,看是你的拳腳厲害還是老子的子彈厲害!」
陳鋒並沒有閃開,他搖了搖頭,對那人說:「我勸你還是把槍放下,不然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後悔個*!再不退,老子打死你!」那人歇斯底里地叫道,一邊叫一邊順過槍口,對著陳鋒就要摳動扳機。
「啪!」地一聲槍響,那人就像突然被人撞中頭部一樣,仰頭倒了下去,額頭上一股鮮血飛濺而出,被挾持的那個女人一聲尖叫,然後趕快趴倒在邊上的座位上。
大家抬頭看時,只見陳鋒手裡也拿著一把手槍,槍口還冒著青煙,大家都驚呆了,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
黎傑卻看到了整個過程。他看到,當那人試圖向陳鋒開槍時,陳鋒的手裡已魔術般地多了一把手槍,並搶先開了槍,子彈剛好命中那人的頭部,至於陳鋒手裡的槍是從哪裡來的,陳鋒也沒有看清楚。
「我有持槍證。」陳鋒淡淡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對大家說的還是在自言自語,然後他就從容地收起槍,並示意大家原位坐好。
剛才被陳鋒打倒在地上的人更是嚇呆了,躺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陳鋒看住他們,然後讓黎傑撥打了報警電話。
警察很快就來了,忙忙碌碌地清理完現場,然後把車上所有人連同大巴車一起帶到了警察局。
在警察局裡,自然是一番例行的詢問、取證。
陳鋒是單獨放在一間房詢問的,黎傑本來有些擔心他,但當看到警察把他客客氣氣地送出來時,黎傑就徹底放心了,同時也大感驚異。
這個陳鋒到底是什麼人呢?他出來竟然可以隨時帶著槍?作為一個在部隊院子裡長大的人,黎傑知道,武器裝備是管理很嚴的,就是警察和一般的軍人,也只有在執行任務時才能帶槍,像陳鋒這種出來旅遊還槍不離身的,只可能是某些秘密部隊的特勤人員,而這些人擁有特權,他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向任何可疑目標開槍,他們往往擁有常的心理素質,這點從陳鋒剛才出槍的度和命中目標的準確性也得到了印證。
經過這番折騰,大家錯過了當天最後一班渡輪。導遊向旅行社電話請示後,決定當晚留在沈家門。
大家在一家號稱三星級的賓館安頓下來。大家現在談論最多的自然是剛才生的事件,陳鋒成了焦點人物,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點異樣,有崇拜的,有疑惑的,也有害怕的。陳鋒卻還是那副德性,見了誰都愛理不理的,就像剛才生的事與他無關。
黎傑還是和陳鋒在一間房。陳鋒對黎傑的態度卻好了很多,可能是剛才黎傑在車上的表現給了他好感,他甚至還主動和黎傑說些話。
黎傑儘管對陳鋒的身世很感興趣,但他並沒有直接問他什麼,他知道,不該問的就不要問,這是解放軍的保密條例所規定的。就是問了,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兩人洗完澡準備睡覺時,黎傑又看到陳鋒拿出了那個黑盒子。黎傑實在忍不住好奇,就問:「鋒哥,你下午時掏槍的動作好快啊,你的武器裝在這個盒子?」
陳鋒看了看他,沒有吱聲,黎傑想他一定不會說了,就躺下去準備睡覺。
沒想到過了一會後,陳鋒突然說話了:「你真的想知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反正明天就要分開了,我告訴你吧,這裡面裝的是人。」
「什麼?是人?」黎傑驚奇地問,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人怎麼能裝在這麼小一個盒子裡面?
「是的,是人,是我的戰友,我的兄弟,可惜,他已經化成灰了。」陳鋒的語調很低沉,很明顯,他在盡可能地壓制自己的感情。
黎傑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充分瞭解軍人對戰友的感情,但他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是安慰?還是好奇地繼續追問?他覺得都不妥。
「我想一定知道我是什麼人了,是的,我是一個軍人。」陳鋒接著說:「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帶著戰友的骨灰出來旅遊,我告訴你,我只是幫著他完成一個生前的心願。」
「生前心願?」黎傑不解地問。
「是的,他生前曾對我說,等有時間了,就到國內的幾個著名的景點好好玩玩。有些地方雖然以前也到過,但因為有任務在身,所以根本不可能好好玩。可是不久前,他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犧牲了,我向領導申請護送他的骨灰回家,順便帶他出來玩玩,我們已經跑了5個景點,這是最後一站,明天我就送他回家了。」陳鋒說。
黎傑注意到陳鋒用了「我們」這個詞,那就是說在他的心目中,他的戰友並沒有離開他,還和他在一起,這讓黎傑的心裡油然升起一種強烈的震撼感,同時也感覺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這是一種用語言無法表達的感情,他感歎於這些不為人知的默默地用自己的青春甚至生命書寫著對自己國家忠誠的人們的純樸,也感歎於他們只見深厚的戰友情誼。
一陣沉默之後,黎傑說:「你的戰友是執行任務時犧牲的,難道他不能評為烈士,把骨灰放進烈士陵園嗎?」
「我們生前的遺書上都寫著死後要求回家,葉落歸根,那才是我們的最後歸屬,也是我們每個人的共同心願。」陳鋒平靜地說。
黎傑不想再問什麼,他覺得自己能知道這麼多已經夠了,他知道,這種平靜的背後不知隱藏了多少驚險的故事,他也知道,陳鋒能夠出來,中間不知經過了多少波折,因為像他們這樣的軍人,除了執行任務,是很難有時間這麼悠閒地出來旅遊的。
黎傑躺在床上,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來。到現在為止,除了這次感情方面的挫折,自己其他方面還是一帆風順的,可是自己什麼時候珍惜過?平時還時不時地哀歎生活的過於平靜,自己哪裡知道這種平靜對某些人來說,該是一種多大的幸福?就像陳鋒他們這些整天與魔鬼和死神打交道的人,要這麼平平靜靜地過一天開始一種多大的奢望啊。
他突然有了一種想法,於是他對陳鋒說:「鋒哥,我想陪你去送戰友回家,可以嗎?」
陳鋒忽地坐了起來,盯了他很久,然後問:「為什麼?」
黎傑說:「不為什麼,只想表達一下對英雄的尊敬而送他一程,希望你能同意。」
陳鋒想了想,點了點頭,說:「如果是這樣,你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