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是暗箭，可以殺人！
在渠道推廣部待了沒多久，江雁落就從賈梅有意無意的嘮叨裡漸漸瞭解到傑茜與賈梅之間恩怨的起源。
「傑茜這個人工作能力不強，可是特會拍老闆馬屁！」賈梅坐在車上，對與自己一起出去辦事的江雁落講，「我進公司比她整整早了兩年。她剛來時什麼都不懂，還是我手把手教她的呢！」賈梅的語氣中充滿自豪，儼然自己就是傑茜的師傅，說話時幾滴唾沫星兒噴在江雁落的臉上，江雁落沒好意思擦。「我比傑茜還大三歲呢！論經驗，論能力，哪樣比她差了？！」賈梅歎了口氣，「哎，我這個人就是太直，有什麼說什麼，不管是不是老闆。要不是這樣，也不會輪到她做經理了！」賈梅繼續道：「她當上經理後，別的不抓，專門抓採購。你說奇不奇怪。凡是沾上和供應商談判的事，她每次都親力親為，不讓別人插手。哦，你注意到沒有？」賈梅停下來，有意放低了聲音，好像要告訴江雁落什麼秘密：「她的衣服還有手錶，都不便宜。哪件不得要千元以上。而且她還有車，不過從沒開到公司來，有人看到她在人民廣場的班車站附近泊車，然後再步行到班車站坐班車。你說，她的薪水怎麼可能支付這些花銷呢？她的老公又不是什麼有錢人，在一個小儲蓄所裡坐櫃檯的。大家都覺得這裡面有貓膩！」
賈梅說到這裡，泛著油光的黑胖圓臉上表情變得很不屑。她特意強調了「大家」這個稱謂，以說明這不是她一個人的看法。其實，這已經不是賈梅第一次這麼散佈對傑茜不利的輿論了。
江雁落不喜歡背後道人是非的人。況且，她覺得傑茜並不像賈梅說得那麼無能。所以，江雁落只是聽著，沒有表任何言論。賈梅在江雁落這兒沒像以往那樣立刻引起共鳴，有點鬱悶：「這個小丫頭怎麼一點都不喜歡八卦呢？」賈梅在心裡哼了一聲，想「假清高吧」！
江雁落到渠道推廣部已經一個多月了。雖然傑茜對她最初的表現有些不滿，但江雁落之後的工作表現，傑茜還是認可的。
「為了配合北京曼潔利洗滌劑廠下個季度在北方市場的銷售，公司決定為經銷商提供一批機洗織物護理袋作為促銷品。尋找供貨商和跟蹤供貨的工作交給了我們部門。」傑茜環視了一眼坐在面前的三個人，目光落到江雁落的身上，「小江，尋找供貨商的工作由你負責。會議結束後你來找我，我把目前已經掌握的供貨商名單給你，在這份名單的基礎上，你再去搜一下可以提供這類產品的其他廠家，整理出一份完整的供貨商名單，然後讓他們報價。所有報價匯總後交給我，我們一起挑選兩三家打樣。」
「好的。」江雁落對傑茜點點頭。
散會後，賈梅走到江雁落身邊：「不錯嘛！小江。傑茜看來挺信任你的，這麼快就讓你負責供貨商了！」賈梅一邊說，一邊曖昧地對江雁落擠了擠眼睛。
江雁落抬起頭，看向賈梅，無意中掃見坐在對面的瑞貝卡聽到賈梅話時撇嘴的表情。江雁落對著賈梅笑了一下，沒搭話。
賈梅悻悻地走開了。江雁落雖然覺得賈梅說這句話的動機不純，但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受了鼓舞。她很希望能夠盡快融入到這個團隊裡，被其他人接受，也想通過出色地完成這項工作證實自己的能力。
通過各種途徑的努力搜尋，江雁落找到二十一家廠商，剔除掉距離太遠、運費過高且驗貨不方便的八家後，江雁落將剩餘的十三家供貨商加入了傑茜提供的原有五家供貨商名單中，開始向十八家供貨商尋價。經過幾天的努力，江雁落滿意地匯總出一份報價單，並對每個供貨商的工作效率和配合度做了備註。
「嗯。不錯！」傑茜在看過江雁落遞交的報價匯總以及相關的參考資料後，滿意地點點頭，給了江雁落一個鼓勵的微笑。
「在對比了所有的報價後，我建議讓排在前三位的供貨商打樣。根據打樣結果，選出一個供貨，一個作為備選，以防有意外生時，無法按時交貨。」江雁落看到傑茜臉上的笑容，受到了鼓勵，一口氣講出下一步準備做的工作。
「好！」傑茜再次對著江雁落肯定地點了點頭，「打好樣後，拿來給我看一下再決定。我們要找到性價比最高的一家。」
「嗯，我知道了。」江雁落興沖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忽然覺得自離開雷翰後失去的工作熱情正一點點回到身上，她要好好幹，得到傑茜的認可！
「怎麼樣了？找到合適的供貨商了？」賈梅端著一杯水，悠閒地走過來，問剛剛與供應商通完電話的江雁落。
「還沒決定，但樣品已經收到了。」江雁落放下手裡的樣品，回答。
「這個看起來不錯嘛！」賈梅從桌上拿起三個樣品中的一個，說。
「是的，我也覺得這個質量最好，不過價格有點高。」江雁落認同地點頭。
「哦？差了多少？」賈梅的好奇心挺重。
「每個高了差不多五角。」
「哦，哪家最低？」賈梅似乎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佳宜禮品，是我們的老供應商。」江雁落老老實實地回答，「不過，剛剛這家質量更高的公司在電話裡說，如果材料相同，他們的價格一定是最便宜的。他們希望能看一下佳宜的樣品。」
「小江，你做得還真用心！」賈梅伸手拍了拍江雁落的肩膀，走開了……
「你準備一份合同給佳宜吧。」傑茜在聽完江雁落的匯報後作出決定。
「我們不等智道公司的二次報價和打樣了？佳宜的樣品我已經寄了一份給他們。」江雁落問。
「不用了。」傑茜回答。看了眼江雁落，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補充道，「小江，你的工作完成得很好。為我們又找到一個不錯的新供貨商。不過，佳宜以前和我們合作過，他們產品的質量一直不錯，現在價格又是最低，為了保證供貨時間，我們還是早點下單吧。」
「可是……」
江雁落還沒說完，傑茜催促道：「這次交貨時間緊，別耽誤了。快去吧！」
「哦。」江雁落雖然覺得等智道的報價和打樣不會延誤下單時間，卻沒法說服傑茜。就在江雁落準備把傑茜簽好字的訂單傳真給佳宜時，智道打來了電話。接過電話，江雁落再去找傑茜。但很快又回到座位上，有點兒垂頭喪氣。
「最後決定和哪家訂貨了？」賈梅對這筆訂單似乎格外好奇，踱過來問江雁落。
「是佳宜。因為他們的報價最低。」江雁落看著手裡還未傳真給佳宜的訂單回答。
「那不就好了，價格最便宜，質量也不錯。」聽到這樣的結果，賈梅頓時失去了興趣。
「可是，智道剛剛來過電話，說他們看過佳宜的樣品。如果他們也使用同樣的材料，他們的報價比佳宜還低2角。」江雁落的表情看起來很為難。
「那你還不趕快告訴傑茜？」賈梅催促江雁落。
「我已經說了，傑茜覺得字已經簽過了，而且也通知了佳宜，再改會失去誠信。何況，如果換智道，還需要等他們用同樣材料打樣，萬一最後質量不過關，會耽誤供貨時間。所以這次只好把單給佳宜了。」江雁落一五一十地回答賈梅。
「智道打樣需要很長時間嗎？」賈梅微笑起來，她覺得自己已經嗅到了什麼！
「也不是，如果催一下，應該一兩天就能做好。」江雁落的確覺得應該給智道一次機會，畢竟這筆訂單的數量不少。
「哦，傑茜不知道嗎？」
「我已經告訴過她了，我是不是應該再回去爭取一下？」江雁落抬起頭，滿心希望能得到賈梅的建議，畢竟賈梅比自己更瞭解傑茜。
「以我對傑茜的瞭解，她是不會改主意的。」賈梅意味深長地搖搖頭，阻止江雁落道，「你還是別自找麻煩了！」
江雁落聽從賈梅的勸告，沒再找傑茜，直接安排佳宜簽了合同。卻沒料到這個合同給自己和傑茜引來了大麻煩！
「小江，審計部的陳經理請你過去一下。」賈梅沒有像以往那樣走到江雁落的身邊，而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隔著兩張桌子對江雁落大聲叫道，「我剛剛在樓道裡碰到她，她讓我轉告你的。」賈梅特意補充說。
周圍的人聽了賈梅的話，都抬起頭來，同情地看向江雁落，每個人都在想：憲兵隊長怕是抓住江雁落的什麼小辮子，要對她開刀了。接到口信的江雁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在去審計部的路上，她忐忑不安地想著自己究竟在哪些地方可能犯了錯誤。
「進來。」陳曉娜聽到敲門聲，從裡面應道。江雁落推開門，走進陳曉娜的辦公室。
「小江，進來坐。」陳曉娜對江雁落表現出難得的客氣，黑瘦的臉上閃爍著炯炯有神的一對三角眼。
「謝謝。」江雁落隔著辦公桌在陳曉娜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從陳曉娜的表情看，江雁落覺得自己不像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你到渠道推廣部有段時間了，還順利吧？」陳曉娜和顏悅色地問，臉上的表情皮笑肉不笑。
「挺好的。」江雁落回答道，卻越來越糊塗陳曉娜究竟為什麼事找她。
「聽說最近你在負責供應商的事情？」陳曉娜覺得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同這個小職員兜圈子，於是單刀直。
「是，我剛剛開始。」江雁落忽然感到有危險正在向自己逼近。
「剛剛訂的那批織物護理袋是你下的單吧？」陳曉娜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像川劇演員變臉一樣快。
「是的。」江雁落點頭。
「聽說得到訂單的並不是報價最合理的一家，為什麼？」陳曉娜恢復了貫用的審問式談話方式。與剛才比起來，這種方式讓她覺得自在多了。
江雁落奇怪陳曉娜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自己只對賈梅講過。難道是賈梅告訴陳曉娜的？
「選擇這一家，是為了不耽誤供貨時間，而且佳宜是老供應商，以前合作過，比較保險。」江雁落不由自主地開始為傑茜辯解。
「是嗎？！多給智道一天時間打樣真會耽誤供貨時間嗎？」陳曉娜步步緊逼。
江雁落被問得啞口無言，低下了頭。
「你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我講清楚！這筆訂單不是小數目，讓公司蒙受損失的行為，是一定要嚴懲的！你接受過公司的培訓，應該知道誠實是一名員工必須具備的最基本素質！」陳曉娜的三角眼裡射出兩道凶光。
江雁落沉默了一會兒，小心斟酌著如何找到更有利的說詞，為傑茜下單給佳宜的事實作出合理的解釋。但，陳曉娜已經對傑茜作出了判決，找江雁落談話不過是走個與當事人核實的程序。所以，無論江雁落怎麼辯白，陳曉娜都聽不進去。
在陳曉娜見過江雁落後，給佳宜的訂單被取消了，同時圍繞此訂單展開了對傑茜的調查。江雁落被授權繼續跟蹤智道的二次打樣。事實證明，智道的樣品質量的確比佳宜更好，而且價格要便宜一角八分。所有這些，江雁落不得不如實作了匯報。而最後的訂單理所當然地給了智道。
對傑茜的調查結果並沒有像陳曉娜期待的那樣現受賄問題。「沒有查出來不等於沒有。而且，生這樣的事件至少說明傑茜在決策上有問題。」陳曉娜扯著嗓子，在總結調查結果時下定論說，「這件事再次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我覺得在公司裡我們一方面要加強對員工自律性的教育，另一方面應該建立監督機制，允許內部員工以及供應商舉報。讓受賄的行為藏無可藏。」陳曉娜講到這裡，用力揮了一下黑瘦細長的手臂，表情慷慨激昂。
聽過陳曉娜的匯報，雷翰想：嚴厲的懲罰不是好的管理方法，「警察對罪犯」的管理方式甚至會毀掉員工對企業的歸屬感。但曼潔利的確存在著不少問題，僅靠開展員工道德教育是解決不了的。在處理這類問題時，他需要找到一個平衡。最後，雷翰同意加強監督，批准在公司建立舉報受賄的機制;但在處罰上根據個案給予適當的寬容。遵照這個原則，對傑茜的最後結論是：決策疏忽，給予口頭批評。
得知訂單事件並沒有對傑茜造成嚴重後果，江雁落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這些天來，她一直擔心傑茜會因此事蒙難。自從整件事情被曝光後，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把陳曉娜之前與江雁落的談話作為之後審計部對傑茜展開調查的起因，江雁落在人們眼裡成了「告密者」。特別是江雁落被授權繼續跟蹤報價，且智道最終得到訂單的事實，再次證實了大家對江雁落的看法。
自從審計部開始調查傑茜後，傑茜幾乎沒有再同江雁落講過話。賈梅在江雁落面前也破天荒地停止了說長道短、搬弄是非的習慣，大部分時候都是沉默的，而瑞貝卡則毫不掩飾地開始了對江雁落的冷嘲熱諷和攻擊。瑞貝卡覺得自己之前因為江雁落在部門裡很快得寵而遭受的冷落與壓抑，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了！
江雁落拿著文件，走到複印室門口，瑞貝卡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她看起來溫文爾雅，一副對人無害的模樣，卻冷不防在傑茜背後捅了一刀。」
「是呀，聽說傑茜對她挺信任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你跟她共事，可得小心點！」不知是誰接口道。江雁落拿著文件，立在門外，心裡又氣憤又委屈。
接下來的日子，江雁落理解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傑茜不再給她安排工作，賈梅很少找她說話，而瑞貝卡則抓住一切機會傳播江雁落「為了表現自己，誣陷老闆」的流言。每次江雁落一出現，原來唧唧喳喳的議論就會戛然而止，江雁落不用猜就知道是針對自己的。市場部辦公區裡，所有的人都開始有意識地同江雁落保持距離，在瑞貝卡的帶動下，有些人甚至明顯地做出不友善的舉動。江雁落被大家孤立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向人們解釋，每天能做的就是盼望隨著時間的推移或是新熱點事件的出現，人們會逐漸淡忘這件事。在這段時間裡，江雁落幾次動過辭職的念頭。可一想到這時候辭職等於是為瑞貝卡她們散佈的關於自己「告密」的訛傳提供了「做賊心虛」的證據，江雁落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她不斷地鼓勵自己：再忍耐一下，再堅持一下。一切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