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在一場小雪後翩然而至,北風呼嘯的吹著,枯枝殘葉隨之飄搖,日間出了太陽,積雪便漸漸融化,氣溫又驟然下降了好幾度,儘管如此,貧民百姓仍舊要操心衣食住行,小商小販冒著嚴寒在街口擺攤,貴族階級譬如我,卻完全沒有這個憂慮,斜靠在燒了地龍的軟榻上,手裡抱著熱乎乎的暖爐,腳下燃著三四個炭火盆,邊上小几上放著茶水點心,任憑狂風如何呼嘯,我自怡然自得的看著手裡的話本子。
古代文人頗清高,只有落魄到混不下去的人才會寫書,所以這個時代娛樂書籍非常的貧乏,當然主要是印刷業的落後,又沒有打印複印這樣先進的技藝,一字一畫都要手寫,然後再由書局的人抄錄,很是費勁。
錢虎的家人終於在下雪前進了京,錢嬸是個非常典型的古代勞動婦女,眉眼低順性情柔和,錢虎數十年在外征戰,只有她一人在家侍候父母教養子女,她卻沒有任何怨言,進京後住進我給安排好的宅子裡時,十分的惶恐不安,還是容姨親自過去安撫了好幾次才有好轉。
怡和的貴妃冊封儀式過完後,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准了錢虎辭官的請求,在雍和宮給他準備了一桌送別宴,又賜了一座大宅子跟數百畝田地,宅子有七進,錢虎家人不多,根本沒有必要住的這麼大,我便建議他賣掉後多買些土地,光靠收租日子也能變成個富翁,他聽從了我的意見,托容姨尋了個經濟,把大宅賣了出去。
鎮北軍的虎符,最終還是給皇帝收了回去,雖然錢虎心裡十分不甘,但是畢竟我程家已無男丁在軍中,他又已辭官告老,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將虎符交出後,他在後院裡呆坐了半天,然後把我喊去了書房,鄭重的將父親以前的手印交給了我,並吩咐我一定妥善保管,因為這手印,在鎮北軍中,是堪比虎符的印信,倘若有朝一日程家有難,可以用這手印號令大半的鎮北軍。
我冒著一頭冷汗接過來,難怪歷代的皇帝要削藩還要不定時的給大將扣上叛國的名號滿門抄斬,如果任由一家人掌控幾十萬大軍,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後,便已經不是朝廷能左右的,正如邊關百姓只知程家軍而不知月晨皇朝一樣,天高皇帝遠,誰能保護他們便心裡裝著誰。
因為婚禮定在兩個月後,所以這幾日沈家已經開始頻繁的往郡主府來,行三媒六聘之禮,我上頭並無父母,自己又不願意搭理這些事情,便將錢虎跟容姨推出去,自己躲在繡樓裡享受這一時片刻的安寧。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一堆事情,但是因為尋不到解決的辦法,所以開始裝起鴕鳥來,不願意去面對,倒不是我早已有好的主意只冷眼旁觀著慕容清風折騰,心裡不忿想讓他多磨難下是真的,但是我自己也是沒有想出好法子的,玉碎瓦全也只能想想罷了,就算我不顧念程家幾百年忠貞愛國的好名聲,慕容家也不絕不允許娶一個品行有污點的女人作當家主母的。
「哎。」我歎了口氣,見阮青窩在房間一角,手裡串著幾塊紅薯片在炭爐上烤,便脫掉外袍,也叫春竹去串了些過來,親自下場來烤,阮青啃了口半熟的紅薯一口,笑嘻嘻道:「隔壁都鬧翻天了,郡主倒是悠閒的很,就不怕最後真的要嫁去沈家?」
「怕,怕的要死呢。」我笑笑,接過春竹遞來的紅薯串,還有幾串羊肉牛肉,一併架到火盆上,說道:「怕有什麼用,橫豎我自己想不出法子,便懶得搭理了,叫慕容清風去折騰吧。」
阮青翻了個白眼,無語道:「那要是世子折騰不出啥名堂來呢?」
「那我就乖乖穿上嫁衣,嫁去沈家唄。」我極其瀟灑的聳了聳肩。
「喂,陳可,咱家郡主不是給人掉包了吧?怎麼感覺怪怪的。」阮青捅了捅配著寶劍侍立一旁的陳可,陳可扯了扯嘴角,十分毒舌的哼道:「真要嫁過去,該擔憂的也是沈家,你著急個什麼勁?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吃你的紅薯罷。」
「沈家擔憂什麼?」阮青不解的揉了揉腦袋,驀然瞪大眼睛,瞅著我,訥訥道:「郡主,您該不會準備給沈參將帶綠帽子吧?」
「混賬東西,想什麼呢你!」我一巴掌拍到阮青頭上,實在對這死孩子有些無語,瞅了瞅蹲在一邊幫我翻弄羊肉串的春竹,笑嘻嘻道:「春竹,你覺得阮青這人怎樣?配給你當相公好不好?」
「郡主,您又取笑奴婢!」春竹猛的站起來,羞澀的跺了跺腳,「奴婢在家鄉已經跟表哥定親了,再說了阮青跟秋菊才是一對,您可不要亂點鴛鴦譜,否則秋菊非要捶死奴婢不可。」
說著一溜煙小跑了出去,我怔愣了一會,這才賊兮兮的看著阮青,打趣道;「好哇,竟然偷偷勾搭本郡主的貼身丫鬟,阮青,你好大的膽子啊,陳可,把他捉起來,軍法處置!」
「這可不在軍中,哪裡來的軍法?」阮青不怕死的頂嘴,我笑了笑,也沒指望他能害怕,想到自己的事情目前還是一團亂,將來是嫁到沈家還是慕容家都未可知,如果是嫁給慕容清風,那麼身邊這幫親衛隊是準備帶過去的,反正慕容家也是武將世家,多幾個侍衛算不得大事,可是如果要嫁給沈南風,沈家又是那種門風嚴謹的書香世家,平日裡女眷連二門都不出,就算帶著他們過去,也不可能在我身邊伺候,所以還是要提前給他們謀劃下出路才行。
我拍了拍阮青的肩膀,收斂了笑容,說道:「既然你跟秋菊情投意合,過幾天你們便成親吧,嫁妝跟聘禮都由本郡主出了。」又轉頭看向陳可,吩咐道:「你私下去問問親衛隊那幫人,如果跟府裡丫鬟看對了眼,或者在外邊有相好的,願意的話可以跟阮青一起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