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總有意外發生，郝方方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有算到自己插手雲龍水泥勞保用品這件事情的最大阻力，居然不是來自尹揚。而是古川已經停產多年的縣毛巾廠。
縣毛巾廠是六十年代初期建立的一家小型國營企業，當時是響應支援國家建設而辦起來的企業。全廠最輝煌的時候也只有五六百人，在那個物資缺乏的年代，毛巾廠效益曾經很是紅火，現在老一輩幹部的愛人和子女都曾經在毛巾廠呆過或與毛巾廠有點淵源。所以毛巾廠雖然是最早停產的企業，但它的幹部職工卻是安置的最好的一家企業，真正沒有得到安置的只有六十多人，而就是這六十多人給郝方方當頭一棒。
事情還得從今天早上一上班說起。
早上郝方方剛剛到辦公室不到半個小時，辦公室裡就來了幾個老幹部，其中有一位還是前兩屆的黨群書記，現在的人大常委。另外幾個也是這些年陸續退下去不久的縣委縣政府的老領導，有些還和市裡省裡的一些領導有點關係。
所以郝方方不敢怠慢，趕緊站了起來熱情招呼。
老幹部們呢？進來以後也沒有兜***，一落座直接就開門見山了：「郝縣長啊，今天我們幾個老傢伙可是有事特地求上門來了，還請你要費心關照一下啊！」
郝方方雖然一頭霧水，但臉上卻笑容不減，他非常熱情的接話表態，同時語氣也非常謙虛：「老領導們這是說哪兒的話？為老領導服好務是我們應該做的本分，你們都是對古川做出過重大貢獻的老領導，德高望重，是我們學習的楷模啊！所以有事情你們就直接打個電話招呼我們一聲就好了，我們一定會認真對待，積極落實的。」
「呵呵，這個言重了，郝縣長！不過我們還是很感謝你們對我們的照顧和關心啊。」那個前黨群書記紅光滿面的笑道：「我們縣有一家毛巾廠郝縣長知道吧？」
郝方方和幾位老幹部談話一直表現的很謙虛和尊重，他從落座開始就一直側轉著身子，面對著幾位老幹部，身子微微前傾著，神情很是專注。
他聽到老幹部們的問話以後，心裡回憶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這個毛巾廠的情況。然後就點了幾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並用探詢的目光看向老幹部們。
那個前黨群書記咳嗽了一聲，就接著道：「這個毛巾廠曾經為我們的經濟建設做出過重要的的貢獻，裡面有很多人都是為了毛巾廠的建設奉獻了自己最寶貴的年華的，後來因為國家經濟體制發生了變化，這是中央對國家的發展做出的正確調整，我們是應該堅決擁護和執行的。
但我們都知道在新的體制下，在新的環境下受到各個方面原因的影響，毛巾廠辦不下去了，這些工人們就只好停產下崗，他們也沒有什麼怨言，也沒有過多的要求。但我們這些人心裡不好受啊！你看看這些工人把青春獻給了國家，獻給了人民，現在突然下崗，年紀又比較大了，轉型也不是那麼好轉，就這樣全家的主要經濟收入沒有了，大部分人家庭負擔又很重，他們生活的很貧困、很艱難哪……」
郝方方默默的聽著，沒有吭聲，心裡在不斷揣測著老幹部們的意圖，臉上雖然一直是很認真的表情，但眼神卻是變化不定。
最後老書記歎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來的目的：「昨天，有幾個生活很困難的下工職工找到我們，他們說現在水泥廠和氮肥廠又重新開起來了，很是紅火，那麼肯定需要大量的勞保用品，問我們能不能夠把這些活給他們做？
嘿，這個我們幾個老傢伙一聽感覺不錯，你看專業對口，設備修修馬上也能夠用，他們又是多年的老師傅，手藝和質量那是沒有問題的……」
郝方方一聽，心裡就是一哆嗦，這不是跟自己搶飯碗嘛？但眼睛掃了一下面前的幾個老幹部，郝方方頭疼了起來。
那個老書記看著郝方方一時沒有答話，以為他在顧慮什麼，馬上就又說：「郝縣長啊！來之前我我們也考慮到了縣裡的一些難處，所以我們幾個也和他們商量過了，我們想啊，他們這個小廠可以參照古川化工的改革經驗嘛！
他們可以在對毛巾廠資產清算以後，按照合理的價格把毛巾廠或買或租下來，這樣在體制上他們就獨立了，讓他們自主經營，同時自負盈虧，絕不會給縣裡增加包袱，同時也盤活了毛巾廠，多少也是為縣裡解決了一些壓力，是不是？
至於錢嗎？他們這是個小廠，稍微扶持一下就可以做起來了，如果縣裡財政有困難我們幾個老傢伙捨出這張臉，我們去想辦法。
主要是想求縣裡的事情，就是看能不能夠幫他們出下面，把這兩個廠子的勞保用品先給他們做？畢竟剛剛起步，還是需要縣裡照顧和扶持一下，不過放心，他們價格可以和外面的完全一樣，甚至還可以便宜一點，質量則肯定是保證的，畢竟還是老國營的底子，弄虛作假，以次充好的事情他們是肯定幹不出來的。
郝縣長，你看怎麼樣？」說完，幾個老幹部都一臉期待的看著郝方方。
郝方方心裡瞬刻間閃過了無數應對的方法，也試圖擬制了N種說辭，但最後全部又被自己否定了，還是無奈的選擇了自己最開始準備的說辭，郝方方這次確實是帶著無奈的語氣說，不過此無奈不同於彼無奈：「老書記啊，這個我也不敢打保票，你知道的，尹揚書記現在是大幅度的，在削減政府對企業經營管理上的影響，提高企業自主經營的能力。」
說到這裡，郝方方微微停頓了一下，決定幫尹揚說說話，同時也是為了自己：「這也是為了更好的適應市場經濟優勝劣汰的生存規律，不斷的提高我們古川企業在市場上的競爭能力，使我們能夠適應新的機制，能夠在新的環境站住腳，都是為了能夠振興我們古川的經濟建設啊。」一番話郝方方講的很有感情。
看著面前的幾位老幹部也有贊同的意思，郝方方乘機趕緊說：「所以我們也不好直接干預企業的採購，這違反了市場規律，從長遠來看並不合適。幾位老領導你們看……？」郝方方停住了話語，似乎很為難和很尊重的在向老幹部們徵詢意見。
幾位老領導都有點猶豫，有的則有點生氣。那位黨群老書記，現在的人大常委微微想了一下，就說：「這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就一句話，希望縣政府能夠從幫助下崗職工的角度出發，建議各家企業能夠在價格相等，品質相近的情況下優先採購我們的勞保用品！
我還就不相信了，堂堂國營廠還真就幹不過那些私人作坊。」
郝方方沒有辦法，只好點頭答應，在送走了這些老幹部以後，郝方方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邊，一屁股就坐在皮椅上用力的揉著「突突」直跳，又漲又疼的太陽穴。
郝方方心裡非常的無奈，心裡也有點後悔。
自己當初就不應該答應開那家服裝店，現在弄的自己上不得，下不得，走鋼絲一樣的心驚膽跳，一步踏錯就會摔的渾身碎骨。
但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呢？自己已經投了那麼多錢，還欠了一屁股債！郝方方想到那五十萬，就更加頭疼了。自己雖然通過朋友已經給了那邊一點好處，那邊得到的好處也不會小於五十萬，但那只是還了人情。
對於瞭解紀律和有更高目標的郝方方來說，他是不願意栽在這區區五十萬上面的。他還是想盡快把這五十萬還了，雖然那邊根本不在乎自己還不還，嘗到甜頭的他們還巴不得自己不還了呢！但對自己來說，還不還意義就不一樣了。
從私下裡來說，自己已經還了人情，那麼再把錢一還，那麼此事也就算了了，以後自己就可以不再受它的牽扯了。
另外更重要的是從紀律上來說，自己還了的話最多是在自己一個「借」的問題上討論討論，而不會有其他什麼大的事情；但如果自己不還，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巨額回扣？收受賄賂？不管哪一條都夠把自己劃一個句號的了。
郝方方放下了揉太陽穴的手，他靠在了椅子上換了個角度來想。
本來自己計劃的是很好的，借200萬的撥款拿下雲龍水泥的兩個業務，然後在派趙縣找找古川化工的老周，用幫助雲龍水泥得到這筆撥款的名義，順便把那邊的這兩項業務也給攬下來，古川化工這次拿下了這麼大的訂單，那規模擴張的可是飛快啊！有了這兩個企業，自己每個月至少有將近二十萬的利潤進口袋，那麼隨著精密沖壓等工廠的建立，利用自己影響，也可以輕鬆做進去。這樣自己完全可以通過正常的商業途徑獲得不菲的經濟利益，來幫助自己在各個方面的發展，這些自己早就想好了，也反覆推敲過沒有什麼問題。
甚至連省城那兩家註冊的公司，郝方方都讓李思柳把他老家剛剛中專畢業的弟弟叫來了，讓他弟弟去那邊看著，跟幾個知情人說的是自己的親戚，但對外則全部保密。
郝方方只叮囑了李思柳兩句，讓她告訴她弟弟千萬不可在外面說是自己的親戚，最好連她弟弟都不要提到自己，這樣萬一有事情，自己把他弟弟往老家一送，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他還叮囑說只要自己不倒，那麼不管什麼事情都還有轉圜的餘地，如自己倒了就什麼希望也沒有了。聰明的李思柳倒很理解，還主動幫自己想了很多掩護的辦法，甚至說就算委屈她弟弟也不能夠牽連到郝方方，還說她弟弟進去也沒有關係，反正他也沒有多大能力照顧家裡，但郝方方和自己卻可以讓家裡衣食無憂，這讓郝方方很是滿意。
以李思柳的聰明和對服裝的瞭解，如果自己能夠在一開始提供足夠的資金她的話，郝方方相信她一定可以在這一方面做的很成功；那麼反過來，她以後就可以為郝方方提供足夠的經濟，來幫助郝方方在仕途上不斷地陞遷，這樣就可以避免了自己在經濟上去冒任何的風險，再加上柬省長在政治上的提攜和自己本身的能力，郝方方自己都感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也說明了自己現在冒這點小風險，打點擦邊球還是值得的。
但不管怎麼說，自己現在首先要把眼前這一關過過去啊！
想了很久，郝方方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他只好拿起電話給卞奎打了個電話。
卞奎在電話裡聽他把事情說完，哈哈一笑說：「放心啦！郝老弟，我還以為多大的事情，就這麼點小事情，交給我好了！
明天你去和他們說，我們可以在價格上再讓步，至於讓多少，那就要看你們那個所謂的老國營廠底子的勞保用品廠出多少了，反正我們就是比他們便宜！」
「啊！那我們萬一虧本怎麼辦？」郝方方擔憂的問了一句。
「呵呵，他們不是想用市場競爭和我們玩嗎？我就先告訴他們一條什麼叫大魚吃小魚。你想想，他們一家剛剛起步沒有其他任何收入的工廠，靠著幾個下崗工人集資，最多加點銀行貸款，他們能夠撐多久？貸款的利息，原材料和水電費我都可以把他們拖垮，想玩可以，叫他們準備背一屁股債吧！
郝老弟，跟你說實話，你那裡那麼點錢我們是看不上眼的，之所以和你合作，是衝你面子去的，所以你不要擔心！還有我們可以堤內損失堤外補啊，你可以再在垃圾回收以外的項目上想點辦法，比如原材料、耗材等等，哪樣不比勞保用品強啊！」……
雖然還是有點不放心，但郝方方也暫時鬆了口氣，沒有那麼焦慮了。
(發個長章，以表煙草的歉意~~~~~~~~請大家繼續）