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醫鬼墓 第一部 4麥義領導的自殺式襲擊(上)
    4麥義領導的自殺式襲擊

    他的絡腮鬍須被哈出的熱氣吹得飄蕩起來,果真像一隻發怒的老虎。可惜,對於現代化的槍械,他掌握得極為有限,如果殺手們派出的仍然是百步穿楊的狙擊手,關伯的鐵砂掌也就根本沒有發揮的機會了。

    我再次拿起餐巾紙,不顧關伯詫異的目光,仔細在上面聞了兩分鐘,百分之百肯定,就是那女孩子身上的香氣。

    「小哥,對方什麼來路?咱爺倆好像跟道上的朋友沒什麼過節,到底是什麼人上門尋仇?」關伯是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人,始終相信一盆水、三炷香就能了斷從前的恩怨,安心過世外桃源的快活日子。

    我笑著搖頭:「不是道上的朋友,好像是來自於中東阿拉伯世界的殺手組織。」

    被同伴狙殺的那兩個人有明顯的阿拉伯種族特徵,之前矮個子更是以阿拉伯語招呼同伴,所以,至少可以確定他們來自中東一帶。

    伊拉克沙漠戰事以二零零三年底「紅龍」被捕為結語,三年來,此起彼伏的恐怖事件從來沒有停止過。中東恐怖主義殺手,也成了全世界亂撞的無頭蒼蠅,隨時隨地都會以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出現。

    比如今晚射殺那個女人的事,足以令警察們大撓其頭,不可理解。

    向關伯敘述今晚發生的事,耗去了足足二十分鐘,他一邊聽,一邊不住地眨著濃眉,鬍鬚亂飛,手掌也時不時在自己大腿上「啪啪」拍著。

    當我講到方星就是江湖聞名的女賊「香帥」時,他駭然站起來:「什麼?那個女孩子那麼漂亮?怎麼可能是……她不會在進屋行竊時還穿著高跟鞋吧?你是不是弄錯了?」

    的確,方星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穿的就是一雙纖巧細緻的巴黎「納蘭派司」時裝鞋,後跟高度超過八厘米。真是難以想像,她是怎麼穿著這種嬌貴的名牌鞋子做出飛簷走壁的特技動作來的?

    「那就是她,錯不了的。關伯,她的手段很高明,連你這個老江湖都給她騙了。」我用力點頭。

    關伯摸著鬍鬚愣了一會兒,嘿嘿嘿地笑起來:「這小姑娘,真是了不起,了不起!」看這樣子,他對方星的第一印象好到極點,根本不在乎她的身份背景。

    我們居住的這座小樓不算通透敞亮,所以,只要小心留意,不會給狙擊手留下太容易得手的機會。

    樓上的小客廳、臥室、書房是不能去了,我和關伯留在樓下的狹小茶室裡,沏了一壺藏品裡最貴的雨前茶,他還從冰箱裡取出了一袋新疆特產的巨型原味葵花籽,跟香氣淡雅飄逸的雨前茶是天下無雙的絕配。

    「小哥,好久不摸棋子了,要不,我們擺上一盤?」關伯有棋癮,也有棋品,但水平極差,輸多贏少,長久以來掛在嘴邊的一句「勝固可喜、敗亦欣然」經年不變。

    我本想拒絕,關伯又意氣風發地捋著鬍子:「當年我的祖上關二爺關雲長,非但溫酒斬華雄,並且水淹七軍、刮骨療毒,何等的驚世駭俗、威風蓋世?我們今晚,也得來這麼一出,讓江湖小輩們看看,老關在此,百無禁忌……」

    他時常以關二爺嫡傳自居,但我明明知道他的祖籍是山東,而三國名將關雲長老家卻是山西。

    我只能答應,上了年紀的人像小孩子一樣,吃順不吃嗆,反正今晚是不敢大意睡覺了,何妨陪他玩幾盤,哄他高興?

    關伯取出的是那副一直珍藏著的玉石棋盤和兩盒雲子,都是價值過萬的經典棋具。

    第一盤棋剛落了四五十個字,大門外已經有了汽車熄滅引擎緩緩滑過的聲音。

    關伯「啪」的一聲拍下一顆白子,低聲笑著:「小哥,這步棋,夠你長考五分鐘的,我去去就來——」

    關伯如果親眼目睹過常春籐咖啡廳那場狙殺的話,他就不會如此輕敵了。

    我不想阻止他,以免掃了他的興致。人老了,難得有重溫昔日威風的機會,讓他放手發揮一次好了。先前我們都沒提報警的話題,就是因為自己能擺平任何事,不多事但絕不會怕事。

    直覺上,今天的狙殺事件背後,會隱藏著某種古怪的秘密,那個女孩子的警示信,更是助長了這件事的詭譎程度。

    關伯緩緩拉開了書房的門,倏地閃了出去,輕如狸貓。

    我注意到,他早就換了一雙薄底布鞋,在大理石地面上行走時,所發出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時間只到凌晨三點,似乎殺手們的行動來得太早了些。我捏起一顆黑子,沉吟著審視棋局形勢。圍棋真的是消磨時間的最佳工具,兩個人、一壺茶,不知不覺就過了小半夜,努力思考戰局的同時,腦細胞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滌清,越下到最後,思想越是清醒。

    「靈童要召見我的根本目的是什麼?千里迢迢而來,不會只為解開我的一個疑惑吧?」這件事如果放在五年之前,我或許會輕信對方,然後急匆匆地跟隨而去。現在,經過了都市環境的洗練之後,我變得謹慎而低調,絕不隨意接受來路不明的慷慨贈予。

    這就是江湖,如同跌宕湍急的山溪,把稜角分明的石塊,全部沖刷成順滑的鵝卵石,無人可以倖免。

    我把手上的黑子投入一大片白棋的腹地中去,發出「啪」的一聲。

    那裡,白棋大局未定,我隨時都可以借一子之力,或救或棄,頑強地撕開一條缺口殺出來。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是四面楚歌的困境裡唯一的生存之道。

    對於狙擊手們恐怖的長途射擊,我已經領教過,只要他們進入了院子,優勢便蕩然無存了。我確信自己的飛刀可以在槍手們食指扣動扳機前,準確地殺傷對方,但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我才會斷然出手,否則絕不濫殺無辜,這是俠客與殺手的最大區別。

    門又開了,關伯走進來,神情有些不太對勁。

    我笑著抬頭:「關伯,長考過了,等你落子呢?」

    外面的走廊一片昏暗,我看到他的雙腿之間,還有另外一隻腳,穿著軟橡膠底的黑色戰靴。

    「小哥,事情有點難辦了……」關伯苦笑,垂下了眉毛。

    我意識到他已經被人挾持,但身後傳來了更古怪的響聲,那是有人彈開自動手槍保險栓的動靜,而且是三柄槍同時發出的,動作整齊劃一。

    「殺手朋友請亮相吧,有事好商量,何必鬼鬼祟祟的?」我抓住了十幾顆棋子,在掌心裡緩緩揉搓著。

    關伯的左腋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隨即有人冷漠地低笑:「沈先生,打擾了,我們到這裡來,是奉命向你借一樣東西。大家都知道你的飛刀厲害,但有三柄槍指著你後背的時候,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借什麼?」我沒想到關伯的演戲本領有這麼高,明明可以縮臂夾住手槍,然後扭身拍碎對方的天靈蓋,偏偏裝出愁眉苦臉的樣子拖延時間。

    「借你的手,右手。」對方以為局面盡在掌控之中,所以聲音漸漸升高。

    此時,我的右手中握著棋子,平日裡也就是用這隻手的食指、中指給病人把脈。對方這句話表明的意思,或許趕來殺人的緣由跟我的「醫術」有關。

    我點點頭:「手在這裡,過來拿吧。」

    屋子裡的氣氛慢慢變得凝重起來,藏在關伯背後的殺手一直沉默了三分多鐘,才幹笑了一聲:「哈哈,沈先生果然痛快。」

    我不清楚他為什麼也在拖延時間,單純為了殺人的話,早就開槍射擊了,有什麼必要一直等下去?他在等什麼?

    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突然眼前一亮,因為空氣中傳來了一陣香氣,混合在昨晚的雞湯餘味裡,仍舊清晰可辨。這是第三次聞見它了,難道來的人裡面,竟然有那個女孩子?

    這個問題,三秒鐘之後便有了答案,出現在門口的兩人,一個是那女孩子,另一個竟然是一直唯唯諾諾的麥義。

    「沈先生,又見面了?」他滿臉都是愉快的微笑,向我揚著手裡的一隻黑色遙控器。

    女孩子站在他身後,眼神慌亂。

    書房的門關上了,女孩子走過去,打開窗戶,放那三名槍手進來,仍舊站在我的背後。

    我跟關伯處在四柄手槍的監視之下,暫時動也不能動。

    麥義大剌剌地坐下,儼然是這次行動的絕對主使者:「沈先生,先謝謝你昨晚慷慨出診,能請動你這位港島名醫為我們夫人把脈,明日一早的報紙,肯定會把你寫入頭條,也包括今晚發生在沈宅的爆炸案。所以,未來幾天裡,你都會成為各大報紙的話題,一時無兩。」

    我無聲地冷笑著,腦子裡反覆地思考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絲絲,招呼沈先生。」他的手指勾住拴在遙控器上的指環,得意地轉來轉去。

    「嗤啦」一聲,被稱作「絲絲」的女孩子取出厚厚的一卷透明膠帶用力扯開,走到我身前。

    「沈先生,得罪了,請把你的雙手抬起來。」她的聲音帶著一縷驚惶。隔的這麼近,她身上的幽香漸漸將我籠罩起來。

    我借抬手之機,向她的臉上掃了一眼。她垂下眼皮,沒有任何表情地用膠帶纏住了我的雙手,緊緊地繞了二十幾道。接下來,我的雙腳、關伯的雙手雙腳都被膠帶纏住。

    關伯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沮喪,靠著牆角坐下,低著頭一言不發。

    「好了,把槍收起來吧,我的聖戰勇士們——」麥義拍了拍手,四名槍手同時收槍。他們就是進入咖啡廳時的四名保鏢,只不過衣著由西裝換成了撕去標誌的緊身衝鋒衣,臉上那種堅忍殘酷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今天,我們所做的一切,將被阿拉伯世界在天的神靈所記載,而你們的靈魂,也將隨神的使者升入天堂;你們的名字,將永遠活在伊拉克的人民心裡。」

    「誓死效忠……」四個人舉起左拳,莊重地起誓,說的全部是阿拉伯語,但我聽懂了他們效忠對象的名字——「紅龍」。因為從一九九一年開始,那個人的名字就不斷見諸於電視、報紙、雜誌以及今天的互聯網等等,幾乎上過所有的媒體,被全世界各種各樣的語言翻譯傳頌著。

    我清楚地聽到關伯「絲」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喉嚨裡緊張地連嚥了兩大口唾沫,失聲吐出了一個字:「薩——」我猛的轉頭,用力盯著他,眼睛連眨了三下,示意他千萬冷靜。

    「咳咳、咳咳咳咳……」關伯嗆咳著,牙齒緊咬,終於把剩餘的幾個字吞進肚子裡。

    越是面臨危險,越要冷靜,否則激起侵入者的情緒變化,形勢將變得越發複雜。

    「呵呵,沈先生,你的老僕人猜得對,我們是『紅龍』的麾下人馬。十幾年來,他始終是阿拉伯世界的絕對霸主,即使現在被關進了美國人的秘密監獄,仍然可以通過神的力量,指揮伊拉克聖戰勇士的一切行動。就像你們中國人尊崇的『龍』一樣,阿拉伯的『紅龍』也是永生不死的,必將衝破一切藩籬,噴出熊熊烈焰,將伊拉克的敵人燒成灰燼。」

    麥義慷慨陳詞,只是我從他狡黠而詭異的眼神中,獲知了更深層的某種秘密。

    「永遠效忠,紅龍不死——」四名保鏢應該屬於被政治教條洗腦的一類,每當麥義提到「紅龍」,他們臉上總會升起無比神聖的虔誠嚮往。

    「紅龍」這個名字,原本是一九九一年海灣戰爭時,美國軍方針對那個人的一次刺殺行動代號,但行動失敗並且被媒體曝光後,那個人索性以阿拉伯神話傳說中的「紅龍」自居,在很多媒體上,只要出現這兩個字,就是代指這個令美國人頭疼欲裂的中東世界霸主。

    「聖戰勇士們,現在,咬碎你們下顎上左側第一顆牙齒,讓神的使者帶領你們,進入永生的天堂吧——」

    麥義舉起雙手,筆直地伸向頭頂。

    站在我對面的保鏢嘴角突然湧出了黑血,搖晃了一下,無聲地栽倒在地。隨後,我身後的三人也跌倒了,他們的假牙裡一定安放著見血封喉的劇毒,這是各國間諜們最常用的自殺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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