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邊關軍營的校場內,我身穿黑色盔甲,騎在一匹毛皮油光發亮的汗血寶馬上,隨著鼓聲響起,揚手在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子,寶馬吃痛頓時撒開四蹄向前奔去,遠處牆根下一排三個充當靶子的草人豎立著,我兩腿夾緊馬腹,從背後箭囊裡取來三支黑羽箭,將金弓拉出合適的弧度,雙眼瞇起,猛的一用力,三支短箭離弦,雖然奔著的方向不同,但是都同一時間到達,齊齊的插在草人心口。
在旁圍觀的將士禁不住呼和吶喊起來,我一個翻身跳下馬,貼身親衛阮青立刻迎上來,接過我手裡的金弓跟箭囊,點頭哈腰的恭維著:「少將軍勇猛非凡,小的佩服佩服。」
我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你小子就知道耍嘴皮子功夫,回頭上了戰場,難道也打算用嘴巴將敵軍打退?沒事多多練練功夫,不然哪天一命嗚呼了,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
「是是是,少將軍教訓的對,不過屬下可沒偷懶,就是天生愚笨,怎麼練都練不好,那箭就跟自己長了腿一樣,明明是往東射的,但它卻自個跑到西邊去,屬下拿它一點辦法都沒。」阮青撓撓頭,小臉漲的通紅。
阮青原本是綏遠城的平民,北嶺佔領綏遠後,一路燒殺擄掠,他家人全部死光,後來錢虎收復了綏遠城,並在城中公開招募年輕人來軍中做些粗使活計,阮青走投無路就報了名,我見他手腳麻利人也單純,就要來當使喚小廝。
我琢磨著既然他投軍,總要學些功夫好防身,就偶爾指點他一些,不過因為他年紀要比我大九歲,身子骨已經基本定型,只學會幾套拳法,騎術還算馬馬虎虎,但是弓箭上沒有半點天賦,怎麼教都射不到靶子上。
嚴於律己,寬於待人,一向是我的原則,既然對方沒有這個本事,也總能強求,我安慰他道:「得了,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既然學不會也不用勉強了,將來真的上了戰場,要學的機靈些,不用跟敵人硬拚,打的過的才打,打不過就逃走,別傻乎乎的跟人搏命。」
「咳。」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我轉過身,見錢虎拄著枴杖顫顫巍巍的走上來,我連忙走上去:「錢叔,你風寒才剛好,怎麼到校場來了,應該多躺著休息幾天才是。」
「程家人在戰場上只能前進,絕對不可以當逃兵。」錢虎顯然將剛才我教育阮青的那堆話聽進了耳朵裡,現在嚴肅的板著臉,我聳聳肩膀,無所謂的說道:「錢叔說的很對,程家人的風骨自然不能丟,但是阮青他並不屬於程家。」
錢虎不贊同的哼道:「既然已經投軍,就是屬於程家軍的一份子,怎麼能因為他不姓程就否認呢?如果按照少將軍的說法,那連末將也不屬於程家軍了。」
邊城百姓只知道有程家軍而不知有皇家,不過程家世代駐守邊關,此地的百姓受程家庇佑數百年,會這樣認為也是情有可原,沒想到軍中將士們也抱著這樣的想法,幸好程家子嗣不旺,父母又早早戰死沙場,否則必定要引起皇族的忌憚,鳥盡弓藏兔死狐烹,前世的岳飛就是例子。
這些將士保衛的是邊關百姓安危,殺的是北嶺的韃子,所謂天高皇帝遠,錢虎又在軍中素有威望,說的嚴重一些,如果他振臂一呼要擁立我為主子,手下人肯定會歡呼贊同。當然,錢虎忠心耿耿,倒不至於有這種反叛的想法,但是世事難料,現在沒有不代表將來不會,我必須表明自己的想法,免得將來鑄成大錯。
琢磨了下措辭,我環顧了下莊嚴肅穆的軍營,轉頭認真的看著錢虎的眼睛,徐徐說道:「這裡是月晨的地界,你們是月晨的軍隊,拿的是月晨的軍餉,保衛的也是月晨的子民,程家只是受歷代帝王信任,暫時掌管帥印統領兵馬而已,哪裡敢稱呼為『程家軍』,如果傳到京中聖上耳朵裡,只怕會影響程家數百年來的聲譽,若是再被扣上個謀反的罪名,那槿月可就是罪人了。」
「程家人忠心可照日月,怎麼會謀反?說破天去,恐怕也沒人相信。」錢虎這人執拗的性子我這麼多年我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沒指望三言兩語就讓他改變自己人生數十年的信條,不過打仗行軍我沒他經驗豐富,但是權謀算計上卻比他要精明很多,我往他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皇上對程家可是防備著呢,父母戰死後,他就打算將我關進宮裡交給皇后撫養,只是容姨棋高一著,手裡有母親的血書,錢叔當時又在軍中,他不能硬來,只好封了我個郡主,後來錢叔受傷卸甲,宮裡這才放鬆了警惕。只是偏巧北嶺又捲土重來,派來的將領根本無法讓這裡的士兵聽命於他們,這才屢屢戰敗,皇帝無奈才再次啟用錢叔。而明知道讓我來軍中就猶如放虎歸山,他卻一口答應了你的請求,我估摸著一來形勢危急他也沒的選擇,二來是想試探,瞧下我到來後這裡的反應好決定下步的策略。」
「好高深的計謀,若不是少將軍聰慧,我們就真的中著了。」錢虎吃了一驚,我心中暗自好笑,皇上的心思果真如此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實我根本無法肯定,不過防微杜漸總是好的,免得哪天真的被捉到把柄,毫無防備措手不及,那就只能任由別人宰割。
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說道:「錢叔治下向來嚴明,底下將士絕對不敢不服,只要將我剛才的意思傳達下去,軍營裡禁止提起『程家軍』那三個字,相信那皇帝老兒也奈何不了我們。」
「明日我就著急各位將領到中軍大帳,少將軍請放心。」錢虎點點頭,從袖子裡掏出一封信來,說道:「這是蘇小姐送來的信,上面插了根雞毛,我想應該是有要緊的事,就順手給帶了過來。」
我接過來,撕掉封口的火漆,只有薄薄一張紙,我快速的掃了一遍,然後抬頭笑著對錢虎說道:「真是好消息,咱們待在這邊城苦寒之地十年,這下總算可以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