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醫鬼墓 正文 10老龍的末日
    「方星的人為什麼沒有動手?她也沒打電話給我,是食言?還是計劃意外受阻?」我的腦子裡充滿了這兩個問題,特別是明明看到了靈環卻無法探手取得,擦肩而過,更是令我心裡有種無言的挫敗感。

    「小沈,再喝一杯,等一會兒我會帶你去見一個人。呵呵,我想你會明白老哥的良苦用心的,來來來,喝酒喝酒」他第二次把酒杯倒滿。

    我注意到,他的胸膛上隱約露出一隻猙獰的青色龍頭來,兩條龍鬚恰好升上脖頸,在他的琵琶骨位置交叉纏繞在一起。

    「見誰?」我淡淡地一笑。

    「見一個你很想見的人,現在我還想暫時保密。」他也笑了,滿意地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

    我不再開口,只是默默地品酒,不想暴露太多。

    「小沈,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保證嬰兒順利出生。港島那麼多醫生,我只相信你一個人。當然,這不僅僅是因為司徒開的保薦之力,而是一師調查過歷年來所有的執業醫師醫案記錄,做了非常科學的類比統計。結果,你是最優秀的,處事幹練,進退得當而且毫無人品上的瑕疵。一師辦事,我最放心,當他決定請你出手時,其實也是代表了我的意思。我想說的是,你們兩個都很優秀,優秀的人都會有一個極其致命點,你知道是什麼嗎?」

    老龍的神色漸漸黯淡下來,語意也變得晦澀了不少。很明顯,他是在誇讚任一師,但某些措辭卻用得非常古怪。

    「優秀的人,都喜歡走極端、獨闢蹊徑、不服人管,對嗎?」我自嘲地微笑著。

    這種說法,其實是轉述了瘋子醫生老杜的話。他自始至終都相信自己是一個絕頂聰明、絕頂優秀、空前絕後的神醫,所以才一直憤世嫉俗地走向極端,過著「世人皆濁我獨清、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日子,閒雲野鶴般遊戲人間。

    「對極了對極了,為你這幾句精闢理論,值得浮一大白!」老龍再次大笑,舉杯相邀,一飲而盡。

    也許老杜應該坐在這裡,看到老龍這樣的大人物激賞他說的話,一定會感到欣慰。

    「一師就是這樣的人,這一次,他又做了一件獨闢蹊徑的事。猜猜看,他要做什麼?」老龍放下空杯,直直地盯著我。

    我沉思著搖搖頭,已經有了相當糟糕的預感。

    「呵呵,他想造反,造、我、的、反」老龍一字一頓地說完了後四個字,伸手撳下了美人榻側面的一個按鈕,正面的那堵牆無聲地向兩邊拉開,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我真的想不到,這個溫柔鄉的隔壁,竟然就是一間恐怖的刑室。

    兩個男人被鐵鏈吊在刑室中央,只穿著一條短褲,奄奄一息地低垂著頭。他們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幾乎全部被血污和傷痕覆蓋著。

    老龍起身,像是好客的主人要向別人炫耀自己的珍藏一樣,大步走到第一個人身邊,在他腰間一拍:「這個,是港島比較有名的婦科醫生蒯人傑先生,當然他的醫術沒法跟你相比,而且醫德更差,拿了別人一點錢,就甘心情願做幫兇,竟然要撬我的牆角。」

    蒯人傑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死氣沉沉地垂著頭,隨著鐵鏈的晃動在半空中緩緩打轉。

    「另一個人,有兩個名字,任一師、任我笑。小沈,任我笑這個名字你應該聽說過,國際刑警組織麾下最厲害的『四大捕王』之一。他很有正義感,為了調查我,竟然不惜臥底這麼多年。一個前途美好遠大的高手,如此自甘墮落,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老龍抓住鐵鏈,把任我笑的身子轉過來,面對著我。

    江湖上曾用這樣一句話來形容「捕王」任我笑「任我笑,鬼神愁」。

    現在,他已經陷入了絕境,捕獵者反而落入了獵物布下的陷阱。

    「他很想死,但我不能讓他死,需要好好地折磨他,直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跟我的人,會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跟我作對的人,則只有一條路可以走」老龍的聲音變得冷漠起來。

    我走到任我笑面前,他的胸口正在緩慢地起伏著,顯然正在用深厚的內功護住心脈。對於他這種級別的高手來說,外傷沒有什麼大礙,只要留住一口真氣,脫困後三個月內,就一定能恢復如初。

    「龍先生,你在威脅我。」我聽出了老龍的弦外之音。

    他坦然承認:「對,你可以這麼認為。但我早就說過,跟我的人,會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一定會選擇前者,對不對?」

    我點點頭:「謝謝教誨,告辭了。」

    這種赤裸裸的威脅最令我反感,任我笑觸怒了他,他盡可以濫用私刑、殺人滅口,但此刻搬出來給我看,簡直就是一種對我的莫大侮辱。

    「小沈」老龍舉手攔住我,「給我一個保證。」

    我冷冷地望著他:「什麼?」

    「給我一個好好合作的保證,否則,今天你不一定能安全地走出別墅。任我笑跟這位蒯醫生,就是太藐視我的力量,才被吊在這裡的,我不想你跟他們一樣。」老龍已經變臉,從美女如雲陪伴、到兩個人推心置腹地喝酒聊天、再到翻臉威脅,種種變化,盡顯江湖大鱷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性。

    在此之前,我很願意給病人家屬一個保證,比較那會讓對方寬心,再絕望的心裡都會湧起一絲希望。醫生以「仁德」二字為先,仁心醫德,缺一不可。不過,現在的情況不同,老龍想要的保證永遠在我這裡得不到。

    「我沒有保證。」我伸出手,把他的手臂格開。

    「小沈,別讓我為難,也別讓大姐為難,如何?」他在我背後不懷好意地冷笑著。

    我的唇角忽然有了笑意,輕鬆地轉身:「龍先生,我發現司徒開給你這種人賣命實在是瞎了眼,他死的時候,眼睛一直瞪著天空,一定是想起了你。他做過什麼,值得你殺人滅口?」

    老龍一陣冷笑:「他喜歡拿我的秘密換錢,換了你,又該怎麼處理?」

    司徒開是生意人,「低買高賣、囤積居奇」是他的本性,但這一次正是貪婪讓他送了命。老龍是有著太多秘密的人,每一件洩露出去,都會惹出彌天大禍,所以司徒開屬於「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悲劇例子。

    「我?我不是你龍先生,也不是司徒開。」我的手已經觸到大門的把手。

    「小沈,我警告過你了,不留下毒誓承諾,一走出去,就會被狙擊手們射成篩子,你信不信?」他的偽裝已經完全撕下來。

    我相信他的話,狙擊手們一定是時時刻刻嚴陣以待,一個電話過去,他們將會在狙擊鏡裡封鎖所有的出路,把我徹底困住。

    「我再重申一遍,沒有承諾、沒有毒誓,什麼都沒有。既然大家開誠佈公地談,我必須告訴你,那女人懷著的孩子很不正常,假如你想讓他安全,就把所有實情說出來。否則,沒有人會買你的帳,包括我在內。」

    我拉開大門,一步跨進走廊。驀的,一陣陰惻惻的大風從對面吹過來,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那好,小沈,咱們就此一拍兩散吧」老龍一直都在威脅我。

    二十四小時內,他先是拍出天價的酬勞來拉攏我,被方老太太和鬼見愁攪局後,馬上電話邀請到別墅來,最終反目成仇,這種急轉直下的變化,令我一下子看清了他的本質,之前的欽佩與尊敬蕩然無存,只能怪自己被他的表面風度所蒙蔽。

    樓外是成群結隊的狙擊手,我並不懷疑他們敢毫無顧忌地開槍,連「捕王」任我笑都能被吊在這裡,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我剛剛出門,放在美人榻邊的電話便響了。

    老龍拿起電話只說了幾個字,走廊盡頭就響起了腳步聲,四名著裝整齊的警員魚貫而入,右手統一按在腰間佩槍上,一直向著這邊過來。

    「是沈南沈先生嗎?」領頭的一個年輕人望見我,馬上加快了腳步。

    我點點頭,這些人來的真巧,有他們在,至少槍手們會有所顧忌。

    老龍的反應很快,接電話的同時按下遙控器,把刑室外的假牆再次關閉,以免給警察窺到。

    「有一件案子,需要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請合作。」排在第二的警察取出了一副明晃晃的手銬,嘩的一聲鎖住了我的雙手。

    老龍走出來,年輕人禮貌地向他鞠躬:「龍先生,實在對不起,到您府上來找人,真的是不得已,希望您能體諒。」

    幾分鐘後,我被帶下樓,塞入一輛半舊的警車裡,警笛長鳴著出了別墅。

    「怎麼樣?」年輕人大聲問。

    他的同伴立刻回答:「一號、二號、三號監控器正常,聲音正常,遙控設備正常。」

    年輕人長吁了一口氣:「好,注意監視老龍的一舉一動,我懷疑他正在回想咱們的破綻。右拐,去監控車那裡。」他摘下了警帽,隨手撒進駕駛台的抽屜裡。這個動作,完全不符合警察操守的規定,我對他的身份立刻產生了懷疑。

    車子拐入一條昏暗的岔路,在一輛貨櫃車前停下來。

    年輕人回頭望著我:「沈先生,請下車。別擔心,那副手銬是假的,只要你稍稍發力,就能掙開。我是居官宦,以後請多指教。」他舉手在臉上一抹,那張緊繃的有些稚氣的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五十多歲的老臉,額上縱橫交錯著七八道深重的傷疤。

    「是居爺?」我笑著搖頭,想不到他們竟是以這種方式出手的。

    居爺點點頭,替我打開車門,隨手一帶,那副手銬便碎成五六塊,竟然是塗過銀漆的高強塑料做成的。

    「方星呢?為什麼還沒展開行動?」我偷偷地有些失望,隨著居爺進入貨櫃車內部。

    這裡已經被佈置成一個簡易的臨時辦公室,正對車門的那一側懸掛著一塊白色的幕布,正在放映著老臉別墅裡的情況。畫面上,老龍又一次開啟了那面假牆,向任我笑走過去。

    「把聲音調高,小雷,去佔據路口要害位置,隨時準備狙擊追上來的槍手。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靠近這輛車子。大家把每一件引爆器再檢查一遍,聽我命令,二十秒後,送他們回老家。」居爺有條不紊地吩咐著。

    銬過我的警察脫去警服,換上了一套黑衣服,從貨櫃車的一角取出一支狙擊步槍,匆匆離去。

    二十秒是個很短暫的時間,我忽然發現他們已經做得太出格了,只為靈環的話,不應該開槍殺人,更不該採取極端的爆炸方式。

    我攔住居爺:「居爺,我要見方星,她在這裡嗎?」

    居爺搖頭:「方小姐在豪夜大廈頂樓的豪華總統包房內等我們的消息,一切計劃都是她親口批准的,沈先生不必擔心,只管看戲就好了。」

    貨櫃車裡剩餘的四個人開始檢查電腦台上丟著的十幾個遠程遙控器,其中一個人抬頭向屏幕上看了看,驀的怪叫起來:「呀,看那裡,任我笑有些不對勁!」有人立刻調高了音量,我聽到熟悉的「嗚嗷」聲正從任我笑嘴裡傳來。

    他的頭已經抬了起來,雙臂發力,那條拴住他的鐵鏈立刻節節斷開。

    「怎麼回事?這傢伙功夫好深,竟然把鐵鏈掙開了?」居爺拿起遙控器,把畫面瞬間放大了八倍,我清晰地看見任我笑的指甲正在飛快地生長,如同春天裡的柳枝一樣。當他輕妙地四肢落地時,我已經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是殺人獸附體了!」

    那種怪物是有思想的,我已經見過類似的情景。

    老龍並沒有意識到危機的臨近,仍舊好整以暇地冷眼看著任我笑。

    那間刑室裡只有他們兩個,我懷疑任我笑的指甲瞬間就能削斷他的脖子。

    居爺沉吟著:「刑室外側,有六名槍手時刻監視,這也是老龍有恃無恐的原因之一。沈先生,據你判斷,任我笑要幹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取出電話,馬上撥了方星的號碼。眼前這些人對很多事不太清楚,跟他們說只會更費力。

    電話接通後,方星沉著的聲音傳過來:「沈南?」

    我立刻問:「為什麼沒有動手?難道出了意外?」

    方星笑起來:「已經得手了,那靈環現在就在我手上,三小時後,居爺等人會乘貨輪離港,順帶把所有可能的蛛絲馬跡清理乾淨。明天清晨起來,誰都不會發現我們跟這件事有關。」

    我怔了怔,想不出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因為自始至終我看到那靈環一直停留在「青龍白虎龜蛇大陣」裡。

    「居爺,時間就要到了。」有人請示。

    居爺舉起右掌:「暫緩行動,大家聽我命令。」

    方星突然叫起來:「他們要做什麼?沈南,把電話給居爺,讓他跟我通話。」

    毫無疑問,按照原定計劃,居爺等人現在需要馬上撤離,而不是等在這裡監視。

    我把電話遞給居爺,他淡淡地笑著:「方小姐,情況有變,你趕不過來,我只能自行處理。」

    方星焦灼地吼叫著:「居爺,你現在就撤離,我們說過,只行竊,不殺人。」

    居爺哈哈大笑:「我沒有殺人,只是想把別墅炸掉,消滅警察追蹤的線索。方小姐,我說過,情況有了重大變化,而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拿到那鐲子,大家的合作已經自然中止,剩下的事,不必你過問了。」

    那別墅裡住著幾百人,一旦起了爆炸,只怕要令全體港島警察大驚失色,全世界都會震驚。還有,地下秘道裡那女人和嬰兒都會因此而喪命,我們即使得到靈環,卻失去了一切追查的線索。

    「沈先生,請不要輕舉妄動。我知道你的飛刀厲害,但卻不一定快得過小雷扣動扳機的速度。」居爺對著話筒開口,卻是在向我說話。三個紅色的光點從兩面投射在我身上,對方絕對是早有準備了。

    我無聲地笑了,與居爺這樣的江湖人打交道,隨時都可能陷入突發事件,「黑吃黑」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

    「現在,大局由我說了算,只要方小姐、沈先生肯合作,大家一定會相安無事的。其實從一開始接受方小姐調遣時,我們每一個人就都明白,動了老龍的東西,後半輩子不管逃到天涯海角,都會心裡發虛,半夜睡不好覺。所以,這個『一了百了』的辦法才是最聰明的,小兄弟們也願意聽我安排。方小姐,我的話,說得夠清楚了吧?」

    他很得意,可想而知,當他們輕鬆離港的時候,警察的追查會直指我和方星。這群人在洗清自己的同時,一定不會忘了把某些確鑿的罪行安排在我們兩個身上。

    方星長歎:「居爺,在江湖上行走,沒有你這樣辦事的。難道,你就不怕我母親發出江湖貼,翻遍地球也能把你找出來?聽我一句勸,咱們仍舊回到原定計劃中去」

    居爺「嘿」的一聲冷笑,打斷方星:「找我?沒有人知道居官宦是真名還是假名,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樣子。這麼多年,連我都忘記自己最初的樣子了,你們憑什麼找我?方小姐,不要總抬出方老太太來壓我們,再大的江湖人物都會過時,不是嗎?沒有利益,誰肯聽你支派?」

    這一次,方星徹底失去了對局面的控制。

    畫面上,任我笑起身,陰森森地盯著老龍。

    「這麼多年,你都知道我些什麼?國際刑警有什麼了不起?根本看不透紅龍的計劃,只知道跟著所謂的證據東跑西跑,忙不出頭緒。一師,我很器重你,但你卻讓我極其失望,一而再、再而三地進逼,這一次更是要碰那秘道裡的女人。別怪我、別怪我……」

    老龍歎息著,垂在腰間的右手啪的打了個響指,立刻有人扣動扳機,加強型霰彈槍的轟鳴聲即使是從監聽器裡傳來,動靜也足夠驚人了。

    任我笑胸口上立刻出現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約有兩個拳頭大小,但他的雙腳依舊牢牢地釘在地面上。

    老龍退了一大步,雙手高舉,霰彈槍連續發射,那刑室裡立刻煙霧瀰漫起來。

    「這傢伙怎麼會如此強悍?」居爺冷笑著。看了剛才那一幕,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正在與方星通話,手裡拿著電話,幾分鐘內一個字都沒說。

    「居爺,你做你的,把沈先生送回來,這已經是我的最低容忍限度。」方星的口氣明顯地軟了下來。

    「既然方小姐低頭,那咱們就有的商量了。半小時後,我們撤離時就順道送他回家,請方小姐不必牽掛了。」他扣了電話,滿意地長舒了一口氣,「這樣做生意,才算有點意思,其實無論是什麼樣的高手,都得審時度勢,及時地調整自己的身價,才能跟江湖朋友好好合作,對不對沈先生?」

    假如他的計劃得逞,幾分鐘後,老龍的別墅將變成一片廢墟,而這個罪名十有八九會安在我或者方星頭上。

    「居爺,看……看那姓任的,天哪!他竟然還活著!還活著!」有人大聲驚叫著。

    當霰彈槍的煙霧散盡時,任我笑大步前行,緊跟著老龍進入了那間鋪著豪華波斯地毯的房間。子彈在他身上掏出了六七個大洞,只是卻沒有摧毀他的生命力,步步逼近老龍。就在他身後,幾名槍手已經跳出來,懷抱長槍,面面相覷。

    「以魔之名,以魔之名,以魔之名……」任我笑嘴裡反覆地用阿拉伯語呢喃著同樣的一句話,眼神直勾勾地向前瞪著,驟然揮動右手,指甲在吊燈下閃出一道詭異的藍色弧線。隨即,血花四濺中,老龍的一顆大好人頭便直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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