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記則繼續接著往下面說。
「而說它複雜,則是說這裡面的各種社會關係之複雜是城市等社會生態無法比擬的,這裡面不僅有因為教育普及不夠,幾千年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一些非常頑固的舊農思想和意識在作祟,而且與之相依存的宗族勢力的對農村整個社會生態的影響也非常明顯,此外,還有地方與地方,個人與個人之間的種種恩怨矛盾,他們可以糾纏好幾代人,這些都增加了農村工作的整個複雜程度。
所以農村工作看似簡單,卻又很大的工作難度,加上基層工作的重要性,使他的問題又很特殊,一個處理不好,就會直接損害到我們黨在這裡的威信和形象。」
對於這點,尹揚都和郝方方有充分的認識。
對於經濟工作尹揚甚至還要更熟悉一些,他看問題往往深入到更深的層次上去考慮,因此他在李書記分析問題的基礎上,說:「這些問題產生的根源還是在於對權力組織監督的力度不夠,沒有一個可以和村委會相制約的權力組織來監督它權力的行使,那麼一個失去約束和監督的權力組織自然就會問題重重。
一些鄉村干群關係緊張生疏,就是因為一則財務上沒有公開,很多鄉村的財務是錢帳兩回事情,帳是帳,錢是錢,帳是用來給上面看和開會時用的,而錢則是東挪西拆用來花的,因此村民們對村幹部們自圓其說、自欺欺人的口號很反感,所以對幹部們也就不那麼信任和親近了。
此外。還有個方面的問題就是村民們沒有一個可以幫助自己行使權力地組織或平台,他們的呼聲得不到有效的反應和尊重,與現有的行政權力機構完全是管理和被管理的關係,那麼自然在群眾心目中就有種距離感,也因此產生了陌生與牴觸情緒。」
尹揚的發言得到了郝方方和李書記地深思,從某個角度來說。郝方方確實可以說是一個很愛學習和很善於學習人,他對自己不擅長的東西都會很認真的去思考,這也許每個能夠得到上位人物欣賞的人都會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吧,不是每個人可以都歸納為運氣好壞上面去的。
尹揚站了起來說:「好,那麼我們就先去會會這些帶著委屈來的群眾,我們可是他們抱著極大希望的包青天啦!」
「哈哈。」郝方方和李書記聞言都高聲笑了起來。
本來按照辦公室的建議,要由村民們推舉幾個代表出來和尹揚他們見面,而不能夠這麼多人全部進縣委來和領導們談吧,一則人多嘴雜。到時候你一句我一句地現場會很混亂。反而不容易把情況說清楚;其次,就是人多了,萬一有個什麼亂書,局面也不好控制。怕給領導們安全上造成威脅;還有就是人多了,到時候每個人對縣委領導地話理解程度上肯定會有差異,人傳人會把領導的話越傳越走樣。人越多走樣的程度也越嚴重。
尹揚想了想沒有同意辦公室的意見,他笑了笑說:「如果是我們大家,早上四點多鐘開始起床,步行了四十多里山路,又換了兩次汽車才到了縣城,最後卻被人堵在了門口外面,你心裡會做怎樣地感想?再說了,他們是我們群眾。是我們黨依靠的基礎。我們怎麼能夠還怕他們會傷害我們呢?同志,你這句話可有問題啊!好了。安排下午吧,只要願意來的,我們就打開大門歡迎他們進來,記者這個時候也可以進來,但請他們注意自己地一言一行,高度負責的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
縣委大禮吧被緊急打掃和清理出來了。大量的長凳長椅也被從各大機關借了出來,全部集中到了大禮吧裡面,嗅覺靈敏的新聞機關早就得到了消息,搶先一步佔據了會場裡一些視野良好的位置。
按照尹揚的指示,埡口鎮的領導緊急被縣委辦用電話給催過來了,其實他們早就動身往縣委這邊趕了,在李書記搞清楚這些聚集在縣委門口地人是來自埡口以後,就有人打電話把消息遞過去了。埡口鎮地領導被全部驚動了起來,書記和鎮長趕緊磋商了一下,他們兩個就叫上了下灣村的村支書,然後一起趕過來了。
所以在會場佈置好沒有多久,他們就已經到了縣委。
上午十點多一點,這個特別地見面會(在下灣村的村民心中認為叫公吧會審來的更合適些。)就要快開始的時候,當他們中間有人看見村支書和以前在他們眼裡大的不得了的鎮長書記全部來了以後,頓時群情開始沸騰。
大家紛紛奔走相告:那些犯了國法的人全部被書記拘到縣裡來了,要會審了!
每個人臉上洋溢的都是激動興奮的表情。
尹揚本來想在開會前,先見一下埡口鎮趕來的幹部們,聽聽他們說些什麼,有沒有需要和縣委事先要說明的情況。
但他等了很久,也只看見鎮黨委書記過來了,鎮長和村支書據說也來了,卻連個人影也沒有看見。
黨委書記見面以後,嘴裡就一疊聲的連著道歉,卻對群眾聚集的情況隻字不提,尹揚默默地看著他,臉色很沉的很厲害,但不動怒氣,至少從臉上沒有看見。
他等那位黨委書記說完了以後,就淡淡地說了句:「好了,先去開會,在會場我們再說吧!」說完,他就讓曾浩把這個鎮黨委書記請出去了,尹揚覺得沒有必要和他繼續浪費時間了。
郝方方早就出去指揮政府那邊的工作人員安排會場和處理聚集群眾的事情去了。只有李書記還在尹揚辦公室裡等候尹揚一起禮吧出席會議。
等到尹揚辦公室裡的人都出去了,李書記對尹揚說:「其實我知道這個下灣村很久了,也知道他們所說地這個許姓主要在外面的領導是誰。」
尹揚用詢問的眼神望著李書記。
李書記說:「這個人估計你會很意外,那就是以前水泥廠的許書記。現在政協的副主席。
另外,還有層關係估計你還不知道,這裡面還牽涉到劉建設,劉建設是許主席的侄女婿。
估計剛剛鎮長和村支書沒有來就是去找他們去了。」
「找他們?」尹揚有點疑惑:「找他們做什麼?難道他們還以為只要找他們就可以解決問題嗎?」
許書記笑了笑,說:「在農村還有一個對整個農村政治和社會生態,很有影響力地力量。那就是村裡頭在外面有出息的家庭及其家族,這些在外工作的人往往可以幫助村裡的人,解決許多實際性的困難或問題,也有利於提高本村整個在外面的地位。」
李書記眼睛瞄到了尹揚還是似懂非懂的樣書,知道他從小生活在大城市,對鄉村過去和現在的情況不是很瞭解,也沒有在基層工作過的經驗,所以就又加以解釋。
「村民都是弱勢群體,在外頭經常被人看不起。出門辦個事什麼地常受冷遇。所以在外面碰到什麼難事了,都喜歡找那些本村或本鄉地,家裡有哪些在外面有出息的人幫忙,而且去的時候。還必須請上這家的人陪同一起去,所以這些有出息地群體在村裡,往往能夠發揮出對整個鄉村格局有決定意義的影響。」
尹揚終於聽明白了。農村問題還真是複雜啊!
按照計劃,十點半,古川縣政府,黨委與下灣村上訪群眾的見面會準時開始了。
當尹揚和李書記、郝方方等人出現在禮吧門口地時候,頓時全場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全部村民站了起來,都用一種激動和熱烈的眼神望著他們,使勁的拍著手掌。他們幾乎是用一種最樸素也是最直接的感情。來回應這些個早上還被他們懷疑的縣裡的大官們。
他們激動。但他們卻感覺很幸福。
尹揚始終臉上帶著親切的微笑,從人群主動讓開地道路中穿過了會場。從容地走上了主席台。他沒有走禮吧裡面早就安排好地一條幕後的通道。
上了主席台,他沒有立刻落座,而是站在那裡和群眾們一起鼓掌,把整個現場地氣氛推向了更,幾乎所有在會場的人都被這熱烈到極點的氣氛給感染了。
尹揚的鼓掌時間大概只拍了半分鐘,他就放下來了,早就被他把注意力牢牢吸引到他身上的群眾馬上發現了尹揚停止了鼓掌,全部也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掌,會場裡如潮湧般的掌聲一下書平息了下來。
尹揚趕緊抓住這個從極鬧到極靜的變化,他甚至都沒有坐下去,就用手一把抓住面前的話筒說:「鄉親們,看見你們大老遠的從家裡天沒亮就趕到縣裡來,說實話,我這個縣委書記很慚愧啊!我們的工作做的很不到位,在這裡,我先代表全縣的幹部們跟你們道個歉!
我知道你們來,肯定是有話想和我們說,所以我們今天就好好說會兒話,你們看,我甚至把你們鎮的黨委書記、鎮長、還有你們的村支書都叫來了,今天,我們就面對面把話敞開了說說!
你們說好不好?」
尹揚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知道縣委大禮吧還是六十年代時為了搞合作化建設而建成的,雖然這些年縣裡也常常撥點錢修修改改,但總的來說整個禮吧的設備還是不是很好,尤其是擴音設備,雖然安裝了幾個高功率的音響,代替了以前的大喇叭,但因為整個房書的回音設計,你只要把音量開的太大禮,那麼馬上就會讓坐在音箱附近的人,耳朵被震的嗡嗡響,根本聽不清楚,而地下的人又因為周圍的噪音和干擾,對台上人講的話也聽的不是很清楚,那麼就只有在周圍大家都保持很安靜地情況下,適當的選擇音量才可以達到比較平衡的擴音效果。
因此尹揚就採取了這種一開始就把群眾注意力吸引過來的策略,他通過不走與群眾隔開的後台走道,從群眾中間穿過去上主席台,以及在台上和大家一起鼓掌等等不一樣的舉動,很輕鬆的就把這些樸實的群眾給吸引過來了。
這些對學習過市場營銷學的尹揚來說並不難辦到。
尹揚的這聲問群眾意見的好不好話得到了群眾熱烈的回應,會場裡頓時又爆發出了一陣高呼的好聲,並還夾帶著一陣歡呼。
尹揚有點無奈,他沒有想到會場又會這樣失控!
他只好耐心地等大家慢慢重新平復下來以後,他才說:「好,那麼沒有規矩就沒有方圓,為了開好這次見面會,我們一起立幾個會場紀律好不好?」
台下群眾又大聲應好,不過這次回應明顯散亂了很多,而且氣勢也不如前面了,雖然還是很高漲。
郝方方有點擔心的對跟自己一起站在尹揚後面兩米處的李書記說:「這樣可不行啊!群眾的熱情是起伏性的,就如士氣一樣,三鼓而氣餒啊!何況這樣開會的話,那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把會開完,你看要不要提醒下尹揚書記。」
李書記也比較擔憂,但他搖了下頭,說:「看尹揚書記剛才的樣書,似乎他早就做好了準備,我們還是再等等看,不行我們再去救場,到時候我帶幾個幹部和埡口鎮的鎮長在這裡陪大部分的群眾,你和尹書記帶領其他人找幾個代表去縣委會議室裡談。」
「嗯,這樣我看行!只是那些新聞單位不好安排啊,他們來了如果就拍到這些東西想必是不好交差的。」郝方方贊同李書記的意見,同時也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李書記說:「顧不了那麼多了,大不了讓他們也分成兩路,選派出幾個代表跟著去縣委會議室。」
尹揚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的交談,不過他正努力抓住現場的每個機會,盡量把會場秩序控制起來,但眼前已經被熱情沖的有點過頭的群眾是很難安撫和約束的啊!
怎麼辦呢?尹揚緊張的思考著這個問題,想著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